------------ 苏家公子初长成 ------------ 第一章 又见穿越 更新时间:2012-06-28 新书上传,求各种收藏包养票票 ## 如果我问你,被一本书砸到头上会有什么后果;你一定会说:“那有个屁事啊,书而已,最多疼一会,揉几下就会好,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迷糊一会,绝对不会出人命。” 王峰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当他看见追了四年才到手的系花女友拿着一本《蝴蝶效应》豪华中文版朝他撒娇发嗲的丢来的时候,他选择的是带着贱贱的笑容用自己梳着中分的脑袋迎了上去。 然而当铜片包着的书角带着美妙的弧度朝他飞来的刹那,他才明白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愚蠢,但一切已经无法挽回,铜角撞击的位置不偏不倚正中他脆弱的太阳穴,在一声微不可闻的脆骨破裂声中,他轰然倒地,就这么被一本书给砸死了。 …… ……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娇嫩的嗓音急促的呼喊着,王峰头疼痛欲裂,很想叫那个声音闭嘴,但是他还是睁开了眼睛,惹毛了女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会受到几天不能上床享受那迷人酮体的惩罚。 眼前慢慢显现的是一个梳着两只抓鬏的稚嫩小脸,两只大眼睛急的快要泪水团团转,红嘟嘟的小嘴不断一张一合呼唤着他道:“公子,公子。” 公子?王峰有些迷茫,这女的是谁?打扮的跟个丫鬟一样,难道是医院的护工?什么时候医院时兴喊病人为公子了? “公子,你可醒了,吓死小婢了。”那少女神情雀跃,吃力的揽着他的头将他扶起来。 王峰撑着身子随着她的用力方向挣扎着坐起身,鼻端闻到一种檀香的袅袅香味,他迷瞪着眼睛寻找香味的来源,终于他看到了墙角红色的木凳上立着一只镂空的铜罐子,铜罐上端的鸟嘴里吐着淡淡的青烟。 再一转目,他便看到了吊兰、锦凳、墙上的字画条幅以及两个靠着墙的满满当当的大书架,然后他看到了身后的一张古色古香的案几,案几上一张电视里才能看到的古琴端放其上,紧接着他看到案几正对的那扇窗户,那是五角形木棱花窗,上面罩着五色的细纱,窗户的旁边的墙壁上悬挂着一柄长剑。 王峰张口结舌,还没等他细细的理清思路,脑子里轰隆一声炸响,仿佛一只雷管在脑袋里引爆,炸的脑浆在里边一片的迷糊狼藉,他忽然觉得捕捉到了什么信息,但紧接着剧痛便夺去的他的意识,他仰面便倒,昏了过去。 …… …… 王峰再次睁开眼已经是第三天的清晨,这三天里他浑身高烧不退,嘴里胡话连篇,但是意识清醒之极,他能听到有很多人在床边哭泣,也知道有人将苦杂杂的液体喂进口中,他知道那是药。 其实第三天的黎明时分,王峰便清醒了,他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接受这个事实,脑子里浆糊一般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与此同时他知道自己穿越了,而且继承了自己这个肉身的所有记忆。 “苏锦,十六岁,庐州府四大富户苏家独子,父亡,母亲王氏执掌家业。”王峰闭着眼在心里念叨着,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自己好好的一个后世中文系精英大学生,被一本书给砸到了古代,这个朝代叫做宋朝,这个年号叫做庆历。 “我草泥马勒戈壁啊,这叫什么事啊,我和我那可爱的系花从此就要时空远隔了么,而且恐怕她一本书砸死了我,还会被抓起来关在女子监狱刷马桶呢;还有我那老爹老妈,这就永远见不到了么?”王峰心里七上八下闹腾的实在受不了。 “庆历元年?这不是宋仁宗的年号么?”王峰浅薄的历史知识实在没有这个年代的具体印象,不过中文专业的他还是忽然想到了几个名字:“范仲淹……晏殊……欧阳修……这几个北宋的大文豪不都在这个时代么?” 王峰睁眼猛然坐起身,把围在床边的两名小婢吓了一跳。 “公子,您醒啦……太好了,小米儿,快去禀报夫人去……”青衣小婢欣喜的叫道;另一名粉红衣衫的小婢赶忙冲出门去禀报老夫人去了。 王峰脸色狰狞,咬牙切齿道:“既来之则安之,正好有点文学上的疑问要找这几个家伙探讨一番,失之东偶收之桑榆,就当是被分配支边了,好歹算个专业对口。” 王夫人急匆匆的赶到房里,揽着王峰的头又哭又笑。 “儿啊,你可好了,咱家就你这根独苗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娘如何向你爹和苏家祖宗交代啊……” 王峰被她鼻涕眼泪的抹了一身,好不容易挣脱开来硬着头皮道:“孩儿不是好好的么,娘不要哭了。” “对对对,饿了吧,小穗儿快叫吴婶将燕窝粥盛一碗送来,我可怜的儿饿了几天了,瞧瞧这眼睛都凹下去了。”说着,王夫人的双手又摸索上王峰的脸庞了。 王峰强烈的不适应,但想想她是自己这个皮囊的亲生母亲,而且那种舔犊之情是实实在在的,所以虽不适应倒并不厌恶。 热腾腾的燕窝粥送了上来,这玩意王峰还从来没吃过,没想到在这里倒开了荤,他的肚子也实在是饿了,当下端过碗来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连喝两碗,心疼的王夫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王峰还待再喝,王夫人道:“儿啊,三日未食身子羸弱,不宜吃的过多,先养养胃,慢慢在增加食量,免得伤了胃。” 王峰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也就停箸不食;母子二人闲聊几句,王夫人自去处理生意,吩咐小穗儿和小米儿好生的照看。 王峰斜靠在床头跟站在床头的两个小丫头闲聊,两个小丫头是贫苦人家出生,问她们当今世上的大人物她们一概不知,问了半天只问出来现在的京城叫汴梁,仅凭这一点,王峰便坐实了自己的判断,自己附身的这个皮囊的记忆里这方面的信息极其有限,仔细检索一番,王峰才发觉,原来这个叫苏锦的公子爷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琴棋书画倒是懂一些,世故人情却是一窍不通。 王峰翻翻白眼,心道:“世上果真有这种人。” 他的心中有个疑问一直没解开,于是便问那名叫小穗儿的青衣小婢道:“我是怎么晕过去的,我怎么一点都记不得了。” “公子爷是被书架上掉下来的一本书砸晕过去的。”小穗儿清脆的答道。 王峰又想哭又想笑,不幸的人他的不幸总是相似的,自己被书砸的穿越而来,附身的这个皮囊居然也是被书砸死了,王峰忽然有趣的想:照此推论,这个叫苏锦的书呆子应该也会被穿越到某个朝代某个正被书砸死的人身上,这岂不是一笔糊涂账了么? 人的适应能力很强,每个人都有他随遇而安的特质,王峰也是如此;清醒过来后仅仅半天时间,他便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生活就像那个啥,与其抱怨不如适应甚至享受,从今天起,王峰不存在了,出现的只是苏锦。 苏锦站在庐州府东街临水的一座大宅院的小花园里,对着满园盛开的栀子花、木蔷花以及嫣红的春海棠平生第一次开始正儿八经的思考人生。 苏锦的这幅身体有些瘦弱,但是四书五经诗书礼仪知识倒是样样精通,但是这个苏锦好像是个木讷不通事务的主儿,这一点从周围人对待自己的态度便可以看出来,苏家上下好像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一般的看待,就连看起来比自己小的两位丫鬟小米儿和小穗儿跟自己说话的时候都是一副大姐姐对小弟弟的口气。 穿衣要伺候,吃饭要提醒,半夜睡觉还不时的跑来帮他拉拉被子,白天更是像两只小尾巴一样自己走到哪她们便跟到哪,不厌其烦的提醒自己当心脚下,留神眼前,把苏锦弄的哭笑不得。 这家伙看来是个富二代的废柴啊!整个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残疾人士。 王峰有些邪恶的揣摩这个废柴是否跟身边这两个嫩过的滴水的小丫头有些什么瓜葛,但是看起来,情况并不想自己所期待的的那样,这个废柴跟身边的丫头没有任何瓜葛,不仅如此连宅子中的少妇,厨下的厨娘似乎也没有一个跟这个苏锦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瓜葛。 王峰深深的失望了,这可是宋朝啊,难道西门大官人的生活作风问题是别人捏造出来的么?书上说在宋朝,这等事司空见惯,大户人家常有么?捏造,全他妈是捏造!写书的全是骗子! ------------ 第二章 奇怪的公子爷 更新时间:2012-06-29 新书上传,各种求(今日五更) ## 苏锦庆幸的是,情况并不是那么的糟糕,好歹自己附身的是大户人家的富二代,苏家是庐州城四大富豪之一,要是附身到一个乞丐身上,那可欲哭无泪了,大老远跑到宋朝来讨残羹冷炙果腹,这样的人生何其悲催。 父亲早亡这不是坏事,如此一来除了溺爱自己的老娘,自己便是小霸王一个了,有钱的而没人管的富二代,这样的身份要是放在后世,那简直是一朵招蜂引蝶的大红花了。 既然来了这个时代,对王峰这个胸无大志的屌丝男来说,大的规划肯定是没有,但小小的计划一下未来的生活还是必要的,后世的王峰是个小资情调浓郁的人,只是苦于囊中羞涩,偶尔省吃俭用大半月人都瘦了一圈,还是要带着有同样情结的女友去高档咖啡厅或者酒吧去晃悠那么一到两天,现在到了这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咖啡喝,但是既然自己家中这么有钱,弄点花样来玩玩倒也不错。 王峰首先想到的便是健身,这幅身体过于脆弱,虽然骨架子倒还算匀称,皮囊卖相倒也不错,但是病怏怏弱不禁风的样子着实让王峰不爽,于是他开始制定健身计划。 苏宅上下目瞪口呆的看着苏锦每天早上一大早便爬起来穿着睡衣在花园里吭哧吭哧的跑圈,这个时代的睡衣宽松滑溜,穿在身上睡觉蛮舒服,但是跑起步来一出汗全部贴在身上,难受之极,而且半丝半棉的衣衫很透明,每每透视可见身体的某个部位,叫站在一边伺候着两个丫鬟脸红不已。 更奇怪的是,这位公子爷跑完步还要拉着绑扎在树干上的竹竿横梁身子悬空往上牵引身体,每每挣得脸红脖子粗才肯罢休。 更为羞人的姿势还不是这个,公子爷吊完竹竿还趴在地上屁股一起一落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同样累的满头大汗才罢休。 “小米儿,你说公子爷这是在干什么?”两天后小穗儿忍不住的问道。 “这……我不知道。”小米儿脸色微红道。 “我听厨房里张婶她们一说到这事就捂着嘴笑,真是奇怪。”小穗儿歪着头道。 “快别说啦,你干嘛不自己去问公子去。”小米儿比小穗儿大一岁,似乎懂得比小穗儿多一些,一甩发髻红着脸跑了。 “问就问。”小穗儿可不管这些,公子爷自从昏迷醒来之后很多地方都不对劲了,以前沉默寡言就知道看书习字,现在倒好,一天下来连笔都不拿一下,也愿意跟自己和小米儿说话了,但是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小穗儿也说不上来。 苏锦对于小穗儿关于自己趴在地上屁股一起一落的疑问不置可否,本想调笑一番,但看这小丫头身形还没长成,胸口还只是像两只小馒头一般微微隆起,自己跟这样的小萝莉言语不禁的话,着实在心理上有一种罪恶感。 健身非一日之功,苏锦知道急不得,像跑步、引体向上、俯卧撑之类的手段只要坚持下去,虽然不一定能练得浑身蛤蟆肉,但强身健体是肯定能达到的;春日漫长,早锻炼之后一整天的时间都无所事事,可把苏锦憋了个半死,写字读书那是不肯的,这个身体里脑子中的之乎者塞了不少,后世的中文专业对于古文又学了不少,现在一见到这些线状竖排从左至右的书本头都要炸了。 甩手甩脚在家中闲逛了几天之后,苏锦坐不住了,他要上街去溜达溜达,以后或许要在这个时代生活一辈子,窝在家里有何乐趣可言,何况阳春四月大好的时光怎能辜负呢。 王夫人极其支持苏锦出门逛逛,她发现儿子最近开朗活泼了许多,比以前那个沉默寡言像自己死去的丈夫一般的儿子更让她欢喜,王夫人自己本身就是个豁达之人,苏家家大业大,儿子读不读书其实根本不重要,难不成丢下偌大家业跑去当官么?叫自己这个女流之辈永远撑着家业么? “公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们跟着保护好他就可以了,别教他受闲人欺负就行。”王夫人叮嘱着小穗儿和随从的那名小厮道。 青骡小车‘得得得’的从东城小巷拐上大道,来到庐州主街一路往里边更为繁华的街市走。 苏锦和小穗儿坐在车内,掀起车帘朝外张望,但见越往里行,街市越是热闹繁华,街道两边商铺鳞次栉比,卖什么的都有,完全超出了苏锦的想象。 一间间的米铺、布行、茶楼、饭馆、药铺、古玩、典当行,还有街头上各色小摊,糖人、炊饼、小吃等等,看的苏锦眼花缭乱兴奋不已。 “小柱子,停车,我们下车步行吧,坐车逛街有什么意思。”苏锦道。 “就是就是,公子爷说的就是小婢心里想的。”小穗儿早就忍不住了。 两人下了车,小穗儿道:“小柱子,你把车赶到西城的城隍庙那里等着我们,我陪公子爷一路逛过去。”小穗儿在这些小厮面前倒是一派大姐大的风范。 “可是夫人她吩咐了要跟着公子的。”小柱子迟疑道。 “没事,不是有我小穗儿在么?别啰嗦了,给你二十文钱,去城隍庙买些吃的乖乖等着我们。” 小柱子见了钱,不再多想,笑嘻嘻的接了二十文跟苏锦打个招呼挥鞭而去。 “死小柱子,见钱眼开。”小穗儿嘟着粉红的嘴巴骂道。 苏锦笑盈盈的看着小穗儿道:“你倒会做人情,慷他人之慨,恐怕平日里小柱子他们都拍你马屁吧。” 小穗儿面红耳赤道:“公子爷取笑小婢了,夫人说过你的用度钱财放在我这里支用,只需每月报账即可;要不,公子爷自己掌握用度吧。” 苏锦笑道:“不用不用,这样很好,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 苏锦心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定是自己这个废柴连钱都不会花,所以王夫人便命小穗儿代为掌管财物,出门之时也是小穗儿跟着付账。 两人一路沿街闲逛,苏锦见了什么都感到新鲜,两人见什么吃的买什么吃的,不一会儿什么炊饼、豆团、糍糕、麻团、岩豆儿、花花糖、荔枝膏、缩砂糖、五色糖塞的两人肚皮满满的,涨得透不过气来。 小穗儿是小孩脾气自然贪吃,而苏锦则是头一回吃这些古代的小吃,这些精美可口的小吃教他欲罢不能,两人辛苦的捧着肚子打着嗝儿,手里的小布袋里还有没吃完的小吃,但是却是心有余力不足了。 “公子爷,前面不远是自家的店铺,不如我们进去歇息一会喝口茶再走吧。”小穗儿指着前面的街口道。 苏锦精神一振,这可是自家的产业,去看看也好,当下点头同意,两人顺着人流捧着肚子往前行去。 转过一个熙攘的路口,路南一棵大槐树下挑出一匹白色布幔,上书‘苏记布庄’四个黑色描金大字,小穗儿纤手一指道:“公子爷,到了,小婢去招呼掌柜的迎接。” 苏锦笑着拉住她的胳膊道:“搞得这么严重,还迎接呢,要不要铺上红地毯啊?咱们是来歇歇脚的,可不是来打搅生意的。” 小穗儿吐吐舌头不出声了,两人穿过街道来到店门口,店面倒是不小,只是店内外门可罗雀,跟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相比极不相宜。 ------------ 第三章 少东家发威 更新时间:2012-06-29 新书上传,各种求,今日五更,第三更送上。 ## 两人迈步进店,一名伙计上前拱手道:“这位公子,光临小店,可是想扯些布匹么?” 小穗儿刚要说话,苏锦拉住她的衣袖抖了一抖,微笑着冲伙计拱手道:“在下暂不想买布,只是逛街逛得累了,进来歇歇脚而已。” 那伙计当即脸上变色道:“这里是布庄可不是茶馆,公子若是找歇脚的地方大可去茶楼酒肆歇脚,我们这里是要开门做生意的。” “照这位小哥所言,不买布便不能进这布庄喽?”苏锦微笑道。 “那还用说么?都照公子你这样,咱们布庄干脆改茶楼得了,快快请出,别耽误我家做生意。” 那伙计觉得这年轻公子有些莫名其妙,逛街逛累了居然跑到布店里来歇脚,还振振有词,小穗儿憋不住了,挺着小胸脯便要上前理论,苏锦瞪了她一眼,叫她别出声。 “这位小哥,打开门便是做生意,理应笑脸迎来三江客,怎可跟客人言语相冲,这恐怕不是待客之道吧。” “这位公子,你是来找茬的吧,这么大热的天我看您还是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又不买布却又来此聒噪,如何做生意是咱们苏记的事情,你算哪根葱?” 苏锦现在有些明白为何布店门可罗雀的原因了,就这种做生意的方式,这布店能撑着开张便已经算是奇迹了。 店内柜台后面几名伙计看见二人吵闹都纷纷过来劝解,两名老成持重的店伙看苏锦虽一袭青衫,但看气质倒像是大户人家的贵介,于是上前将那出言不逊的小伙计往后拉。 “将你们掌柜的叫来。”苏锦一撩下摆大刺刺的往店角一张木椅上一坐,扭脸看着门外熙攘的人群。 那小伙计不干了,嚷道:“耍泼皮么?我家掌柜的有多少事忙,你说要见便要见?” 苏锦毫无征兆的猛的一拍桌子大喝道:“你家掌柜哪怕此刻正在洞房也要给本公子叫出来。” 众伙计一听苏锦这话完全是挑衅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自然团结一致纷纷对着苏锦指点喝骂,指责他放肆。 小穗儿尽显泼辣本色,双手一叉腰蹦到众人面前娇声斥骂道:“怎么着?都不想吃这碗饭了是不是?眼睛都被护城河里的烂泥敷上了是么?也不看看你们面前是谁?你们端着谁的饭碗。” 众伙计一听这话不对劲,一名四十上下的伙计见机颇快上前拱手道:“敢问公子和小娘子是何人?” “瞎了你们的狗眼,这位便是咱们苏记少东家苏公子,至于本姑娘你们就不必知道了。”小穗儿昂首向天,神态倨傲气势凌人,只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涌上来一个饱嗝,‘咯’的一声饱嗝打过,形象破坏无疑。 苏锦肚里笑的抽筋,苦苦忍住才没笑出来,八九名伙计已经无暇在乎这个饱嗝了,他们听到这公子是少东家之言,差点没晕过去,偷汉子的遇到自家亲丈夫,这下有的瞧了。 那名态度蛮横的小伙计面如死灰呆立在那里,早有人往店铺后进的账房里去请大掌柜过来,那大掌柜正在后进喝茶小憩,猛听得少东家前来,急速的问明情形,心下暗暗叫苦,忙匆匆赶往前面而来。 苏锦见这掌柜的肚大腰圆一身的懒肉,一看就知道是个不愿动脑子的人,看着他心里就有气。 “不知少东家前来,失礼之至,张德利见过少东家。” “你认识我么?”苏锦淡淡问道。 “鄙人在大前年少东家生辰宴上见过少东家一面,几年不见少东家越发出落的一表人才了。”张德利陪着笑道。 “去,将店铺门板上了,挂上小板说明今日歇业半天,本公子要查查你们是如何经营我苏家的布店。”苏锦可没心思听他拍马屁,他已经将这些家产看成自己的了,看着这些人这样做生意,迟早自己会沦落街头变成乞丐,这事可不能不管。 张德利堆着笑脸点头哈腰,一转脸,面色变得铁青,朝众伙计吼道:“还不快去上门板?”伙计们一阵忙活,将店门关上半截,挂上小板公示歇业半天盘点。 有伙计端上香茗来奉到座上,张德利侧着身子坐在对面,众伙计一个个歪头耷脑站在一边。 “张掌柜,咱们这布庄近来生意如何?”苏锦吹着茶盅里的茶水淡淡问道。 “这个……现在生意不好做啊,庐州城布庄不下二三十家,竞争太过激烈,咱们家的布庄由于布价高,所以最近生意不太好,利润微薄之极。”张德利愁眉苦脸,胖脸上的五官挤到一起,看上去颇为滑稽。 “为何独我苏家布匹价格偏高呢?难道你们进货渠道和别人家不同么?”苏锦奇怪的问道。 “这个……进货渠道倒没什么两样,只是我苏记历来.经营的是高档布,譬如绫,绮,丝,绸,锦,缎之类,很少涉及低档布料,故而销量有所限制。” 苏锦心道:原来咱家经营的还是高端市场,但是看庐州府的规模和街道的繁荣程度而言,不应该这么萧条才对,定有深层次的原因在内。 “依着张掌柜的意思咱们是不是该销售低档布料以增加利润呢?” “在下认为应该,低档布料利钱虽薄,但是胜在价钱便宜,百姓日常所必须,凭着我苏家这块几十年的老招牌定然会竞争的过别家。”张德利仿佛信心满满,但苏锦很明显的看出来他是在信口开河随口敷衍。 “除此之外,张掌柜你还有其它好的建议么?” “这个……暂时没有了,经营策略之事原本是东家夫人制定的,我等也就是执行罢了。”张德利狡猾之极,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仿佛现在生意不好跟他没半分钱的干系一样。 苏锦皱皱眉道:“我知道了,看来张掌柜是尽力了。” 张德利陪笑道:“那是自然,我张家祖辈三代替贵宅办事,勤勉忠实乃是家训,倒也不用说什么。” 苏锦微微一笑道:“好吧,最后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适才我进店来遇到了咄咄怪事,居然有人因为我今日不买布便要将我赶出店门,这是什么道理?” 张德利故作惊讶道:“怎会有此事?是谁如此无礼,坏我苏记名声?” 那后生出列道:“便是小人,小人因家中琐事导致心情烦躁,得罪少东家,如何责罚悉听尊便。” 张德利大骂道:“你还有理了,马上结算工钱给我滚蛋。” 那后生面如死灰,垂首往后便走。 苏锦察言观色,开口叫住那后生道:“这位兄弟,请留步。” 那后生停步转身朝苏锦施礼道:“少东家,适才是我陈贵无礼,坏了苏记的店风,向您道歉。” 苏锦见他如此倒有些佩服此人有些胸怀,摆手道:“家中出了何事让你做工时也心不在焉呢。” 陈贵垂首道:“实不相瞒,我家老娘已经病了数月,这几日水米未尽,小人愧为人子,所以心中烦闷,以至于言语上不检点得罪了东家。” “什么病,为何不医治呢?”苏锦关切的问道。 “风湿老症,一直无钱医治,拖延至今,再不医治恐命不久矣。”陈贵双目含泪,心情悲切。 “无钱医治?怎么不跟柜上借支钱物,难道眼睁睁看着不治而亡么?”苏锦觉得奇怪,像关节炎这样的病其实只要不是到了特别严重的程度症状完全可以缓解,在柜上支出几贯钱来简单之极,这个时代孝道为先,他相信王夫人断不会拒绝。 “小人向张掌柜提过,不过……不过……”陈贵有些迟疑。 “笑话,这柜上的钱是东家的钱,怎能随意用来支取用于你母亲治病,你开口便要支取五贯钱,你的工钱一个月才一贯三,万一你扭屁股跑了,要咱们大伙给你背黑锅么?”张德利冷笑道。 “这个……小人并未说张掌柜做的不对,只是东家问起我便实说而已,其实几位兄弟了解我陈贵的为人,在柜上支了救命钱,小人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做那忘恩负义之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怎知你心中所想,我这是为东家着想,这是我身为掌柜的责任。”张德利义正辞严的道。 陈贵默然不语,神色中甚是不以为然,其他的伙计脸上也现出愤然之色。 听到此处,苏锦再也忍不下去了,张德利这个人的品行他已经揣摩的一清二楚了,此人表面上看起来一派忠心,其实刻薄自私狡猾之极,欺负自己年少不懂,哪些假大空话敷衍自己,连店内伙计的家人生死都不顾,这样的人怎么能委以重任。 苏锦第二次拍响了桌子,大骂道:“混账东西,毫无人性。” 张德利扭头对陈贵道:“看看,东家都骂你混账,还不快走?” 小穗儿小脸通红指着张德利的鼻子清脆的骂道:“公子是在骂你这个混账东西呢,你还说别人,见死不救的混账。” 张德利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 “就是你。”苏锦将茶盅重重在桌子上一顿道:“一时用舍非吾事,举世炎凉奈尔何;凉薄如此,你有何颜面振振有词。” “少东家,我这是为了维护咱们苏记的利益啊,若个个如此,还怎么做生意?万一他支取了钱财遁去,岂不是大伙倒霉?” “呸,说到底你还是怕自己吃亏,说什么维护我苏家利益,你这是在败坏我苏家的声誉,此事传出去别人会说我苏家唯利是图为富不仁。” 苏锦赫然起身道:“张掌柜,你不适合担任我苏记布庄掌柜之职,从现在起,你可以卸任回家了,我付你三个月的工钱作为遣散费,你马上交接账务,便可离开了。” 张德利没想到形势急转直下,原本还以为这个一直只会读书习字的书呆子少东家好糊弄,随便几句话便搪塞的过去,却没想到这小子骨子里精明,下手也够狠,三言两语便将将自己弃之若敝履。 “少东家,做事不要太绝,我张家三代帮衬你苏家产业,你这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你没有权利撵我走,我是老夫人开香案拜的掌柜,不能凭你一句话便将我赶走,我要去夫人那里去评理。”张德利气急败坏的吼道,身上的肥肉随着有节奏的跳脚一阵阵的颤动,宛如水面上的涟漪,层层叠叠的在身上荡漾。 “我看你是糊涂了,苏家产业就是我苏锦的产业,我无权利谁有权利?”苏锦笑眯眯的看着他道。 “走着瞧!”张德利知道再说下去于事无补,三把两把扒下身上象征掌柜身份的蓝色马褂摔在柜上,摔门而去。 众人噤若寒蝉,连小穗儿也吐了吐粉红的小舌头,伺候公子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公子这么有气势过。 “公子发怒的样子太迷人啦。”小穗儿两眼泛着星星偷偷的想着。 ------------ 第四章 苏记布庄 更新时间:2012-06-29 新书上传,各种求,今日五更(第四更) ## 苏锦开动脑筋考虑对布庄的生意进行整顿,做生意这方面苏锦几乎是一穷二白,不过作为商业高度发达的二十一世纪过来的人,多多少少耳濡目染了一些商业的手法和手段,或许可以一试。 “诸位,布庄经营的不好主要责任虽说在掌柜的身上,不能针对市面上的需求做出经营调整的建议是掌柜的失职,而诸位作为布庄的伙计没有将自己视为布庄的一份子,不能做出提醒,也有责任。”苏锦先敲打他们一番。 “少东家,您说的对,只不过张掌柜从来不许我等多嘴,我们其实早就针对生意上的事情提出过建议,但是被他骂了几次,谁还敢自讨没趣呢。”一名岁数稍长的伙计道。 “既如此,也不必说了,不过从今日起,诸位要将布庄看做自家的生意,布庄一旦永久亏本不能得利的话,你们想我苏家还有经营的必要么?到时候自然是关门大吉,对我苏家来说既丢面子又有损失,对诸位而言就是丢了吃饭的饭碗。” “少东家,这个道理我们省得。”众伙计纷纷拱手道。 “我知道你们都懂,但是你们是否将这件事上升到关系到自家声誉的地步呢?你们当中一定有人这么想,苏家倒了我们换一家布庄照样干,但你们想过没有,谁愿意雇佣一群将店铺经营的倒闭了的伙计呢?即便是收留了你们,会不会在背后戳着你们的脊梁骨说这是一帮没本事没信义没担当之人,对诸位的能力的怀疑还可忍受,关系到声誉人品之事那可就不是小事了,或许连累的父母妻儿抬不起头来也未可知;经商不是仅仅卖东西那么简单,更是信义声誉做人等方面的结合,若失去了这些,谁也做不好生意。” 苏锦危言耸听的长篇大论说的众伙计脊梁后面冷汗涔涔,他们中确实有人抱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想法,但是少东家这么一剖析,让他们感觉到无地自容,原来自己的想法是那么的卑鄙龌龊和无耻,他们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踹自己两脚以惩罚自己下贱不堪的人品。 苏锦见众人的样子,知道自己的话起了效果,人都爱惜羽毛,上到官绅士族下到走卒贩夫,骨子里都希望自己是个人见人爱的香饽饽,谁也不愿意被人戳脊梁骨骂街,这一点古今相通;苏锦就是利用这一点让他们加强自我的意识,将苏记的荣辱硬生生的压到他们身上,让他们背着。 “少东家,您的一席话让我们茅塞顿开,我们一定以布庄的兴隆为己任,便是想尽办法也要将布庄的生意做好。”众人开始纷纷表态。 苏锦微微一笑道:“很好,不枉我一番言语,但要讲究方法和手段再加上实打实的行动。” “少东家,您说怎么干,我们听您的。” “先别急,小穗儿,拿五贯钱给陈贵兄弟,让他带回去请郎中给老人家治病,这是头等大事。” 小穗儿脆生生的答应一声,从包袱里取出三两银子道:“我们出门的时候没带多少铜钱,三两银子足五贯钱,拿去吧。” 陈贵激动的双唇颤抖,噗通跪倒在地给苏锦磕头,嘴里连声道:“多谢少东家,多谢少东家,这下我娘有救了……陈贵发誓一定好好为苏记效力,少东家您就瞧好吧。” 其余伙计见苏锦第一件事便是记挂这陈贵母亲的病,都大为感动,如今的世道有几家富户还有如此仁厚之心,看来自己在苏记干是跟对人了。 “小穗儿,明日买些果品补药送到陈贵家中,算是咱们做东家的一番心意,这事要记得。”苏锦继续煽情。 小穗儿答应的嘎嘣脆,同为贫苦人家出声,她对贫苦人家的生活感同身受,少爷今日所为,让自己心目中的那个木讷迂腐的少爷形象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光辉高大的身影,让她炫目仰视。 陈贵和众伙计已经受不了这煽情的场面了,一个个红着眼圈涕泪而下。 宋人重文轻武,在人性上的表达便是软弱,所谓的软弱按照苏锦的理解应该是诗文儒家思想的普及所带来的心智的觉醒;一个秀才跟一群丘八谈道理,自然是被扇大耳刮子的结果;但一群秀才在一起聊天,那便好得多,沟通的通畅带来的便是共鸣。 像苏锦这番做作,在愣头青的眼里自然算不得什么,或许还会说是在玩矫情,但是作为这群宋代小白领来说,他们便会联想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之类的古圣贤的教导上去,所以他们的感动也就不足为奇了。 “好了好了。”苏锦见这些大男人相对垂泪的样子相当的郁闷,自己是在收买人心做样子,但你们的反应也太夸张了吧。 “现在我们商量一下布庄该如何扭转目前的不利局面,是否真的是因为我们经营的布料过于高档,价格过高而导致现在这个情形呢?有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苏锦拿眼扫着面前这群人,他不能轻易下决定,第一次当老板,事情不能办砸了,所以集思广益是他唯一的选择。 “少东家。”陈贵爬起来拱手道:“小人在庐州府做了些探查,高档布匹销路确实不畅,唐记、黄记都已经大量削减高档布匹的上柜,取而代之的便是普通布匹,以求薄利多销,张掌柜所言也不无道理。” 苏锦食指敲着桌面沉思道:“照这么说庐州府高档布匹没有销路喽?那以前为什么会进这些布匹而且还能盈利呢?” 陈贵道:“小人也对此事做过探查,庐州府虽非天下最为富庶之地,但大户富户也多如牛毛,完全有高档市场,这几年风调雨顺并未有天灾人祸,民间殷实之家不少,似乎有所作为,但小人实在不知如何下手。” 苏锦听他一席话陷入沉思之中,照着陈贵所说,有钱人越来越多,但是穿衣服却毫不讲究,这倒是奇怪的事情,他努力的回想后世是否有这样的商业案例发生,猛然间他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要说有钱不讲究吃穿确实有些不合情理,唯一的可能便是这种消费需求没有被开发出来,说白了,没有人引领这个穿好衣服的潮流。 “欧凯!”苏锦一激动将二十一世纪的口头语说出来了。 “少东家,小的叫闻凯,不叫欧凯。”一名伙计上前拱手笑道。 草!苏锦翻翻白眼,示意闻凯退下,对众人道:“现在,诸位按照我的吩咐一一照办,布庄掌柜由陈贵暂代,这件事办好了你们统统加半贯月钱,办不好全部回家抱孩子去。” 陈贵浑身是劲拱手道:“请少东家吩咐。” 苏锦慢斯条理在众人逐渐张大的嘴巴和越来越惊愕的神情中将自己的办法细细道来。 ------------ 第五章 和丰楼 更新时间:2012-06-29 新书上传,各种求,今日五更(第五更) ## 苏锦和小穗儿离开苏记布庄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苏记布庄管伙计中午一顿伙食,但苏锦不想在这里吃。 这次原本是出来逛街找乐子的,没想到遇到这么一档子事,又不能不管,耽误了不少时间。 街面上人群少了许多,暮春的阳光虽然和煦,但是照在身上已经有了那么点灼热的意思,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垂涎的饭菜香味,被各色小吃填饱的肚子早已瘪了下去,此刻也咕咕叫了起来。 “小穗儿,咱们找一下饭馆吃饭去,领略一下咱们庐州城的美味如何?”苏锦笑眯眯的对身边的小丫头道。 小穗儿已经对苏锦另眼相看,放在从前肯定是要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但现在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切听凭公子爷吩咐。” 苏锦道:“别光听我的吩咐啊,我城里不熟,长这么大也没出来吃过几回,你比我熟,总要做个向导拿个主意吧。” 小穗儿扑扇着眼睛道:“小婢觉得好吃公子爷不一定觉得好吃呢,不过上回小婢跟夫人出门办事,中午便是在一家叫做《和丰楼》的酒楼用的饭食,那楼上的菜烧得挺好吃的,当时夫人还说要请《和丰楼》的厨子去咱们府上教教张婶呢。” 苏锦一拉她的小胳膊道:“那咱们就去这《和丰楼》,远不远?” “不远,就在前边的河边,地方很是雅致。”小穗儿伸手朝前一指。 苏锦顺着她小手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面横街处一片绿柳烟笼翠碧可爱,看这南北的的走向倒真是一条城中河,两岸郁郁葱葱的满是绿树。 两人快步走近河边,一座古雅坚固的石拱桥横跨东西河岸,沿着河边是一溜儿青砖红瓦古色古香的楼宇,正是数十家酒楼。 苏锦暗暗称奇,这年代还真不是盖的,酒楼豪华雅致选址独具匠心,在这样的酒楼用餐,饭菜味道还在其次,光是这雅静的环境便值得一去了。 两人沿河走不多远,一座三层红楼傲立河边,高大的门楼两边,大红灯笼高高悬挂,黑底金子招牌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和丰楼》,酒楼里边人声鼎沸座无虚席;苏锦暗自赞叹,迈步进楼,忽然间身边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布衣青帽打扮的瘦小青年,吓了苏锦一大跳。 那人作揖为礼,脸上笑意浓郁道:“这位公子爷,小的杨小四,给您伺候着。” 苏锦不明就里,看这汉子跟里边的伙计打扮的完全不同,好像不是这酒楼里伙计,一时间倒不知如何应对。 小穗儿倒是见多识广,在苏锦耳边嘀咕两句,苏锦这才知道这杨小四原来是一种叫做‘帮闲’的闲杂人等,他们出没于各大酒楼中,协助酒楼伙计为客人做些跑腿送信之类的活计,混些赏钱。 小穗儿一挥小手道:“我家公子有我照应,不麻烦您来献殷勤。” 那帮闲杨小四面色一黯,有些失望的拱拱手转身离开,准备瞄向下一个目标;苏锦心中一动,这种市井中人正是自己了解这个时代的最佳渠道,况且看这杨小四虽布衣短衫,倒也整洁干净,也不招人厌,只要不是流氓地痞泼皮无赖,苏锦倒不介意跟他聊聊。 “这位兄弟留步,便用你来帮闲吧。”苏锦叫住了杨小四。 杨小四大喜转身连忙作揖道:“多谢公子,小人听候差遣。” 苏锦微笑道:“先看看你有些什么本事,我看这酒楼客人不少,你若能去帮我安排个楼上临窗的雅间,稍后重重有赏。” 杨小四笑道:“公子爷您就瞧我的吧,管叫二位满意。”说罢一转身麻利的跑进酒楼一层大堂。 小穗儿撅着嘴巴道:“干什么请这些人来帮闲,小穗儿伺候的不好么?” 苏锦弹了她脑门一下道:“我看你就是舍不得钱,赚钱干什么用?赚钱就是为了享受,今天你是陪我出来逛街找乐的,可不能让你被我差来差去,要不下回你就不跟我出来了。” 小穗儿嘻嘻笑道:“那怎么会,公子爷吩咐下来,小婢怎敢不依。” 苏锦哈哈笑道:“要是被逼着做事有何意味,总要你心甘情愿才好。” 小穗儿鼓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正在此时那杨小四已经跑出酒楼,满脸笑容的道:“两位三楼请。” 苏锦笑道:“有些本事,这就找到位子了?” 杨小四道:“幸不辱命。” 两人一头说话一头在杨小四的带领下进了酒楼,沿着红漆实木搭建的宽大木楼梯漫步而上,苏锦游目四顾,只见酒楼的厅壁上挂着各色书画挂轴,看上去画墨淡雅书法端丽,风雅之极。 三楼上各色檀木屏风格挡出十来个开放式的小包间,屏风高达七八尺,高度接近楼顶,使得包厢更加的独立,屏风上侍女牡丹山水花鸟,笔墨老道精美甚是赏心悦目。 每个包间的入口处都用近五尺宽的青纱帘遮挡,走在过道上只能看见里边食客模糊的身影,但可以想象这样的设计既保证食客隐私又绝不显得气闷。 苏锦算是开了眼界了,这种氛围的酒楼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进来,后世那些门口站着保安,大厅里粗俗的摆放着硕大的假冒古董花瓶,廊柱上挂的都是领导或者名人和酒店经理合影的所谓几星级酒店,跟这里相比简直弱爆了。 苏锦强自压抑心中的赞叹,他不能表现出乡巴佬一般的摸样,就连自己的小婢女和这帮闲的杨小四也对这些司空见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他们面前掉了范儿。 他们的包厢在南首第一间,正好邻着南方和西方的两个窗户,串风透气而且还可以欣赏两处截然不同的风景,显然是这里最好的一个位置。 苏锦高挑大指对杨小四道:“不错,有些本事,就为你这番心思,赏钱加倍。” 杨小四笑道:“多谢公子爷,小人也是看着公子爷是个儒雅之人,颇有些眼缘,一般客人小人断然不会花心思为他安排这等好座位。” 小穗儿撅着嘴道:“你倒是会拍马屁,小二呢?怎么还不来?”说罢便伸着脖子一叠声的‘小二小二’的叫。 杨小四苦着脸道:“小娘子可是误会小人了,咱们帮闲之人自然是要将客人伺候的熨熨贴贴,这怎么是拍马屁呢。” 苏锦笑道:“小孩子,别跟她一般见识,你们这做这帮闲营生收入怎么样啊?” 杨小四道:“糊口罢了,每日得些赏钱回家交予老母度日,要是碰到大方点的爷就节余一些,老娘帮着存些,日后也好讨个浑家。” 苏锦嘴角一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来;这时酒楼伙计穿着蓝色大褂肩上搭着雪白的布巾拎着一瓷壶茶水掀帘而入,杨小四帮着接过茶壶将两只紫砂小茶盅用茶水匀了匀,干净利落的倒上两杯清茶。 “公子爷,两位要用些什么?”小二将桌子擦了又擦,热情的问道。 “你这酒楼中可有什么特色菜么?”苏锦一句话就露了怯。 那小二笑道:“公子爷不是我庐州府人氏么?” 苏锦愕然道:“此话怎讲?” 小二笑道:“若是我庐州府人氏怎地不知道我们和丰楼的特色菜式,我们和丰楼……” “你们和丰楼有什么了不起。”小穗儿发飙了,“我家公子是庐州府苏家独子,凭你一句话就被赶出庐州府了还是怎么着?” 店小二和杨小四都是一愣,庐州府苏家那可是庐州四大富户之一,家中财产巨万,田亩千顷,在庐州城中有着十几处生意,庐州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眼前这位少年公子原来就是苏家的公子爷,这一惊非同小可。 “原来是苏公子,恕小人眼拙,多有冒犯,恕罪则个。”两人连忙鞠躬行礼。 苏锦笑道:“在下苏锦,不太出门走动,倒真是有些孤陋寡闻,烦请小二哥帮我介绍介绍和丰楼的菜式如何?” 小二见苏锦毫无豪门公子的跋扈样子,相反还和蔼可亲,心生好感;定了定神道:“苏公子,和丰楼特色菜四季不同,时下特色菜有:酒炊淮白鱼,毛峰虾仁,宫保鹌鹑,云片鸽蛋,小鸡烩炙鸭,汁清杂胡鱼……” 小二一口气如数家珍的报了十几种,苏锦待他说完便道:“没了?” 小二翻翻白眼道:“四月里诸多食材短缺,和丰楼特色菜式近五十种呢。” “把你刚才说的那十几种每样来一盘。”苏锦道。 “什么?”从酒楼小二到小穗儿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话,这十几样才全是顶级菜式,这么一桌菜最少要花五六贯钱,这位爷财大气粗,岂不知一顿饭便吃掉普通人家数月用度,况且两个人点这么多菜实在是浪费,根本吃不完。 苏锦道:“怎么了?做不齐么?那么少两个也行,下次我再来吃。” 小二忙道:“那倒不是,在和丰楼没有做不齐的菜,小人只是认为你们两人点十几样菜根本吃不掉啊,况且价格也不菲啊。” 苏锦对这家酒楼更感兴趣了,要是在别家恐怕希望你点的越多越好,哪管你吃的完吃不完,这家酒楼倒是奇怪,点多了还有在一边阻拦,真是奇哉怪也。 ------------ 第六章 古代白富美 更新时间:2012-06-30 新书上传,各种求(今日三更,第一更送到) 感谢彭城公子打赏,苏小官人这厢拜谢。 ## 菜式上齐,在杨小四的推荐下,苏锦叫了一壶《和丰楼》独家酿制的‘碧湖春’米酒斟酌起来。 杨小四精心伺候在旁倒酒端茶忙活不停,一直是伺候人的小穗儿也沾光享受到他人的伺候,虽然教她感觉很不适应,但同时又是异常欣喜。 苏锦见杨小四跑来跑去的不停脚,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拉着他一起落座进食,杨小四抵死不愿,言道做这一行决不能坏了行规,既拿报酬便决不能偷懒贪吃,否则便是自断生计。 苏锦对此不以为然,但既然杨小四坚持如此,他也不好强人所难;几杯‘碧湖春’下肚之后,苏锦竟然有醺醺之意。 苏锦郁闷之极,原来自己的这个皮囊竟然连米酒也承受不住,后世自己可以和寝室三贱男人均干掉一瓶二锅头照样喷着酒气去上课;但现在这个小身躯居然扛不住几杯金黄的米酒,这样下去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好在喝酒这种事是可以锻炼出酒量的,只要身体不过敏,体质锻炼好之后定然会有所突破。 春光明媚,和风轻吹,菜式精美,米酒醇香,美婢在侧;这一切让苏锦如在云端,内心巨大的满足感让苏锦差点抱怨为何不早点被书本砸到这个时代;这才叫生活,以前过的日子简直是浪费生命。 然而包厢外一阵吵闹声传来,将苏锦的好兴致打扰殆尽,就听有人在大声的喝骂,并且传来女子低低的坠泣声。 杨小四见机的很,看苏锦眉头皱起,立马跨步出去探看,不到一会便掀帘进来道:“食客在责骂两个卖唱的姑娘,公子莫要在意。” 苏锦奇道:“这里还有卖唱的姑娘么?” 杨小四笑道:“但凡高级酒楼都有弹琴卖唱的姑娘前来,食客品尝美酒佳肴之际再听些美妙的小曲儿岂不是更为惬意?” 苏锦暗自咂舌,原来北宋的生活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了,这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本以为精神上的愉悦历来是士大夫达官贵族的专利,没料到在酒楼这样普通的地方也会有这些项目,这种形式存在的土壤一定是基于大众的需要,这说明普通百姓已经到了讲究精神享受的层次,正是这一点让苏锦吃惊不已。 “既是享受却又为何打骂歌女呢?唱的不好大不了少给赏钱便罢了,打骂别人可就有些煞风景了。” 杨小四尴尬笑道:“公子莫管此事便是,别坏了心情,公子若有雅兴小人去帮你叫一名歌女前来唱首小曲听听如何?” 苏锦点头道:“我正有此意,你就去叫刚才被骂的两名歌女前来,我倒要听听她们唱的如何。” 杨小四忙道:“苏公子,那两名歌女已被别的客人点了曲子,叫她们有些不合适,还是叫别人为好。” 苏锦从杨小四的话音里揣摩出一些隐情来,也不跟他啰嗦,自行站起,摇摇晃晃的往包厢外走。 杨小四赶忙拉住苏锦作揖道:“公子勿恼,非是小人不愿听您的吩咐,实在是那包厢内之人我们惹不起。” 苏锦歪着头道:“我又没打算跟他人吵架置气,只是去点小曲儿来听罢了。” 说罢不管不顾,掀起纱帘走出包厢,小穗儿和杨小四赶忙跟上,苏锦一处包厢便看到过道的尽头最北面的包厢门口跪着两名绿衣女子,手中抱着琵琶垂头坠泣,包厢内传来阵阵笑骂声,不是还有物事丢出来丢到两女身上。 苏锦不乐意了,酒气往上一冲,完全忘了这是在古代,脑子里怜香惜玉英雄救美那一套直往上涌,快步走上前嘴里喝道:“住手,欺凌弱小算什么本事。” 其他包厢内的食客原本事不关己,各自埋头不管,但忽见有人出头,纷纷探出脑袋瞧热闹。 那包厢内静了下来,显然里边的人有些惊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当苏锦摇晃着来到那包厢门口之时,‘呼啦啦’从包厢里窜出来四五个高高矮矮的人来,齐刷刷带着不善的盯着苏锦,把苏锦吓了一跳。 “谁这么有种,管闲事管到本公子头上了?”一个尖细的嗓音从人群后传了出来。 众人分开两旁,一名头戴簪花纀头身着锦袍,面容青白,双眼狭长病痨鬼摸样的人攥着一把扇子踱步而出。 杨小四显然是认识此人,忙上前作揖道:“原来是朱衙内,小的给您问好,这位是庐州府苏家公子,他不认识您,本想叫这两个歌女前去唱首小曲听听,既然衙内在先,请衙内自便。” “滚一边去,谁要你来多嘴,庐州府苏家公子是谁?在庐州府爷爷我只知道有个朱家,却不知道有个什么苏家。” 众人狂笑起来,杨小四神色尴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 苏锦转头问杨小四道:“这家伙是谁?” 众人听他语气颇为不敬,纷纷鼓噪大骂;杨小四附在苏锦耳边快速轻声道:“他是庐州知府朱大人的公子,人称朱衙内。” 苏锦头皮有些发麻,他一听到‘衙内’这两个字马上就联想到那位后世都臭名昭著专门喜欢淫.人妻女的‘高衙内’;算算年代,那高衙内是北宋末期的人,据现在将近百余年才会出现,但现在看来宋朝衙内跋扈的风气却是古来有之、一路传承。 “原来是衙内公子,幸会幸会,失敬失敬。”苏锦突然换了副笑脸。 朱衙内一脸倨傲,鼻子都快要翘上天了,一副‘现在知道怕了吧’的神色;旁边探出来的看热闹的脑袋一听苏锦这幅口气顿时缩回去几个,本以为会有一场好戏要看,却没想到这位苏公子前倨后恭,这么快便认怂了,好生无趣。 “适才不知是朱衙内在此,言语多有得罪,望衙内海涵则个。”苏锦毫不在意他人的反应,笑盈盈的作揖;小穗儿小脸憋涨,差点背过气去,苏锦在她心中刚刚建立起的高大形象迅速崩塌。 朱衙内哼了一声道:“犯不着跟你置气,没事便滚远点,别打搅了爷的雅兴。” 苏锦陪着笑道:“多谢衙内海量容人,为表示歉意,今天衙内的吃喝全部算在我的账上。” 朱衙内瞟了他一眼道:“算你识相。”不再多看他一眼,转头往包厢里走去,同时指着那两个歌女道:“把她们两拖进来,今天要是不唱爷做的好词,便扒光了扔到一楼大堂示众去。” “好主意!”一名瘦小汉子高挑大指赞道。 另一名高个子书生打扮舔着嘴唇笑道:“这么一来在下倒希望这两个贱人死扛到底了。” 其他人都带着色色的眼神在两女身上乱瞟,嘿嘿的笑起来,两个身着劲服的随从伸手便去拉歌女的胳膊,要将她们拉进包厢里,两名歌女挣扎不从,不住的哀求。 苏锦高声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道:“庐州城中朱衙内,对付歌女手段高;好本事有一套。”说着高挑大指直晃。 朱衙内转过身来眯着细眼看着苏锦道:“看来这位苏公子是要替人出头了?” 苏锦奇道:“我明明是在夸赞衙内,衙内不领情便罢了,可不要误解在下。” 朱衙内慢慢走过来看着苏锦,半晌淡淡的道:“爷虽不知道你是谁,但念在你灌了几杯黄汤不辨东西的份上不跟你计较,这两个贱人收了我的钱财却不给爷们唱曲儿,按大宋律例这是欺诈之罪,抓去大堂上应臀杖四十,爷们只是扒光她们的衣服已经是开恩了,你若强自出头牵连进去可莫怪爷们没提醒你。” 苏锦笑道:“多谢衙内关心,不用给在下找理由,在下并未喝多少酒,脑子清楚的很;你说的话很不可信,两位贫苦歌女怎会收了你堂堂衙内的钱财却不唱小曲之理?” 朱衙内神色变得狠戾,咬牙道:“那你的意思是,爷们冤枉她们不成?” 苏锦脸上笑容敛去,伸出手来将一张纸展开念道:“十五六岁窈窕娘,背人灯下卸红妆,春风吹入芙蓉帐,一树梨花压海棠。庐州黄俊青口占佳作一首。” 苏锦念诗的声音不小,整层楼上的食客均听到这首诗,其中亦有几名女眷,当时便红着脸儿啐骂不已。 苏锦继续展开一张纸念道:“一双明月挂胸前,紫晶葡萄碧玉圆,姐儿哥儿倚帐下,金茎几点露珠悬。庐州朱天顺和黄俊青大作。” 这一首更加不堪,念完之后整座楼上鸦雀无声,就连小穗儿这个不通人事的小丫头也能听出来诗中之意;这两首活脱脱就是艳诗两首,而且是最下乘的那种。 “但不知朱天顺和黄俊青是哪两位才子啊?这两首绝妙好诗若是不能流传千古,当真是可惜了这两位的高才了。”苏锦晃着手中的纸片道。 朱衙内又羞又躁,一扫歪斜在地上的两名歌女手中空空如也,不用说是这两个贱人趁着自己不注意将纸片塞给了苏锦,抑或是苏锦自己拿走的也未可知;偏偏自己和黄俊青还附庸风雅书上大名,这一下无可辩解,一时间倒是弄了个大红脸。 整层楼上的众人这时都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了个大概,朱衙内和他的狐朋狗友们来此饮酒,附庸风雅写了几首艳诗,于是硬是逼着两名歌女唱这些不能入耳的玩意,歌女们不肯,所以便有了适才一幕。 “这种好诗写写自己回家欣赏一番也就罢了,非要逼着人家歌女当众传唱,你们把这富丽堂皇的和丰楼当成勾栏青楼了么?这等有伤风化之举,不知在大宋律例中有没有相应的处罚呢?” 苏锦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道:“自然有,大宋刑统十恶中有云,有害风化,污人名节,欺凌弱小均处杖刑,这三条加起来恐怕怎么也要打个一百臀杖吧。” 众人闻声转头,一名女子身着淡紫大袖对襟衫,下着拽地同色长裙,披着淡黄色披帛,在几名素衣小婢的陪同下袅袅而来。 ------------ 第七章 来头不小 更新时间:2012-06-30 新书急需诸位支持,点收红全面告急,第二更送上 感谢桃花、鹤仙人、初灯、流星、紫薇巨巨的打赏,苏小官人拜谢诸位。 ## 苏锦只看了一眼便挪不开眼睛了,这女子云鬓高挽,眉目如画,全身上下透着一种成熟的风韵,看年纪不过二十许人,却给人一种熟的如蜜.桃但却雅如芝兰的双重美感。 那女子款款来到众人面前,垂首朝苏锦一福轻声道:“奴家见过苏公子,苏公子第一次光临敝楼便被搅了雅兴,奴家万分抱歉。” 苏锦慌忙还礼,在她的艳光逼视之下有些手足无措,故作平静的道:“《和丰楼》是这位姐姐的产业么?” “正是敝产,小楼简陋倒叫公子取笑了。”那女子微笑道。 “这样的酒楼若称为简陋的话,那天下恐怕没有豪华这一说了。”苏锦渐渐恢复过来,嘴皮子也遛了起来。 “公子过奖了。”那女子一笑,转头看向正欲溜走的朱衙内等人,面上笼上一层寒霜。 “朱公子,你三番五次来我和丰楼滋事生非,是否是欺我弱女子一名无法惩治与你呢?” 朱衙内看上去很怕这个女子,也不争辩,夺路便下楼而去,身后几名亲随也连滚带爬狼狈下楼而去。 那女子扭头淡淡问道:“是谁让他进来的?难道月前我的吩咐你们没听清么?” 一名胖胖的掌柜抹着汗从旁边走出来拱手道:“东家,并非我们让他进来,只是他是知府衙内,又带着随从,小的们怕闹将起来影响生意,所以才将他安顿在三楼,图个安稳。” 那女子微微愠怒道:“结果如何?还不是闹腾的诸位无法用餐,你们给我记住,下回他若再来,只管打出去,一切有我在,你们不用怕;若是再不听我的话放了他进来,你们便统统领了工钱回家去。” 一干掌柜和伙计低着头连连称是,《和丰楼》生意兴隆,这里的工钱比外边多一倍,况且女东家平日待伙计们也和气,谁也不愿离开这里去别处;既然东家发话,下回那朱衙内再来拼了命也要打出去。 苏锦暗暗吃惊,这女子说话好大的口气,庐州知府衙内在她嘴里说打出去便跟在说一条狗没什么区别,看来定是家中势力庞大,根本不把小知府放在眼里。 那女子见事情平息,转身欲行,忽然想起什么似地,低声吩咐身边的一个高个子婢女几句,这才袅袅下楼而去。 那婢女高声道:“我家小姐说了,今天敝楼招待不周,让这只苍蝇搅了大家的兴致,所以今天三楼上诸位的酒食全部免费奉送,请诸位以后继续光临和丰楼。” 三楼上顿时一片欢腾,虽然能上《和丰楼》吃饭的都不是穷光蛋,但是占便宜乃快乐之本,君不见千万富翁还为一两块钱的菜价和菜农争得面红耳赤么?要的就是这种占便宜的感觉。 苏锦暗挑大指道声:“牛.逼。”将手中艳诗撕碎,转身回包厢继续吃喝;两名得救的歌女赶过来向苏锦致谢,苏锦见两女楚楚可怜,随口问了她们几句,原来这两人是亲姐妹,父母原是个合淝县小官吏,不知何故获罪后被发配益州,母亲一气之下不久便病亡,父亲当官之时也没攒下几两银子,两姐妹变卖家产将母亲葬下之后,家中便家徒四壁了,逐渐沦落到在城中卖唱的地步,也幸而她们从小便学的弹琴弹琵琶,否则恐怕就要沦落到更为悲惨的地步了。 苏锦暗暗叹息,每个朝代都有人间惨剧在上演,像这两个女子,本是小家碧玉,却沦落到卖唱的地步,苏锦当然不会不知道,卖唱女其实便跟青楼妓女的地位差不多,甚至还不如。 心软是苏锦的最大弱点,此时同情心泛滥之极,同时他是那种做事做到位的怪脾气,否则也不可能花了几乎整个大学时光硬生生的将系花大美妞磨到手,所以便思摸着能不能在府中安排个位置,哪怕是打杂拿工钱也比在外卖唱好的多。 小穗儿察言观色的本事真不赖,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不愿意,她还是开口道:“公子,夫人说你身边就我和小米子人少了点,何不将这两位姐姐请回去安顿在府中呢。” 苏锦看看两名女子道:“在下可没有其他心思,一切只是自愿,我只是觉得在外卖唱不是你们应该干的事,当然伺候人也不是你们应该干的,我书房中倒是缺磨墨打理的人,两位若不嫌弃便去帮我料理料理,我不怎么进书房写字读书,事情也不多;两位自行决定,若是同意的话明日可去东城苏府找我。” 两名卖唱女相互看了一眼,忽然同时向苏锦盈盈跪倒道:“公子心肠仁厚,我姐妹对您哪有什么怀疑,适才若不是公子挺身而出,我两姐妹恐遭歹人侮辱,也不必多考虑,公子能收留,是我姐妹二人的福气。” 苏锦大喜过望,心道:“有钱就是好,做好事不带考虑的,钱能解决的事就不算个事。”又问了两女的名字,两女姓沈,年长的芳龄十五叫做柔娘,另一个十四叫浣娘。 一边的杨小四半张着嘴都傻了,这苏公子三言两语便骗了两个姿色貌美的小娘子自愿进府,可怜自己寻寻觅觅三四年,连个浑家也没混上,人比人实在是气死人。 苏锦心情大好,招呼大家一起上座吃菜,柔娘和浣娘也都饿得狠了,当下也不推辞,怯生生的拿了碗筷便吃;自怨自艾的杨小四见状也不再坚持什么行规,也坐下大嚼起来,反正店东请客,吃了也不算违规。 小穗儿一脸的不高兴,撅着嘴望着窗外发呆,苏锦在她额头上一弹道:“快吃啊,下午我还有要事要办,附近可有替人画画的画师么?” 小穗儿一惊回过头皱眉道:“小婢还真不知哪里有画师。” 正在细细咀嚼的柔娘和浣娘道:“公子要画些什么呢?我们姐妹倒是从小跟着娘亲学了点画技,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苏锦大喜过望,看来这两姐妹琴棋书画都懂一点,这下可捡到宝贝了,当下细细将要求说了一遍,两女觉得并不难,苏锦放下心来,又向杨小四打听这里最繁华地带是何处。 杨小四道:“这还用问?自然是城隍庙了,城隍庙不仅商家云集,也是香客进香之处,每日里人来如梭,热闹非凡。” 苏锦一拍大腿道:“我有件事交予你,若你能办好,今后我便收了你做个亲随,每月五贯月钱,只需跟着我跑跑腿办办事即可,逢年过节还有赏赐。” 杨小四眼睛都直了,每月五贯,这是店铺掌柜的月钱标准了,而且自己能混上苏家这个靠山,那简直是祖上烧了高香了,就凭这一点别说五贯,就是给一贯他也肯定答应。 苏锦悄声将所要做的事情告诉杨小四,杨小四一听这事简直易如反掌,当下胸脯拍得山响,答应了下来。 和丰楼上主仆几人边吃边谈事说的正起劲,完全将刚才的朱衙内那帮人引起的不快都忘记了,但和丰楼外朱衙内一伙人可没忘了他们。 “直娘贼!小畜生,居然让爷们又在那女子面前丢脸,气煞我了。”朱衙内折下一根柳条狠狠抽打着地面,溅起一片灰尘骂道。 “衙内,我就搞不懂为什么你要怕那女子呢?这庐州城里你怕过谁来?怎地你一见那女子便跟老鼠见了猫儿一般,比见到知府大人跑的还快呢。”面色白净的柳公子不解的问道。 “呸,你懂个屁,我会怕那小娘子么?”朱衙内恨恨的吐了口吐沫。 “莫不是咱们衙内喜欢那小娘子美貌,有所图么?”瘦高个黄俊青嘿嘿笑道。 朱衙内舔着嘴唇道:“爷们倒是想,可是哪里挨得上一片衣角呢?你们有所不知,我家老爹严令我不得在和丰楼闹事,此事若是被他得知,回家又是一顿笋炒肉,最少三天下不来床,死老头不知道犯了什么邪,从来不打我,为了我在和丰楼闹了点事打了老子三回了,真是邪了门了。” 柳公子和黄公子捂嘴偷笑,衙内自称老子,他老子又是他的爹,这可是笔糊涂账了;黄俊青倒是有些头脑,心里一轮便道:“会不会这女子家中有人在朝里是大官,你爹也惹不起,所以才……” 朱衙内想了想,恐怕也是这么回事,无奈道:“总之不管什么原因,不可公开跟和丰楼捣乱,只可惜这么水灵的小娘子爷们无缘消受。” “明的不行咱们暗里来,找个机会将丽春楼得来的药末给那小娘子吃上一瓶,到时候岂不是任君采摘。”柳公子嘿嘿笑道。 朱衙内双目放光,高挑大指道:“还是老柳坏水多,高招,到时候咱爷们三个轮着来,肥水不流外人田。” 两人嘿嘿而笑,黄俊青嗤笑道:“你们倒是画饼充饥说的热乎,八字没一撇怕是鼻血都要喷出来,刚才苏家那小子得罪了咱们难道就这么算了?” 朱衙内怒道:“怎么可能这就算了,爷今后还在这庐州城混么?二狗,大虎,明日起你们两给我天天盯着他,只要有机会就给我狠狠的修理他,下手讲究点分寸,别出人命就行,最好是打断他的手脚,叫他娘的多管闲事。” 两名随从齐声答应,几人谈谈说说,沿着河岸往北城而去,北城是窑子青楼歌坊聚集之处,自然也是这几人天天流连的所在。 ------------ 第八章 张老掌柜 更新时间:2012-06-30 第三更送上,求收藏,红票。 感谢野鹤道人的打赏,苏小官人这厢拜谢! ## 苏锦等人吃饱喝足下楼离开和丰楼,进来的时候是两个人,出门的时候变成五个人,苏锦颇为自豪。 “人格的魅力,一定如此。”苏锦不无得意的想,至于其他的诸如重金的诱惑、拐弯抹角的花言巧语、苏家公子这个金字招牌之类的决定性因素都被苏锦自动无视。 五人走出和丰楼的时候,和丰楼侧楼一间临窗的窗帘后面,一张绝美面容一闪而没。 “呸,这个苏公子看来也不是东西,这么快便将那两个歌女骗到手了,足以证明刚才他救人的动机龌龊。”高个子俏婢啐道。 “我看不见得呢,这两姐妹在我和丰楼卖唱多日,多少有钱公子动了诸多脑筋也没有让她们屈服,我看这位苏公子恐怕有些本事。”紫衣女子歪在锦榻上淡淡的道。 “小姐,你就是心地善良,把世上的人都看的忒好,今日若不是小姐及时赶到,这位苏公子恐怕已经躺在地上哼哼了,看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也学人家打抱不平,也不掐掐腿肚子。” 紫衣女子葱管般的纤手拿起一只团扇轻轻摇动,悠然道:“我看未必,既然他敢打抱不平,应该会有后续的手段,他不像是那种一时冲动不计后果的莽撞汉子;其实我只是不想他们在酒楼闹得不可开交这才现身助他一臂之力,否则我倒是很愿意看看他的后续手段;别的不说,光是这份敢于挺身而出的勇气,这城里的公子哥儿们恐怕没有一个能和他相比,但愿他不会被朱衙内报复吧。” 高个子婢女有些奇怪的看了看紫衣女子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紫衣女子不再多语,拿起榻边小几上的账本静静翻看起来。 苏锦等人回到苏府之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小柱子的骡车里坐着三个女孩,后面跟着雇来的一辆骡车里塞满了苏锦采购的一大堆的物事,苏锦跟杨小四坐在车辕上吹着晚风得意洋洋的进了宅子。 一进宅子里,苏锦便看见小米儿站在前厅的大花园里焦急的张望着,见到苏锦的马车之后,小米儿赶忙跑上前来急道:“公子爷,老夫人偏厅有请,都派了好几拨人去街市上找你了,好像有什么急事。” 苏锦道:“知道了,我去见娘,你们几个把东西卸到书房里,穗儿给两位姑娘安顿好住处。” 说罢跟着小米儿的引领下往左侧的偏厅走去,苏锦心里琢磨,老夫人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呢?最大的可能便是今天自己炒了张德利的鱿鱼老夫人要问问情况,如果是这事那倒没什么大事,这事他坚信自己做的没错,只需剖析给老夫人明白便可。 偏厅里传来说话声,一个苍老的声音正跟王夫人在攀谈着什么,苏锦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厅中,只见王夫人正带着笑容跟一位满脸皱纹的老者叙话。 看见苏锦进来,王夫人忙招手道:“锦儿来了,家中来客,速来拜见。” 苏锦忙上前先拜见王夫人,王夫人起身笑道:“这是张世伯,我苏家的老掌柜。” 苏锦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明白了,这人的面和张德利有几分相似,而且也姓张,还是自家的老掌柜,十有八九跟张德利有些瓜葛;看这架势张德利是搬来救兵兴师问罪来了。 “晚辈苏锦见过张世伯,刚刚从城里归来,未曾净面,失礼了。”苏锦躬身道。 张老掌柜早已起身抱拳回礼道:“少东家说哪里话来,冒然来访,打搅少东家了。” 王夫人笑道:“锦儿恐怕还不知道,张老掌柜在我苏家做了近二十年的布庄掌柜,只是我儿醉心于诗书,恐怕没见过几次面。” 张老掌柜道:“唔……上次见到少东家还是三年前,没想到三年时间,少东家益发出落的一表人才,真是苏家大幸啊。” 苏锦见老掌柜神情恳切,一切发乎自然,并未有任何不满之处,心里更加的摸不着底。 “世伯谬赞,晚辈长年不出外宅,对老掌柜礼数不周,还望老掌柜海涵;我看老掌柜面容有些面熟,倒和我今日解雇的苏记布庄的张德利张掌柜颇有些相似,不知那张掌柜和世伯可有什么关联么?”苏锦不愿拐弯抹角,该来的总要来,所以便直接出言提及此事。 老掌柜面现尴尬之色,脸上笑容也消退了许多:“德利乃老夫犬子,哎,犬子无能,教少东家烦心了。” 苏锦正待说话,王夫人正色道:“锦儿,今日你怎可便辞了张掌柜,张家祖孙三代均忠心耿耿为我苏家办事,苏家的产业没有他们如何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办这事也不跟为娘商量,此事做的太过了,明日张德利回布庄继续当掌柜,此事你不要管了。” 苏锦微笑道:“原来张家与我家如此有渊源,倒是我鲁莽了。” 老掌柜高挑大指赞道:“少东家知进知退,苏家门楣今后必然在少东家手里发扬光大;明日老夫叫德利给少东家赔罪,他定是有过失,少东家才会责罚与他。” 王夫人也微笑点头,原以为此事就此了局,不料苏锦忽道:“赔罪不必了,掌柜之位我已经换了别人,张德利若想回布庄当掌柜却是不大可能了。” “什么?”王夫人和张老掌柜都呆住了,两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苏锦,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据我了解,张德利执掌布庄一年时间,布庄生意急剧下滑,到目前为止已经亏损三千七百贯,布庄原本是我苏家产业中利润最为丰厚的一家,经营得当的话年入万贯不在话下,将一颗摇钱树经营成臭椿树,身为掌柜哪怕不能更进一步,也要守住产业才算合格,这样下去这布庄唯有倒闭一途。” “什么?果真如此么?”老掌柜更加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混账在我面前只字未提布庄经营情况,好好一个布庄竟然被他折腾成这样,简直羞煞老夫了。”老掌柜老脸通红,以袖掩面便要向王夫人告辞。 王夫人心下不忍,忙道:“锦儿,做生意有亏有赚,你涉及其中不深,不懂这个道理,便是你父当年也曾因误判形势大亏数万贯,况且老掌柜三代人为我苏家赚了何止数十万,因为些许亏损便将之辞退,别人会说我苏家凉薄,见利忘义的。” 苏锦躬身朝老掌柜和王夫人施礼道:“这个道理我懂,我辞退他的真正原因还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另有原因。” 当下便将陈贵之事款款道来,末了方道:“对待店中伙计刻薄如此,毫无恻隐之心,我跟他谈论此事时他反以维护我苏家产业为借口搪塞敷衍于我,此事即便他无法做主也该禀报娘亲;他见死不救,还自作主张隐瞒此事,我认为这才是真正陷我苏家于不仁不义,这才是真正断送我苏家产业的举动,我这么做难道错了么?” 堂上两人无声无息了,宋时整个社会弥漫的都是儒学风气,无论是官绅大夫还是商贾小民绝大多数都遵循着朴素的儒家荣辱观,若是真如苏锦所言,张德利此举确实触碰到了道德底线,那他也就绝对不适合当苏家的掌柜。 老掌柜长声叹息,朝王夫人和苏锦各施一礼道:“老夫汗颜无地,如此不肖之子,亏得老夫还听他一面之辞来找老夫人理论,真是可笑。” 转头看看苏锦,脸上露出笑意道:“少东家明理知义,苏家兴旺指日可待,夫人,老夫真替你高兴,老东家的产业后继有人啊。”言罢眼中湿润,显然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王夫人白了苏锦一眼,忙道:“老掌柜度量堪比江河,锦儿年少,言语中多有得罪,老掌柜莫要在意;令郎……令郎之事容奴家给他安排个其他的位置,定不会教老掌柜失望。” 老掌柜笑道:“夫人小瞧我了,老夫明白,亏空如此严重,老夫人也没将此事告知老夫,这已经是给了这不肖子回旋的余地了,竖子无能岂能怪他人,苏家已经仁至义尽,老夫绝不会有半分怨言。” 苏锦见老掌柜胸怀宽广,神情言语不似作伪,心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于是对王夫人道:“娘,但不知张老掌柜目前在我苏家何处任职呢?” 王夫人道:“苏老掌柜去年将布庄掌柜卸任给德利之后便归家颐养天年了,劳碌大半辈子也该享福了。” 苏锦心道:原来是早退让儿子接班,倒是一番拳拳父母心,可惜张德利不是那块料。 “老掌柜,苏锦有个不情之请。” “少东家请讲,跟老夫不必如此客气。” “晚辈想请老掌柜出山执掌布庄生意。” “少东家不是说有人选了么?” “那人只是暂代而已,资质尚可,老掌柜出山之后可任命他为二掌柜,由老掌柜教教他怎么做个合格的掌柜,苏家的产业有老掌柜的血汗在内,老掌柜总不希望后继无人吧?” 老掌柜沉思半晌道:“承少东家厚意,只是老夫垂垂老矣,恐帮不上什么忙了。” 苏锦见他拒绝,想来心中还有疙瘩,当下使出激将法来,稍有些无礼的道:“老掌柜是不是怕无力扭转布庄亏损之局,所以才畏难不上呢?” 王夫人变色道:“锦儿无礼。” 苏锦笑嘻嘻的看着老掌柜没有任何表示,老掌柜脸色涨红,胡子翘起,显然是被人质疑了能力而怒火勃发。 “老掌柜,不妨跟您直说了,对于布庄的下一步经营我已经有了计划,现在最需要的便是老掌柜前去坐镇布庄,哪怕您不做事,只要您往布庄柜台内一坐,我这个计划便一定会成功,所以晚辈恳请老掌柜帮晚辈这一次,也算是弥补令郎犯下的错误,此事一了我打算请令郎做我苏家催收佃农米粮的账房先生,他比较适合干这个;但前提是,您老出山。” 老掌柜盯着苏锦的脸看了一会,忽然呵呵大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少东家绝对不比老东家差,老夫有些服了你了,这种感觉自从老东家去世后还是第一次有呢。” 苏锦大喜道:“老掌柜是答应了么?” 老掌柜笑道:“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王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人,她不止一次的想请老掌柜出山,无一例外地被婉拒,没想到苏锦三言两语便搞定了,老夫人的嘴巴张的快要塞下去一颗鸭蛋了。 老掌柜在苏家用了晚餐,直到回到家里他也没想明白,明明自己是来帮儿子求情的,搞到后来自己会跟着别人一起鄙视儿子的所作所为,而且自己也搭进去了,从此幸福的晚年生活即将不保,这苏家小子是要榨干自己骨头里的最后一滴油啊。 ------------ 第九章 姐妹花 更新时间:2012-07-01 新书上传,求收藏,红票,第一更奉上。 感谢;渔歌谣,华文羽,雪人三位大大的打赏,苏小官人这厢拜谢。 ## 苏锦心情大好,自己能够将这老掌柜请出马坐镇布庄,其实是利用了老掌柜性格上的弱点,不服老和对苏家的愧疚是击败张老掌柜的最佳武器。 当然苏锦请老掌柜出山也非一时冲动,似张老掌柜这种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人精正是最宝贵的财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赋闲在家,后世的‘发挥余热’这个词放在老掌柜身上绝对合适。 酒席上苏锦诚心向老掌柜讨教一番目前布庄面临的窘境,老掌柜言谈之际居然跟自己的想法甚是契合。 鉴于此苏锦也就大胆的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听听他的反应;老掌柜虽感惊讶,但却并无想象中的那种排斥之意,这让苏锦对他刮目相看,老掌柜久历江湖,对商业上层出不穷的手段抱着一种宽容的态度,虽然不敢指谪苏锦的办法是否是最好的应对之策,但总体而言却是对症下药,不至于有大的纰漏。 王夫人虽然对于苏锦的奇思怪想理解不能,但布庄已经在亏本,还能坏到什么程度呢?况且老掌柜坐镇,这便是一颗定心丸吞下肚,让儿子放手熟悉苏家产业也是必须的事情,所以她的选择便是让苏锦折腾去,她这一辈子唯一应该做的事情便是好好的呵护苏家这根独苗,在合适的时候将苏家产业完好无损的交到他的手上,儿子已经十六,也到了该接受家业的年纪了,他能主动参与苏家生意,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但王夫人对于苏锦将两名歌女收留进府却有些不高兴,老掌柜告辞后王夫人特意跟苏锦谈及此事,娘儿两个关于这件事交换了一下意见。 “锦儿,你已年满十六,我大宋人家十五便可婚配,娘给你物色人选,挑个家道本分,门户当对的贤淑女子给你娶妻如何?” 苏锦头大如斗,这么早便成婚,人生还有何乐趣可言,“娘,孩儿想先勤勉几年,全心全意将我苏家产业发展壮大,婚姻之事还是等一等吧,您儿子一表人才,还怕今后没个好媳妇儿么?” “贫嘴滑舌。”王夫人笑骂道:“那你需向为娘保证,绝不在外边带些不三不四的女子鬼混,更不可在未成亲之前被这些女子污了声名,我苏家虽是商贾之家,但讲究诗书传家,要不然也不会让你五岁便开始读书识字,就是希望苏家世代都能知书明理,不教他人看轻。” 苏锦倒了一盅茶双手奉上笑道:“放心吧娘,孩儿自当爱惜羽毛,不会做些有辱家门之事,其实儿知道您是对我私自将两位沈家姑娘带进府中不太高兴,其实这两个姑娘是官宦人家的女子,孩儿欣赏她们不为贫贱所动虽沦为歌女亦不进青楼勾栏,是个有节操的好女子,这才不忍她们沦落街头将她们带进府中安顿;这样的事孩儿没碰上便罢,碰上了岂能不管。” 王夫人叹道:“我儿古道热肠救人急难,娘原该高兴才对;只是天下可怜之人何止这二人,若是个个救助,倾尽我苏家财力也未必能办到,个人有个人的命,我儿不要太过于执着此事,须懂得有所取舍才是。” 苏锦想了想道:“谨遵母亲之命,儿会适可而止的,但我想,我苏家家业不小,在庐州城中亦占有一席之地,真正能做好生意的人定然不仅仅是靠做生意本身,我苏家能有今天恐怕也是跟祖父辈乐善好施博得好名声不无关系,所以孩儿想让苏家成为‘义商’,不但生意要做的好,还要有好名声;而好名声又会促使生意越来越好,不知娘可同意呢?” 王夫人听苏锦侃侃而谈,再看他容光焕发的模样心中大为感叹,儿子真的大了,眼光也超出自己数倍,或许该放手让他折腾去了,五年来自己苦苦支撑苏家产业,虽小心翼翼但却无寸功而进,这样下去或许会成为苏家的罪人;儿子张口就整出这么个‘义商’的道理来,这是自己想破头也想不出来的词儿,那么就让这次苏记布庄的事情作为一次考验,若是苏锦能将亏本的局面一举扭转,那么之后自己便开始将苏家产业交到他手上。 苏锦回到房中,一番洗漱沐浴之后换上轻薄舒服的绸衫,春夜气温适宜,房间里熏得香喷喷的,巨烛高烧照得如同白昼,美婢穿梭来往忙碌,这样的日子确实像是在做梦。 美中不足的便是,这里的夜晚没有娱乐活动,电视电影不消说是没有的,酒吧夜店更是无处可寻,可能除了看看书便别无消遣了,这让习惯晚睡的苏锦感觉极不适应。 踱出房门在小院的花树间流连了好一会,苏锦忽然想起还不知道两个沈家女子不知道安顿好了没,他忙叫来小穗儿问,小穗儿没好气的道:“早安顿好了,公子爷倒好,本来我和小米儿就一堆事情,现在又多了两位亲娘来伺候。” 苏锦拿这坏脾气的小丫头还真没办法,伸手弹了她的小额头一下道:“她们刚刚进府,自然什么都不懂,你和小米儿慢慢教教她们不就是了,她们绝对不会是那种偷懒耍滑之人,否则到时候我轰了她们出去不就是了,这又生什么气?” 小穗儿嘴撅起老高,小米儿抿着嘴在一边憨憨的笑,苏锦见状假作不理,迈步便往书房方向走,小穗儿忙道:“黑漆漆的又往哪里走,待我拿了灯笼来。” 苏锦莞尔一乐,心道:明天上街多买点吃的再买几件首饰哄哄她,除了脾气坏点,小丫头照顾自己倒是真心实意。 小穗儿和小米儿一前一后打着灯笼沿着回廊往书房行来,一进书房便看见里边两人穿着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布衣钗裙,头上包着布巾手拿掸子和干布正忙得不亦乐乎,书架画架,书桌琴案被擦得油光锃亮一尘不染,两人忙得都没察觉苏锦等人的到来,几缕青丝从布巾中滑落出来也不顾,只是攀高上低的将各处角落里的灰尘擦抹的干干净净。 苏锦咳嗽一声,两女这才发现他们站在门口半天了,忙手忙脚乱的上前万福。 “你们这是……”苏锦疑惑的道。 “奴家姐妹蒙公子收留,自然要帮着穗儿妹妹和米儿妹妹干些活计,今后公子宅院中的打扫工作便由奴家姐妹承担了。” 小穗儿和小米儿忙说不用不用,但柔娘和浣娘姐妹一力坚持,只得作罢,苏锦自然不会在这方面多说什么,等她们安静下来便道:“我有事要你们两帮忙,打扫的工作不必现在做,空闲下来在做不迟。” 柔娘浣娘忙告罪前去洗浴换衣,苏锦吩咐小穗儿和小米儿自去歇息,小米儿倒是实在,苏锦一发话她便回房睡觉去了,把个小穗儿气的直跺脚啐道:“成天就会睡觉,迟早睡成小胖猪。” 苏锦诧异道:“你不睡去么?今天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去睡,明日还要陪我出门呢。” 小穗儿道:“我若睡了,公子喝杯茶都没人伺候了,她们两个刚来摸不着东西南北,公子渴了饿了她们就只能是两块木头。” 苏锦心中感动,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惹人喜爱,虽然只有十三岁,却是一副老练的大姐姐摸样,透着与年纪极不相称的成熟。 苏锦拉住她的小手道:“睡去吧,你当我是残废么?你若不放心,沏壶茶送来,再拿点点心来便是,我这是要跟沈家两位姑娘说说画画的事,这是要用到布庄上去的,明日你也有重要的事要做,若是黑着两个眼圈那可不行。” 小穗儿小手给苏锦拉着颇不自在,苏锦及时放手,在她小脸蛋上拍了拍,才把这小丫头哄得睡去了。 四下无声,苏锦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慢慢翻看,书房中烛火摇曳,偶尔爆出一点火花来,不知过了多久,只闻幽香一阵袭来,苏锦抬头看时,柔娘和浣娘身着长裙站在身边,一人捧着茶盅,一人提着热水壶和一盒点心,湿漉漉的头发用青布随意一挽,面容娇美的一对姐妹花宛如夜风中的两朵夜来香一般,散发着诱人气息。 ------------ 第十章 手段(上) 更新时间:2012-07-01 今日第二更送上,求收藏,红票。 ## 苏锦心动神摇,身躯里隐藏着的灵魂可不是十六岁,而是后世二十三岁的大小伙子,更要命的是他已经品尝过人间极乐,而非懵懂无知的小处男,食髓知味之下更加难以把持。 两名少女陪伴左右,扑面而来的雌性气息撩拨的苏锦心头荡漾不止,他有一种野兽般的冲动,恨不得一把搂住,撕掉那薄薄的衣衫,露出衣衫下茁壮的娇躯大快朵颐一番。 柔娘和浣娘从苏锦异样的目光中察觉到了什么,这种目光她们见得多了,两女无奈对视一眼,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恐惧;看来还是逃脱不了被人蹂躏的命运,虽是这位看起来是正经人家的苏公子也不过和街面上的男人一样是一路货色。 苏锦强自压抑心中冲动,无意间跟两女的眼神相对,从她们的眼睛里察觉到一丝鄙夷的意味,苏锦猛然间清醒过来,自己绝对不可以这般轻薄,虽然在自己的地盘上他尽可以予取予夺,这两名弱女子也绝对无法反抗,但是如此一来岂不是沦为跟朱衙内一般无二的人品了。 而且就苏锦本身而言他喜欢的是一种你情我愿的调调儿,后世对女子的敬畏之心也多少带了过来,虽不至坚守一夫一妻这种迂腐的行为,但也不至于自轻自贱到饥不择食。 苏锦干咳一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微笑道:“两位请坐,我要跟你们说说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时间有些紧,两位这两天恐怕要辛苦些。” 柔娘和浣娘本以为会沦为禁脔,未曾想这位苏公子忽然间便判若两人,眼神中已无一丝一毫的欲望,不禁张着小口舒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许说不出来的失望。 两女应了一声,又点起两根烛台移近案几,这才走近苏锦身边侍立静听他的讲解。 苏锦手拿羊毫,蘸着墨汁在一张白纸上边画草图边讲解,同时将为什么这样做的原理解释给她们听,以便于她们更好的理解自己的意图,两女越听越是惊奇,这位苏公子的想法还真是新奇,说的东西她们虽然没有听说过,但是听起来却是极有一番道理。 二女很是聪慧,苏锦所要求的事情也并不是很难,所以很快两女便完全理解了苏锦的要求,于是将下午买回来的桌面大小纸张铺在桌案上便开始工作。 苏锦在一旁不时的指点两句,虽说画画自己这幅皮囊只是略懂,但这个书呆子的皮囊倒是涉猎颇丰,读了不少关于画画的书籍,画不出来却能说的出来,整个一个名符其实的眼高手低;不明就里的两女被他颇有道理的言论说的一愣一愣的,对他也更加的刮目相看。 由于苏锦的精益求精,导致两个时辰两女才画好一张图,速度慢但是带来的效果却非同一般,两幅画中的人物栩栩如生,色彩搭配,人物神态均极为到位,让苏锦极为满意。 苏锦亲自倒茶水拿茶点伺候两位大画师,忙前忙后不亦乐乎,若不是有男女之嫌,都要伸手帮着捶背揉肩抹胸脯了。 两女颇为感动,这是她们这几年来第一次享受到这种为人尊敬的待遇,而且是庐州府苏家公子的尊敬,看着苏锦忙前忙后的伺候,两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公子,您去休息吧,天已经快三更了,画的要求您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奴家和妹妹都知道该怎么做了,不必陪着我们熬夜,明儿个您还要出门办事呢。”柔娘言如其人,说话轻轻柔柔不带半丝硬度,听着宛如在心口用鹅毛轻挠一般。 苏锦也有些倦意,今天一天折腾的够呛,打了个啊欠道:“那我先去睡了,你们收拾收拾也不用画了,三天内完工便可以了,熬夜对身体不好,对了,你们两的住处安排在哪儿?” 柔娘捋了捋耷拉下来的发丝道:“小穗儿妹妹有心,将奴家和妹妹安排在边上的小厢房内,就在书房左边。” 苏锦笑道:“那便是了,你们本来就是在书房做事的,自然就近安排最好,好了收拾收拾都睡去吧,我走了。” 柔娘赶忙拿起灯笼点着了要送苏锦回房,苏锦伸手接过灯笼道:“你还没我路熟呢,别一会不认识回来的路。”接过灯笼之际两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柔娘浑身仿佛过电一般软了半边身子。 苏锦似乎毫无察觉,转身去了;长廊内,苏锦回味着柔娘绵软的小手带来的触感,不自觉的将手指送到鼻端轻嗅,猛然间将手甩了几甩暗骂道:“瞧你这猪哥样儿,跟没见过女人似的。”加快脚步快速的去了。 …… …… 次日清晨,苏锦一早醒来,按惯例先在小院内跑上几圈,再发癫般的做了五十个引体向上和一百个俯卧撑,这才大汗淋漓的冲个热水澡换上干爽衣服。 早饭前先给王夫人请安,又安排人去请张老掌柜来府中和自己一起去布庄,老掌柜出山倒无需再准备香案拜请,因为老掌柜退下来的时候是荣退,身份也是类似荣誉掌柜之内的身份,工钱苏家也一分不少;所以这次出山只需出具两份聘书即可,手续倒也不繁琐。 管家苏福早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无需苏锦操心,苏锦从老夫人那边出来便直接传了饭食到自己的小院中吃早饭,现在身边之人添人进口一下子多了一对姐妹花和杨小四小院里一下子便热闹起来。 等众人到齐,小厅的桌子上厨房里的婶子姐姐们已经摆了一大桌的点心和粥饭,小穗儿很会做人,当即给送粥点的两位婶子带了半吊钱回去感谢厨房里的婶婶姐姐们多跑了路,原本还绷着脸的而两位厨娘立马喜笑颜开表示为公子服务是应该的,那能要赏钱,但同时又忙不迭的将钱往围兜里踹。 苏锦没那么多讲究,挥起筷子道:“吃……”当先埋头大嚼起来,厨娘们手艺还真不赖,黑豆小米粥配上香喷喷的炊饼外加上几碟甜糕,几碟点心和几碟家常小菜,吃起来格外的香甜。 杨小四和小柱子没有上桌的资格,两人拿了十几个炊饼就着一大海碗的小米粥被小穗儿撵到外边廊下闷头大嚼,丫头们也都自重身份侧着身子斜对着苏锦细嚼慢咽。 苏锦无意间见浣娘小小的打了个啊欠,心中有些疑惑,再仔细看看姐妹两低垂的眼睛,分明看到的是些许红丝在眼白上滚动,看来这两姐妹昨晚根本没有休息,搞不好熬了一夜赶工。 吃完早餐,苏锦一叠声的吩咐备车,同时叫人去前厅看看老掌柜是否已经到来,自己则叫着柔娘和浣娘来到书房;一进门苏锦大吃一惊,只见书房西侧专门用来悬挂书画的细绳子上飘飘摇摇悬挂了十几幅画好的画图,正在风干墨水和水彩,漫漫长夜这姐妹两人定然是一夜没睡硬是画好了大半。 苏锦转过头来看着垂头侍立的两女道:“你们这是何必,这一夜可苦了。” 柔娘偷偷抬起眼睛看着他道:“没什么,公子救了奴家姐妹二人,奴家姐妹为公子做些事情,累一些也是心甘情愿。” 苏锦心中柔情忽起,转过身来双手伸出一边一个搂住两女纤细柔软的腰肢往外便走,两女羞得满面通红,又挣脱不了,只得随着他的脚步出门往左首一拐来到她们居住的小屋内。 两张小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根本就没动过,苏锦用命令般的口气道:“你们两马上上床睡觉,不准再熬了,事要干但是人更重要,春天时节最容易染病,你们两这是在陷我于不义啊,即便是家中婢女我也不允许她们这般作践身子。” “可是,我们看的出来,公子你急着要完成这件事啊,还有十张就完成了,让我们姐妹去画吧。” 苏锦不再多和她们废话,伸臂将柔娘抱起走到床前放上去,伸手将她的小脚握住捋下鞋子,拉着被褥盖上;再如法炮制将惊呆的浣娘抱到另一张床上;两女紧张的透不过气来。 “睡到中午方准起来,我会叫小米儿来叫你们,若是不听话,明日你们便自行离去吧。”说话间苏锦的声音已经出门远去了。 两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是惊讶又是羞涩;刚刚被苏锦抱在怀里,还以为这位公子爷要欲行不轨,原来却是为她们着想,要她们好好休息。 两人相对无言,不一会倦意袭来,双双沉沉入梦。 ------------ 第十一章 手段(中) 更新时间:2012-07-02 虽然周一新书榜还差一丁丁,但好歹历史新书第一了,加油!继续求诸位支持,红票收藏。 感谢:佛本是道,大道巨,春不语姐姐,暧昧好兄弟的打赏,苏小官人这厢鞠躬行礼。 ## 庐州城各处的茶楼酒肆歌坊妓院等闲言流散之处,这几日都在谈论着一个话题,那便是城隍庙繁华地带一处空地上最近竖起了数十根两丈高的圆木,外边用白色帷幔围住,里边十余名帮工忙的正欢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玩意。 据消息灵通人士言道,这是庐州苏家花了大价钱将这片空地上的摊贩们打发回家,将此地借用二十天;光是这片空地上的数十家摊贩的补偿款便花了两百多贯。 闲汉们冒着被苏家小厮斥骂的危险探头朝布幔里边看,却只看到布幔里边帮工们正在圆木的半腰处搭建木台,叮叮当当的钉着框架,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玩意。 庐州府生活闲适,百姓们平常乐子并不多,所以对于每新发生的一件事都津津乐道,苏家如此大张旗鼓却又神秘兮兮的围着布幔在里边搭台,难道是要在端午节之际请来名伶唱戏不成? 但唱戏也不至于如此神秘吧,庐州大户请戏班唱大戏的可不少,没有一家像苏家这么搞得神秘兮兮的。 更有甚者,在有心人的打探之下,他们发现位于东城的苏记布庄和南城三里河附近的苏记成衣铺均挂上了停业盘点的招牌,言明十日后方重新开张。 从第三日起,城隍庙、苏记布庄、苏记成衣铺的门口都挂起了倒计时牌,随着十日之期的逐渐临近,倒计时牌上的数字渐渐减少,人们心中的好奇心也越来越浓,眼见着苏家少东家每日带着婢女和一帮小厮在街市上穿梭往来,忙的不开开交的样子,急欲一窥究竟的庐州百姓们心痒难搔。 第八日,北城著名三大青楼中的头牌红人和歌坊中名伶均收到了苏家的一份无法拒绝的邀请:无需出卖皮肉和歌喉,无需陪着笑脸周旋于众恩客之间,苏家以每日十贯钱的待遇聘请她们十日;条件便是一切按照苏家少东家的吩咐,对外人不准吐露一个字。 老.鸨.子和姑娘们当然是求之不得,十贯一日,十日便是百贯,即便是对半分账,十日时间也能各自得到五十贯,这要伺候多少个高矮胖瘦的恩客,或者唱多少首小曲儿才能得到的巨款啊。 特别是苏家少东家将她们集合在一起,交代所要注意的细节之时,这帮人简直傻眼了,这位苏家公子莫不是傻子么?喜欢送钱给人花也不是这么个送法,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如此如此便可以每日赚取十贯钱银,这简直是天上往下掉钱。 至于这位少东家提出的走位、亮相、眼神之类的要求,对于久经欢场的诸女而言简直不在话下,只是少东家提出在某些环节过程中不准笑,笑一次扣一贯钱,但也不准哭丧着脸,而要面无表情,这一点让她们百思不得其解,但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位俊俏的小郎君说咋办就咋办吧,谁叫人家有钱呢。 十日时间转眼即到,这十日里苏记布庄和成衣铺两处数十名伙计和裁缝师傅都瘦了一圈,但少东家温言宽慰以及大批的赏钱洒下来,累是累点,但却也累的其所。 苏家人中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少东家简直是个败家子,这般胡乱折腾,十余日便花去近六百多贯钱,加上两处铺子歇业的损失,最少近七百贯,这是败家之举;持这种观点的苏家米行、油坊等处的苏家老人们纷纷跑去王夫人处进言,要求王夫人制止少东家这种无谓的挥霍;王夫人虽然也搞不懂苏锦在玩什么花样,但儿子这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忙活一件事情,总不能上去浇上一瓢冷水,话说回来苏家家私殷实即便苏锦这般折腾,一年半载之内想把家产全败掉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加上自己有言在先,这次放手让苏锦处理布庄之事,说过了话总不能不算。 “诸位掌柜宽心,我儿不是蠢人,他自有道理,诸位且拭目以待吧,回去好生经营铺面,端午将至是生意旺季,切莫为此事分心。”王夫人底气不足的打发了众掌柜;众掌柜无可奈何摇着头叹息的去了,毕竟人家花的是自己的钱,身为苏家老人也只能提醒,无法真正干涉,唯有等少东家闹的不像话了,或许东家夫人才会警觉吧。 另一派坚定支持苏锦的便是张老掌柜和布庄以及成衣铺的一干大师傅和掌柜的了;这两处铺面都处于苟延残喘的境界,照此下去迟早是关张大吉的命运,少东家花大力气为了这两处铺面做文章,其实在挽救他们的饭碗;特别是张老掌柜的回归给了众人更为强大的信心,而老掌柜对苏锦全力的支持也给众人做了表率,众人虽然不知道少东家这些作为是不是会起到作用,但跟着老掌柜走总不会出岔子,就算是蒙着头跟着跑也不会出事,张老掌柜二十余年在苏家积累的声望和眼光没有一次让他们失望过。 苏锦对这些事了如指掌,他很清楚众人的各种反应,唯一让他意外的是张老掌柜的反应,这位五十多岁的老掌柜居然能理解他的想法而且给予坚定的支持,这说明自己这些手段是正确的,古今相通,商道上亦然,老掌柜深谙经营之道,他的认可给了苏锦更加强大的信心。 五月初二晨,万众瞩目之下,城隍庙前广场上苏家搭建的帷幕即将拉开。 端午前城隍庙进庙烧香之人众多,官绅士族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齐齐出动,普通百姓人家也会在这几日来敬上一炷香,正因如此,街面上一些泼皮无赖闲汉流氓也会聚集到此处,想法多一点的幻想着能被那家小姐夫人看上弄些好处尝尝,实际一点的便借着机会在女子们身边挨挨擦擦摸摸捏捏一番,或者顺手偷个十文八文的花花。 普通小贩更是趁着端午前这段时间多捞一笔,城隍庙前广场自打太阳一冒头便熙熙攘攘热闹不休,什么套圈、摇彩、糖人、木马、抖空竹、卖面塑的等等应有尽有。 辰时末,一大溜十几辆骡车浩浩荡荡的到来,车子一辆一辆的停在布幔后的围起的空地上,车里一个个婀娜多姿的身影快速下车钻入布幔内。 有眼尖的闲人睁眼大呼道:“小凤仙!那不是鸣玉坊的小凤仙么?” “哪呢?哪呢?”一帮人脖子伸的像鸭脖子一般挤着看,被门口苏家四名膀大腰圆的小厮统统挡了回去。 正闹哄间,只听‘箜~咔嚓’二踢脚冲天炮飞天而起响彻云霄,惊得众人仰头四顾,但见帷幕内二踢脚不断窜上空中爆响,与此同时帷幕正面两角伸出数根盘着小鞭的长竹竿来,随着伸出的一根根火折子将鞭炮点燃,噼里啪啦烟火升腾,爆豆般的鞭炮声将整个城隍庙前的人们的目光统统吸引过来。 爆竹声响了一刻钟方歇,随着青烟散尽,忽听帷幔中丝竹音乐声骤起,看来似乎真的是大戏一场;随着丝竹袅袅之声,正面的巨大帷幕缓缓拉开,苏家捣鼓了十日的彩台终于呈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离地四尺来高的圆木中间搭起一座宽阔的木台,木台上铺着厚厚的红毯,木台四周彩带飞舞,红绸漫挽,两侧的立柱上悬挂着两副对联,左书:佛是金装,人是衣装,世人眼孔多势利;右写:只有皮相,没有骨相,百姓身上尽布衣。顶部横拉一副横批,红底黑字数个大字:苏记让大家光鲜起来。 众人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人丛中的秀才公子以及识些诗文的闺阁少女们似乎有点明白,但又不太明白;于是兴趣大增,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爆竹声止,丝竹声又起,一段抑扬顿挫的琴声如流水般撒过场地之后,十余名白衣女子袅袅而出,伴随着琴音翩翩起舞,细腰如棉,纤臂似柳,忽分忽合,乍进还退。 下一刻,一名青衣歌妓扬袖出场,丝乐转轻之后歌声响起,清音微启,瞬间洒满全场,场下驻足的文人雅士以及识货之人自然识得她所唱的便是一曲中吕调《菩萨蛮》,但听那歌妓唱道: 风柔日薄春犹早,新衫乍着心情好。 睡起觉微寒,梅花鬓上残。 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 沉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 暮春时节,晨光中清风微抚,惬意的空气中看了这曼妙的舞蹈,听了这天籁般的歌声,叫人心旷神怡。 一曲歌舞罢,片刻之间台上众女倏忽退回后台,台上空无一人;台下的百姓在张口结舌中呆愣了半晌,不知是谁猛喝一声“好!”清醒过来的人们顿时掌声雷动,响成一片。 ------------ 第十二章 手段(下) 更新时间:2012-07-02 二更奉上,求红票,收藏;新书榜上不去,历史新书第一可不能丢了,拜谢诸位。 感谢:大鹏巨,月圆十天,野鹤道长的打赏,苏小官人涕泪以谢。 ## 此时的大宋百姓的日子虽日渐富裕,但像这样的正规歌舞却属于高档的奢侈性享受,除了大富大贵人家便只有高级的青楼歌坊才能见到;大富大贵之家自不必说,光是青楼歌坊中的歌舞便不是普通人能看到的,公子哥儿们偶尔要充风流、附风雅,点上一场两场便算是了不起的壮举,但同时也必然耗尽了娘老子给的私房钱。 所费钱银数目巨大,盖因正规歌舞所需人数众多,而且不是普通妓女便能表演的了的;舞者需有身段有魅力,歌者需有乐技有歌喉,这都是打小便需学习的,而且歌舞之间要相互配合,相互磨合训练,不是随便拉来一批会跳舞的和会唱小曲儿的便能表演的;在庐州这个十几万人口的中小城市,能够凑齐一帮能歌善舞的歌舞伎来,着实是一件艰难之事。 普通百姓出入勾栏青楼,无非是图个买笑泄.欲,而普通妓女亦不过是用肉体换来金钱,哪有闲工夫去学些什么歌艺舞技,以至于嫖的人没水准,卖的人不专业,倒将出入青楼勾栏中的精髓抛弃,舍本逐末只求肉体的片刻欢愉,即便是有些青楼有歌舞的项目也只是插科打诨般的杂剧,既无艺术性,更无观赏性,唯余挑逗调情的娱乐性了;这二者相差何止千里万里。 喝彩之后的台下嗡嗡直响,众人喜笑颜开相互指指点点的谈论。 “看,我的眼力不错吧,那唱歌的可不是鸣玉坊的小凤仙么?”一人不无得意的道。 “还真是,兄弟你咋对她那么熟悉啊,是不是亲过芳泽啊?嘻嘻。” “我倒是想……可卖半年的鱼儿也赚不到跟她春宵一刻的钱啊,再说就算是有钱,也进不了她的房门,人家可是挑嘴的。” “一个婊子,卖还看人么?”一人啐道。 “娘的比,你那嘴巴能干净些么?” “吆喝?看来你还真是多情种子一个,怕是连话都没说一句,这就开始护上了,真有你的。” “你这人忒也粗俗,老子虽然是个卖鱼的,但是老子有怜香惜玉之心,你这个禽兽安知我纯洁高雅的内心?” “哈哈哈……”周围人笑得前仰后合。 彩台对面的一座小楼上,一把檀木椅上端坐着一名紫衣女子,窗纱高挑正对着彩台,看的清清楚楚。 “小姐,小婢说的没错吧,苏家这位小爷不爱惜名声,公开的便跟这些青楼歌坊中的女子搞到一起,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唱歌跳舞,真是……真是……” “哎,富家公子哥儿都是这幅德行,刚才出来的女子确实都是北城青楼里的女子,这位苏公子倒是大手笔,丽景苑、鸣玉坊、春归楼三大青楼里的红牌都被他拉来了,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另一名使女也帮腔道。 紫衣女子斜睨了两个使女一眼,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道:“你们两个好生奇怪,为何跟这个苏公子有仇一般,人家跟你们素未相识,人家如何作为干你们何事?这一会功夫嘀咕半天了。” “小婢就是看不惯,我就看着小姐对着苏公子如此欣赏,便是心里不忿。”高个子婢女鼓着嘴道。 “打嘴,我什么时候对他格外看重了?这样的混账话再说一句的话,我便不饶你。”紫衣女子端丽白皙的面孔上闪过一丝羞红。 “刚才看歌舞的时候,小姐你都连说几句‘好词’,看的都入迷了,这样的歌舞在叔老爷家中不知看过多少,也没见你说一句好,为何苏家的歌舞便是如此好了?”高个子丫头嘴上不饶人。 紫衣女子羞怒道:“死妮子,我是说这首《菩萨蛮》写得好,又非说他的人如何如何,这菩萨蛮小词看似写人,实为写情,又非市面上流传之庸俗的艳词专写男女之情,写的却是思乡之意,却又仿佛夹杂着有家难归的悲凄之意,用词雅致考究,确实有些打动我。也不知是否出自苏公子之手。” “切,看他那公子哥儿的样子,十五六岁有什么思乡之情;无病呻吟罢了;小姐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婢女嘀咕道。 “别再废话啦,我一番好心情都被你们搅合了,过几日便要去汴梁打理生意,又是一番忙的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抽空来散心,你们这两个妮子真扫兴。”紫衣女子叹了口气,脸色不悦。 一高一矮两名婢女忙告罪,高个子婢女新沏了一杯春茶放在旁边的小几上,道:“小姐莫生气,不过是随便说说解解闷罢了,小婢陪你一起看看这苏公子玩什么花样,大张旗鼓的。” 紫衣女子一笑,转头看往窗外的彩台。 彩台上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名男子,但见他身着一袭交领蓝色绸衫,下裳是黑色绸裤,腰间用紫红缎带扎起,腰带上悬挂碧绿蝴蝶佩一枚;因为年未及弱冠,故而头发用青色缠金丝带扎住,流两缕黑发搭在胸前;整个装扮得体大方,益发承托的此人唇红齿白,仪态风流。 台下众人均喝一声彩: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只见那男子迈着方步来到台前,先笑眯眯拱手一个肥喏,给台下诸位作了个团团揖这才开口道:“诸位庐州府的父老乡亲夫人娘子,在下苏锦,给诸位见礼了。” 台下闹哄哄的议论开了,都说苏家独子苏锦是个书呆子,但站在台上这个礼数周全笑容亲切的翩翩公子,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这架势倒有点久经沙场的见惯大场面的派头。 苏锦咳嗽一声,声音稍大点继续道:“今日是五月初二,本是诸位准备热热闹闹准备端午节,置办节日用品的日子,我苏记在这当口叨扰大家,实在是不太好意思。” 台下一名泼皮道:“既如此,何不赏些钱财与我,也不枉白耽误这半日光景。” 台下人哄然大笑,更有闲汉附和着叫嚷;苏锦扫了这些人两眼,脸上笑容不变高声道:“赏些钱财对我苏锦来说不是大事,只是怕扫了几位哥儿的脸面,你们看这里上千的百姓,夫人娘子也自不少,我若丢个几贯钱与你们,岂不是如同打发叫花子一般,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牢你们,异日几位在庐州城中行走,岂不是如同脸上刻了乞丐二字,教诸位如何厮混?” 台下叫嚷的泼皮闲汉们张口结舌,他们平日里可没考虑过脸面之事,但今天听这苏家公子这么一提醒,倒是觉得这确实是个问题;再游目四顾,发现男男女女都盯着他们看;男子倒也罢了,日后若是遇见他们敢露出鄙夷之意,皮锤轮上去便罢,但是这么多女子面前脸面可丢不得,特别是那些坐在驴车骡车中露着半个脸儿的官家小姐士绅家的小家碧玉,教她们看了笑话,那可不成。 “我等也就是说笑而已,男儿汉岂能要嗟来之食。”那泼皮笑道。 泼皮也懂嗟来之食这句话,倒教苏锦有些意外,看来宋代文风盛行非是虚言,即便是大街上的泥腿子,都有可能来两句之乎者也。 对付这些人自然是互给台阶下,苏锦笑眯眯的一挑大指道:“好汉子,有骨气。” 那泼皮拱手而笑,一场风波消失于无形;对面小楼上的紫衣女子微微点头,眼神盯着台上的苏锦,不知在想些什么。 “诸位父老,你们心里一定有个大大的疑问,我苏记今日为何在此搭设彩台,又请来歌舞大家给诸位表演歌舞,这般做作到底所为何来?”苏锦继续道。 “很简单,这是苏记为了感谢父老乡亲这么多年来多苏记的认可和抬爱,几十年来,苏记在庐州靠了诸位父老乡亲的照顾才有今日,我苏家上下在此真心铭谢诸位乡亲父老的厚爱。”苏锦朝台下深鞠一躬,表情诚恳之极。 台下一片骚动,都说商家奸诈狡猾,无利不起早,苏家公子这番言语虽不似作伪,但是相信的却没几个,众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苏锦,看他搞些什么花样出来。 苏锦抬起头来,面容变得严肃,缓缓的道:“然而,近日有件事教我深感有愧于诸位;一个月前,有一位扬州商人来到我庐州府,要跟我苏记洽谈一笔生意,这是一批布匹的生意,本来谈的好好的,即将交割钱物,当晚那人忽然改变主意,做生意诚信为本,我自然要追问缘由,岂能容他说反悔便反悔?你们猜那人如何辩解?” 众人有的猜是嫌价格低了,有的猜是那人脑子有毛病,更有的干脆就猜那人就是个骗子,苏锦哈哈一笑道:“诸位,你们都猜错了,他只说了一句话,我不但气炸了肺,而且哑口无言无从辩驳。” 众人纷纷问道:“他说什么了,教苏公子气成那样。” 苏锦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有性急的当时就嚷开了:“苏公子,瞧你一副干练样儿,说话怎地吞吞吐吐,娘儿一般。”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数百娘儿们的白眼,叫嚷之人后悔不跌。 “诸位当真要听那我便说了。”苏锦似是咬紧牙关下定决心了。 ------------ 第十三章 T台秀(上) 更新时间:2012-07-03 菊花被爆,嘿嘿!求支持。 感谢飞狐巨巨,彭城公子的打赏,苏小官人愿以菊花献上。 ## 台下众人被苏锦蹩脚的卖关子行为气的直跺脚,性子急的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苏锦伸手虚压,示意众人安静,脸色变得悲愤异常,大声道:“那人说咱们庐州城的百姓根本穿不起绸缎,都是一帮穷鳖!还说咱们庐州府百姓全部是矮矬穷,只配穿黑白粗布短衫。” 全场百姓大哗,人们纷纷高声怒骂,一时间场面混乱之极。 “直娘贼,这广陵猪敢小瞧我们庐州府人,扒了他的皮去。” “扬州府有个鸟钱,全靠扬州女人卖.比挣钱,这龟儿子倒还有心思来说嘴。” “苏公子,那龟孙在什么地方,老子们去会会他。” “……” 苏锦看着眼前的义愤填膺的场面,很是满意;原本他还以为宋代地域观念没那么强,他这一招挑拨离间之计无法奏效,但现在看来,效果很好。 紫衣女子皱眉沉思,心道:他要干什么?好端端的干什么捏造这些言语,稍微懂点商道之人都知道,行商之人绝对不会在言语上轻易得罪别人,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苏锦这番做作,只能糊弄百姓罢了,却不知是达到何种目的。 只见台上苏锦大声道:“诸位稍安勿躁,听我道来。” 众人听得有后话,渐渐声音平息,只听苏锦道:“在下听了这人的言语,身为庐州府一员,如何不恼;当即便怒斥他无理,那人见势不妙当夜便离开了庐州城。” 台下有人叫道:“苏公子,你也忒窝囊无用,要是我在场,早就大耳光扇上去,少说也打掉他几颗狗牙。” “对对,苏公子忒轻饶了他,骂他几句如何解恨?”众人附和道。 苏锦挥挥手道:“打人如何使得?这种人嘴巴贱,光是打骂根本无济于事,还落得他以后大宋各州府说嘴,说我们庐州府人蛮横无理。” “那就这么让这家伙骂了咱们庐州府人便拍拍屁股走人么?”有人叫道。 苏锦叹息一声道:“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但是又说不出口。” “快说,快说,不要在卖关子了,吃了巴豆拉屎,你就全部拉出来吧,别磨磨唧唧了,别像个……”那人看到周围百余双女子怒视的目光,总算反应颇快,及时将‘娘们’两个字吞进肚里去。 苏锦一甩长衫下摆道:“既如此,我也就直言了,我觉得那扬州商人所言非虚,或许我们庐州府人在外人眼里真是他所说的那般摸样。” 台下大哗,立时有人大骂道:“你他妈还是不是庐州人,说的什么屁话,怎地胳膊肘朝外拐。” “诸位勿恼,请你们相互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脚下穿的,腰间佩的,都有哪些能教他人相信我庐州府不是矮矬穷?” 众人相互愕然四顾,顿时默然无语,场上近千人,除了少数官宦士绅和殷实之家,其他人全部是麻衣布衫,或头戴布帽,或脚蹬草鞋,身上别说配饰,大多数人连腰带都是草绳一根,一大帮子百姓看上去个个形象丑陋,看上去便是一帮穷鬼。 苏锦高声道:“我庐州大街之上,百姓十之八九便是诸位这般打扮,身上非麻即粗布,颜色非黑即白,诸位亦有去外府归来之人,定知道其他称为富庶之地的州府的街头巷尾,人人衣着光鲜,个个风度不凡,外人一看便知此地富庶,常言道‘衣食住行’,而衣者为先,便是说穿衣打扮乃人之头等大事;像我庐州府众乡亲这般打扮,也难怪受那南蛮言语,我也只能哑口无言,任他张狂了。” 台下百姓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苏锦说的有道理,你说你不是穷比,可是穿的破破烂烂像个叫花子,谁能相信。 正在此时,一名士绅模样的老者在台下开口道:“苏公子的意思到底要表达什么?” “在下的意思是,要堵住别人的悠悠之口,不是靠辱骂和殴打,而是要靠实际行动,我庐州乡亲父老应该衣着光鲜,言语文雅,如此方可让那些笑话我庐州人矮矬穷的人闭嘴。”苏锦笑眯眯的道。 “而且,那扬州人临去之时,我曾跟他有三年之约,三年之后我要他再来庐州,并告诉他,如果到时候满街皆绫罗绸缎,人人气度非凡,他便要公开道歉,自行道歉难道不比我们靠着武力逼他就范来的更为爽快么?” 众人议论纷纷频频点头,要想一个人服气,自然要他心服口服,只不过苏公子此举有些孩子气,庐州府虽不是穷僻之地,亦可算是鱼米之乡,但是若说人人着绫罗绸缎,这个牛皮吹的也忒大了点。 那士绅摸样的老者摇头道:“苏公子所言虽有理,但恕老夫直言,有两点不妥。” “愿闻其详。”苏锦台上拱手道。 “其一,我大宋朝廷规定,各行各业穿衣戴帽均有规制,普通百姓颜色以灰白黑为主,若是按照苏公子所言,岂不是大家都违背了朝廷法度么?” 苏锦哈哈一笑道:“这位先生,您说的是老规制了吧,宝元二年礼部曾下文言及百姓服饰之事曾言道‘衣食住行,百姓之所本也,金陵、扬州、苏杭等地,民多着绸缎,渐至奢靡,此风虽不可长,然亦无需查禁,盖因民富则衣华,只需稍加抑制,勿违官制则已。’礼部行文说的很明白,只要不使用官袍所用的四种颜色便可。” 苏锦倒有些感激自己附身的这位小公子了,要不是他博览群书,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记得几年前的公文之事,朝廷下发公文往往有告示形式公布,而有些文人闲的无聊便会将这些辑录起来作为笔记,然后花些钱财刻印成书,这也算是著书立说扬名立万了。 偏偏苏家人知道小公子喜欢读书,不分青红皂白书局里出什么,男仆上街便统统买来,苏锦这个肉身,脑袋里便杂七杂八什么都有了。 至于官衣的颜色,这已经是常识了,宋朝规定官衣四色紫朱绿青,三品以上着紫色官服,亦称绯色;红色是五品以上官服,绿色和青色则分别对应七品和九品,只要不是穿着这四种纯色官服样式,那就没问题。 那老者转头同身边的一个书生摸样的人低声交谈两句,那书生说了什么,老者连连点头;随即抬头道:“苏公子所言确属实情,老朽倒是忘了。” “无妨,无妨,除了我等做布匹生意的,谁也不会将这道公文记在心中,人之常情也。”苏锦微笑拱手。 “但老朽认为还有第二点不妥之处。”老者笑道。 苏锦呵呵一笑道:“在下猜猜如何?老先生定是要说,我庐州府百姓并未富裕到能穿的起绸缎的地步,是么?” 老者道:“正是如此,一匹绸缎值钱六贯,一件绸缎长衫便需费钱一贯有余,普通百姓一贯钱足可够一家人半月生活,谁来闲着无事买好衣服穿。” 苏锦点头道:“一贯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庐州虽非天下最为富庶之地,但这点钱家家户户还是有的,况且我苏记亦有相应的解决之道,稍后公示出来,哪怕一文利不取,也要让我庐州百姓旧貌换新颜。” 老者捻须微笑道:“苏公子一利不取,白忙活一场却又为何呢?” 苏锦哈哈大笑道:“为了一口气,为了和那扬州蛮子的三年之约。” “好!”台下众人叫起好来,没想到这个苏家文弱公子,发起狠来也是一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牛脾气。 苏锦抱拳作揖,高声道:“诸位先别管有钱无钱在端午大节穿上新衣,咱们先看看绫罗绸缎穿在我庐州人身上是何种摸样,其他的稍后再说。” 说罢一击双掌,后台奔出十余名小厮,从侧翼抬着数十块矮脚平台上来一番拼凑之后,舞台上搭起了半尺高的‘t’形台来,红毯铺上,t形台两侧的高台上摆好十余张锦凳。 一名俏丽的小婢扎着两个抓鬏红着小脸上前道:“有愿意上台观看的,请从侧面上台,只有一个条件:衣衫不整者请勿上台。” 数十名泼皮无赖原本打算一窝蜂涌上台去,但听了最后一句话,上下相顾之后,只得骂骂咧咧的作罢。 但那些官宦夫人小姐,公子老爷们却又自重身份,不愿意抛头露面上台,有些公子哥儿倒是极想上去,但是碍于众目睽睽,只得望而却步。 那小婢连喊三遍之后,却无一人上台,正尴尬间,忽见人群纷纷让开,一名紫衣女子带着一高一矮两名使女款款走上台去,端坐在右首一张锦凳上。 众人哗然,此女正是和丰楼冷艳无双的女东家,庐州公子哥儿眼中的女神;没想到她倒是给面子,率先登台;有了她挑头,公子小姐纷纷争相上台,总共十几个位置顷刻便满,很多人慢了一步,抢不到位置,无奈只能暗骂自己胆小,错过了好机会。 苏锦偷偷看了看那紫衣女子,只见她美目盯着t台,白皙端丽的面庞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苏锦不再多想,在左首的一张锦凳上坐下,朝那台前小婢一点头,那小婢娇声呼道:“请诸位欣赏我苏记布庄和苏记成衣铺为大家带来的服饰‘t’台秀第一场。” 随着她娇嫩的嗓音刚落,后台帷幕中丝竹声起,伴随着丝竹之声,香风飒然,一个个娇俏的身影从后台鱼贯而出,台上台下一片抽气之声,均目瞪口呆。 ------------ 第十四章 T台秀(中) 更新时间:2012-07-03 点开本书的书友,如果觉得还能入眼,便点击收藏一下吧。 ## 第一批走出来的是六名云鬓高挽,襦裙飘飘的女子。 襦裙乃宋代一般女子常服,领口或圆或方,衣襟可用右衽,也可用左衽,颜色多用淡雅之色,配饰不多,通常在腰间挂上玉质饰物压住裙裾下摆,以免风大或其它原因导致走光,肩上披帛也多为淡黄色,毫无花哨。 当然,对于普通宋代妇女而言,在上述简单的服侍基础上更为简单,腰上的玉制环绶是肯定没有的,一般都是用丝带穿上几只铜钱便罢,而肩上的披帛也直接省略,每天柴米油盐干活之际,谁还在肩膀上带条飘带呢,难道用来当毛巾擦汗么? 但台上这六名女子所穿的襦裙却是大大震撼了台上台下数百名女子的眼球;就布料而言,采用绸布混搭,颜色虽然并没有变的鲜艳夺目,但在衣襟、领口、下摆、和裙裾边缘却加了或淡紫,或湛蓝,或粉红的云纹花卉图案,整件衣服由此显得生动而灵活。 ‘玉环绶’被不知名的环状物所替代,那环状物看不清材质,以彩色丝线密密包裹,缀之以五彩穗子,看起来非玉非铁似重若轻。 披帛已经被一块搭在肩膀上的流花锦缎所代替,摒弃了披帛长长所带来的动作不便的困扰。 伴随着丝竹中夹杂的鼓点,六名女子鱼贯在t台上走动亮相,将襦裙的不寻常之处一一展示,六名女子虽青楼出身,但经过化妆后精致的脸庞冷艳异常,来回踏步之间,裙裾飘动,臻首顾盼,团扇微摇,使人完全忘记了她们的身份,活脱脱化身为良家妇女,小家碧玉; 台下彩声如雷,掌声不止;青楼常客们看的食指大动,没想到自己光顾的老相好竟然打扮起来有这般的气质,下定决心今晚砸锅卖铁也要去重新细细品味一番,再不学以前牛嚼牡丹直接入港。 众人如痴如醉之际,台上的抓鬏小婢清脆的嗓音响起:“各位乡亲父老,这是我苏记布庄和苏记成衣铺推出的第一款女子襦裙,采用绸布裁剪,并做了部分改动;成品价格仅为一贯五,前一百名订购者享受七五折优惠。” 两名小厮搬着两块大木板分列彩台两侧,最上方斗大的两行大字写道:孝顺生你养你的母亲么?孝顺她就给她买件新衣服吧!怜惜为你洗衣做饭举案齐眉的娘子么?怜惜她就给她买件衣服吧! 下面用小字详细的列举了这款襦裙的材质、价格、以及优惠条件。 台下议论纷纷,身着布衣钗裙的女子们双眼冒光,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身边的男子们,男人们踌躇着,既想满足她们,又舍不得这一贯五的巨款,这可是全家大半个月的用度。 台上抓鬏小婢适时娇声道:“苏记端午期间实行的是优惠价格,一贯五是微利价格,端午之后价格将调整为一贯八;在此期间,凡前一百名定制的乡亲享受七折优惠,一贯五其实算起来只有一贯一,同时所有定制衣衫的乡亲们将会每人拿到一张号牌,每日进行抽奖,头奖一名,得巨款五贯;二奖五名,得奖一贯;三奖二十名,得湖州桂花粽十枚、五色水团,茶酒、艾人各一份,价值三百八十文,这些物事都是我苏记特意从江南采购而来,均是上等货色,庐州府目前还无处购买,请乡亲们速速订购,订购时间只有半个时辰,过时不候。” 小穗儿忠实的将苏锦设计的广告词用极具鼓动性的语调传达下去,台下的女子们终于熬不住了,现在订购只需一贯一,还有可能中大奖,再说那襦裙设计的实在精美,看看台上的女子,再看看自己的穿着,女子们简直要找个地缝钻下去了。 “官人,我要……”即便是穿着布衣钗裙,这句话的杀伤力还是异常强大,官人们有理由相信,若是在此时拒绝,回家之后这句话定会变成:“官人,你给老娘滚下床去……” “官人,奴家想要件新衣,大不了我三个月不买胭脂水粉还不行么?”这是善解人意型的。 “去,给老娘买一件,老娘成天给你家伺候老的伺候小的,这么点要求不为过吧。”这是忆苦思甜型的。 “随便你,你买奴家就要,不买奴家穿着破衣服也能过端午,哎……谁叫奴家命苦呢。”这是欲擒故纵型的。 没有几个男子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除非是实在没钱,家里揭不开锅的,于是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他们动了。 台下一溜排开的几张桌案便很快挤满了交五百钱订金男人们,每名预订了衣物的人都领到一张号牌和一张订金收据,然后同样的一张号牌被丢进红纸裱糊的一个大箱子里。 成衣铺的几位大师傅一字排开指挥着各家的丈夫为自己媳妇儿丈量尺寸,记录在册;有不会丈量的,大师傅们便亲自上阵,当然关键部位靠目测和经验,若是大庭广众之下抓抓挠挠的,恐怕那些站在瞪着眼的男子们当场便要发飙了。 熙熙攘攘吵吵闹闹中,不一会,一百优惠名额便满了,没有挤上去的人垂足顿首,他们的浑家用指甲掐着他们的腰肉咒骂着。 苏锦微笑看着台下乱哄哄的样子,招手叫小穗儿过来,耳语几句,小穗儿来到台前,大声道:“苏记少东家说了,优惠名额放宽一刻钟时间,请诸位抓紧订购,一刻钟后将进行抽奖。” 人群再次蜂拥而至,这回他们才深切的感觉到优惠来之不易,不断的催促前边的人快点,好节约时间。 紫衣女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下的这一切,眼神中充满着惊讶,她似乎对这样疯狂场景有些准备不足。 “花样真多,居然骗得大家团团转,十足的奸商。”高个子婢女嘀咕道。 “住嘴!”紫衣女子蹙眉喝止道:“你懂什么?这样的材质做工和心思,一贯五的价格已经是极为便宜的价格,何况还有七五折的优惠,几乎没什么利润了,苏家每订出一套衣服,或许就亏上几百钱。” “那他岂不是疯了么?哪有做亏本生意的,拿钱打水漂玩儿么?”婢女嘀咕道。 “这我就不知了,不过我想苏公子应该不至于如此,定有后招。”紫衣女子沉思道。 矮个子婢女忽道:“小姐,苏公子过来了。” 紫衣女子抬头看去,见苏锦正微笑着走了过来。 “苏锦这厢有礼,多谢东家赏脸。”苏锦抱拳难道。 紫衣女子忙起身万福道:“哪里的话,奴家还要感谢苏公子给奴家一个凑热闹的去处呢。” 苏锦哈哈一笑,低声道:“请教东家芳名,老是东家东家的叫的很是拗口。” 高个子婢女道:“苏公子好没礼貌,哪有大庭广众之下问女子姓名的,真是……” 紫衣女子横了她一眼,打断她的话头,转身朝苏锦歉疚一笑道:“奴家姓晏,小字碧云;小娴儿无礼,公子莫怪!” 苏锦哈哈笑道:“何怪之有?小娴儿姑娘这名字起的好,娴静端庄,温婉可人,不错不错。” 小娴儿鼓着嘴泛着眼道:“有你这么骂人的么?” 苏锦和晏碧云对视一眼,苏锦呵呵大笑,晏碧云捂着小嘴吃吃而笑。 ------------ 第十五章 T台秀(下) 更新时间:2012-07-04 收藏龟速,急呀,求收藏红票支持。 感谢:思佳年、野鹤道长,彭城公子三位的打赏,乐善好施是一种美德,苏小官人长鞠以谢。 ## 苏锦看着晏碧云端庄的面孔,心中想着一个问题,人怎么可以生的这么美,简直伤天害理了。 “晏小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未知可说否?” 晏碧云轻轻抚了抚额头,苏锦心头一阵荡漾,这女子举手投足之际都带着一种摄人魂魄的美感,苏锦生怕自己失态,忙垂头看着地面,显出一副恭敬的样子。 “苏公子请讲。”晏碧云从苏锦的眼神里看出一丝慌乱,心里微微的有些得意,任你再显得潇洒自如装老成,终究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苏锦很快恢复,指着台下的人群道:“我想请晏小姐赏光帮我抽出一等奖,晏小姐抽奖,公正性不言而喻。” 晏碧云心道:“这家伙打的如意算盘,本来自己是来看看热闹,这么一来反倒似是专门给他来捧场一般,岁数不大,花花肠子倒不少。” 但此事倒也没什么好计较的,苏家是庐州府大户,和丰楼其实只是晏家在庐州府的一处产业而已,说到底结交苏家对和丰楼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苏公子如此看得起,碧云敢不从命。”晏碧云再福了福。 苏锦大喜道:“多谢小姐,在下晚上去贵楼摆宴感谢。” 晏碧云笑道:“那价格可要贵些,苏公子的排场,太寒酸了可不好。” 苏锦笑道:“遵命。”说罢转身走到台前,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双掌互击两下,清清嗓子道:“诸位,限时已到,就此打住吧;接下来请诸位乡亲拿好手中的号牌,进行今日最后一项,抽奖。” 六名回到后台歇息的模特儿再次回到台前,随着悦耳的丝竹声响起,苏锦将大红抽奖箱拿上台来,放在台口案几上的显眼位置,晃了两下道:“先抽出二十名三等奖,奖品为湖州桂花粽十枚、五色水团,茶酒、艾人各一份,价值三百八十文,有请苏记布庄掌柜张荣钦张老掌柜为大家抽奖。” 张老掌柜一身新衣,外罩象征掌柜标志的蓝色马甲笑眯眯的行着团团揖走上台来,台下百姓十有八九都认识老掌柜,土生土长的庐州人,几十年下来几乎全城人都认识。 “老掌柜,手上可利落点,抽中了明日请您喝酒。” “老掌柜,千万别抽中我的号,我可是要头奖的。” 面对大家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要求,老掌柜毫不为难的哈哈笑道:“管教你们都满意,瞧老夫的。” 人群鸦雀无声,探着脖子盯着老掌柜枯瘦的大手探进红箱子,搅合几下将二十张号牌一一取出。 “恭喜三号,来来来,奖品送上……” “恭喜十五号,奖品送上……” “恭喜一百二十七号,奖品送上……” “……” 苏锦学着后世的司仪,拖着嗓音喊道。 六名‘模特’轮流将后台源源送上来的盛满奖品挂着红绸的小竹篮送到获奖着手中,苏锦一一行礼感谢,给足这些人脸面。 二十名三等奖抽罢,到了五名二等奖抽取时间,台下没抽到的人心情极是复杂,又是遗憾又是庆幸。 “有请苏记成衣铺赵大掌柜为大家抽取五名二等奖,诸位预订之华服尽出自赵大掌柜之手,有请。”苏锦大声喊道。 赵大掌柜身材干瘦,同样身着绸缎新袍,套着蓝色马甲,憨憨的笑着走上台来,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露脸,赵大掌柜脸上有些羞涩。 “老赵,若是不把我号抽出来,昨日你喝我的半斤老酒就给我吐出来。”有人笑哈哈的叫道,显然是赵掌柜的熟人。 “赵掌柜,就指着你这一抓了,买米的钱都买衣服了,败家娘们不饶啊。”有人哭穷起来,不过他的话立刻遭受身边一名妇人的反驳。 “我呸,你藏在火灰里的两吊钱当老娘不知道么?又打算拿去送给哪个狐狸精?” 人群哈哈大笑起来,那哭穷之人面色涨红,喃喃骂道:“这娘们儿,就是粗俗,给你戴上凤冠也不像娘娘,瞧你那张没把风的嘴巴。” 那妇人还待再骂,但人群已经没有兴趣听他夫妻争吵,全部直勾勾的盯着赵大掌柜抖抖索索的大手。 “第一位,八号,恭喜恭喜。”苏锦大声宣布,一位干瘪小子眉开眼笑的窜出人群蹦跶着就上了台。 苏锦从身后模特托着的托盘上拿起一吊红绳子绑着的铜钱交给那人,那人一蹦三尺高挥着铜钱跳下台来,激动之余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苏锦忙叫道:“小哥慢走,登记一下姓名住址。” 那瘦小子愕然道:“怎么还要写住址名字么?” 旁边脑子快的酸溜溜的骂道:“你娘的,得了便宜卖乖是么?交了五百文订金,拿了一千文回家,若是你反悔不买衣服,苏家岂不是白送你五百文?” 瘦小子脸红耳赤,报出住址姓名,末了拿过毛笔歪歪扭扭的签上大名;接下来又有四名二等奖被抽出来,其中居然就有刚在夫妻骂战的那一位,领了钱,夫妻两人也不骂了,亲亲热热的往家跑,今日运气好,只花一百文便弄了件新衣裳,心情大好之际自然是回家庆祝一番;当夜那妇人温柔如水,弄的男人魂为之销,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夕阳西下,一天的时间即将过去,最后的高潮也即将到来,巨奖即将产生,五贯钱绝对是一笔巨款,贫苦人家可吃穿用度三个月,中下等之家一个月的花费也不过是两贯而已,所以这笔巨款花落谁家着实教台下众人兴奋不已。 没有预订衣物的百姓到了此时甚至都有些后悔起来,台下静悄悄鸦雀无声,都直勾勾的盯着台上,生怕漏过一个细节,不能让人玩了猫腻。 “今天有这么多的乡亲父老捧场,苏锦感激不尽,今日有一名贵客莅临赏光,想必诸位已经看到了,她便是庐州第一楼《和丰楼》的东家晏小姐,在下一再请求之下,晏东家终于答应为诸位抽出这最后一个大奖,有请。” 人群屏息静气看着台上那个令人窒息的身影缓缓走上台前,朝台下微微一福,台下男子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大部分人都没有机会去和丰楼吃一顿,而且这位和丰楼的女东也不怎么抛头露面,一年中也不过在庐州府待上两三个月,众人多数只是听闻此女风华无双,更有家私巨万,晏碧云在庐州府市井中已经是一种普通男子幻想奇迹发生的希望所在,今日算是有了眼福了。 望着台下众多恶狼般的眼睛,晏碧云心中有些后悔自己答应了苏锦的要求,这般抛头露面徒惹诸多流言蜚语,虽然自己不惧于此,但终归是不好的。 “晏东家,请抽奖吧。”苏锦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晏碧云的思绪,她有些怨愤的白了苏锦一眼,在苏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迷糊中伸出芊芊玉手探入箱中。 随着她欺霜赛雪的皓腕慢慢退出,小手中捏着一张圆形号牌,众人明明白白的看到上面有个大大的‘壹’字,众人茫然四顾,找寻这位幸运儿,却见那名曾和苏锦在上午理论的士绅摸样的老者施施然踱步上台,苏锦微微一笑心道:这倒是公平了,第一个捧场的原该拿这头等奖。 苏锦郑重其事的将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交到老者手中,作揖致谢;老者呵呵大笑,提笔在名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转身下台,在几名男仆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台下众人纷纷嗡嗡议论着散去,其中不乏有没中大奖的叹息,当然大多数人极为兴奋,这种新鲜玩意给他们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这种冲击已经远远超过了衣服本身,这是一种思想上的标新立异所带来的新奇感。 苏锦若是知道人们对这种促销方式的兴趣远大于衣服本身不知会作何感想,难为他和柔娘浣娘熬夜绘制衣服样式和效果图,这一切便好似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完全白费感情。 ------------ 第十六章 苏氏生意经 更新时间:2012-07-04 求收藏,红票,支持。 ## 苏锦带着浩浩荡荡一帮子人赶到《和丰楼》,立刻便被请进了后院,其余人等被安排在二楼用餐,少东家今儿开恩,带大家来和丰楼开开荤,可差点没把苏家婢女和小厮们乐死。 倒不是说死活吃不起这里的菜式,而是因为捂着钱袋子小心翼翼的算计着价格点菜,跟完全不用自己掏腰包胡吃海喝是两回事。 少东家说了,今日开张大吉,仅此一次,明日起各位下了工之后便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所以这仅有的一次机会可不能浪费;少东家也毫不含糊,该上的菜式一个没少。 参加表演的‘模特’们也在受邀之列,宴席间再无白日里的小家碧玉淑女情状,几杯水酒下肚个个眼睛汪汪的,形骸放浪之极,弄的苏家小厮和伙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好在大家都明白这是什么地方,再骚再浪也不敢在《和丰楼》上玩花样,和丰楼刚开张那会,哪天不从里边丢出来十几个血糊糊的闲汉地痞,事后也没见这些家伙打击报复,更没见知府老爷前来问伤人之罪,明摆着和丰楼后台强硬。 苏锦本想带着两位掌柜和小穗儿一起赴宴,但两位老掌柜年老嗜睡,早早便告辞回家高卧,无奈苏锦只能带着小穗儿进了清静雅致的后院,若不是主人有约,谁能知道小小的花园碎石小径的彼端还有个雅致小厅。 跨进厅内,只见一张八仙台子摆在厅中,几张雕花木椅摆在两边,厅角金黄色的铜鹤嘴中喷着喷香的蓝烟,两侧的厅壁上挂着梅兰菊竹四条幅,后壁的花格子上放着一盆青藤植物,除此之外,厅中别无长物,显得雅致整洁自然。 苏锦等人刚坐下,便听环佩叮当,厅外脚步细碎由远而近;苏锦知道正主儿到了,忙起身相迎,但见晏碧云笑意盈盈飘然而至,看她云鬓微湿,显然是新浴刚出。 晏碧云换了件淡青色碎紫花背子,大襟垂直往下,袍下露出深蓝裙裾和一双小绿鞋;最为让苏锦震撼之处便是那一抹明黄抹胸,虽然高度掩盖了最让人遐思的部位,但露出的脖颈下一大片白花花的地带,直晃得苏锦眼晕。 苏锦暗自庆幸幸而两位老掌柜回去休息了,否则这等情形不让两个老人家当即掩面奔走才怪。 晏碧云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失误,这样的褙子装其实是女子在家中的常服,家中人自然不用避讳,毕竟来往接触的都是女眷,已婚的接触的唯一男子不是丈夫便是公公了,赴宴的场合其实有正规的礼服,但这《和丰楼》是人家的家里,洗完澡穿上这个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苏锦呆呆的在脑子里替晏碧云找理由,他还没自信到认为人家是故意穿给自己看的。 “苏公子,难道我们就这样站在门口站一晚上么?”晏碧云轻笑道。 苏锦回过神来赶忙侧身让开路,手背无意识的擦了擦口角的溢出物,一边的小穗儿羞愧欲死,公子爷自打昏迷三天醒来之后简直变了个人,简直丢死人了;特别是晏小姐身后那位高个子婢女鄙夷的眼神,让小穗儿有了一种往地下钻的冲动。 好在公子的恢复力很强,转了个身立刻就变成百毒不侵的君子摸样,偌大一张桌子,两人坐在对面显得很滑稽。 “晏小姐可有其他客人要一起用餐?”苏锦问道。 “并无他人,苏公子怎么也只是一个人前来呢?" “人多恐小姐不喜,再说这是内宅,外人多了恐诸多不便。” 晏小姐掩口葫芦,笑道:“苏公子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苏锦脸色微微一红,心里如同喝了三伏天的冰水般舒坦,能和这样的极品美女打情骂俏,此生无憾矣;旋即又狠狠的鄙视了自己一下,还是老抱着前世屌丝男的心理改变不了,需知对方虽是白富美,自己可也算是高富帅了,应该完全平等才是。 “我自然不是外人,今日这里是我做东,晏小姐虽是和丰楼东家,但也是我的客人,我可算是半个主人吧。”苏锦心情一放松立马口若悬河。 “算你说的有道理,你请我吃什么呢?”晏碧云歪着头道。 苏锦笑道:“菜自然是小姐点,不必省钱。” 晏碧云笑道:“我才不会为你省钱,反正你今天已经亏了那么多,再亏一点又当如何?” 苏锦呵呵笑道:“就知道难逃行家法眼,晏小姐不愧是生意场上的人物,底细一下子就被您看穿了。” 晏碧云转头低声对婢女说了几个菜名,这才转过头来道:“若连简单的成本都不会算,碧云还做什么生意呢?每件襦裙亏损当在两百文之数吧。” 苏锦高挑大指道:“两百三十文,订出去两百八十件,光这一项我苏记便净亏六十多贯钱;这还不算我的其他投入,一番折腾下来,我可能已经花掉了近千贯了。” 晏碧云吃吃笑道:“苏公子如此拿钱不当回事,倒是借几贯给碧云花花如何?” 苏锦哈哈笑道:“晏小姐说笑了,和丰楼每日最少百十贯利润,可谓是日进斗金;晏小姐经营的好啊。” 晏碧云收起笑容,沉吟道:“苏公子恐怕不是为的是用钱打水漂玩吧,碧云看你也不像是为了和扬州商人赌一口气吧。” 苏锦道:“自然不是,商人最大的目的便是逐利,我苏家虽然薄有微产,但也禁不住我如此折腾,此事怎么说呢……”一时间无处开口,沉吟起来。 晏碧云美目流转,看着苏锦道:“恕碧云多嘴,这种事原不该问的,苏公子自有自己的道理。” 苏锦摆手道:“晏小姐不要误会,我不是不能说,只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表达而已,这么说吧,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我的目的自然是要赚钱,但赚钱之先,先让利于人,这应该不违商道。” 晏碧云垂下眼睑沉思了一会,道:“恕碧云愚钝,我还是想不通这个道理,你低价卖出了衣服,最多不过是增加了苏记在城中知名度而已,或许以后会有更多的人去苏记买布匹做衣衫,但对于你们苏记的高档布料而言,普通百姓又有几个会再次光顾呢。” 苏锦看着晏碧云道:“知名度是重要的一方面,小姐也承认会有更多的人知道我们苏记,若有需要,虽不能说他们的首选是苏记,但最起码苏记是选项中的一个,这会带来很多的生意,这一点您不否认吧。” 晏碧云点头同意。 “晏小姐可知我庐州府百姓的真正收入?这十余日来,我派人在四城做了大致的探查,平民家庭每岁节余二十贯以上的占了五成以上,还有三成节余在十五到二十贯之间,低于十五贯节余的只有两成,低于十五贯的暂不考虑,节余十五贯以上的占百姓比例高达八成,而一件好点的衣衫不过一贯五到两贯之间,所以不是大家穿不起好衣服,而是大家的需求没有调动起来,这八成中只需有一半能够光顾我苏记,便最少是六七万之多,加上上万富户,这个市场何其庞大。”苏锦侃侃而谈,不知为何他竟然将这样花费力气调查得来的商业秘密跟这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女子和盘托出。 “恕碧云愚钝,我还是没明白这和你亏本卖出衣衫有何联系。”晏碧云虽聪慧,但她还是没能明白苏锦所说的意思。 苏锦正要说话,胖掌柜端着酒菜来到厅口,小娴儿上前将托盘捧进来,将几碟菜一一摆放在桌子上。 ------------ 第十七章 碰撞 更新时间:2012-07-05 求收藏,求红票,求支持。 ## 桌上菜式并不多,但是苏锦一看摆在桌上的五六碟菜立刻就感受到了不同凡响之处,双眼盯着几碟菜磨不开眼睛。 一旁侍立的小穗儿几近抓狂,少爷对着桌上几盘普普通通的菜式又显示出一种土里土气的惊奇样儿,恐怕又要被晏家主仆轻视了;想到这里她偷偷瞄了一眼晏碧云主仆的脸色,晏小姐倒是神情玩味,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出来,但是小娴儿的脸色可就是一种完完全全的鄙夷了。 小穗儿心中大恨,转着大眼想着对策来挽回颜面,却听苏锦用略微颤抖的声音道:“晏小姐,恕在下见识浅薄,这几样菜似乎得来不易吧。” 晏碧云笑道:“家常素菜,有何不易?” 苏锦微微摇头道:“晏小姐考较在下么?在下并非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辈,这盘菜西红柿炒蛋虽为家常菜,看似平平无奇,但此刻可是暮春时节,西红柿栽种成熟之际乃是盛夏金秋,相隔数月方能吃到西红柿,足见这盘菜的珍贵之处,晏小姐定然花了大功夫才培育而成吧。” 晏碧云微笑道:“苏公子慧眼,没枉费我一片盛情,我本想公子若是对这几盘普通菜式不屑而顾呢。” 苏锦举箸伸向那盘西红柿炒鸡蛋,夹了一块放入口中咀嚼,闭目品味道:“甜酸适宜,香润可口,美味也。” 看着晏碧云欣喜的摸样,苏锦心中大恨:麻痹的,后世这玩意都快吃腻味了,学校食堂永远是西红柿炒鸡蛋外加免费的两三只苍蝇,没想到穿越千年,还是要吃这玩意。 “谢公子夸奖,只是这明明是小金瓜,你为何叫他什么西红柿呢?”晏碧云歪着头道。 苏锦道:“唔……在下看它形状,跟我宅中西院秋天挂果的红柿子类似,故而顺口帮它起了个新名字。” 晏碧云挑了挑眉毛道:“苏公子倒是雅致细心之人,看来是极喜欢吃这小金瓜了。” 苏锦点头道:“当然,当然,这玩意抗衰老、防癌症,味道又好吃,自然喜欢。” 晏碧云笑道:“好吃你就多吃点。” 苏锦夹着一大筷西红柿炒鸡蛋含泪咽下。 截至目前为止,除了晏碧云用来显摆的反季节蔬菜让苏锦有些郁闷之外,一切都教苏锦满意;和丰楼的女东家确实是有些本事,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种出来这些反季节的蔬菜,除了西红柿,能勾起苏锦对于后世大学食堂的噩梦般的回忆的还有,清炒莴苣,清炒大白萝,清炒小黄芽,除了一盆不知名的汤上面飘着些油花之外,整个宴席就是一场反季节蔬菜大集合的素餐大会。 “怎么样?这些菜还满意么?”晏碧云轻声问道。 苏锦就着一块大萝卜喝了一口‘苦酒’道:“非常之满意,满意的我都无法用言语表达;这些菜太珍贵了,晏小姐不该用他来招待我,受宠若惊啊。” 晏碧云纤手掩口道:“那倒不是,今儿你请客,这些都是我爱吃的菜,没想到你也爱吃,那就最好了。” 苏锦翻着白眼小声嘀咕道:“这不是我的菜啊。” “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真是好菜啊。” “哦,可惜出产不多,不然倒是可以送些给你。” 苏锦赶忙摆手道:“那倒不必了,我若想吃便来和丰楼寻小姐便是,小姐想来不会拒绝在下吧!” 这句话似乎显得两人之间关系非同一般一样,一时间厅里几人都有些尴尬。 小穗儿鼓着眼扭着小脖子看着厅外的黑地,眼神变幻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娴儿双目恶狠狠盯着苏锦,香腮鼓起又憋下去,显然是在咬牙切齿。 晏碧云端庄白皙的面庞上微有潮红,低头无语,小手夹着一块薄薄的莴苣翻来覆去的折腾。 苏锦没心没肺的叉着一大堆黄芽儿塞进口中,嚼得咯吱咯吱的。 烛花跳跃,室内暗香盈动,温煦的微风偶尔穿堂而过,吹得烛火东倒西歪,将厅内众人的影子弄的东倒西歪,纠结在一起。 “对了,苏公子还没告诉碧云,今日亏本卖衣的真相呢。”晏碧云打破沉默轻轻问道。 苏锦咳嗽一声用湿巾擦擦嘴边并不存在的油渍道:“刚才跟晏小姐说了,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之理,接下来还是一句古话叫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晏碧云皱起可爱的眉头略一思索,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苏公子的意思是,这些买过好衣服的百姓恐怕再也不愿意穿上麻衣布履了。” 苏锦笑道:“只要条件允许,他们中的五成必定是我苏记回头客,住得起高屋大宇,还有几人愿意呆在茅屋内受人鄙视,吃得起山珍海味,又有几人最终甘啃炊饼就咸菜?这便是人性中的弱点之一。” 晏碧云忽然之间对苏锦肃然起敬,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商人,接手家业五年,见过的商家无数,却无一如苏锦这般从人的内心来分析顾客;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自己也是如此,能穿得起绫罗绸缎,她岂会再去布衣荆钗呢? “苏公子算计之妙,碧云甘拜下风,只是还有两点需解决,否则恐难达成公子夙愿。” 苏锦哈哈一笑道:“晏小姐所虑无非是成本和顾客的选择罢了,你怕我忙活半天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是么?” 晏碧云道:“正是,以每件绸缎衣衫的成本而计,后期苏记定不会有如今的折扣,如此一来购买力便成问题;还有便是你这一番折腾,带来的效果会被唐家、刘家和黄家共同分享,另外还有四五家小商户也经营高档布料,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苏锦端起一杯酒仰脖子喝尽,笑道:“就是要他们跟进,他们不跟进,我如何施展手脚?这些事过于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晏小姐拭目以待。” 晏碧云微微一笑道:“也可以,我怕你说的太多太深,碧云理解不了呢。” 苏锦摆手道:“晏小姐取笑了,实际上我也没有把握,在下只是初出茅庐,实在是不忍见我苏记日渐衰落,不想沦为乞丐啊!这般折腾也不知是个什么结果;晏小姐独掌和丰楼,将一座酒楼经营的如此豪华繁荣,正应了那句话‘谁说女子不如男’。” 晏碧云心中一喜,差点落下泪来,独撑家业五载,经受流言蜚语颇多,有人对她的某些手段颇有微词,晏碧云从未在他人面前流露出丝毫怯意,她温柔甜美的外表下是一颗坚强的心,苏锦一句话点明了她的心理状态,‘谁说女子不如男’是啊,晏碧云唯一为人所诟病的便是这女儿身。 得到苏锦的认同,晏小姐对苏锦的好感成倍增长,同时她也隐隐感觉到了威胁,这家伙洞悉人心,谁又能敢保证,他不是洞悉了自己的内心深处,从而投其所好呢。 苏锦眼见着晏碧云的脸色从感动到平静再到冷漠,任他天大本事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引来晏碧云内心的风暴,进而迫使她将内心忽然关闭。 “天色不早了,苏公子请回吧,碧云感谢公子今日破费。”晏碧云没头没脑的冒出这句,语声冷漠。 苏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这样被人家驱逐出境,肚子里除了点素菜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这女人在想什么?女人心海底针啊。 但主人发话,总不能死皮赖脸的道:“行行好,给碗饭垫垫吧。”只得无奈起身拱手告辞。 小穗儿和小娴儿此时的立场倒是出奇的一致,两女脸上挂着的都是幸灾乐祸的微笑,行动迅速的点起灯笼,小娴儿在前边,苏锦紧跟着她,晏碧云在苏锦身后送他,小穗儿提着灯笼走在最后;四人出了厅门沿着小径往和丰楼一楼厅堂行去。 小径两旁花枝掩映,虽无月影,但灯笼移处,却是一番花动枝行,明暗有致的美景,嗅着清新无污染,暗香浮动的空气,苏锦心旷神怡。 身后细碎的脚步和灯笼投射过来的袅袅身姿就在身侧的地上,苏锦忽然恶作剧之心顿起,猛然间停下脚步。 只听‘哎呀’一声娇哼,低着头想心思的晏碧云收势不及,猛的撞在苏锦的后背上,苏锦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双丸由圆而扁挤压在后背的感觉,丝绸质地的衣衫,让接触的感觉更是妙不可言,两颗硬硬的红豆在后背滑动的感觉,让苏锦的身体瞬间一僵。 晏碧云傻了般贴在苏锦身后几秒,猛然醒悟过来,急切的扭曲着身体后仰,想将紧密接触的身体离开苏锦的后背,用力失衡之下身子仰天便倒;苏锦转身伸手一抄她的细腰,温香软玉尽入怀中。 ------------ 第十八章 暗流涌动 更新时间:2012-07-05 各位看官,若觉得还能入眼,请随手收藏。 ## 前后两个小丫鬟都张着小嘴看着这一幕,时间仿佛忽然凝固了,但暧昧的姿势没保持多久,苏锦邪恶的脸庞上便被一只小手‘啪’的挥中。 晏碧云快速挣脱苏锦的手臂,快速的整理好衣衫,趔趄着疾行离去,小娴儿提着灯笼跟在后面急追,走过苏锦的面前时大眼睛冒着凶气,鼻孔里‘哼’了一声,那情形仿佛要吃了苏锦一般。 苏锦呆呆的抚着脸颊上被抽的部位,这一巴掌着实不轻,半边脸上火辣辣的,还有点香喷喷的。 “打得这么重,难道不知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吗?”苏锦开始操心晏碧云的手会不会轮折了,旋即他又为自己这种犯贱的想法感到羞愧,被女人打了,还怜香惜玉,后世追系花四年养成的弱势心理真他妈不可救药。 苏锦看着晏碧云主仆的身影消失在小径花树之后,甩甩手大踏步转身离去;小穗儿带着一丝窃笑紧跟着去了。 ………… ………… 庐州南城跃马桥东一座大宅,第三进东厢房内,一名年轻人正在指手画脚的跟坐在上首的一名老者说着什么。 “爹,苏家也太不像话了,公然请出这些青楼女子当街搔首弄姿,引得众百姓围观起哄,弄的不可开交;如此有伤风化之事,您身为知府也不去管管。” 桌边的老者一袭黑儒衫,长脸黑须,凹颊小眼,闻言脸上面容不改,就跟没听到一样;端起茶杯品了一口道:“顺儿,莫要多事,事情到了你的嘴里,为何就变得跟我派去的人探听回来的消息截然不同呢?罗师爷探听的消息是,这些女子只是受雇于苏记在高台上表演歌舞而已,既没袒胸露肉,又未当街卖笑,何来有伤风化之事?” 那青年便是朱天顺朱衙内,闻言急道:“爹呀,您的意思难道是说儿子欺骗你不成?儿何时骗过您老,台上台下嬉笑哄闹异常,台上的表演简直不堪入目啊。” 老者将茶盅在桌上重重一顿,骂道:“蠢材!闭上你的嘴,何时骗过我?你哪天不欺骗我?今日北街柳家娘子是怎么回事?你也不嫌丢人,堂堂知府公子跟市井上这些不三不四的女子们鬼混,那柳家郎今日来府中吵闹,你娘给了五贯才打发了他,不要以为你和你娘串通起来便可以欺骗得了我,这庐州城大大小小里里外外之事,有哪一件那一桩不在我朱世庸的眼皮底下?” 朱衙内丑行被揭穿,低头不语,同时心中暗骂:这信柳的,胆敢闹到家里来,明日叫大黑带几个人去给他点颜色尝尝。 朱世庸见儿子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心头稍软叹口气道:“你这个孽障,成天不务正业惹事生非,你爹只是个小小的庐州知府,若不是吕相相护,晏殊、范仲淹那帮人早就将你爹参回老家了,现在朝中一帮子奸党结朋呼友,正欲与吕相暗中角力,这个时候,如何能胡乱生出枝节,授之以柄?你最近给我消停点,待到七月间应天学府开学,我要将你送进应天学府去学习,秋闱在即,你也要博个前程。” 朱衙内面如死灰,没想到爹爹如此心狠,终于要把自己送进学院读书了,进了那里岂不是进了牢狱么?但听爹爹所言甚是郑重,看来朝中争斗的激烈,这时候自己要是再任性,老头子下起手来可绝不会容情。 “爹啊,苏记的事难道就这么算了么?黄家、刘家、唐家年年都给咱家好处,今儿个我可是听他们家的几位公子说了,那几家的老家伙们可都在家中发脾气呢。” “爱发就让他们发去,不知好歹,我手里给他们的便利还少么?一个个不懂知恩图报,苏记不就是出个小风头么?有什么可闹的?再者来说那些衣物明显在亏本出售,他们要是不服就比苏家开出更低的价钱卖衣服便是了,我只关心他们和我之间的关系,至于他们之间的恩怨,难道还要本官去帮他们摆平不成。”朱世庸怒气冲冲的道。 朱衙内凑上前去小声道:“爹爹,儿今日好像看到和丰楼那个小婊子跟苏家搅到了一起,还上台帮苏家捧场呢,这里边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之处。” 朱世庸小眼微睁,露出两道精光,沉思半晌道:“这事你给我盯着,那和丰楼的晏碧云虽未和庞大人的暴毙的小公子正式成婚,但也算是寡居之身,若是她不守妇德跟这苏家小子搞到一起,倒是可以借此跟参上晏殊老儿一本,这里边的门道可多了。” 朱衙内大喜过望道:“爹爹放心,孩儿定盯紧他们,但不知那晏碧云有什么后台,倒教爹爹另眼关照。” 朱世庸看看儿子那张油光光的脸暗叹自家不知作了什么孽,生子如此不肖,摆明这姓晏的朝中大员就那么一位,他偏偏就是猜不出来。 朱世庸叹了口气,一字一句的嘱咐道:“你只要别去惹她便是,其他的不是你关心的,盯住她,找到真凭实据,万万不可胡乱捏造,朝廷形势未明,不能先暴露自家立场,断了后路;你若是此事张扬行事,草率马虎,那就是要了我们全家的命。” 朱衙内看着父亲的神色凌厉,心中直犯嘀咕,对于朱天顺所言他似懂非懂,但父亲很少这样跟自己说话,定是事关重大了。 “罢了,跟你多说也是对牛弹琴,回房歇息去吧。”朱世庸情绪低落,叹息着踱进内房而去。 朱衙内退出房门,顺手在门口的小婢屁股上狠狠一捏,扬长而去。 …… 苏锦回到府中,去王夫人房中将今日之事叙述了一番,王夫人半晌不语,苏锦知道王夫人对自己的行为肯定是不能理解,但此事解释起来也不容易,索性道:“娘,相信我,我绝不会拿苏家的产业来开玩笑,再说张掌柜和赵掌柜也同意孩儿所为,您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王夫人听了苏锦的后一句话,面色稍霁,她虽不明白苏锦所为,但张赵两位掌柜既然同意如此做,那自然是极有道理,相比较而言,在生意上她自然觉得张赵两位掌柜更为靠谱。 安定了王夫人的心,苏锦回到后院自己的住处,小米儿早就将洗浴水烧好,苏锦跨入浴桶,痛痛快快的将一天的疲惫尽数洗去,在浴桶里擦洗这自己稍显瘦弱的身体的时候,苏锦不可遏制的想起了刚才和丰楼的香艳一幕,那双丸在后背上的惊人弹力和两颗红豆在后背滑动的触碰感,让他居然身体起了反应,心猿意马起来。 折腾了半天,苏锦才平复下来,草草擦干身体穿上薄衫,腹中‘咕噜’一声,猛然想起自己才吃了几口素菜而已,于是吩咐小米儿准备些糕点让自己带去书房,他要边填饱肚子边去看看柔娘和浣娘有没有完成今天交给她们的任务。 ------------ 第十九章 画册 更新时间:2012-07-06 求收藏,求红票。感谢小强巨巨的打赏。 ## 时近三更,让苏锦意外的是,书房内居然还是灯火通明,透过翠碧的窗纱,可见两个娇小的身影一边一个伏在桌案边,忽而凝思忽而提笔轻描。 苏锦心头一暖,推门而进;一对姐妹花听见门响扭头看到苏锦进来,忙起身万福。 苏锦将手中的点心盒往案几上一放,转身开始翻看桌上的画作,柔娘乖觉的将食盒打开,端出点心,砌上茶水。 苏锦翻看了几张,发现这些画作好像都是新画的,不知道这姐妹两因为什么事耽搁了,这才开始加夜班;身边的浣娘递过来厚厚的一叠装帧好了的一尺见方的大画册,苏锦才知道原来她们早就完成了自己交待的任务,并且已经装订成册了。 苏锦一页页翻开画册,一个个身着华衣的男女跃然纸上,每两页是一件衣服的正面和背面着装效果图,完全按照自己的要求将人物的穿着突出,画笔细腻流畅,画技也高超之极,衣服的光泽和材质似乎都表现了出来。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两人还别出心裁的加了些私货,譬如女子手中的团扇,画面角落的一丛幽兰,男子手中的一卷书卷,以及其他小配饰和花色的略微改动,这一切都给画面增色不少;特别是每一页空白处的娟秀小字,更是简要的介绍了衣服、饰物的特点,图文并茂让人更加的直观;苏锦细细翻看一遍,不由得拍案赞叹。 “难为你们两位了,两位真是画技如神,我只是动动嘴画画草图,你们却能活灵活现的表达出来,真教人赞叹;我原以为能够将衣服款式表达出来便已经很难了,没想到你们能做到如此精致美妙的地步,请允许在下向两位表示敬意。” 苏锦深鞠为礼,发自肺腑表达着对两姐妹的敬佩之情。 浣娘和柔娘慌得忙万福还礼,紧张的小脸通红,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当面如此夸赞,两姐妹流落市井数年,直到今日方有一种正式为人所尊重的感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眼角里有些热热的东西缓缓盈出。 苏锦爱不释手的将画册再翻看一遍,心中兴奋异常,这可能是史上第一本时装杂志了,这本画册如果可以印刷的话将会成为苏记的宣传手册,被送往庐州城的各大富户内宅,成为吸引这些人的有效手段;于此同时,普通的服装款式将会被制作成巨幅海报张贴于苏记所有店铺面前,这些都是苏锦计划中的一环。 柔娘递上茶水和点心,苏锦这才想起自己肚中空空,忙招呼两女同坐共食,两姐妹抿嘴摇头,苏锦笑道:“保持身材是么?” 两女被点破心事,红了脸蛋;苏锦心情大好,呵呵一笑,当下不顾形象据案大嚼。 柔娘想起一事便整理着案头的纸张便看似随意的道:“公子,有件事奴家要提醒您,又怕扫了您的兴致。” 苏锦将最后一小块甜糕塞进口中嚼碎咽下,喝了口茶漱漱口,抬头道:“柔娘但说无妨。” “公子说要将这画册完成后付印,然后再散发出去是么?” “是啊,怎么了?” “奴家担心这样的画恐怕无法付印呢,即便是文字付印之后也有可能是模糊难辨,何况这都是画笔繁复的画作呢?即使是能印刷出来,恐怕也是黑乎乎一片,散发出去恐怕要起反作用呢。”柔娘和浣娘蹙眉垂首,颇有忧色。 苏锦半张着嘴巴,直骂自己愚蠢,在这个时代怎么会有彩色印刷这种技术,这样精美的画作先不说是否有刻印书社有本事印出来,便是能够印刷也必然是一团糟,印刷出来的样子定然美女变成夜叉,俊男变成厉鬼,正如柔娘所说,起的只能是反作用。 看见苏锦的样子,柔娘和浣娘对视一眼,有些歉疚自己破坏了苏锦的好心情,但她们也只是今日才想起这样的问题,原本以为苏锦会考虑到这方面的问题,她们哪里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是另一个科技发达的时代之人,对某些细节根本没有考虑过。 “公子莫急,我们姐妹打算继续以画册为参照,一本一本的画下去,多画几本。”浣娘轻声道。 苏锦恢复常态,脑子里急速运转,听了浣娘的话,皱眉道:“这绝无可能,就是把你们累死也达不到我要的数量,这样行不通。” 浣娘也知道自己的办法实在够笨,一时间也想不出好办法,只能跟柔娘一起皱着可爱的眉头担忧的看着苏锦。 苏锦站起身,负手在书房内踱步,脑海里急速的搜索应对之道,这件事是抓住庐州富裕客户的关键,若不能用直观的形象来打动这些富家官绅的小姐,苏记成衣生意中的最重要的客户群体将不能为自己所掌握,而这些人数量虽不多,但绝对是高消费群体,也是未来利润的最大来源。 苏锦下定决心要抓住这些客户,他不相信以自己一千多年的经验和智慧加上自己附身的这个皮囊脑子里的知识,就会被这个问题所难倒。 柔娘和浣娘两人紧张的看着苏锦来回踱步的身影,臻首随着苏锦的身体来回摆动,书房里除了苏锦轻轻的脚步声,没有丝毫的声音,静的有些窒息。 忽然苏锦的脚步停下了,他抬头问道:“柔娘,浣娘,我无意冒犯,我只是想问个问题,你们在街头卖唱时可曾知道城里富家公子小姐夫人们有没有扎堆在一起的场合,他们会不会聚会呢?” 柔娘思索着道:“这倒是有的,除了庙会、上元、端午等节日之外,庐州城还有个叫《落花》诗社,是城中的文人、才子、公子、小姐都会参加的一个诗社,逢单月十八举行集会,我和妹妹曾经在诗社上唱过曲儿。” 苏锦眼睛一亮道:“他们都会去?” 浣娘道:“也不是所有人,但是但凡城中有才名之人都会受到邀约,我们姐妹的好多曲词都是诗社里流传出来的。” 苏锦皱眉道:“难道参加还很难么?” 浣娘道:“他们每次集会都有社长,社长负责邀约他人,被邀约之人若无被人认可的诗词,恐怕难以参加,而且参加诗社还是要作诗作词的,若是不会的话,便会为他们所耻笑。” 柔娘也点头道:“浣娘说的对,曾经有一位秀才公子在诗会上出丑,第二日此事便被传遍全城,沸沸扬扬好多日子,搞得那位公子无法立足,最终举家搬迁外县了。” 苏锦笑道:“有趣有趣,这帮家伙倒是有些意思,不过这本画册之事能够解决了,我若是将这本画册能在诗会上展示一番,岂不是省了一番结交送画的功夫么?” 柔娘皱眉道:“好是好,这办法也许影响力还比单纯送画册给人家更有效,只是公子你要怎么受到诗社邀约呢?即便能参加,又如何能有机会让他们愿意看这些衣服的款式呢?” 苏锦哈哈大笑:“这你就别担心了,我定有办法。”苏锦心道,自己肚子里诗词歌赋一大堆,想镇住这帮文人想必不难;本来不想欺世盗名,但既然他们还没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自己也不能算是盗版,即便算是盗版,有资源不利用岂不是傻蛋,说不得也要盗上一盗。 稍一思索,主意即在脑海中成型完善,顿时恢复了神采飞扬的样子。 ------------ 第二十章 盗版 更新时间:2012-07-06 新书需要书友们的呵护,随手收藏,投票都是极大的支持。 今日三更,晚上八点还有一更。 ## 柔娘和浣娘完全不能理解苏锦的这种盲目乐观的心态,在她们看来,想写出好的诗词被《落花》社所得知并邀请简直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苏公子虽然算是个聪明人,在商场上颇有些点子,但这一切似乎和诗文无关,商人之家总是以得利为先,若是真的考究诗文,只怕自己姐妹都会比苏锦要高上一筹。 难道苏公子又要打金钱牌么?这些人家个个都是有钱人,若是想靠行贿手段取得邀请,恐怕是自取其辱,而且那些人会将此事大肆宣扬,让苏锦名声扫地。 出于这样的考虑,姐妹两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苏锦,毕竟苏公子不是坏人,自己姐妹两得以锦衣饱食不必流落街头,还是这位小公子的仁慈,至少目前为止,还没看出来这位小公子对她们有什么企图,这也是柔娘和浣娘对苏锦抱有敬意之处。 被他得了身体,然后得到他的庇佑,跟为他作画干活换来的锦衣玉食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所以她们两姐妹尽心尽力甚至熬夜通宵的帮苏锦画出他所需要的满意的画,其实就是想让他们之间的这种雇佣关系显得更为公平和平等。 苏锦可没考虑这么多,他也揣摩不出柔娘姐妹心中这些弯弯绕绕,此刻他正很愉快的在脑子里一遍遍的搜索整理自己的所学,自己的大脑里被塞进了太多的东西,两个记忆融合之后发生了爆炸性的化学作用。 譬如以前所学的一些文章古诗词忽然间便被这个肉身所学的一些相匹配的背景知识所润泽,忽然会让他在对这些文章诗词的理解上来了个大的飞跃,这些新奇的感受让苏锦有些始料不及,但总体的感觉还是极为愉悦的。 苏锦很快便确定了要盗版的对象,在柔娘和浣娘担忧的眼神中,他一跃而起,大声道:“麻烦两位给我磨墨铺纸,我要写一首词,请你们两位登台帮我唱出去,我知道你们两的嗓音很好,只要这首词传唱出去,所有人都会对我刮目相看。” 柔娘和浣娘首先便对他刮目想看了,苏公子的自信心太强了,几乎到了没皮没脸的地步,能够被传唱出去的词作都有绝对的水准,更多的人做了诗词根本就连歌女都不屑于唱出去。 无论是歌坊和街市上的一些野路子歌女都有些行规,她们在选择词句之时都遵循着谨慎的原则,因为她们靠卖唱为生,一旦选词失误就等于是在砸自己的饭碗,这方面很多人吃亏不小,最为稳妥的办法便是随大流。 有的歌女胆大或者鉴赏能力高,便会率先唱新词,这成为一把双刃剑,要么一炮而红,要么被骂的体无完肤;当然你若唱的是柳三变的新词自然不会有任何风险,相反能得到他的词作来首唱是一件在业内引以为傲之事。 相对于柔娘和浣娘而言,她们多数是唱着别人唱过的词作,当然她们也无缘结识到柳三变晏同叔的机会,所以一直也没有唱新词的机缘;但是即便如此,她们也不愿意来唱苏锦这个商家公子临时起意作的词。 两人极度无奈的上前,浣娘将纸张铺好,柔娘拿过歙砚滴上几滴清水,纤手轻磨,苏锦捻着珍贵无比的‘湖笔’大紫毫,左顾右盼,心中得意;这样的场景后世的梦中都不知道渴望过多少次,春夜挥毫泼墨,红袖磨墨,纤手添香,何等的风流倜傥,这个梦终于在今日实现了。 不一刻,墨已磨好,苏锦很自然的提笔蘸墨,动作行云流水老练之极。 苏锦没有丝毫的犹豫,落笔便写,竟然是时下最为流行的的飞白体,字体跳脱飞纵,顾盼生姿,偶尔宛如惊鸿划过天际,虚实相辉变幻多端。 苏锦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来这个肉身还苦练了书法,提笔正式一写,自然而然平日的功力便展现出来,这倒是弥补了苏锦后世那一手蹩脚的被女友戏称为‘字如其人,一样的猥琐’的字体。 顷刻间,一首词跃然纸上,柔娘和浣娘目瞪口呆,两人也是官宦之家出身,不至于不识货,字体且不评说,当世书法写的好的人不胜枚举,但是一看这首词,两女都不能自己了,这是多么绝妙的一首好词啊。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 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 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 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 却上心头。 苏锦毫无羞耻的原版盗版了李易安的小词《一剪梅》,之所以选择这首词,苏锦是有考虑的,北宋文坛中词乃新贵,诗乃传统;词是这时候的时尚,但此时的宋词讲究的并不是什么针砭时弊,激扬文字之类,它更多的是反应着一种小资的情调,在和平富足的年代,平淡雅正才是主流,而这首小词正符合大众口味,词句隽永但却是绝对的小资心态,而且朗朗上口,易传易唱。 柔娘和浣娘心有灵犀般的快速噏动着红唇读了几遍,爱不释手;她们看向苏锦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尊敬中带着一丝防备,这两姐妹已经完全陷入文艺女青年的狂热之中,苏锦在她们的眼中忽然变得潇洒倜傥,仪态风流起来。 苏锦知道会有震撼,但没料到会震撼如此,但他无丝毫盗版后的歉疚感,易安居士还要过四十多年才出世,只能说命运无常造化弄人,除了对她说声抱歉之外,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公子,这首词能送给我们姐妹两么?”柔娘颤声问道。 苏锦看着两姐妹激动的微微发抖的小身子,不禁莞尔:“当然可以,这首词便是为两位所做,你们好好琢磨曲调唱法,明晚唱给我听听,我要这首词家喻户晓,这样应该可以进入《落花》诗社了吧。” 柔娘和浣娘激动的点头,若说这首词不够资格传唱,那天下便没有够资格的词了。 两女喜滋滋的将词作晾干,随即嘴里哼哼唧唧的开始轻唱,苏锦知道自己此时在此已经是多余,于是起身出门,刚走到门口,忽然柔娘娇声叫道:“公子……”。 苏锦道:“怎么?还有何事么?” 柔娘红着脸,盈盈拜倒,口中轻轻道:“多谢公子赠词之德,奴家姐妹定会尽心竭力将之传唱,不辱公子清听!”随即起身快速缩回去,将书房门掩上。 苏锦摸不着头脑,歪着头想了想,他忽然有些明白了,这里可是宋朝啊,有钱不一定是令人羡慕的理由,但有才一定是令人尊敬的资本,自己盗版的这首词实在太精彩,姐妹两忽然发现自己可不仅仅是个有钱的少东家这么简单,这才会情绪有些失控吧。 ------------ 第二十一章 焕然一新 更新时间:2012-07-06 三更送上,求收藏。 ## 次日清晨,雷打不动的健身跑步之后,苏锦召来杨小四嘱咐今日的安排,今天的彩台上的事务他准备交给杨小四来主持,杨小四在前期的准备过程中表现的比较出色,城隍庙前偌大的空地上数十家小贩让开地方,便是他的杰作。 虽然说补偿款价格也不低,但相对于端午前后这段黄金时间的收益来说,小贩们还是会略有损失;杨小四口若悬河的主打亲情牌,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让这些难缠的小贩们认为回家好好过个节是多么正确的一个选择,而且坐在家里和家人欢度端午,钱也没少拿,这样的事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大炊饼,硬生生的将他们说服,高高兴兴的腾开位置。 从此事中,苏锦也看出了杨小四的潜力,此事说难不难,其实只要大批钱砸下去,任他小贩再难缠也受不住;但杨小四能开动脑筋既节省费用又达到目的,就说明他是用心在做事。 苏锦感慨人生际遇的重要性,杨小四若不是遇见自己,他恐怕还要干那没有前途的‘帮闲’工作,若无特殊际遇便会终老一生,但跟了苏锦之后,这断日子忙前忙后,活计多了不少,但是整个人却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一袭绸缎常服穿在身上,小圆绒帽顶在头上,显得精明干练,这便是人得到器重的一种状态,换言之便是得到尊重和人生价值得到体现的表现。 “公子爷,您不去现场么?小人可没您那气度能压住场面,万一底下乱起来,小人怕说话不得力。”杨小四自信心明显不足。 苏锦瞪他一眼道:“怕什么?就按照我跟你说的流程进行,咱们苏记的人我会让小穗儿去压着,你负责台下的秩序和全部的安全,咱们的十几名伙计全归你调派;不用怕,你绝对有这个能力,再说了,我不在布庄便在成衣铺,有实在解决不了的麻烦便派人来寻我便是。” 杨小四还有些唯唯诺诺,苏锦火了:“见不得大场面是么?今后跟着我你会见到比这更大的场面,若是这么点事都办不了,要你何用?” 杨小四脸上一片红一片白,终于硬着头皮咬牙答应,苏锦见他的样子着实不太放心,又细细嘱咐小穗儿几句,要她盯着点。 小穗儿倒是天不怕地不怕,一边鄙夷的看着杨小四,一边把小胸脯拍得山响,胸前还未发育完成的两只小笼包也不住的点头,让苏锦放心不少。 苏锦今天确实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已经走上正轨的时装表演只需要维持正常秩序而已,而这几件事若是不尽快解决将会影响到下一步的计划。 苏记布庄的门口已经彻底变了样子,那棵挡住大半店面的老槐树树冠下部被修建的干干净净,只余超出店面高度以上的部分的树冠,远远望去便如一柄巨大的绿伞一般。 门前坑洼的地面已经全部用青砖磨平,并用石灰开缝,原本裸露的几道臭哄哄的泄水槽也被做成暗槽,直通街道边的暗井;平整的地面上用白石灰画了几道方格子,每道格子的旁边有个石槽和夯入地下的铁质弯钩,石槽被分为三格,也不知道这些是干什么用的。 苏锦看的暗暗点头,看来陈贵完全忠实的执行了自己的想法,将店门口做了整修,苏锦吩咐小柱子将骡车掉了个头停在石灰印划分的区域内,缰绳在铁钩上拴好,缰绳的长度刚好可以让骡子的头能伸进石槽内喝水;原来这是苏锦为方便客人而专门设置的骡马车位,骡马不但可以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店门口,而且可以根据需要给骡马喂料添水,对于进入店中的顾客而言,可以更加安心的挑选布料。 左右的店家和附近的商贩原本不知道苏记在店门口弄这些玩意是何意,经苏锦这么一示范,顿时恍然大悟,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有的暗赞苏记心思缜密为客人着想,有的则不以为然认为是多此一举。 苏锦迈步走向半开着的店门,由于内部的装修刚刚结束,还没有正式开业,里面一大帮子布店伙计正拿着抹布掸子在擦擦抹抹。 陈贵眼尖,一眼看见苏锦从外边走进,忙迎了出来,众伙计也停下手中的活计上前施礼;苏锦微笑着拱拱手迈步进店,边大量四周边笑道:“诸位辛苦了,这十来日把诸位都当泥水工使了,抱歉抱歉。” 众伙计忙道:“自家店面整修,何谈劳累。” 苏锦呵呵一笑,四顾格局,只见原本的老旧石头柜台已经全部按照自己的要求改成了硬木,上边油滑锃亮,显然是上了桐油暴晒了几日,柜台的格局也从三面减少成两面。 但由于右首原本是掌柜和账房呆着算账的中等隔间已经腾了出来,墙壁全部打通,和原本的店面连到一起,柜台虽减少一面,却是更大更宽更长,显得极为气派。 两间打通变为一间,使得店面空间更大,平整的青石地面光可鉴人,柜台对面的墙壁处一溜方桌,几张造型古朴的大椅摆放在桌边,旁边还竖立着几道收拢的屏风。 苏锦点点头,基本上跟他想象的差不多了,正欲夸奖几句,只见张老掌柜从柜台后面内门掀帘而出,见到苏锦老掌柜提着下摆紧走几步上前施礼。 “少东家这么早便来了,老夫正在后边命人洒扫,倒是失礼了。” “老掌柜好,前面的人移到后堂去,地方可够用么?若是不够用可将后面的民居租下,打通连成一起。”苏锦上前边还礼边道。 “坐下说。”张老掌柜伸手将苏锦请到一张桌边,两人分别坐下,小伙计沏茶奉上。 苏锦端起来凑到鼻子下一闻,看着陈贵道:“这还是店里的陈茶吧?开张之后全部换上新茶,这茶盅也要换,一看就是土窑烧制,招待不得贵客。” 陈贵躬身道:“遵少东家之命。” 张老掌柜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笑意,叹息道:“少东家大手笔啊,老夫在苏家效力三代,令祖和令尊也没少东家这般气魄。” 苏锦笑道:“老掌柜缪赞,大批的钱都花出去了,还在乎这些小钱么?细节决定成败,往往你自以为做的已经尽善尽美了,但在小处的一个失误,便会葬送前面的努力。” 苏锦指着桌上的茶杯对众人道:“譬如说,我们店里来了大客户,他或许会为全家订制衣衫,仅此一项便可净赚十几贯,他进门时的印象也好,骡马喂水喂料咱们伺候的也周到,进了店里大伙儿态度也温和,介绍的也详细,衣服的款式价格他也满意,只是到最后他喝茶的时候发现咱们的茶叶是霉了的,茶盅是脏兮兮的,喝到肚子里直犯恶心,敢问他还会继续在苏记订货么?” 众人这才明白少东家所说的细节决定成败的道理,少东家看上去文质彬彬一脸稚气,但心细如发,说话有条有理,教人不得不服。 陈贵道:“少东家说的极为在理,小人建议将这一条加入苏记店训中,也好提醒我等时时记得。” 张老掌柜一拍大腿道:“不错,这一条要加上去。” 苏锦笑道:“店训里边要加的可不止这一条呢。我看了咱们苏记的店训,啰啰嗦嗦一大堆,却说不到点子上,但是此刻我却不想动他,我想在布庄和成衣铺的生意起色之后召集苏记全部掌柜和伙计聚一聚,到时候不但要公布新店训,还要宣布关系到诸位福祉的重大的决定,这时候事情太多,总归要一件件的办,先将眼前的事情办好再说。” 说罢将目光转向张掌柜道:“老掌柜,咱们眼下可有几件大事要急办,老掌柜恐怕已经想到了吧。” 张荣钦道:“老夫已经思量了数日,早就想跟少东家商谈商谈了。” 苏锦微微一笑,自己这个三脚猫的少东家能想到的老掌柜怎么会想不到呢。 ------------ 第二十二章 三件事 更新时间:2012-07-07 求收藏 ## 张荣钦挥手叫其他几名小伙计继续干活,只留了陈贵在边上,陈贵是苏锦点名要培养的对象,张老掌柜自然遵循苏锦之意给予适当的照顾。 “少东家,老夫考虑再三,目前布庄迫在眉睫的有三件大事,头等大事便是要去江南补足货源,瞧这订货的架势,库存量差了老大一截,这一次去恐怕要大批进货。” 苏锦问道:“老掌柜估计这一次要进多少货呢?” 张掌柜抚摸着下颌上的胡须道:“这要看少东家对后面形势的预估了,若以每种五百件衣服来计算,需每种各进百匹,加上花色的不同,种类的不同,这一次恐需进布一千五百匹,这可是我苏记历来进高档布料之最。” 苏锦暗中盘算,一千五百匹布说起来数目庞大,其实做成衣服也做不了多少件,一匹四丈,一匹布撑死做四件衣服,其实也只是六千件衣服而已,这可不是苏锦心里所计算的数据。 苏锦垂首沉思了片刻道:“老掌柜,我看需翻倍,起码这次要三千匹。” 张荣钦和陈贵两人嘴巴张的鸡蛋都要塞进去,少东家的胃口实在太大,整个个庐州府中各家布庄仓库中的存布也不会超过一千五百匹,少东家一张口便是三千匹,超出了整个庐州上等布料的存货的两倍,这风险恐怕太大。 苏锦没有理会他们惊愕的表情,继续问道:“以往我们进上等布料都是几百匹几百匹的进,价格恐怕无法优惠,这一次在价格上要好好杀一杀。” 张荣钦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额头上热汗滴滴答答的渗出来,声音都显得不自然:“回少东家,以往的价格绸缎一匹五贯六,锦丝为八贯一匹,棉布三贯,若是如此大批量的购买,价格保守估计可以降下来两成。” 苏锦睁大眼睛道:“价格能降下来两成么?这是个好消息啊。” 张荣钦掏出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渍,点头道:“最少两成,但是少东家真的决定要进三千匹之多么?这一趟加上舟船费用便需万贯之巨,东家可要三思啊,若是稍有闪失,苏记或会陷入危机之中。” 苏锦细细回想自己的布置,每一个步骤的布置都让他信心十足,再者说了,声势都造出去了,此刻开弓哪有回头箭,前面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往前冲了。 “老掌柜莫担心,一切有我,照我说的做;只是这一次采购数目庞大,恐怕需要您老亲自辛苦一趟了。” 张荣钦见苏锦信心十足,也不好再说什么,少东家的手段高深莫测,确实不是他所能理解,即便是苏锦跟他解释了‘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以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道理,这些他也都理解,但一次性进货便耗费万贯之巨,在他经商的生涯中还是头一次。 “少东家,不用您吩咐,老夫也要亲自跑这一趟,江浙一带有我的几个老朋友,这一次老夫要好好跟他们聊聊。” “如此甚好,辛苦老掌柜,只是这万贯钱物如何携带呢?难不成带几辆大车拉着不成?”苏锦一想到那一万贯铜钱山大的一堆就头皮发麻,这个时代真他妈的教人郁闷,有钱带不走,真是幸福烦恼。 陈贵插话道:“还是请镖局押运为好,一万贯也不过费个两三百贯押运费,安全方面就可以保证了,老掌柜只需带两名伙计随身跑腿便可。” 张荣钦点头道:“对,正需如此,还是年轻人脑子活。” 苏锦也赞许的看了看陈贵,这个办法自然只有陈贵和张荣钦才能想出来,自己压根也想不起来还有镖局这个玩意。 “第二件事便是适才少东家提起的一件事,也跟第一件事相关,我布庄的仓库太小,少东家将账房移到里间之后更是占用了大块地方,我正要跟东家商议将隔壁的门脸和后宅租下来,一来可以扩充店面,将成衣铺的一部分移到店内,这样便可以卖布做衣相互关连,减少买了苏记的布匹却去别家成衣铺裁剪的事情发生,后进又可作为仓库使用,一举两得,少东家您看可好?” 张老掌柜不愧是生意场上的老江湖,考虑问题也颇为周到,以前布庄跟成衣铺各自经营,这些话自然不好提起,但现在,苏锦致力于布庄和成衣铺的连动,眼看经营的方向便是倾向于出售成品衣物,这条建议的提出也就顺理成章了。 苏锦心道:你都说一举两得了,我若不答应岂不是双倍愚蠢。 原本这件事就是件好事,苏锦怎么会看不出这一点,于是点头道:“甚好,这事陈贵去办,要快,租下来之后赶紧将门脸修葺一新,作为北街成衣铺的分号,稍后我去赵掌柜处跟他谈这件事,账务由成衣铺内支出。” 陈贵躬身答应,这事不难,隔壁是一家半死不活的炊饼店,主人家夫妇好吃懒做早就半开不开,有人去租他店面怕他们两口子要乐死。 “第三件事也是花钱的事,少东家恐怕还需雇些人手,店里的人手可用招手学徒的方式雇佣进来,花费倒不多,管吃管喝,新年时适当给个三五贯便可打发,平日里帮客人照应骡车,倒茶送水,也正好跟少东家致力于让客人宾至如归的想法相匹配,另外便是夜间的仓库看护人手了,上万贯的货物堆在仓库中,防火防盗都需要专人负责,虽然我庐州府历来太平,但未雨绸缪不可不防。” 说到这里,张老掌柜压低声音凑过来道:“少东家,恕老夫直言,庐州府其他几家大户可都不是善类,东家在世时便发生过数次歹人半夜纵火的案子,损失相当不小,报到官府中也不了了之;以前仓库中只是百十匹丝绸,剩下的都是些棉麻大路货,损失还可承受;这次可是三千匹上好料子,若是为歹人钻了空子,后果不堪设想啊。” 苏锦头都大了,跑到哪里都逃不了这个治安问题,这个社会上永远有矛盾,他完全可以想象到一旦自己这一次成功垄断了庐州府的高端成衣市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决不能在这方面疏忽。 “老掌柜提醒的很是,您老不提出来的话,我恐怕会在这件事上栽大跟头,这件事我会着手办理,您还有什么要提醒我的么?苏锦初出茅庐,很多事都一知半解,请老掌柜要时时提醒我。”苏锦发自肺腑的说道,这一次请老掌柜出山是一件英明的决策,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掌柜社会阅历丰富,商场上的经验和人脉也颇广,而且难能可贵的是胸襟宽广为人正直,自己开除了他的独子,他却没有丝毫的抱怨,对苏家还是忠心耿耿。 张荣钦呵呵笑道:“少东家见外了,我张家三代效力苏记,早已荣辱与共,东家临去之时曾召集几位老人将苏记托付与我们,只要苏记需要我这把老骨头,老夫便是爬,也要爬来尽力。” 苏锦心中一阵激动,抓住张荣钦的双手差点掉下泪来,这种忠诚的关系在后世几乎不可想象,后世那些大公司大集团之间挖角跳槽,送旧迎新你来我往,能够在一家商业或工业企业单位工作十年以上的那便是稀有动物了,他完全无法想象张家三代为苏记三代效力是个什么概念,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一定不是金钱吸引,光是金钱无法建立如此牢固的关系。 张荣钦拍拍苏锦的手,苏锦眼中泛起的雾气也让他感动不已。 “晦气,迷了眼睛了。”苏锦道,正在感动中的老掌柜和陈贵顿时大翻白眼。 苏锦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交给张掌柜起身道:“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将镖局联系好,明日一早来我宅中取钱动身,店面今日一定要清理完成,那几件事陈贵要抓紧办理。” 张荣钦和陈贵赶忙起身连声答应,苏锦招呼小柱子在车上报下一捆画卷来堆在桌子上道:“这些都是我请人画的衣服效果图,墙面清洁好之后,店内店外都张贴起来,外边用活动支架支起木板张贴,便于移动和防雨,我去成衣铺找赵掌柜谈事,你们不用送了。” 说罢跨上车,小柱子扬着鞭子赶着骡车直奔南街三里河而去。 一老一少两位正副掌柜站在苏记布庄门口目送骡车远去,然后相互对望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张荣钦回到店中,将苏锦递给他的那张纸展开一看,顿时老眼泛红;纸上写道:兹聘张讳德利先生为庐州府苏府庐西庄园师爷,庄园大小事务可酌情处理,聘期无限,月俸八贯,逐年计加。后面有着苏锦的签字和印章。 ------------ 第二十三章 如簧之舌 更新时间:2012-07-07 骡车到达南街三里河苏记成衣铺外,成衣铺规模不小,一甩三间正房,里边宽敞明亮,一溜儿宽约七八尺的大木台子摆在当中,两边站满了裁缝师傅,手中剪刀尺子飞舞,忙的不亦乐乎,每个人身后站着一个小伙计在旁边帮忙。 身形瘦高的赵大掌柜也没闲着,在稍微靠里边一点有个单独的台板,大掌柜颈上搭着皮尺,正伸着瘦长的脖子在一张纸片上东瞅西瞅,手上白色划粉片在一片布料上点点画画。 小柱儿将骡车停在门口,苏锦跳下车往里边行去,店里边三四十人没一个搭理苏锦,倒是有个知客的生的白生生的小伙计首先发现了苏锦,迎上前来施礼道:“这位客官,可是来做衣裳么?” 苏锦朝正闷着头忙活的赵大掌柜努努嘴道:“我找他有事。” 小伙计赔笑道:“客官,不是小店怠慢您,咱们掌柜的吩咐了,营业时间概不见客,除非您是老做衣裳的,我们有专门的大师傅为您量体。” 苏锦笑道:“哦?那是为何?你们的店规如此严厉么?” 小伙计道:“赵大掌柜一向如此,干完了手中的活计那就另当别论了,只是咱们苏记的少东家有本事,一下子便接了几百套衣服,这下子有的忙了。” 苏锦哈哈大笑,对那小伙计道:“你去跟他说一声,他若不愿见我,我立马抬脚便走,绝不叨扰。” 小伙计无奈的道:“好吧,那我就去通报一声,客官您稍候。” 苏锦站在店外空地上施施然的看着风景,那小伙计一溜烟绕过裁剪台朝赵大掌柜跑去,慌乱间踢翻了一只小圆凳,砸了赵大掌柜的脚,赵大掌柜疼的龇龇牙,却无暇理会,脚跺了跺又开始剪裁衣服。 小伙计吐了吐舌头附在赵大掌柜的耳边道:“大掌柜,外边有位小官人说要见您,我见您忙着便告诉他没空,可是他非要我来通报一声。” 赵大掌柜眼皮都没抬一下道:“营业时间概不会客,我可是说的清清楚楚,你去告诉他,午间再来。” 小伙计挠挠头道:“您倒是看一眼啊,或许是您的熟人来找您有急事也未可知。” 赵大掌柜抬眼朝门外看去,之间檐下立着身着蓝衫绸缎长袍的苏锦,手上一慌,差点剪到手指头,‘啪’的一下照着小伙计的脑袋便拍了一巴掌骂道:“连少东家也不认识,还把他挡在店外,我看你是越来越回去了。” 话音未落赵掌柜已经急匆匆往外便走,口中连番大声告罪道:“少东家亲来,怠慢之罪,该死该死。” 那小伙计目瞪口呆,挠着脑袋呆呆发愣,店内众大师傅和学徒们一听少东家来了,纷纷放下手中活计转头来看。 赵大掌柜拱手施礼,将苏锦请进店内,诸位师傅纷纷行礼,苏锦微笑还礼,那知客的小伙计缩在一角不敢出声,苏锦指着他对赵大掌柜道:“他很不错,待客有礼,而且也不迂腐,你可别责骂他。” 赵大掌柜笑道:“他是我侄儿,可怜父母早亡,跟着我过日子,见他机灵所以便带在店里学徒,此事夫人是知道的。” 苏锦笑道:“赵大掌柜莫要多心,成衣铺既然您是大掌柜,用人自当由您决定,我可不会来干预其中,像这样机灵的小哥儿我还希望多几个呢。” 赵大掌柜笑道:“少东家莫要把他夸得尾巴翘上天了,这小子毛躁的很,下个月就该正式学手艺了,这个月是没空闲了。” 苏锦道:“大掌柜,我来这里便是要跟你说说这事,要说手艺,大掌柜手下出来的衣服绝对没说的,但是你昨日也看到了,订货颇多,生意颇有汹汹之势啊,成衣铺目前能独立裁剪一套衣服出来的大师傅也不过二十几位,我担心人手不够啊。” 赵掌柜皱起眉头,显然苏锦的话说到他的心里去了,半晌他扳着指头算道:“能独当一面的只有二十五位,就算紧赶慢赶,一套衣服也需四五天才能完成,按四天来算,一个月也不过两百套衣衫,这还不算后期的配饰花的功夫,确实是难以完成这么大批量的衣衫;而且也不能过于赶工,万一忙中出错,反倒搭进去更多的功夫。” 苏锦听得心里一惊,按照他的想法,一件衣服最多两天便可完成,在后世的服装厂里一件衣服几分钟便可做好,这里他可没抱这个指望,但即使已经将机器的因素和流水线的高效率尽量按照自己的想象放大考虑了进去,却没想到还是相差甚远。 苏锦忍不住问道:“大掌柜,一件衣服需要四五天才能完成么?怎么会花费这么长的时间呢?” 赵掌柜知道少东家刚出书房门,对裁剪方面肯定是不懂的,倒也不以为忤,耐心解释道:“一件衣服的制作须得经历量体、裁剪、缝纫、熨烫、试样等各项工序,而且需大师傅一人完成,我们这一行称之为“一手落”,这样出来的衣服才会体现大师傅的水平;这几道工序中量体这一关已经省略,每件衣服的订单上都已经量好了尺寸,但实际上后面四道工序最花功夫,所以虽省了第一道手续,其实功夫没省多少。” 苏锦奇怪的问道:“裁剪、缝纫须得大师傅亲自作为,这我可以理解,后面的熨烫和试样为何还需大师傅来亲自进行呢?这些学徒们难道不行么?” 赵掌柜道:“不是不可以,少东家您不懂咱们这一行的规矩,‘一手落’出来的衣服最能体现一名裁缝大师傅的手艺,若是假于人手,这件衣服是好是坏那就说不清了,若是不得体的话,会坏了大师傅们的名头。” 苏锦明白了,原来这些裁缝大师傅们纠结的是个人品牌形象问题,所以即便累死也不愿学徒去沾手,如此一来所需的功夫成倍增加,所以速度也就无从谈起了。 苏锦沉思片刻,问道:“大掌柜,若是后两道工序让小伙计们来做,一件衣服需多久。” “最多两天半,或许两天便可完成。” “如此说来,一个月岂不是可以制作四百多套衣服么?”苏锦兴奋了。 “应该可以,不过……”张大掌柜欲言又止。 苏锦心道,你不就是死抱着行规不肯改么,这都火烧眉毛了,我可不管你心里高兴不高兴;虽然是这么想,但道理还是要讲通的,否则干活的时候心里揣着疙瘩,也不是苏锦所希望的。 苏锦拉着大掌柜的手走到离店铺不远的一棵大柳树下,恭恭敬敬的整整衣服长鞠一礼。 赵掌柜忙伸手家住,瘦脸挣得通红道:“少东家,这是为何?没得折煞老朽了。” 苏锦正色道:“这个礼您受得,我和家母曾谈及您老,您十三岁进我苏记为学徒,跟随我祖打拼下偌大一份家业,任劳任怨从未多言,小子听了好生的敬重,眼下我苏记到了关键时刻,有些话我也不避讳你老,这一次苏记的布庄和成衣铺若是不能盘活,我苏记便会就此衰落,这绝不是您愿意看到的。” 赵掌柜肃颜道:“少东家,您有话就说,老朽和你祖上两位老东家从来说话不绕弯子,老朽虽帮着苏家做了些事,但苏家也没亏待我,昔年我十三岁饿得皮包骨头,躺在大街上没人问没人管,是东家救了我,后来还为我操持婚事,东家之恩便是做牛做马也难以报答,苏记便是我的命,这一年生意不好,我几次三番请辞掌柜之职,但令堂至仁至意,不但不准,反而要求老朽不得裁掉店内闲置的大师傅,遍寻庐州城上前商家也找不到这样的好东家,所以少东家有言但说无妨。” 苏锦听了赵掌柜这番真情告白,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这帮人得了苏家这么多的恩惠,那这事他们不答应也会答应了。 “大掌柜,你可知道我在这件事上动用了多少钱银么?”不等赵掌柜询问,苏锦自己给出了答案:“已经接近一万五千贯了,若是此事有闪失,我苏家危矣。” 赵掌柜吓了一跳道:“怎么会有这么多?” 苏锦一笔笔的将账目算给他听,说到明日张老掌柜将会亲自去江浙采购三千匹上等布匹之时,赵掌柜睁大了眼睛,他算是明白眼前这个少年的胃口了,这是要吞了整个庐州城的上等服饰份额啊,同时他也想到了其中的风险所在,若是此事不成,损失到还在其次,苏记的名声可就要扫地了,试想成千上万订了衣服的百姓到时候拿不到衣服穿,挤在苏记门口叫嚷的情景,那是多么恐怖的一个场景。 “少东家,没说的,你吩咐吧,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苏锦等的就是这句话:“第一,按照我所说的,无关工序交予学徒伙计处理,加快速度,不能让其他家布庄有挑拨生事的机会,一定要尽快交货,而且保证质量。” “好,我会说服他们按照少东家的要求做。”赵掌柜毫不犹豫。 “注意说话方式,不能硬压,你就把我的话传达到,同时告诉他们,他们的荣辱是跟苏记连在一起的,衣服的好坏不是他们个人的事情,是苏记的脸面,苏记倒了谁都没脸,衣服做的再漂亮也会为人所诟病;另外告诉他们,这个月所有人工钱加倍,苏记绝不亏待他们。” “少东家放心,他们都是苏记老人,定会懂这个道理。” 苏锦点头笑道:“那便最好,第二件事便是你须得赶紧再请十来位大师傅,布庄那边会在隔壁给你开个分号,找些手艺精的,人肯吃苦的,诚实本分的,不到十日那边便可开张,到时候你便是两边店铺的总掌柜,手下人多了,也就不会再犯愁忙不过来了。” 赵掌柜胡须颤抖,总掌柜这个帽子往头上一扣,差点没把他激动的脑溢血,苏记十余处店铺,还没有一位大掌柜能混上个分号,弄个总掌柜当当,这一下露了大脸了。 “少东家,交给老朽了,城中赋闲的裁缝很是不少,苏记要请他们,怕是摔着跟头往这边跑,我要挑些手艺好的用。” 苏锦哈哈大笑道:“还是总掌柜路子广,认识的人多,要是我自己来,愁也愁死了。” 苏锦不露声色的一顶顶高帽奉上,一碗碗迷魂汤灌下,赵掌柜原本就是老实人,如何能受得了这些,几个来回,便彻底对苏锦言听计从了。 苏锦又问了些衣服的款式图是否看的清,制作是否有难题之类的问题,苏记成衣铺里都是些裁缝方面的人才,看着一幅画也能把衣服还原出来,何况苏锦交给他们的是详细的样图,这可是柔娘浣娘这对姐妹花十余日来足不出书房的杰作,自然一目了然。 言尽于此,苏锦不欲多加打搅,丢下十几张画卷,便告辞离去。 赵掌柜回到店中一番分说,虽有人梗着脖子说怪话,但当赵掌柜将工钱加倍这一句话说出口之时,他们集体失声,要钱还是要面子?答案不言而喻。 ------------ 第二十四章 出事了 更新时间:2012-07-08 求收藏。 ## 苏锦坐在马车上左思右想,心里隐隐有些恐慌;本来根本没想玩的这么大,现在动辄上万贯的花费,又牵扯的这么大,自己对商业又只是一知半解,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实际上小心肝已经玩的扑腾扑腾的跳了。 更让他觉得难以释怀的是,他是顶着苏家小官人这副皮囊在行事,总有些鸠占鹊巢做小偷的感觉,这么一闹腾万一将苏家折腾垮了,自己的良心上实在是过不去。 但事已至此,已经绝无退路,苏锦也知道此刻这样的情绪最是不该,患得患失会束缚思路和手脚,也会影响自己的判断力,苏锦的心理素质很好,追系花四年受到的奚落和打击磨练出他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死缠烂打的脾气,骡车刚穿过两条街,他已经调整好心态,开始憧憬美好前景了。 骡车猛的停住,正闭目咧着嘴想象着财源滚滚众口称赞的场景的苏锦被惯性一冲,额头哐当一声撞在前边的横隔上,顿时美景烟消云散,金星滚滚而来。 “小柱子,怎么赶车的,要出人命么?”苏锦掀开车帘斥道。 “少东家,小人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停车,所以……”小柱子挠着头道。 “哪有?我怎么没听到。”苏锦揉着额头疼的直龇牙。 却听身后果然传来呼叫声:“是少东家的车么?快停一停。” 苏锦转着脖子从车窗往后看,只见杨小四满头大汗的从后边追了上来,脸上神情异常焦急,苏锦心里一惊,定是彩台那边出事了。 骡车上,杨小四结结巴巴的将彩台那边的情况回禀苏锦,今日上午是第二场,开场倒也顺利,人来的比昨天多了很多,苏家今日展示的是褙子装,苏锦征求众人意见,并糅合后世时尚思潮而改动的背子装出场后惊艳全场。 整体并无多大改动的男女式褙子服,在小细节上做出各种花样翻新的改动,每一种改动对于看惯服饰样式的宋人来说,都具有夺人眼球的吸引力。 譬如褙子服的领口,原本只有领口垂直平行往下这一种男女通用的样式,苏记改动之后的领口样式多达数种,有斜领、直领、盘领、对襟领、小立领……等等样式,在各种不同衣物的色彩搭配下,呈现出不同的效果来,而对于女式褙子来说,光是衣领上的这些改动便可以弥补褙子装露内衣不能在外穿着的局限性。 展示的还有传统褙子女装,但在胸前白花花露出来的大块肌肤之上,苏锦设计了香囊红丝项链,玉坠红丝项链加以冲淡对于裸露肌肤的视觉感,并别出心裁套用后世的假领想法,设计出可以随时覆盖住前胸的白纱领花或粉红领花。 ‘模特’们婀娜的身段和苏锦挑选出来的五六名小厮修硕的身材,恰到好处的将褙子装的飘逸潇洒和妖娆的特质表现了出来,现场掀起高潮不断,这一次的订购比昨日还要踊跃,许多中等人家的小家碧玉和有点闲钱的小官人们也加入了订购的队伍。 本来一切秩序井然,个把时辰的表演过后紧接着便是半个时辰的限时优惠订购,人们排着队等待交定金和量体拿号牌,一切都按照订好的计划进行的有条不紊,但忽然彩台的一角,吵吵嚷嚷的涌过来约莫有五六十人,这些人二话不说便涌到登记造册的台前拦住其他人不让他们前来订货,吵吵嚷嚷的要见苏记东家。 杨小四见对方人多势众,手下就十来个维持秩序的伙计,根本无法压制住,以自己的身份那伙人根本理也不理他,急切间忙命人先稳定住这伙人的情绪,端茶递凳安抚住再说,抽了个身赶忙来寻苏锦;跑到布庄扑了个空,说是去成衣铺了,跑到成衣铺说东家刚走,这才撒丫子沿着大路一路急追急喊。 也幸亏杨小四小瘦身子跑的蛮快,再加上苏家的骡子也养尊处优惯了,跑动起来没什么精气神,这才追的上,倒将苏锦的额头撞了个红包。 苏锦自嘲的想:“终于还是来了,这碰马车的兆头可不就是‘碰壁’么。 “可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他们见我是为了什么?”苏锦问道。 “回少东家,不全认识,但是里边有几个我倒是认识,基本上都是庐州府布庄和成衣铺的大掌柜,唐记、刘记、黄记、宋记等等好像都在,张大掌柜已经赶过去了。” 苏锦微微点头淡淡的道:“知道了。” 该来的总归要来,躲也躲不开,苏锦原先还在考虑这些人能忍几天的问题,没想到第二天便来闹事了,行动的还挺快。 杨小四看着苏锦淡定的神情,心里踏实了不少,人就是不一样,少东家十五六岁,但是行事自有一番气度,处惊不变;自己年纪倒是大了他许多,但是和他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少东家,要不要我去咱家铺子里找些精壮的伙计来?” 苏锦笑道:“找伙计来干嘛?群殴打架么?这就不是打架能解决的事。” 杨小四乖觉的闭上嘴巴,再说下去,自己在苏锦眼里就一文不值了。 骡车一路疾奔,苏家拉车的骡子第一次这么拼命,跑的龇牙裂嘴白沫滚滚,换来的却是小柱子无情的鞭子,骡子快要委屈死了。 城隍庙口,人群越聚越多,宋时虽说娱乐项目颇多,但古往今来第一大乐事非看热闹围观莫属;小到小二家的娘子偷了汉子,王大家的公狗上了母猪,大到杀人放火,械斗抢.劫都是值得围观的谈资,而能将此事从远古一路传承至后世的金融信息时代的也非我中华上国广大民众莫属。 鉴于此,虽然表演已停,苏记的衣服预订也暂停了,而且时近午时,家中孩儿嗷嗷待哺,锅灶上还一片冰凉,也没能让围观众百姓离开此地,相反倒是有越来越多之势。 苏锦下了骡车,人群密集的无法进入,杨小四和小柱子在前面拱手喊:“劳驾让我家少东家进去。” 人们这才发现正主儿已经来到,经过昨日一天的折腾,场上倒有一大半人认识苏锦,人群分开一条通道,让苏记少东家进入焦点中心。 随着苏锦一步步走进人群,上千颗头颅随着苏锦的身形向日葵般的转动,众人的眼睛瞪得溜圆,期待也越来越强,有的人兴奋的都有些发抖了。 ------------ 第二十五章 有人闹事 更新时间:2012-07-08 求收藏。 ## 彩台前,一溜用于预订登记的桌子已经被五六十人所占据,这些人高高矮矮、胖胖瘦瘦一个个衣衫得体,神情倨傲;虽然高低胖瘦长相各不同,但有个共同的特征便是全部穿着象征掌柜身份的蓝色马褂。 苏锦翻翻白眼,这是捅了掌柜窝还是怎么地,怎么一下子弄出来这么多掌柜的,有几位看上去已经行将就木的老朽,半伸着舌头狗一般的喘气,也被人搀扶着坐在那里,瞪着浑浊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彩台上小穗儿和一干伙计站在那里干着急,一眼见到苏锦施施然到来,小穗儿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哎呀呀,没想到我苏锦还有如此大的面子,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贵客来捧场,小穗儿可看茶了么?”苏锦打着哈哈表情诚恳地连连拱手。 小穗儿差点没乐出声来,公子爷装傻装的也太像了,苏锦一来,小穗儿心情大好,心里也有了主心骨,小暴脾气又上来了。 “回公子爷,茶早沏过了,水都喝了好几壶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家三天没喝水,跑到咱们这省茶钱来了。” 小丫头舌如小刀,连发泄带挖苦,台下这群掌柜大翻白眼,想反驳却又自重身份,和一个小丫头斗嘴,赢了又能怎样? 当下集体沉默,几位刚要端茶凑到嘴边的掌柜,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僵在那里。 苏锦心中偷笑,脸上却是一脸严肃的道:“不许口无遮拦,有这么说话的么?掌柜们都是贵客,来这里恐怕是有正事要找我商量,叫你这么一说到好似他们统统来要饭的似的,下次要注意,下不为例啊。” 一群掌柜的一听这话更是气得要死,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明讥暗讽,摆明是不把自己这帮人不放在眼里了。 四周的百姓们轰然大笑起来,苏锦一来便开始无情的奚落对方,这让周围的百姓们感到无比的过瘾,看来今天这事有看头。 哄笑声中,众掌柜群中站起一人,此人身材五短,肚大肠肥,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他跟其他的掌柜们面带怒容的样子不同,相反却是笑容满面和蔼可亲。 “这位可是苏少东家么?久仰久仰。”那人拱手抱拳,努力克服肚子上的肥膘肉的阻碍弯腰施礼。 “在下正是苏锦,恕在下眼拙,不知这位大掌柜如何称呼?” “本人托庇于唐记布庄,忝居唐记布庄大掌柜之职,家中行三,熟人都叫我唐三。” “久仰,久仰。”苏锦笑着还礼,他看得出来,这唐三表面上看起来笑容亲切长得跟弥勒佛一样,但那双胖成肉.缝的小眼睛一张一合之际却是精光灿然,显然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苏少东家,今日我等庐州府诸位布庄和成衣铺掌柜前来是有事跟您商量,可不是像你家使女所言是来喝茶的。”唐三声音柔和,听上去和形象全然不符。 “使女无知,小孩子脾气,唐掌柜莫要见怪;只是本人有些不明白,找我苏记谈事何不上铺子里,或者直接去鄙宅也可以,为何要到我苏记的生意场上来呢?” 唐三笑道:“这是因为,所谈之事跟贵记在此处所做的活动有关,少东家贵人事忙,此刻怕是只在此处方能找的到你,还望少东家见谅则个。” 苏锦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如此,那咱们到一边详谈如何?这些大掌柜们也屈尊降贵随我找一处清静之地喝喝茶聊聊事,免得耽误了我家的生意,你们也看到了,这几天我苏记的生意红火的紧,诸位一大帮人拦在台口,知道的说是谈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搅合生意闹事的呢。” 掌柜群中一人忍不住叫道:“装什么大头蒜,到底是你们苏记在搅合还是我们来搅合?苏记如此做生意,太不符合行规道义了吧。” 苏锦循声看去,说话的是一名三十许人的白面男子,生的倒也端正,只是顶着一个大酒糟鼻子,将面孔上的格局全部破坏殆尽,看上去说不出的不舒服。 “这位仁兄是?”苏锦笑眯眯的问道。 “刘记成衣铺甘厚。”酒糟鼻神气活现,仰天答道。 苏锦回过头来对唐三道:“唐掌柜,我是跟您商议呢,还是跟这位甘掌柜说话呢?都这么七嘴八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咱们这事还谈不谈了?” 唐三看了酒糟鼻一眼面色有些不悦,拱手对苏锦道:“苏少东,今儿是大家集体前来,没什么挑头不挑头的,谁都能说话,少东家愿意和谁说都行。” 苏锦呵呵笑道:“这倒有趣,乞丐也有个花子头,你们四五十人前来,却说没个推举上前说事的,弄了半天我都不知道你们来此目的何在,也罢,爷我今天豁出去了,你们上前报字号,一个个的来说事,我就在这和你们一个个的商量事。”转头对小穗儿道:“穗儿,拿张椅子沏壶茶,站着脚累。” 小穗儿忍住笑脆生生的答应了,搬来凳子摆在台下,又端了杯茶上去,苏锦笑眯眯的往凳子上一座,在千双眼睛面前悠然自得。 闹事的这帮人鼻子都要气歪了,本以为一帮子人气势汹汹的赶来,这初出茅庐的苏家少东还不屁滚尿流,没想到这小子这么难缠,句句话绵里藏针,这回又人模人样的坐在那边要他们一个个的上前自报家门说话,搞得跟衙门过堂审犯人一般。 围观百姓呵呵直乐,虽然在立场上没有倾向性,但眼见四五十人对付一个少年,百姓们泛滥的同情心明显在情感上偏向苏锦这方,大家都等着看事态的发展,也暗暗为这位少东家捏了把汗。 掌柜们交头接耳嗡嗡议论,很显然不能都跑上去七嘴八舌的说话,还是需要推举出领头的人来,唐三跟掌柜们低声商议了一会,很快达成共识,不一会唐三和酒糟鼻甘厚以及另外一位身材矮小的掌柜三人越众而出。 唐三带着笑容拱手道:“苏少东,您说的是,商议事情原不能七嘴八舌乱哄哄的,蒙诸位掌柜的信任,命我等三人代表他们跟苏记谈谈生意上的事情。” 苏锦眼皮都没抬一下,专心致志的吹着茶盅上浮着的一片绿叶,淡淡的道:“你们三个能代表么?” 唐三忍住心头涌上的怒火道:“在下是唐记布庄大掌柜,甘先生是刘记成衣铺大掌柜,那一位柳先生是黄记的布庄大掌柜,我三人难道还不能代表么?” 苏锦抬眼看了他一眼道:“那好,既然你们三位能代表诸位掌柜的谈事,其他的人便都散了吧,你们生意都忙,别耽误了自家生意,都是给端人家饭碗的人,总要讲点职业道德不是?” 唐三为难了,人家说的在理,都有人代表他们说话了,何必还一窝蜂围在台前呢?但唐三知道,走是不可能的,他们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搅局,苏锦想三言两语挤兑他们离开,那是绝无可能。 “苏少东,他们走不走是他们自己的事,你就当他们是来看热闹的,反正苏记闹了这么大动静不就是图个家喻户晓么?至于他们各家生意上的事就不劳少东操心了。”唐三也不是吃素的。 “说的好!”掌柜群中有人叫好了,叫你小子管的宽,咱们自家的生意要你来操心,多管闲事多吃屁! 苏锦不动声色的一口将茶喝干,猛的站起身来,一拍桌子大喝一声道:“放屁!” 周围众人被苏锦毫无来由的爆发吓了一跳,掌柜群中一名颤颤颠颠口水滴答的老家伙被吓得从椅子上一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周围人赶忙拉他起来;老家伙含糊不清的叫道:“吓煞了,吓煞了。”掌柜们对苏锦怒目而视。 “苏少东何出此粗鄙言语?未免有失身份吧。”酒糟鼻甘厚怒道。 苏锦冷笑着起身,指着甘厚的鼻子道:“你们这帮人刚才说自发前来,现在又推举代表,总之黑夜是你们白也是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苏家好欺负?现在推举了你们三位来说话,其他人却又不愿离去,堵在台口不让我苏记做生意,摆明是来惹事的;我还用对你们客气么?骂你们算是轻的。” 甘厚大怒道:“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别给脸不要脸。不妨告诉你,你们苏家已经犯了众怒,众怒不可为,若是不识抬举,便是祸事在眼前。” 苏锦勃然大怒,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况且他本来就没打算给这些人好脸,闻言大声道:“既然如此,还谈什么?小柱子,带人给撤掉座椅,这些人喝过的茶盅全部打烂,他们既然来砸我苏记的场子,咱们要装孬种没得叫乡亲们笑话!小穗儿去州府衙门报官,就说有人阻挠正常街市秩序。” 小柱子大声答应,带着十几名男仆上前,嘁哩喀喳将坐在椅子上的掌柜们连拉带桑硬生生从屁股下面把椅子拽出来丢到台上,嘴里还毛利毛躁的不干净:“叫猪狗坐也不给你们坐,起来吧你……。” 苏锦趁着混乱将杨小四招到身边,两人耳语几句,杨小四神情一呆,旋即连连点头,偷偷的挤开人群不知去向。 ------------ 第二十六章 闹事我也会 更新时间:2012-07-09 求收藏,求票。 感谢月影清尘不吝打赏,苏小官人这厢拜谢。 ## 唐三看着这一阵鸡飞狗跳,脸上一片青一片白,终忍不住道:“苏少东,咱们都是生意上的同行,庐州城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咱们商贾做事可不是你这般做派。” 苏锦冷笑道:“那便是你们这般做派喽?有事可以去我宅中商议,这算什么?我好好的做我自家的生意,你们跑来砸我的场子么?” 唐三道:“苏少东,你这般贱价倾售高档衣物,岂不是要断了我等的生路么?要是说过错,岂不是你苏记有错在先。” 苏锦道:“我自让利于民,跟你们何干?你们也可比我价格更低啊,棉麻衣物还不是由你们所垄断,我苏记何曾插手过这档生意?” 唐三胖脸有些痉挛,紧紧皱眉道:“要照着苏少东这般说法,便是无行无规私自定价,相互打击挤压是么?” 苏锦暗自思忖,这事倒是理亏,行规行距在生意场上倒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即便是后世高度发达的商业,每行每业也有一些约定俗成的底线,遇到不按套路出牌的商家,除非后台够硬,否则一定是联合打压,不知道这宋代是否有严密的行会或者牙行之类的。 众掌柜见苏锦沉吟不语,以为抓到了他的痛处,一个个七嘴八舌的开始讨伐。 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在人群中响起:“唐三,就凭你也配谈行规么?”人群纷纷转向声音来处,只见张老掌柜带着一名小伙计快步走来,脸上怒气冲冲,人群让开一条道,让张荣钦进来,唐三看见张荣钦脸色微变,但立刻恢复正常,上前施礼道:“老爷子,您来啦。” 张荣钦哼了一声,瞅都没瞅他,径自来到苏锦面前行礼,苏锦连忙吩咐看座看茶。 张荣钦对着满场的百姓拱拱手道:“诸位父老乡亲,老朽今日要向你们公开一段故事,若不是今日庐州各大布庄和成衣铺掌柜逼迫太甚,老朽本不愿将此事说出来,毕竟已经是十年前的往事了。” 百姓们见事态越来越精彩,急欲看个究竟,纷纷叫道:“老掌柜快说。” “老掌柜莫气坏身子,慢慢道来。” 张荣钦徐徐道出:“十年前,老朽忝居苏记布庄掌柜之职,协助苏记老东家默然翁打理柜上琐事,前一年南方大片棉区受飞蝗之灾,故而棉布价格高涨,我苏记从山东高价购进了大批的棉布,准备平抑布价,解我庐州百姓冬衣夏装之需;当时一匹棉布价格四贯,加上车马运输到庐州府合四贯三百钱,我苏记售出时仅售四贯五百,可谓是平价销售。” “默然公实乃商家之楷模,绝不称危而取,也正因如此,浙东大贾孟大官人愿意将库存两万匹棉布以三贯五的价钱出售,得到消息的默然公遂归拢所有现银前去收购,当时派去的便是这一位。”张荣钦伸手朝唐三一指。 唐三面红耳赤,低声道:“师傅,你又何必旧事重提呢?” 苏锦脑子急转,看着架势,唐三和苏记倒是有一段渊源,他叫张荣钦为师傅,难道他曾师从张荣钦学徒不成? 张荣钦怒斥道:“莫要叫我师傅,老朽一辈子本分,怎么会看错你这么个东西。你叫我师傅,这是在羞辱老夫。” 唐三被训的脸色铁青,但完全不敢发作,宋代尊师重道,各行各业都极为尊敬师长,私下里如何别人不会知道,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如此,便会被斥为不肖,人品将为人所不齿,故而唐三虽恼怒,这只能强自忍耐。 “后来如何?”乡亲们急着听下文,催促道。 张荣钦点点头续道:“这位唐三唐大官人私下里接洽了咱们庐州城的几家大户,把这消息透露给他们,然后故意在路上耽搁,而其他几家以庐州布行商会之名冒充默然公的名义抢先将棉布尽数买下,运回庐州之后,因价格低廉导致我苏记从山东进购的高价棉布全部滞销,一直到那年秋天,新棉上市价格一路下滑,默然公与老朽商议只得低价回笼钱银,否则将无以运转,这一笔生意大亏两万贯,苏家生意一落千丈,举步维艰。” 苏锦听到这里,肺都要气炸了,原来这唐三竟然是苏家的叛徒,虽然跟自己好像关系不大,那时候自己在后世还是个整天跟在女同学后面转的跟屁虫,但现在自己这个身份,可谓是直接受害者了,要不是这个唐三,苏家还指不定富成啥样呢,自己也不必抠脑子想办法让苏记重新繁荣了。 人群的反应也是义愤填膺,众人皆知这位唐三原来是张老掌柜身边的学徒,后来不知何故被赶出苏记,有些人甚至还对唐三报以同情,唐三也不止一次跟苏记产生纠葛,大家只当他是不忿为苏记所弃,为了出一口气才如此,所以社会舆论对他也比较宽容,对他这个人倒也没恶评;万没料到,此人竟然是叛师背主之人。 人群中有人开始骂道:“这个白眼狼。”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这种人就该黏上鸡毛游街。” “我说改浸在粪坑里三天。” “……” 各种恶毒的诅咒此起彼伏。 苏锦听的大汗,宋朝百姓原来如此歹毒,很多种方法闻所未闻。 带人声稍静,张荣钦继续道:“默然公因为此事积郁难平,一病不起,次年春天病逝,大家评评理,这位唐三唐大掌柜的人品可堪信任?庐州城内所谓的商会可堪信任?今日竟然还有人忝脸说遵循行规,这样的商会行规不遵也罢。” 唐三不堪忍受众人鄙夷的眼光,抗声道:“商场争斗,本就手段百出各出奇招,苏记大亏那是你苏记自家经营之事,与他人何干?何况各为其主,我进苏记本来就是探听苏记内部情形,何错之有?” 在场众人均大吃一惊,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个隐情,这唐三当年居然是有人派进苏记当细作,至于派的人是谁,只看他现在在唐家布庄做大掌柜便可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苏锦咬牙道:“原来如此,没想到唐大掌柜还有这等本事,我原以为你只是生有反骨,抑或是如中山之狼,却没料到你竟然是蓄意毁了我们苏家,这笔账小爷给你记下了,大宋刑统治不了你,小爷有的是办法治你。” 唐三被苏锦扭曲的面孔吓的倒退几步,口中毫无底气的喝道:“你待怎样?” 苏锦平复了一下情绪,脸上忽然呈现出笑意来:“莫害怕,小爷还不至于傻到光天化日之下落人以口实,刚才你也说了,商场争斗,本就手段百出各出奇招,与他人无干,那今天你来管我苏记的事便是无理,你们那个坑人的商会我爹爹早已经退出,还不给我滚!” “滚!你这个中山狼。” “毒蛇,快滚!” 唐三恶狠狠的朝人群瞪视,眼神中满是怨毒,还待说几句狠话,立刻被百姓如雷的吼声给淹没。 正在此时,数名伙计打扮的人匆匆赶到闹事的掌柜们中间,不知禀报着什么事,有人附在唐三耳中耳语几句,唐三脸色大变,恶狠狠的一跺脚冲着苏锦一拱手道:“你狠,咱们走着瞧。” 说罢一挥手,带着众掌柜狼狈而去。 苏锦哈哈大笑拱手高叫:“诸位慢走,恕不远送。” 张荣钦纳闷的看着苏锦问道:“少东家使了何种手段让这些家伙匆匆而去?” 苏锦嘿嘿一笑道:“他们家的铺子里都来贵客了,他们身为掌柜怎么能不接待?” 张掌柜依旧不解,还待再问,只见苏锦已经大手一挥道:“继续继续,登记预订,一会要抽奖了。” 众人纷纷上前排队领号量体交订金,一时间热火朝天。 与此同时,庐州除了苏记以外,各家布庄和成衣铺的门前都门卫一般的站着破衣烂衫的乞丐,多的十几个少的三两个,一个个浑身脏臭,敲着竹板唱道:“老爷太太行行好,可怜全家吃不饱,施舍钱银积功德,十贯八贯不嫌多,十文八文不嫌少……” 来来往往的人群掩鼻而走,更别说往布庄成衣店里去买东西了。 苏锦站在后台听完杨小四的回禀,笑得浑身一抽一抽的:“就你们会闹事么?小爷也会!多给点赏钱,叫乞丐们天天去,若是官府来了就躲开,衙役一走就黏上去,要注意千万别让乞丐知道我们的身份。” 杨小四笑道:“小人省得。” ------------ 第二十七章 托付 更新时间:2012-07-09 求收藏,求红票。 ## 当日下午,乞丐们源源不断的来到各大布庄和成衣铺前骚扰,杨小四脑子蛮灵光,为了避嫌他也安排了数名乞丐在苏记成衣铺和布庄前蹲点。 但相比较而言,苏记门前的乞丐就干净懂礼的多了,身上穿的虽然破烂但是异味不大,而且他们只是远远坐在门口啃着店伙给的大炊饼并不在门前骚扰;其他人家的布庄门前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乞丐们依着门框苦巴巴的敲着碗碟,任凭伙计们如何谩骂斥责他们都无动于衷。 店伙们到最后只能抄家伙驱赶,但是乞丐们原本就是烂命一条,谁打死了谁偿命,店伙们样子凶恶,倒是谁也不敢下狠手;掌柜们于是叫来了衙役来驱赶,这些乞丐都是鬼精鬼精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传递的消息,衙役们还没到场,他们就一哄而散了,衙役一走他们又重操旧业甚至于变本加厉。 庐州府的衙役们来回跑了几趟之后也颇为不耐烦,他们可没兴趣和这些乞丐捉迷藏,最后干脆不来了。 …… 彩台上午后展示的是男女礼服,经过上午这么一闹,苏记反而名声大振,大家大业的贵族和官绅们的女眷们反倒趋之若鹜了,苏记的衣衫改装的很好,到了订购的时候,一个个偷偷的派着丫鬟或者小厮拿着自己的尺码前去订购,到了晚间收场之时,共订出去三百六十九套,已经大大超过众人的估计了。 苏锦浑身舒坦的回到府中,今日不但成功的将捣乱闹事的同行们整的无话可说,而且生意也未受影响,虽然价格上依旧是每件衣服亏了两百文,但是能够订出去这么多恰恰说明了市场有多大,今天的衣服可是两贯两百文的售价,那些人订购的时候连眼都不眨一下,自己之前对于市场的估计看来还过于保守了些。 同时苏锦也意识到,这次成功展销的另一个关键点便是服装本身的特色,在不改变大的样式的情况下,结合了后世的各种元素和色彩的搭配之后,这些衣衫显得精美华贵,连小厮们都能穿出富家公子的范儿,正应了那句‘人是衣衫马是鞍’的古话。 在这方面苏锦知道自己有优势,凭借着后世的知识,任凭别人如何模仿也绝对赶不上苏记创新的脚步。 还有一件事是苏锦目前需要提防的,唐、刘、黄三大家族联合其他各个小商家发起的挑衅这才刚刚开始,他们不会就此罢休,同时对于张老掌柜所提醒苏锦的他们曾暗地里刷过放火之类的阴招也需及时应对,但苏锦一时分身乏术,只能先将眼前之事解决。 乞丐的骚扰战术只是权宜之计,苏锦是想让还有几天的t台秀安安稳稳的进行,之后就要进入更为严酷的正面对抗,苏锦绝不相信掌柜们会自发前来。 这些商家的真正主人一个没到,显然是在暗中策划;今日张老掌柜说的那个故事,也让苏锦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这些人虽是古代人,但是能玩出卧底刺探这样手段的家伙们,你还能小觑他们么? 饭要一口口的吃,事情要一件件的做,虽明知危机四伏,但苏锦的好心情并未被打搅,回到苏宅之后他第一时间去了王夫人房中将今日之事全部告诉了她。 王夫人其实早已对今日之事了如指掌,但苏锦说到那段成年往事之时,还是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了王夫人的泪腺,一想到苏锦之父因为被其他几家联合算计郁闷而终的情形,王夫人的眼泪就开始瓢泼。 十年来,她独立支撑苏氏家业,将苏锦拉扯成人,虽然生意上没有多大的起色,但是对于她一个妇道人家来说已经殊为不易。 “儿啊。”王夫人的手习惯性的摸上了苏锦的脸,鼻涕眼水一大堆,苏锦避无可避,只能像只温顺的绵羊一般表示顺从。 “儿啊,你真是长大了,假以时日,苏家门楣定会在你手中光大,娘别无所求,能把你拉扯大已经对得起你死去的爹爹了。” 苏锦听她言语中情感真挚,虽没有这样的阅历,但想也能想得出王夫人承受了多少,特别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挣扎求存,自己只是今天一天便感受到了压力,王夫人可是苦苦坚持了十年,想到此处苏锦对于王夫人的敬意便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了。 王夫人起身拉着苏锦来到内房,从一只紧锁的箱笼底部拿出一只铜匣子来,匣子口挂着一把精致的小锁,王夫人从腰间摸出一只小钥匙打开了铜匣子,苏锦好奇的朝里边看,里边铺着红布,红布上面还是一把钥匙,苏锦满头雾水。 “儿啊,今日你既然说了要动用大笔资金去进货,娘虽然有些不看好这样的做法,但你如今是少东家,出言行事自然不能失了威望,所以为娘还是决定放手让你去做。”王夫人将钥匙交到苏锦手中。 苏锦心道:这还是不放心啊。于是柔声解释道:“娘,儿已经仔细的考虑过得失,这件事若成了,我苏记将会重新站立起来,夺回在庐州城的地位,而且今日之事发生之后,我想爹的仇也能通过此事得报,我要教这些害死爹爹的奸商小人们个个没有好日子过,相信我,您的儿子不会拿苏家上下几十口的生计来开玩笑。” 王夫人点头道:“好儿子,有志气,只是报仇不报仇倒在其次,咱们全家平安喜乐,苏家生意兴隆才是娘最愿意看到的。” 苏锦点头称是,心道:不搞垮那些家伙,能有好日子过才怪。 王夫人指着苏锦手中的钥匙道:“这是密室门的钥匙,十年来我每年将苏家的积蓄储存一万贯在里边,为的就是等到你能执掌家业时能够有用武之地,娘也曾经想,万一苏家不幸不能在庐州城立足,这笔钱也够咱们娘儿两过一辈子,但我儿既然有志气重振家业,这笔钱自然要交到你手上。” 苏锦的心咚咚的跳,王夫人显然是将苏家的所有希望压到自己身上了,这笔钱说是积蓄起来给苏锦振兴家业,说白了就是苏家的保命钱,猛然间,苏锦感到身上的担子忽然压得他透不过气来,自己本来要做富家翁,无奈富家翁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密室在你书房后方的小柴房内,东墙是个假墙,可左右移动,移开后有一道暗门,用这把钥匙开门便可直通暗室。”王夫人轻轻在苏锦耳边叮嘱道。 苏锦听出了王夫人声音里的义无反顾,这不是将一笔钱交给自己,而是连带着苏家上下的性命和未来交到了自己的手上;在这一瞬间苏锦忽然有一种拒绝的冲动,但仅仅是一瞬间,苏锦便将这个念头否决了,因为他绝无可能在这个时代夹着尾巴任人欺负,那么他就必须要行动起来。 苏锦攥着钥匙跪倒在地,实实在在的给王夫人磕了三个头,直到此时,他和这具皮囊的身份才彻底融合,这已不是简单的记忆的融合,这是一种情感和身份上的高度融合。 ------------ 第二十八章 此曲只应天上有 更新时间:2012-07-10 请书友们顺手收藏一下,拜谢。 ## 苏锦赶回房中,老远便听到小穗儿叽叽喳喳的兴奋的声音,正跟房中的使女们绘声绘色的描述今天在彩台现场的情形。 “你们是没有看到呀,公子和张老掌柜将那帮人戏弄的丢光他们祖宗八代的脸了,那个唐三差点没气死,公子每一句话都在暗地里骂他,也不知道这个死胖子是怎么能忍下来的。” “穗儿,公子可真有胆识,以前我们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小米儿的声音响起。 “是哦,公子以前跟个书呆子一样,每天就知道在书房里捧着书,遇到一点小事都愁得不行,谁能想到忽然变化的如此之快,我都有些不适应呢。” “哎,你说公子爷是不是被什么附身了?哪有忽然判若两人的道理,我听张婶她们说过一个故事,大名府一位姓张的公子昏迷几天醒来之后嚷嚷着说自己是一个叫天朝的国度来的人,还到处说皇上就是普通老百姓不是什么真龙天子,叫大家不用听皇帝的;结果给官府抓去以谋逆的罪名砍了头,真是好奇怪。”小米儿道。 小穗儿嗤笑道:“这是你也信,我看八成是这人得了失心疯了,咱们公子爷虽然变化的大了点,可是行为举止说话可是很正常的,我的猜测是开窍了,都说男子开窍比较迟,公子爷恐怕就是如此。” 苏锦在屋外听的浑身冷汗,那位姓张的难道也是穿越而来么?这年头穿越这事可太不稀罕了;这是这位仁兄是脑子被驴踢了么?跑到大宋朝来宣扬人人平等,这不找死么? 只听小米儿道:“小穗儿,你懂得真多,难怪公子那么喜欢你。” 小穗儿啐了一口道:“瞎说什么,撕了你的嘴,今天还有件好玩的事呢,不过你千万别说出去,你们两位也不要说出去,要不然公子肯定会生气。” 两个娇柔滴滴的声音同时回答道:“放心吧穗儿姑娘,我们姐妹可不是多嘴的人。” 苏锦听出是柔娘和浣娘的声音,原来是她们四个在一起聊天,看来小穗儿和小米儿已经渐渐跟这两姐妹混熟了,这倒了了一桩麻烦事。 小穗儿低低的说了几句什么,顿时屋内四人‘噗嗤’‘嘻嘻’‘咯咯’笑个不停,苏锦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四女笑得花枝乱颤波涛滚滚的样子,心头一热,迈步跨进房中。 “什么事这么好笑啊?说来给我也开心开心。”苏锦笑眯眯的进了房。 四个丫头乍然见到苏锦,顿时脸上通红,手足无措万福行礼,慌作一团。 苏锦也不想为难她们,只是嘱咐她们有些事千万不能乱传,比如今日自己叫人拉乞丐去堵别家商铺大门之事,万一落了口实,会被官府抓去问罪的。 小穗儿吐吐粉红的小舌头,没想到这事还这么严重,公子爷问都不问就知道自己说了今天雇佣乞丐之事,看来今后在公子面前耍小心眼是难了。 “小婢知错了,再不敢了。”小穗儿倒也爽快,认错起来不假思索。 ”小婢知错了,再不听了。”小米儿憨憨的来了一句,噎的苏锦直翻白眼。 苏锦当然不是苛刻刻薄之人,也无意追究这些,笑道:“不是什么大事,瞧瞧你们的样子,快去准备热水,我要好好沐浴一番。” 小米儿赶忙去准备,小穗儿去厨房张罗起晚饭来,房内剩下宋家姐妹捏着衣角站在那里。 苏锦柔声道:“随意些,都来府中快半个月了,怎么还这么拘束?像这样到处走动一番不是挺好的么。” 柔娘福了一福道:“公子说的是,我和妹妹午后无事所以过来公子院中将花树修剪修剪,也帮帮米儿的忙。” 苏锦进来的时候倒没注意院中花树修剪过了,闻言起身来到院中去看,只见原本花肥充足雨水充沛而发的郁郁葱葱的花树被修剪的整整齐齐,横生的杂枝和叶子被清理的疏密有致,空地上的杂草也被拔得干干净净,显然下了一番功夫。 苏锦转头对跟在身后的两女道:“多谢两位,造型修剪的很漂亮,只是府中不是有专门的花匠么?谁叫你们两位来做这样粗笨的事情的呢?” 柔娘连忙道:“没人吩咐我们做,是我们自己闲的慌所以找些事来做,我们听说府中花匠生病了,公子每天在外边奔波劳累,我们姐妹只想公子回家之后能有个惬意的休息之处,杂草乱枝不仅有碍观瞻而且也滋生蚊蝇,所以就……” 苏锦心中感动,这两姐妹性情如水,心细如发,能想到在细微之处为自己做些事情,确实是极为用心之人。 苏锦忽然一边一个拉起柔娘和浣娘的一只小手,只见小巧纤细的柔嫩的手心上几道血口子触目惊心,自然是修剪花枝和拔除荆棘杂草之时留下的。 两女脸色绯红,想挣脱又不敢,任凭苏锦将她们的小手握在手心揉捏,心中泛起异样的感觉。 苏锦忽然放开她们的手,弯腰在一从月季花上摘下两大朵粉红的花朵给她们戴上发髻,这更是让两姐妹脸红心跳踟蹰不已。 “莫嫌绿刺伤人手,自有妍姿劝君杯。不拟折来轻落去,坐看颜色总尘埃。”苏锦骚客之心顿起,吟道。 两女秀眸闪亮,胸口起伏,脑子都被苏锦的这番做派绕的意乱情迷,耳边传来苏锦的声音道:“两位当得此诗。” 小米儿站在廊前请苏锦前去沐浴,苏锦去了很久,这一对姐妹花依旧站在庭中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晚饭后,苏锦带着小穗儿和小米儿去书房,昨晚盗版的一首词需要明日在彩台上表演,苏锦自然要检验一番。 柔娘和浣娘两姐妹卯足了劲要展示一下自己的歌喉和乐艺,花了一上午时间配曲练习,词是现成的,曲子实际上也是现成的,每一种词牌都有固定的演唱曲调。 苏锦所录的《一剪梅》词牌是一种双调的小令,有两种唱法,一种是温婉抒情的平调,讲究的是情感深沉、声情低抑;而另一种则是节奏明快的唱法。 柔娘和浣娘根据词义选择的是第一种唱法,两女焚香净手,一抚琴一弹琵琶,珠玉一般清冽的乐声之后,柔娘的声音宛如云端洒下的万千雨丝将书房中的五人彻底笼罩。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 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 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 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 却上心头。 前三句婉转起调,流水般润过心田,听得人心神放松浑身舒坦,第四句“云中谁寄锦书来”忽然拔高数线宛如一只云雀直冲云霄,旋即云霄之雀展翅翱翔越飞越低,直至落入树林。 在漫天灿烂的鲜花丛中,一名少女独坐其中,看着鲜花默默出神,身边蜂闹蝶忙,但少女的眉头却始终笼罩淡淡闲愁,挥之不去。 从第四句起,浣娘的声音加入进去作为柔娘歌声的承托,柔娘的歌声高则跟着拔高,低则徘徊而低,既没有将柔娘的声音掩盖,相反承托的更为鲜明和饱满。 一曲既罢,苏锦目眩口呆,后世的那些大街小巷流行的《最炫民族风》之类的所谓神曲,在这充满古韵和想象力的歌唱面前简直就是一坨狗屎,再看看唱曲的两姐妹,竟然唱的热泪滚滚,不能自己。 苏锦和小穗儿激烈的鼓掌,赞叹不已;小穗儿虽不懂音律,但好坏倒是能分得出,她看向柔娘和浣娘两姐妹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怎么了?怎么了?”小米儿忽然蹦起来叫道。 众人愕然看着她,只见小米儿宛如大梦初醒,嘴角边还有睡着了流下的水渍,腮边红红的正是椅子扶手抵出来的印子,很显然在听曲的时候,这丫头趴在椅子扶手上呼呼大睡了一番。 苏锦和其他三女郁闷之极,这丫头也太没心没肺了些,实在教人无言以对。 ------------ 第二十九章 宝藏(上) 更新时间:2012-07-10 求收藏,求票票 感谢十二少、冰刀十六式的不吝打赏,拜谢。 ## 苏锦对柔娘两女的演唱极为满意,虽然在这方面一穷二白,但柔娘浣娘谦虚询问是否有不足之处时,苏锦还是无耻的说了两条无关痛痒的意见,看到两女正色肃容频频点头的样子,苏锦平生第一次对自己进行了强烈的鄙视。 小穗儿和小米儿被苏锦打发去睡,苏锦自己则留在书房跟柔娘姐妹交代了明天出场该如何如何,两女也不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唱曲子,所以不存在怯场的问题,倒是第一次唱新词有些小小的兴奋和压力。 苏锦简单的交代几句便打发两姐妹去休息,一来自己的定力越来越不够,特别是身边两朵娇艳的鲜花温婉解语,唾手可得,而自己又偏偏要装谦谦君子,其中矛盾处实在纠结难当。 苏锦生怕自己在姐妹两的身边呆的久了会不顾一切的将两女生吞活剥;目前确实不是时候,感情没到那种地步,而且目前的事务确实太多,他不想横生枝节。 第二个原因便是他今晚还有个重要的事情要做,书房后的密室他要去探索一番,苏锦打小便羡慕那些缠着头巾带着眼罩的大盗们到处挖掘宝藏,‘阿里巴巴’一声,山洞石门自开,里边全是金银财宝;那种收获巨大宝藏的喜悦曾经让还是王峰的苏锦激动不已。 然而他终究没能成为独眼挖宝大盗,或许财宝都被真正的大盗们挖光了,轮到苏锦长大已经无宝可挖了吧,但很长一段时间,拖着鼻涕的苏锦把问题归咎于自己没有胆量弄瞎一只眼戴上象征身份的黑眼罩。 此刻后院有一个密室等待自己去探索,这从某种意义上满足了苏锦儿时的愿望,虽然在感觉上缺了那种未知的神秘感,但也算是聊胜于无了吧。 姐妹花回房歇息之后,苏锦耐着性子拿起一本书在烛下研读,随手一翻便翻到一句话: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苏锦心怀大畅,本来他对今天自己雇佣乞丐去骚扰别人的行径还抱有一丝歉疚,但读到这句话顿时心花怒放。 随手这么一翻的词句便如上天安排好来宽慰他一般,让他洋洋自得;翻过封面来看,原来是一部《论语》,孔老夫子可不是书呆子,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你打我我便打还你,苏锦立刻决定将孔夫子这句话奉为自己今后生活行动的最高指示。 胡乱翻了一会书,周围人声渐寂,苏宅各间屋子的灯光都次第熄灭,苏锦轻轻起身拿起一只灯笼点燃,走出书房,沿着寂静的花树掩映的小道望后行去。 虫鸣唧唧,蛙声阵阵,天空中繁星闪闪,空气清新的有些不像话;但苏锦无瑕顾及这些,他紧紧攥着那把铜钥匙,捏的手心都出了汗。 说是柴房,其实是一件放置废弃家伙式和坏工具的小房间而已,这间房长年不锁,由于在后进内宅里,也没人能进来,蛛网灰尘堆积的很厚;苏锦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时,一阵扑簌簌的灰尘落得满头满脸,与此同时里边一阵悉悉索索的跑动声吓得苏锦浑身起鸡皮疙瘩。 苏锦伸着灯笼一照,几个猥琐的小黑点迅速的逃逸不见,原来是几只老鼠;苏锦掏出手帕抹抹冷汗,闪身进入柴房,将门反手关上。 里边凌乱不堪,坏的案几桌椅、木梯纺车堆得老高,上面灰尘厚积,像是覆盖了一层灰色的雪,屋角案腿蛛网一层层堆积,像一张张展开的破布悬挂在各个角落。 苏锦心里稍微有些满足感,这才像个藏宝探宝的样子,要是在地上扔几个骷髅头就更完美了,迈步前行灯光照耀之处一面墙壁出现在面前,其他三面墙根处都堆着杂物,唯独这面墙前面什么都没有,看下方位,正是东墙。 苏锦举着灯笼仔细的观察,终于在半人高的地方看见一个小小的手印,看来是女子的手印;定是王夫人独自前来藏匿金钱时留下的印记。 苏锦伸手按在那个手印上微一用力,墙壁凹进去一块墙砖,露出一个凹槽来,苏锦抠住凹槽左右试探,墙壁纹丝不动;苏锦奋力往上一提,只听呼啦一声,整座墙壁像是被弹簧吸引升了起来;升到半人高出便不再动了,原来下半截的墙壁是坚木板所制,两侧装有滑槽和卡黄,一提起来,墙壁卡锁松动便顺着滑槽上滑,直到被重新卡住。 下方半人高的空处还是一堵墙,只不过在墙中间有一道小小的铁门,上面的凹处挂着一把大铜锁,苏锦抖抖索索的拿钥匙捅进锁孔轻轻一拧,只听‘咔吧’一声,铜锁应手而开,一推之下,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斜向下的洞来。 苏锦弯腰钻进去,一段不长的甬道过后,里边豁然开朗,灯笼的微光照得不甚清晰,苏锦举起灯笼四下照看,忽然间发现墙壁上的灯座,上面立着大半截巨烛,苏锦点起巨烛,室内立刻大放光华,原来烛火之后的墙壁上挂着一面镜子,光线反射之下,室内立刻明亮起来。 当苏锦看清室内的情形之时,他完全的傻掉,十几平方的小密室中间的地面上堆积着老大一堆的铜钱山,高度几乎要抵达屋顶,钱山散发着独特的熏人气味,明知道这是霉锈的气味,但是闻起来就是感觉舒坦。 苏锦曾无数次的梦见自己中了几百万大奖,抱着大堆的钱漫天挥洒,抱着睡觉,用钱当被子盖;眼前的情形简直比梦中的还要震撼,这么多铜钱堆在眼前,苏锦完全有资格像后世装逼的富豪们一样说‘老子用钱砸死你’,这么一堆钱,别说砸死十个八个人,便是当土埋了,也要埋起来十几二十个的。 苏锦将灯笼插在钱堆上,伸手拎起一贯铜钱观察,只听‘哗啦’一声,绳索断裂,铜钱叮叮当当的滚得满地都是;原来这些钱保存的时间太久,穿钱的绳子已经腐败不堪重负了。 苏锦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这么一堆钱王夫人全部交给了自己,可谓是下定决心退居幕后,让苏锦自己去折腾;苏锦原来还担心自己这一次若是判断失误交了学费,会将苏家败得一塌糊涂,却没曾想苏家家底殷实如此,他终于底气十足起来。 苏锦绕着钱堆转了半个圈,忽然有了意外的发现;在灯光不及的钱山背面隐隐露出红色的箱子一角,苏锦心中一动,拿起灯笼凑近观看。 没错,确实是一支红色的木箱,外边镶着铜条和铜钉,显得异常坚固;为避免铜钱山大滑坡,苏锦小心翼翼的移开箱子顶上的铜钱串,慢慢的将箱盖显露出来,让人意外的是,箱子并没有上锁。 苏锦的心砰砰直跳,一种真正的寻宝探秘的刺激感涌上心头,王夫人并没有告诉苏锦这里有一只这样的箱子,看来对于王夫人而言这箱子没什么让她觉得特别的地方,也许里边装着的就是一箱子铜钱而已。 ------------ 第三十章 宝藏(下) 更新时间:2012-07-11 求收藏,求票票,看进去的书友可在书评区留言交流一下,写书可不是一个人的游戏,拜谢。 ## 苏锦万分期待,他拿起灯笼,轻轻掀起箱盖,猛然间金光耀眼夺目,苏锦不自觉的一松手,箱盖‘砰’的合上了,就在这一瞬间,苏锦看清楚了箱子里的物事,那是一排排整齐码放的金锭,形状像是一个个小小的月牙铲,中间稍细两头宽展。 苏锦闭目喘了口气,再次将箱盖掀开,只见一排排金黄色的金锭排放在箱字上层,共有五十个,共有三层;苏锦掂量了一下重量,金锭每只重约半斤,按照宋朝的十四两秤计算,每锭重约七两,五十只便是三百五十两黄金,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市面上一贯铜钱合一两银子,一两金子合十四两银子,也就是说这小小的一锭金锭便是百贯之多,五十锭便是五千贯;但其实这只是数据上的算法,苏锦知道宋朝金银器均是贵重之物,流通的并不广泛,银子倒也罢了,金子却一般都是打制成首饰饰物出售,价格呈四五倍的往上翻。 即便是不做成首饰,黑市上的金子价格也比官面上的高上一倍;最重要的是这玩意易于携带,抓上几只金锭基本上就可以游遍大宋绰绰有余了。 苏锦心花怒放,急切的想知道金锭下面是什么玩意;他吃力的端起盛放金锭的木盘,再次拿起灯笼往里边照去,结果大失所望,下边基本上是空的,就放着灰扑扑的一件衣衫和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苏锦拿起那件衣衫,迎着灯光仔细观瞧,实在看不出材质,造型也极为古朴,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件内衣模样,只是重量稍重;他再拿起黑盒子,打开一看,只见盒子里整整齐齐的放着三颗黑色的小丸,苏锦拿起一颗凑到鼻端一闻,一股药味直冲入脑,差点没把自己熏的晕过去,赶紧的将药丸放入盒中,顺手将盒中的一张发黄的纸片拿了出来,展开一看,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数十行字,每行三五字写的潦草不堪,根本无法识得。 苏锦关上黑盒子,咬着下唇若有所思,收获还不错,虽然这件衣服和这黑色的药丸不知何物,但这五十锭黄金让他心情大好;苏锦的潜意识中还带着后世的那种认识,在后世铜这玩意算不得值钱货,而金银则是价格昂贵,所以相比较而言,这巨大的铜钱堆给苏锦带来的震撼远没有这五十个金锭来的大。 苏锦关上锦盒,用那件灰扑扑的衣衫将那只药丸小盒包起来提在手中,吹熄蜡烛提着灯笼钻出密室,合上墙壁,出了柴房;在随手合上柴房小门的那一刻,苏锦忽然明白这柴房不上锁的原因了,这正是虚则实之之理,谁也想不到这普通的一间房子里竟然有十多万贯的钱财藏在地下暗室中。 这一番寻宝折腾了半个多时辰,四周黑漆漆的毫无声息,清新的空气让苏锦精神为之一爽,抬头看看四周,繁星在天,花影在地,四下里除了虫鸣毫无声息。 苏锦提着灯笼放轻脚步转回书房,忽然间前面人影一闪,苏锦警惕的轻喝道:“谁?” 那人影从廊下走出,身段婀娜,颤声道:“可是公子么?” 苏锦听出来是柔娘的声音,心中疑惑,举步上前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柔娘垂首道:“奴家起来……起夜,见书房中灯光明亮,以为公子未睡,所以来看看是否需要茶水点心的伺候,可是公子不在书房,奴家想公子也许在院中散步,所以……所以便来看看。” 苏锦将她的话和她走来的方向一一对比,认同了她的话,忽然间苏锦为自己的小心谨慎感到一丝悲哀,原来自己还是爱财之人,当拥有了大笔财富之后,自然而然的便对别人产生的怀疑。 “真可耻!”苏锦暗骂自己,吹熄了灯笼走上前去冲柔娘一笑道:“你猜的不错,我是去院中透了透气,夜色很美呢。” 柔娘看着苏锦满脸的灰尘嫣然一笑道:“公子好雅兴,只是一头一脸的灰尘,怕是要重新沐浴了,奴家给您烧水去。” 苏锦谎言被戳穿,呵呵一笑道:“不必了,你打一盆水来我洗洗脸就成,头上只是帽子脏了,明儿将帽子洗洗干净就行了。” 柔娘答应一声,碎步而去,苏锦将手中的衣衫和小盒子藏好,取下帽子,细碎的脚步声轻轻而来,柔娘端来一盆温水,苏锦洗了脸刚欲说话,柔娘一语不发拿过毛巾在苏锦没有洗干净的两侧脖子和后颈擦拭起来。 苏锦心中一动,闭目任由柔娘擦拭,柔娘的小手不知觉间会碰到苏锦脖子上的肌肤,轻挠慢擦之际,两人都浑身发麻。 四下里悄无声息,烛火噗噗的爆着火星,柔娘擦拭的动作越来越慢,两个人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都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欲望在不断的滋长,柔娘感觉不妙,停下动作转身欲走,忽然间腰间一轻,被苏锦懒腰抱住。 苏锦的心中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吵闹:“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但苏锦的身体却给出另外一个回答,身体要害部位无可遏制的变得坚挺和粗壮,苏锦惊骇于这种变化之中,但随即这一切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身体的需求淹没了脑海中的那微弱的声音,他无法抗拒。 柔娘张口欲呼,却被苏锦吻上嘴唇,柔娘睁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苏锦近在咫尺的面容,欲待挣扎离开,但是全身已经毫无力气;苏锦欲望如火,舌尖撬开香唇将柔娘的小雀舌准确的擒住。 柔娘嘤咛一声迷失在苏锦无所不到的侵袭中,苏锦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欲望,他也不想再按捺,一把抱起柔娘走到书房里边一张锦凳上,三把两把将柔娘像只粽子般的剥开外衣,露出白嫩可口的香肉,随着一声不知是痛苦还是快乐的轻嘶,两人紧紧的密合在一起。 此情此景有词为证: 缓揭绣衾抽皓,腕移凤,枕枕潘郎;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 熏炉蒙翠被,绣帐鸳鸯睡,何处有相知,羡他初画眉; 二八花钿,胸前如雪脸如莲,耳坠金环穿瑟瑟; 霞衣窄,笑倚江头招远客; 可怜数点菩提水,倾入红莲两瓣中…… 苏锦一觉醒来浑身舒坦,昨夜突如其来的疯狂让他略有悔意,当看着柔娘踉跄离去的娇弱身影的时候,苏锦不由自主的产生的一种罪恶感;苏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之间便陷入不可遏制的癫狂状态,他一向自认很有克制力,为什么昨晚便控制不住呢?苏锦总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此刻无瑕考虑这些,今天依旧忙碌不堪:张掌柜一会便要带着镖局的人来提钱出发,彩台上的服装展示进入第三天,柔娘和浣娘两姐妹要登台将自己的词作唱出去,但愿柔娘还能撑得住,是否能靠这首词受到庐州文坛的邀请参加《落花》诗社进行宣传在此一举。 锻炼沐浴之后,杨小四来禀报张老掌柜带着庐州威胜镖局的一帮人在宅前等候,到此时,苏锦不得不暴露自己的秘密了,两万贯铜钱他要往外拿还不累死,只能让自己院中众人跟随前往密室。 使女小厮们乍然一见那堆钱山一个个舌头伸的跟吊死鬼一样,他们没想到自己天天呆的这个院子里原来藏着这么多的钱财,这一回大开眼界,见识了大场面,死也值得了。 太平车来回拉了六趟,万贯铜钱才交到威胜镖局的马总镖头手上,双方签字画押交割完毕之后,马总镖头告辞上路。 苏锦送张老掌柜和两个机灵的伙计一直到南门五里长亭外,仔细叮嘱两名伙计好生照顾好老掌柜,偷偷塞给老掌柜一只金锭,挥手而别。 从此刻开始,苏锦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虽然苏家并不会因为这场生意的失败而彻底没落,但这笔生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是他的处子之秀,也是在庐州城商家中树立苏记威望的重要一役,绝对不能让那些家伙们看笑话。 吃早饭的时候,苏锦偷偷的观察柔娘的脸色,除了眼睛略有些红肿之外,柔娘的神态倒是很正常,走路的时候略有些不便,但看来问题不大,看向苏锦的时候眼神中也没有怨恨之意,相反倒有些揶揄的神色,仿佛是在嘲笑苏锦昨夜的疯狂。 出门前,苏锦抽了个空给柔娘使了个脸色,柔娘红了脸低着头跟随他来到内房,苏锦想说点道歉的话,却是说不出口来,挠着头犯踟蹰;倒是柔娘见苏锦神色扭捏的样子‘噗嗤’笑出声来。 “公子,奴家从进苏府的那一天起便知道会有今日,奴什么都不想说,公子爷能够收留我们姐妹已经是莫大的恩惠,奴家自知身份悬殊,故而也不报特别的期望,只求公子爷能给奴家姐妹一个容身之地便可,公子爷大可不必为此事烦忧。” 苏锦瞪大眼睛看着柔娘美丽的面孔,惊骇于她的这番话语,本以为会是不依不饶的难以收拾之局,却没想到柔娘如此想法;苏锦自己倒是对柔娘的身份没什么感觉,但是他也知道一个破落的官宦之女做过歌女之后那是万万不能娶回家做正妻的,王夫人不同意不说,世俗的舆论也会让他名声扫地。 苏锦默然无言,紧紧将柔娘搂在怀里,不住的亲吻她,表达他对于柔娘的歉意和感激。 柔娘无声的靠在苏锦怀里,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流淌。 苏锦知道宋朝的其实也是一夫一妻制,其他的女子都是妾室,妾室的地位极为低下,随时转让买卖不说,而且生下的子嗣都是庶出的身份,不能获得正式的继承财产和爵位的权利。 在丈夫死后,正妻有权利将他的妾室们扫地出门,除非生有子嗣才有继续在一起生活的权利;所以一般稍有身份的女子是绝对不愿意做为他人的妾室,一般身份贫苦或者娼寮勾栏之中的女子才会甘为妾室;当然稍有良心的男子都会为妾室偷偷准备一笔钱,让她们衣食无忧。 而柔娘能够做出这样的表态,一来是身份使然不得不认命,二来对自己绝对有了感情,否则像这么美丽聪慧的女子怎么会不懂这其中的道理;这也是苏锦格外歉疚和怜爱的原因 ------------ 第三十一章 俺们帮主说了 更新时间:2012-07-11 求收藏,求票。 ## 为了保证t台秀的正常进行,庐州乞丐们一大早便正式上班了,他们三三两两的照顾着各家店面,让他们分身乏术;但庐州三大商家自然不是吃醋的,今天一早,唐三便寻到了乞丐中某个小头目,想从他那里知道是谁在暗中操控。 其实这一点三家都猜的出,只是要想以此问罪于苏记,还需人证物证,所以才降尊屈贵跟乞丐攀起了交情;但结果却是大失所望,那乞丐先是不松口,装糊涂,显得肚子里很有料的样子;在唐三甩出一贯大钱之后他开口了。 “俺们只是按照规矩来。”那乞丐急吼吼的将铜钱揣进怀里,操着北方的口音道:“俺们都是每一个行当讨一天钱,这次是轮到布行和成衣铺了,没什么人指使俺们这么做,俺们帮主叫俺们咋办就咋办。” 唐三气的跳脚,不死心的问道:“那以前怎么没见你们这样啊?” 那乞丐带着鄙夷的眼光看着他道:“庐州城里最少两三百个行当,轮到你们这一行也是一年一次,俺们以前没去是因为俺们没想去,这个世道是讲公平的,所以俺们决定补上以前的疏忽,这一次俺们帮主说了,要连去七天。” 唐三欲哭无泪,这帮人居然要来七天,那这七天别想做生意了,他试探的问道:“你能不能跟你家帮主说说,约他来见个面吃个饭什么的。” 那乞丐嘿嘿的指着唐三笑道:“你这是在拆俺们帮主的台啊,俺们是有规矩的,只能吃剩菜剩饭,俺家帮主要是吃了你请的饭,那他就莫资格当帮主了;你这位大官人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唐三受不了这般赤裸裸的嘲笑,特别是被乞丐鄙视,这是何等悲催之事,一声吆喝,几名藏在暗处的伙计一拥而上,将一贯钱抢回去之后,还将这个装逼的乞丐一顿狂殴。 那乞丐被打得鼻青脸肿,不住的污言秽语的叫骂,一瘸一拐的离去之后,不一会唐记布庄的门前多了十几名身上脏臭不堪的乞丐,这些乞丐已经不是要饭讨钱了,唱着不堪入耳的莲花落,花样翻新的骂个不休。 苏家彩台上各色衣衫还在热火朝天的登台演示,在彩台右侧的一处名为《望江楼》的酒楼上临窗的包间内,高高矮矮胖胖瘦瘦坐着七八个人。 这些人个个穿的华贵富态,举止投足之间一种满不在乎的傲然之气散发出来,这些人伸着脖子盯着台上扭着腰肢展示华服的男女们全部默不作声。 房门敲了几下,将众人的眼光拉回屋内,门开处,《望江楼》掌柜的亲自捧着一大壶开水,后面跟着几名伙计拎着食盒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掌柜的将开水壶放在桌子上,先团团作了个肥揖,开口道:“诸位老爷今日赏脸来到敝楼,小人深感荣幸,特送极品六安龙芽一壶,以示恭敬和欢迎。” 说罢一挥手,伙计们将食盒里的点心果脯以及洁白的茶盅摆好,一一沏好茶摆在众人面前,顿时屋内异香扑鼻,光闻着这极品龙芽便已经舒服到骨子里了。 一名身着深蓝暗花绸缎儒衫的消瘦老者微笑道谢:“鲁掌柜有心了,我等借贵楼商议要事,你们待会将门关上,闲杂人等勿要靠近,小二哥也不用来伺候了,我等自便即可。” 那鲁掌柜点头哈腰客套几句出门而去,有人上前关上房门上了闩,消瘦老者端起茶盅吹了吹浮在上面的一片绿芽,抬起戴满红红绿绿名贵戒指的右手,小指轻轻一挑,将那片茶叶挑了出去,轻轻咂了一口闭目回味一番;这才睁眼开口道:“诸位东家,今日老夫和刘东家以及黄东家三人将诸位召集来此,原是有要事商议,耽误诸位的功夫,还请见谅。” 众人纷纷拱手表示:“应该的,应该的,唐东家费心了。” “唐东家,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咱们都是庐州商会的同事,您是会长,我等绝对以您的马首是瞻。” 说话的是屋角一名三十来岁的马脸中年人,套着一件书生长袍,摇着一把黑色折扇。 唐东家脸上泛起笑意,点头道:“好吧,老夫也不卖关子了,今日特意选了此处作为商议之所,想必诸位也都能明白老夫的用意,那苏记大量低价倾销高档布料衣饰已经严重败坏了我庐州府布行和成衣铺的行市,而且呈愈演愈烈之势,相信诸位东家也有所感觉,这几日我们的布庄和成衣铺的门前可谓门可罗雀,不但高档衣饰没有销量,连以往销路不错的棉纱麻等也无销量,照此下去,我等恐怕只有关门大吉一途了。” 众东家原本就对苏记怨气颇大,听唐东家如此一说更是火上浇油,纷纷谴责辱骂不休。 “诸位,我等自然不能坐等关门大吉,今日便是请诸位合议一个良策,苏记如此嚣张,又不在商会之列,行规治不了他们,这件事原本就不合规矩,这次正好借此机会一了百了。” 说话的是唐东家身边白胖魁梧的黄东家,黄家唐家以及坐在对面的黑瘦的刘家是庐州三大富商,唐东家是商会会长,其他两位是副会长之职。 众人议论纷纷,一时间也没什么好办法,唐东家皱着眉头听着这些东家尽是发牢骚,也提不出一个合理的办法,拳头紧紧握住,强自忍耐。 那手执折扇的中年人忽然拍拍手掌,室内一下子静了下来,众人都转头看着他。 “列位啊,别瞎吵吵了,苏记已经欺负到我们头上了,赶紧想个章程才是正理,布庄门口都被乞丐爬满了,我敢肯定定是那苏锦小儿所为。” 唐东家皱眉道:“郎少东家,关键是没有证据,早间唐三抓了个乞丐逼问,结果这乞丐咬口说不知,唐三这蠢货气不过打了他一顿,没想到招来十多个乞丐谩骂,我直接叫他们上门板了,今儿生意是做不了了。” 那姓郎的少东低声问道:“唐翁难道没跟知府大爷知会一声么?” 刘东家哼了一声道:“知府大人?他要钱的时候就会想起我们,这时候却是……” 唐东家一声咳嗽打断刘东家的牢骚,沉声道:“咱们自家之事还是需自己解决,庐州商会大大小小上百户数得着的商家,对付苏记一家还需惊动知府大人,这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么?” 黄东家接口道:“唐翁言之有理,这次设计布庄成衣铺的有十六家,其他五家属于小本生意,我们没有通知,这里在座的九家有着最直接的关系,据我看来,这次未必不是好事,或许我们可以从中在次得利。”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看过来,期待着黄东家的下文。 黄东家喝了口茶,掏出手帕擦擦嘴,卖尽关子这才蠕动厚厚的嘴唇道:“十年前,苏记如日中天,当时的商会会长都是苏默然所占据,结果如何?还不是一个机会被我们抓住便再也抬不起头来么?在座诸位在那时很得了些好处吧,我记得那批棉布低价购来,利近双倍,哪一位不是赚的盆满钵满,这一次我就不信这个传言是书呆子的苏家小官人能比成了精的苏默然强。” 众人听得兴奋不已,思绪不知不觉中被拉到十年前那个众人合力扳倒苏记,大赚一笔的时候。 “可是,这苏锦看上去不是个省油的灯呢,外界传言他两耳不闻窗外事,是个书呆子,可是从他最近的做派来说,怕是传言不可信。”有人提出疑问。 黄东家‘嗤’的一笑道:“他不是省油的灯,在座的各位哪位是省油的灯?依老夫看来这苏锦重新请回张荣钦是一招妙棋,没准这些玩意都是那老东西教的。” 唐东家沉吟道:“黄翁言之在理,且不管这苏家小儿是否真有些本事,如今他已经惹火了老夫,就算他此刻收手,老夫也不能放过他;苏家十年前便退出商会游离于我庐州主流商家之外,我等妇人之仁看他们孤儿寡母动了恻隐之念,却带来今日的麻烦,这一次绝不手软,要将苏记的产业统统击垮,苏家一倒,占据的两成份额够诸位再大发一笔了。” 众人再次兴奋起来,黄东家示意大家安静,压低声音道:“我有两计,诸位可帮我斟酌一番。” “请讲,请讲。”众东家眼睛发光盯着黄东家发面一般白胖无纹的脸庞。 “第一计叫做以假乱真之计,目的是让苏记的名声扫地;第二计便是故技重施。”黄东家眨着小眼神秘的道。 “愿闻其祥!”众东家眼珠子都快急掉下来,纷纷探耳聆听。 便在此时,窗外彩台上丝竹悠扬,柔娘和浣娘款款联袂登场,开始将苏锦所作的《一剪梅》新词公开唱响。 ------------ 第三十二章 毒计 更新时间:2012-07-12 求收藏,求票 ## 宋时文风浓郁,艺术氛围也随之浓厚,市井小民对于诗词小曲极为偏爱,虽是贩夫走卒之徒,也未尝没有艺术细胞,故而当《一剪梅》唱响之时,台上台下鸦雀无声,听得如痴如醉。 台下自然不乏秀才公子以及前来选购新衣的大娘子和小娘子们,他们万万没想到,在这场商业秀中还能听到这样的绝妙好词。 广场西南角一辆马车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英俊,女的端庄,均凝神侧耳倾听,脸上表情惊诧。 单看这一男一女坐着由马儿拉着的华丽车驾,便显得鹤立鸡群了,本朝最缺的便是马匹,正常出行大多牛车驴车骡车,即便是在庐州城内也很少看见马车的身影,即便有,拉车的马儿也是用身材矮小皮毛晦涩的劣马,似这辆马车所用的高头骏马,极为少见。 “少卿,这首词作跟你比起来何如?”台上曲罢,车内女子问道。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绝妙无伦,偏偏朴实无华直入人心,这首词除了晏同叔的‘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可与之争锋外,无人出其右,我不如也。”青年男子道。 那女子掩口娇笑道:“难得你如此谦虚,只怕你二叔听了这首词也自感不如吧。” 男子笑道:“二叔亦是才情高旷之人,‘红杏枝头春意闹’这样的句子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吟出来的,只不过这首词并不以新奇怪诡之字取胜,胜在纯真自然朴实无华,于平淡处打动人心,所以二叔也定会自愧不如。” 女子笑道:“想不到我家官人还如此谦虚呢,在京中不是见谁都不服么?公公常说你太浮躁,我看今日倒是蛮沉静的嘛。” 那男子哈哈一笑,伸手搂住女子纤腰道:“你就喜欢取笑我,你那位闺中蜜友也在庐州,难道不去见见她么?” 女子笑道:“总要先陪你见了李公子方可前去呀,官人的事永远摆在第一位不是么?” 男子呵呵一笑,忽然扶额道:“说笑之际倒是将这首词谁作的忘记听了,这可糊涂了。” 女子白了他一眼道:“妾身早帮你记下了,适才那唱曲的女子说了,这首新词新曲是他家公子苏锦作了来感谢诸位父老的厚爱的,作词之人看来就是这苏记的东家了。” 男子嘀咕道:“一个商贾之子能做出如此好词,真是没天理了,我们这就去兆廷兄处,庐州城藏着这么一位大才子,他是瞎了眼么?还天天弄什么诗社,也不见寄给我的有一首能超过这首的。” 女子听了他这番胡搅蛮缠的道理,也不反驳,娇声吩咐车辕上的车夫道:“大叔,咱们走吧,往东走有个地方叫做逍遥津,咱们就到那儿。” 车夫答应一声挥起鞭子赶起马车沿着青石大道一路往东而去。 望江楼上,庐州商会的东家们对彩台上的新词好曲充耳不闻,他们正支愣着耳朵听着白面儿般洁白无皱的黄东家详细解释他的两条计策。 “所谓以假乱真之计便是任由苏记大量预订衣物,待苏记交货完毕之后,我等可用劣质绸缎仿造其衣物,再以此为借口鼓动百姓前去苏记退货,让苏记名声扫地;他若退,则说明所售出的衣衫均是劣质布料所制作,有欺诈之嫌,且损失巨大;若是不退,则激起民愤,苏记的日子比赔钱还要难过。” 黄东家一席话让在座诸位目瞪口呆,此计既妙且毒,不但是苏记,在座所有商家谁不怕出这么一档子事,大批量质量低劣的次品货被要求退货,并引发全城大声讨,这么一来,苏记前期的风光实际上是在给自己挖坟,登得越高便摔得越重,订出去的衣服越多也就赔得越惨。 众人默不作声,都不愿意第一个表态,毕竟这招是左道旁门,比十年前派卧底去苏家釜底抽薪的行为更为不齿,所以都觉得好,但都不愿第一个说出来。 郎少东家年轻气盛,确实有些憋不住气,加之唐东家的眼神正好盯着他看,很明显是要他先表态,郎少东顾不了许多了,先报上这根粗大腿再说,计策又不是自己提出来的,自己只是附和而已,将来如果泄露,自己也不担主要干系。 “此计甚妙,对付苏记实在无须讲究什么道义,在下同意。”郎少东言简意赅。 众人见有人带头了,才开始纷纷说好,言语中显得言不由衷; 唐、刘、黄三大会长交换了一个眼色,黑瘦的刘东家忽然开口道:“诸位,知道什么叫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么?知道什么叫蛇鼠两端么?” 众人知道他意有所指,都垂首不语,不接他的话茬。 刘掌柜继续道:“既要将苏记扳倒,便需用非常手段才行,诸位刚才的行为分明告诉老夫,你们只想分一杯羹,却不想担负骂名;老夫刚才言辞是有些粗鲁,但形容诸位的心理恐怕极为贴切;奉劝诸位,若想分一杯羹便需齐心协力推心置腹,若是你们当中有人不愿意参与其事,商会也不勉强,请自行离开。” 众东家静默无语,谁也不愿意离开这间屋子,想抱着三家的大腿混饭吃这是其一,其二是谁在这时候离开便表示公开和三大商家决裂,后果用膝盖想也能想得出来。 “既然诸位都不愿意离开,说明诸位还是有眼光的,放心吧,这件事只要我们做的周密,用人的时候长些心眼,便永远不会泄露出去,苏家一倒,诸位就偷着乐吧,来来来,喝茶喝茶,吃点心。”刘东家口气便的亲切起来,热情的招呼众人用点心。 一片稀溜溜的畷饮之声大作,气氛稍缓,一位掌柜问道:“但不知黄翁的第二计是怎么个说法。” 黄东家微笑道:“鲍东家十年前应该不在庐州吧?” 鲍东家施礼道:“在下七年前举家搬迁至庐州府,幸蒙诸位东家收留,赏了口饭吃,十年前还在直隶老家呢。” 黄东家道:“难怪你要问这个问题,第二条计策十年前便用在苏锦的父亲苏默然身上,所以老夫将他称作故技重施,苏记最近在大量雇佣人手,我们便派人混入苏记店铺中,既可以掌握苏记的内部动向,又可以获得苏记这些新衣服的图样,也就是说,苏记每推出一款衣服,我们第一时间便能跟着制成,苏家想专美于前那是绝不能够的了。” 顿了顿,黄东家又道:“与此同时,我们派出人手四下采购便宜的丝绸锦缎,到时候以比苏记更为低廉的价格推出,将苏记打开的市场抢占,让他的积压在库中发霉去,难保他不步乃父后尘。” 众人轰然叫好,鲍东家高挑大指赞道:“黄翁不愧是老江湖,商界泰斗的计策果然不同凡响,此属商业竞争范畴,无人敢说闲话。” 黄东家自嘲道:“老江湖么?只怕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现在诸位都是高屋华宇妻妾成群,早已没有年轻时候的锐气,老夫倒是很怀念当初想干就干不计后果的时候,不像如今这般瞻前顾后。” 唐东家笑道:“黄翁又开始慨叹了,诸位说说用第一条还是第二条计策呢?” 郎少东阴冷的声音响起:“双管齐下,斩草除根,何必在妇人之仁。” 众东家默默点头,唐东家一拍手道:“那便这么办,就给他来个双管齐下,我等分头做好准备,时机成熟立刻发动。” 当下又嘀嘀咕咕的详谈细节,商议不休。 …… …… 傍晚时分,忙了一天的苏锦回到府中,事情太多太杂,苏锦忙的头大,本以为附身了个富二代便可以豪华奢侈的过神仙日子,却没想到穿越以来,真正舒坦的日子加起来不足五六天,其他的时间都是在穷忙。 “难道天生的劳碌命?”苏锦暗自叹息,一想到后面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情等待他去做,苏锦都有一种嚎叫的冲动。 小穗儿端杯茶上来交到苏锦手上,公子紧皱的眉头让她的心底略有纠结,自他伺候公子以来还真很少见到苏锦这幅摸样,以前是万事不理,现在又太能来事,这才几天时间就得罪了庐州城知府衙内和城中的大部分商家,简直是两个极端。 然而她的担心只持续了不到一小会便烟消云散了,因为苏锦已经眉开眼笑的大赞茶泡的好,屋子里香熏得好。 “这没心没肺的。”小穗儿嘀咕一句,自去做事,苏锦则忙里偷闲开始专心研究起桌椅是不是红木的,屏风是不是檀香的,字画是不是名家的,并开始意淫这些东西传到后世该值钱几许。 今日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柔娘和浣娘将自己的新词唱了出去,从台上的各大青楼头牌和台下百姓们的反应来看,算是很成功的将自己推销了出去,彩台散场之时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书生秀才摸样的人来台边抄录新词,想来是打算回去品鉴一番;而苏锦请来参加表演的青楼歌坊女子们反应则更为激烈。 在青楼中,‘词因人传’极为少见,很少见哪位头牌唱了一首一般的词曲会将这首曲牌子捧红,大多数的情况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歌女忽然唱了一首绝妙好词,从而被众人追捧看好,晋身红牌之列,这就是所谓的‘人因词显’。 这一次没想到雇佣自己的苏家少东家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才子,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些歌女们自然莺莺呖呖的吵嚷着要苏锦单独为她们写新词传唱,把苏锦缠的够呛;最后还是小穗儿大发雌威,小杏眼瞪得溜圆这才让苏锦脱身而回,但苏锦知道此后这方面的烦恼肯定是绵绵不休了。 这些反应都不是苏锦最最想要的,苏锦真正希望达到的目的是能让庐州城中的文化圈内人能够知道这件事,从而借此邀请他参加《落花》诗社,完成他的在高端圈子内的商业炒作。 苏锦甚至都已经想好了,明日之后若是没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那么自己不惜再次盗版后世绝世好词,他就不信肚子里几千首诗词打底,就打入不了小小的庐州城文艺圈内部,那可真是见鬼了。 ------------ 第三十三章 意外之约 更新时间:2012-07-12 新书期间,急需诸位支持,求收藏,求票。 ## 当苏锦沐浴已毕,躺在小院里的凉椅上摇着折扇跟柔娘浣娘闲聊逗趣的时候,外宅管家苏福过来禀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和丰楼》女东家晏碧云邀请他明日午时去《和丰楼》赴个约会。 苏锦满眼星星的胡思乱想,这才两天没见,晏碧云便开始想自己了么?但转念一想,那日晚间的小小接触,惹得自己挨了一巴掌,晏碧云应该是很恼怒自己才是,为何约自己去赴约呢? 苏锦有时候想的太多,反而钻进了牛角尖,在细细思量之后,苏锦决定不趟这趟浑水,晏碧云很明显不是好惹的,虽然她风华绝代仪态万方,但苏锦很明显的感觉到此女内在的优越感,这是苏锦所不太喜欢的。 苏锦爱美色,但是美色中他更爱柔弱如水的女子,女强人之类的人是苏锦最怕接触的一类人,所以他干脆利落的拒绝了邀请;自己的事情也实在太多,明日里布庄边上的店铺已经租了下来,他还要去现场指挥装修,后进的仓库要赶紧整理出来,十余日后张老掌柜采购的布匹便要到达,防火防盗防湿防霉一大堆的事需要提前处理。 还有张老掌柜谆谆叮嘱的寻找护院之事也要尽快落实,谁也不敢保证商会那帮人会使出什么手段来,诸事繁杂多如牛毛,苏锦以忙碌为由拒绝赴约倒不是完全的推托之词。 …… 晏碧云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有人不赏她的脸,干干脆脆不留余地的将邀约推辞,心里微微有些恼火。 这家伙胆大包天,那天故意侵犯自己的那笔帐还没找他算呢,他倒好,直接落自己的脸;若是自己一个人倒也罢了,问题是她信心满满的向汴梁来的闺中密友夫妇保证要请到他到场,这一下可要被闺蜜笑话了。 “叫人再去送一次邀请帖,将我这封信交给他。”晏碧云沉着俏脸交给小娴儿一份信。 小娴儿嘟囔着道:“这人如此惫懒,小姐又何必非要请他到场。" 晏碧云轻斥道:“娴儿最近话有点多,若是再多话便自行回京去,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小娴儿跺脚道:“小姐……” “还不快去?”晏碧云横了她一眼,小娴儿撅着嘴去了。 苏锦再次接到邀请的时候更为意外,苏锦有自知之明,他绝不会认为晏碧云会对自己这个十六岁少年的皮囊产生什么想法,晏碧云执着的邀请定是有什么要事。 素白簪花信笺上寥寥数语:“苏公子台鉴,明日午时和丰楼后院雅厅相候,有贵客待见,此事于君或有裨益,碧云已夸口君必至,若驳碧云薄面,定不饶当日轻薄之举;妾碧云字。” 短短几句话先礼后兵,有软语哀求,有利益诱惑,有威胁恐吓,苏锦大为叹服,接到这样的信笺,除了乖乖遵命,你还能有别的办法么?同时对于有人点名要见自己充满了好奇,贵客!那是什么样的贵客呢? …… 次日午时,苏锦着意打扮了自己一番,既然有贵客要见,穿着可不能马虎;一袭蓝色绸衫长袍,腰间用淡紫洒金缎带扎起,腰带上悬挂碧绿蝴蝶佩一枚,发梢用青色缠金丝带扎住,流两缕黑发搭在胸前;揽镜自顾,连苏锦都不自觉的大赞自己一声:“好一个高富帅!” 小穗儿,柔娘和浣娘她们看着苏锦的眼神也颇为迷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说癞蛤蟆配天鹅是常有之事,但每一只天鹅都在内心里渴望自己的配偶也是一只天鹅,女子爱美男跟男子爱美女的心思是一样的。 特别是柔娘,有过亲密的接触之后,柔娘看向苏锦的眼神很明显跟其他人又有不同,那是一种迷离到迷恋的地步的带着一丝爱到深处的凄婉的眼神,着实教人心动。 苏锦带着小穗儿准时来到和丰楼后院雅厅,时近午时吃饭时间,和丰楼内高朋满座,尽是前来大块朵颐的食客,这也在侧面印证了苏锦对庐州居民收入的估计,这里的食客虽大部分是小康之家,但是一个高档酒楼天天门庭若市,只能说还是三个字:“不差钱。”因为来这里的人不是为了简单的果腹,而是享受美食,这种消费观念正是苏锦所需要的。 后院内花树盛开,暮春的骄阳格外的温煦,也照得满园花树格外的娇艳可爱;路过一丛芍药花时,苏锦不可遏制的想到那晚自己的恶作剧,晏碧云一头撞上自己后背,两粒红豆顶在自己后背的销魂滋味,实在教人难忘。 苏锦一想到这些,后背的肌肉都开始收缩,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厅内两男两女正闲坐聊天,座上酒菜已经摆上,似乎是专门等着苏锦的到来。 苏锦一露头,四人都站了起来,苏锦抢先一步抱拳行礼,连称:“诸位久等,实在抱歉,告罪告罪。” 晏碧云有些嗔怪的横了他一眼道:“苏公子好大的架子,似乎没有八抬大轿请不来你啊。” 苏锦挠头道:“晏小姐恕罪,家中俗务实在太多,我这一天到晚穷忙,也不知道忙些什么事,实在是分身乏术,晏小姐体谅一二。” 晏碧云脸色一红,这家伙又不拿自己当外人,说什么体谅不体谅的,难道我跟你有什么瓜葛么?刚欲答话,就听旁边‘吃’的一声轻笑,晏碧云知道这是自己京城来的闺蜜在笑话自己了。 晏碧云很快调整情绪,正儿八经的给苏锦介绍道:“这位是京城来的宋公子。” 苏锦施礼道:“宋公子好,在下苏锦。” 宋公子面容英俊笑容亲切,抱拳回礼道:“苏公子好,在下宋铨字少卿,苏公子可呼我为少卿即可。” 古代男子二十才有表字,苏锦十六岁的小毛孩别人只能直呼其名,这让苏锦稍微有些郁闷。 “这位是少卿之妻宋夫人,你可以叫嫂夫人或者姐姐,比你这毛孩子大的多。”晏碧云少有的展示出自己的伶牙俐齿,她自己也很纳闷,为什么就这么喜欢跟苏锦置气,非要让他难堪才开心。 “宋夫人好,苏锦有礼。”苏锦不以为忤,大大方方的行礼;宋夫人刚忙万福还礼:“奴家见过苏公子。” “这一位也许不需要我来介绍了吧,本地人士,想必苏公子认识,”晏碧云笑盈盈的指着左首一名白袍男子道。 苏锦仔细在脑海中回忆,却对此人毫无印象,只得老老实实的道:“在下孤陋寡闻,很少出门,也不太关心城中之事,恕在下眼拙。” “在下李重,表字兆廷,苏公子有礼了。”白袍男子温文有礼的道。 众人本以为李兆廷报出自己的名字之后,苏锦定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神态激动的作揖行礼,但是苏锦的反应跟一根木头没什么区别,在他听来,什么李重李轻的跟街头上的张阿毛郑狗剩没什么区别。 若是柔娘或者浣娘在此,定会激动万分,这位李重李公子便是庐州城中才名最盛的大才子,青楼歌坊均欲得李重一首新词为荣,目前庐州青楼歌坊传唱的词牌,很大一部分是出自李重之手,可以说李重之名在庐州府甚至超过了朱世庸知府之名。 而苏锦身为土生土长的庐州人,众人又从他组织的彩台表演和词牌演唱想当然的推测出苏锦肯定在此道上颇为爱好,但凡只要爱好此道者便没有不知道李重的。 可是苏锦只是老老实实的拱手道:“兆廷兄好,苏锦有礼。”因为他完全不知道李重是谁,也不知道李重便是他极其希望能进入其中做广告的《落花》诗社的召集人。 李重笑了笑,脸色平静正常看不出有什么失落,但眸子里的尴尬却一闪而过,被晏碧云准确的捕捉在眼里。 ------------ 第三十四章 美食家 更新时间:2012-07-13 感谢:马小跳同学,鹤巨人的不吝打赏。(求收藏,求票。) ## 五人寒暄已罢,纷纷落座,苏锦扫眼一看桌面上的菜式,还好跟那晚全素宴截然不同,这才放了心;说起来连同今日这次,在《和丰楼》上已经吃过三回,若是别人问起,总不好意思说吃了两次素宴,后悔的要死吧。 身为主人的晏碧云招呼着丫鬟斟酒,苏锦自知酒力不擅,在其他人一饮而尽之际,只是浅尝即止,惹得桌上四位一阵侧目。 “在下不胜酒力,便是米酒也只能喝个三两杯而已,实在是抱歉。”苏锦也觉得脸上烧的慌。 后世自己在酒桌上可没这么怂过,那时候他时常诧异为什么有的人喝了丁点的酒便晕晕乎乎胡言乱语,直到现在他自己也成为不胜酒力之人,他才理解了那些人的难处。 “苏公子,今日是碧云好友到访,你若不喝酒岂不是大煞风景,放心吧,这是我珍藏的低度酒,性子柔和,多饮几杯决计不会醉倒。” 苏锦翻着白眼心想:这里还他妈的时兴劝酒么。 虽是如此,苏锦不想让人将自己看的小家子气,已经驳了晏碧云一次面子,总不好再次教人难堪,其实晏碧云对苏记倒也满照顾,那日登台抛头露面帮苏锦捧场抽签,已经相当的给面子了。 想到这里,苏锦将面前的那杯残酒端起,一饮而尽。 众人鼓掌叫好,晏碧云微微一笑,提箸招呼道:“庐州小城比不得汴梁大地方的美食,今日大师傅使出浑身解数做了几道拿手小菜,大家尝尝看。” 说罢指着一盘一个个小花瓣状的菜道:“这是菊花羊白腰,少卿兄定是喜欢这一口。” 宋少卿笑道:“我宋人北嗜羊,南嗜鱼,没想到在庐州也有羊腰子吃,我来尝尝看。” 说罢夹起一只用刀划开呈菊花状的白羊腰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后大赞道:“膻味尽去,鲜嫩可口,佐料也用的恰当,大饱口福啊。” 苏锦心道:“这姓宋的干嘛喜欢吃羊腰子,难道是那话.儿功能不行么?”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娇艳的宋夫人,心里暗叫可惜。 “苏公子,李公子,你们也尝尝这个。”晏碧云招呼道。 “在下不喜食羊,腰子口味重,更是入不得口。”李重直接拒绝。 “在下不需要吃……”苏锦口无遮拦,一语道破天机。 宋少卿俊脸一红道:“其实羊腰子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诚然此物有健肾之效,但更多的则是对腰脊疼痛,足膝痿弱,耳聋等诸般症状有所裨益,两位不吃可是暴殄天物了。” 苏锦一言不发伸筷子便叉了一块送入口中,宋少卿没想到自己这番话这么起作用,顿时喜逐颜开;他却不知道是晏碧云伸出小手在苏锦的腰上狠狠的拧了一下,苏锦这才乖乖就范,倒不是他的话起什么作用了。 晏碧云伸手一拧之下,心中大是后悔,为什么自己便控制不住的想蹂躏苏锦,这么一来岂不是给他一种轻薄之感,这可羞死人;偷眼瞧向苏锦,见他鼓着腮帮子大嚼,丝毫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示,又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到自己刚才的动作,这才心下稍安,脸上红潮退散。 “菊花羊白腰,那菊花呢?”苏锦傻乎乎的问道。 “苏公子真会开玩笑,暮春时节何来菊花,羊肾被利刃划开呈花瓣状,故而得名;这道菜其实工序很是复杂呢。”宋少卿也不只是卖弄还是对此颇有了解,说了一半便卖了关子等人来问。 那李重自顾自的夹了一只酱鸭头闷头对付,全然不管宋少卿的感受,倒是苏锦心头不忍,凑趣的问了一句道:“愿闻其详。” 宋少卿大喜,晃着头道:“既然苏公子有兴趣,在下便啰嗦两句,羊腰光是除味便极为麻烦,要一条条剔除内里百余条筋,再用料酒和姜片浸泡一日方可既不损鲜美,又除去异味;然后用盐和芋头粉拌好,黄瓜切成丁,用油酱姜末糖醋酒芋头粉调成糊状,然后将腰子微一过油捞起,然后以黄瓜葱姜蒜下油炒制,最后用调好的酱汁和腰子放入翻炒而出。炒制的过程讲究的是个‘快’字,唯快方能保证鲜嫩,但太快又容易炒不熟,所以这火候的把握乃是考究大厨是否合格的最大标准。” 众人听得张大嘴巴,没想到这位宋少卿还真的有一手,说的头头是道,这回连啃着鸭头的李重都忘了吸鸭脑子,呆呆的看着他。 “宋兄雅人,苏锦受教了。”苏锦这是真心话,他也自诩为小资,但跟这位宋老兄一比就是个伪小资了。 “哪里哪里,这算什么?你们是没见过我二叔,他府上开饭之际,那才叫叹为观止呢。”宋少卿呵呵笑道。 宋夫人娇嗔道:“哪有你这么编排二叔的,要他知道了不大大训斥你才怪。” 宋少卿不以为意道:“这怎么能算是编排呢?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连圣人都如此讲究美食,此道绝非异端而是深合君子之道也。” 苏锦快要五体投地了,看来想在宋朝过过上流社会的日子,肚子里没点货色还真不行。 “敢问宋兄,这道菜又有什么讲究呢?”苏锦点着一盘形似炸肉卷摸样的菜式道。 “这一盘嘛,虽然晏小姐没有介绍,但我想本人不会认错,应该是叫做羊舌签。”宋少卿看着晏碧云道。 晏碧云微笑道:“少卿兄好眼力,正是羊舌签,先尝尝看。” 众人举箸夹起,细细咀嚼一番,苏锦微微皱眉道:“好像里边有鱼肉的味道呢。” 宋少卿挑起大指道:“苏公子好资质,具备美食饕餮大家的风范,一次没有吃过便能吃出来鱼糜味,以后在此道上多加浸淫,必会成为鉴赏美食的大家。” 众人大翻白眼:“谁会在这上面浸淫,真是见鬼了。” 宋少卿继续道:“这道菜制作更为繁复,取三年老土鸡的鸡蛋数枚,蛋清、蛋黄分别打散。再将羊舌切成丝,用盐蛋清湿芋头粉麻油拌匀。将羊舌丝和鱼茸分成两份,叠放卷成筒形,上笼用旺火略蒸。以面粉和湿芋头粉加蛋黄盐搅成蛋糊。炒锅烧热下入猪油,羊舌卷沾上干芋头粉,挂上蛋糊,落锅炸至结壳呈金黄色,切成小片整齐地码于盘中,仿佛是盛开的莲花,然后摆上各式装饰的小菜,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众人听得头昏眼花,都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但心底里却对宋少卿在此道上的研究五体投地的佩服,难为他居然记得这么多的工序,显然是对美食之道浸淫艰深之故。 苏锦笑道:“羊舌签这名字不太好听,既然摆盘呈莲花状,我看莫若叫‘舌绽莲花’来的雅致。” 众人轰然叫好,晏碧云笑道:“这便在菜谱上改名字,今后《和丰楼》的羊舌签均叫‘舌绽莲花’了。” 是金子总要发光,苏锦反应迅速的改了一道菜名,在宋少卿风头出尽之际,不失时机的散发光芒,晏碧云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没来由的欣喜。 ------------ 第三十五章 不欢而散 更新时间:2012-07-13 今日三更,第二更送到,求收藏,求票 ## 不知不觉中,初次见面的生疏感尽去,都是岁数不大的年轻人,相互之间倒也没什么拘束。 几杯酒下肚,宋少卿谈及正题。 “苏公子,昨日和内人驻足苏家彩台,曾听到新词一首,顿时惊为神作,唱曲的歌女言道,此词乃苏公子所做,故而心生敬仰之意,昨日午后内人前来拜访晏小姐谈及此事,不料晏小姐和你倒是熟人,所以冒昧的请你前来一会,兆廷兄本和我是应天书院同窗好友,拜读大作后便一起来访,今日会聚于此,实乃盛事也。” 苏锦听他酸溜溜的一番掉文,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的词作起了作用;这才合乎逻辑,否则像这宋铨的派头,定是京城中极有来头之人,而李重则是庐州文艺界的偶像级人物,跟自己这个商贾毫无交集;商贾在宋代地位并不高,巴巴的来约见自己只能是因为自己盗版的词作吸引了他们的眼球。 “涂鸦之作,难登大雅之堂,在下只是不想自家的商业活动太过枯燥,故而随便做了一首新词,娱乐大众而已。”苏锦大言不惭的道。 “另外,纠正宋兄一处谬误,那唱词之人可不是什么歌女,乃是我府中聘请的两位画师,清白人家出身,我都敬她们三分呢。” “哎呀,在下失礼了,苏公子恕罪则个。”宋铨急忙拱手道歉,将清白女子说成歌女乃是极大的侮辱,虽然十之八九那两位是苏锦房中禁脔,但既然人家郑重提起,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谈及诗词正是李重的兴趣所在,他浓眉一挑问道:“苏公子才情高旷,这一首《一剪梅》可谓朴实中见风华,特别是最后两句更是教人叹服。” 说罢摇头哦咏道:“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那摸样显然是爱极了这首词。 众人见他样子,偷偷的发笑,忽见李重睁眼问道:“恕在下唐突,请问苏公子今年贵庚几何?” 苏锦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隐隐感觉是个陷阱,但问及年纪又不是什么忌讳的话题,当下老老实实的道:“在下十六。” “恩,正是好年华,再请问苏公子可曾婚配?” “未曾……家业未兴何以家为?”苏锦不伦不类的一番言语听得众人一阵恶寒。 “那么苏公子可曾有过心仪的女子,或者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之情呢?”李重越问越不像话,连宋少卿都看不下去,更别谈两位女子了。 苏锦心道:“这李重想要干什么?莫非家里有个妹子要许配于我么?”见他问的无礼,心里接着怒骂一句道:“你妹的,欺负人么?” 但嘴上回答道:“在下年幼,还是白纸一张。”这话说出口不但自己脸红,连晏碧云也替他脸红了。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苏公子这首词的大意是借一名女子之口倾诉离别之情,苏公子年方十六,适才又自承并无婚配或心仪女子,也并未有刻骨铭心之恋情,却是如何将这男女之情写的如此旖旎动人呢?”李重终于抛出了重磅炸弹,前面一番铺垫均是为了此刻对这首词的疑问。 众人面色大变,李重言下之意隐隐有不信苏锦能作出这首词的意思,没明说苏锦是抄袭而来,但意思也差不多了;当然说的话不能那么直白,若是直接指出,那便是一种赤裸裸的侮辱,如果对方是一名文人,就凭这句话两人便能成为一生的死敌。 众人在怪罪李重唐突之际,也隐隐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晏碧云有些心疼的看着苏锦,对于这一问,她爱莫能助,其实她也很想知道苏锦是否是沽名钓誉之徒;众人的眼光都看向苏锦,看他有何反应。 苏锦虽早知有个陷阱等着自己踩,却不料这个陷阱是自己给自己挖下的,也难怪别人怀疑,一剪梅完全是已婚的李易安思恋丈夫的词作,那种情感真挚磊落,要说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所作,谁也不信。 眼见着众人看着自己等待回答,心中悲愤的想:“难道自己便要交代在这了么?” 众人见他踌躇不答,以为被李重戳穿诡计,几人的眼里渐有讥讽不屑之色,晏碧云有些后悔将苏锦力邀来此宴饮,这么一来叫这位小官人今后如何抬得起头来呢。 苏锦缓缓起身,冲着晏碧云抱拳施礼道:“晏东家,借纸笔一用。” 晏碧云不知道苏锦何意,但还是吩咐使女拿来纸笔送来厅中,苏锦道声谢,将面前杯中酒一饮而尽,喷着酒气来到案几边提笔看着厅外大好景色半晌,遂蘸墨写道: 似花还似非花, 也无人惜从教坠。 抛家傍路, 思量却是, 无情有思。 萦损柔肠, 困酣娇眼, 欲开还闭。 梦随风万里, 寻郎去处, 又还被、 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 恨西园、 落红难缀。 晓来雨过, 遗踪何, 一池萍碎。 春色三分, 二分尘土, 一分流水。 细看来, 不是杨花, 点点是离人泪。 落款处署名:庐州苏锦偶得《水龙吟》一曲,借以咏杨花之姿,并答庐州李兆廷之疑,需知人之情感相通,见叶落而悲秋,见花残而伤春,何需经历万千,有心之人无需经历亦可感同身受。 写罢掷笔拱手道:“多谢诸位盛情款待,苏锦家中俗务颇多不能久待,还请见谅,这便告辞。” 说罢在众人惊呀的眼神中疾步出门而去,晏碧云娇呼:“苏公子留步,用了饭食再走。”却见苏锦头也不回分花拂柳而去。 几人怅然若失,在看这首《水龙吟》写的柔肠百结,千转万回,将一种莫名的愁绪写到了极致,若非亲眼见苏锦当面写就,打死他们也不敢相信这首词竟然出自十六岁的苏锦之手。 “兆廷兄,这一回您是过分了点,苏公子才情旷古烁今,您这番怀疑,可是伤了他的心了。”宋少卿叹息道。 李重玩味着词句如痴如醉,听到宋铨之语方才如梦初醒,连声自责,于是央求晏碧云作为中间说客,请苏锦另抽时间,自己当面赔罪。 晏碧云见李重也是个实在人,确实不是故意而为之,双方结下芥蒂也非自己所愿,于是便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其实晏碧云心里也没有底,这一次或许苏锦会认为自己和他们一伙,特意将他邀来羞辱于他,或许会连自己一起恼上,是否会买自己的帐也未可知呢。 想到此处,晏碧云心头一阵烦闷,忽然间她发觉自己完全变了样子,以前何曾对任何男子假以颜色,但对着苏锦自己完全处于劣势之中,这一发现让晏碧云心里又惊又喜、又甜又苦。 ------------ 第三十六章 婢女也疯狂 更新时间:2012-07-13 第三更送上,求收藏,求票。 ## 苏锦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本来自己就是盗版他人的诗词,李重其实眼光很锐利,一眼就看出来里边有问题;只是苏锦的身份太逆天,即便不信也找不出不信的理由。 而苏锦也不想在这上面多过纠缠,难道还要留下来跟她们赌咒发誓装模作样的探讨一番不成? 四天后,苏记的t台秀完美收官,庐州城的商家们都偃旗息鼓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反应,既没有再来闹事,也不见暗地里使坏水,这倒教苏锦有些感觉空落落的不舒服,难道这大宋社会当真这般和谐不成? 但苏锦顾不上这些,成衣铺赵大掌柜已经招来了十几名裁缝大师傅和不少学徒,而布庄旁边的门脸也租下来紧张的装修改造一番,过不了两三天就要开业,里边的仓库已经和布庄打通一起,只待将腾空的屋子铺上干松木板,再制作十数排货架等待张大掌柜进货归来。 成衣铺内的衣衫也陆陆续续的完成了几十件,小学徒们满城穿梭送衣收钱忙的不亦乐乎,穿上新衣服的百姓们迈着方步在城中穿梭,神色中一种睥睨天下之势,传言说很多人因为穿着欢喜,睡觉都舍不得脱下,但因为是传言,可信度倒不必深究;这从侧面上也反应出苏记高档衣衫的样式和做工是一等一的。 苏锦还安排了几名说话办事靠谱的伙计去沧州、嵩山各地重金聘请武林高手回来,苏锦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是否有那种高来高去的绝世高手,他记忆中只知道河北沧州是武术之乡,而嵩山苏锦则是想当然的认为少林寺在哪儿,当地定然藏龙卧虎。 张老掌柜说曾有人暗地里在苏家仓库放火,给苏记造成很大的损失,所以苏锦将这件事时时记在心中,刚何况宅子里还有大批的钱财,宅中护院虽有几名,但都只是身强力壮的男仆,除了身高体壮之外并无拳脚功夫,苏锦自然不能将身家压在他们身上。 …… 四天时间,苏记不仅在庐州城中名声渐隆,苏家小官人的两首词也风靡各大青楼,苏锦在和丰楼所作的那首《水龙吟》不知怎么被传了出去,于是借着端午前后人们的闲暇消遣时间的增多而在大街小巷传唱开来,传唱度渐有超过柳三变的《雨霖铃》和晏同叔的《临江仙》之势,苏小官人的才名也渐渐在人们的心中扎下根来。 苏锦闷头忙活几天,对此毫不知情,小穗儿告诉他这件事,苏锦还摇头不信,直到有一天在《同福酒楼》吃饭,听见同楼层的包厢内充斥着自己盗版的词牌小曲,这才羞愧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是让苏锦纳闷的是,代表庐州文坛盛世的《落花》诗社的召集人,迟迟没有发来邀请,进不得这个诗社便表明还是圈外人,只有参加了诗社之人才能为主流所认可,否则即便名气再响亮,也只是个非主流而已。 苏锦对于主流非主流倒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高端市场的开发,苏记将来很大一部分利润的来源还需城中高端市场的支撑;对于《落花》诗社的不闻不问,苏锦也无可奈何。 相对于其他人的冷淡,《和丰楼》女东家晏碧云倒是派人送来两次邀请信,说李公子自知那日唐突,特来邀请苏锦再次赴宴,当面赔罪。 苏锦正忙的焦头烂额,哪有时间去跟这些人磨牙,于是两次全部拒绝,只是在回信中写道:些许小事无足轻重,若李公子不能释怀,便告诉他本人早已原谅他了,家中事务实在繁忙,分身无术。 饶是晏碧云好涵养、好.性情,也被苏锦气的够呛,回信被撕得粉碎遍地抛洒,小娴儿从未见过晏碧云如此失态,晏碧云可从来没这样过,被一个少年气成这样可是破天荒之事。 小娴儿决定亲自出马,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苏家小子一番,替小姐出出气。 于是端午节后第三天,苏锦正在指挥伙计们打扫新装修好的成衣店分号的时候,小娴儿气势汹汹的坐着车赶到了苏记布庄前,将苏锦堵了个正着。 苏锦正指挥着一帮子伙计在成衣铺分号的门楣悬挂匾额,“高一点,低一点”的正吵嚷间,小娴儿掐着腰蹦下车来。 “苏锦在哪?给我出来。”大户人家出来的丫头就是与众不同,身上带着一股貌似威严的东西。 苏锦一眼看见小娴儿便知道祸事上门了,这丫头打一开始便不待见自己,那晚自己耍小聪明占晏碧云便宜,这丫头当时的眼光跟雌老虎差不多,几乎要吃了自己。 “这不是小娴儿姑娘么?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光临敝店也不打个招呼,有什么事派人传个话不就得了么?”苏锦笑眯眯的迎上前去。 “少来这一套!”小娴儿丝毫不因为苏锦的套近乎而放弃立场。 “吆喝!哪里来的小娘子,怎地如此刁蛮。”伙计们不干了,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女子。 “我说小娘子,咱们少东家笑脸相迎,怎地却是热脸贴了冷……冷……”一名小伙计话说了一半,猛然惊觉这“屁股”二字万万不能说出口,生生的吞进肚去。 众人闻弦歌知雅意,哪有猜不出这两个字的,轰然大笑起来。 小娴儿气的柳眉倒竖,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般羞辱,这帮人差点连自己的小腚腚都说出来,真是羞煞人也,一腔怒火全部发泄道苏锦身上来:“好你个苏锦,纵容家中伙计欺负我,今天我要一把火烧了你这鸟铺子,叫你纵容这帮人嘴巴不干净。” 说罢拎着小裙子便往里冲,苏锦大翻白眼,老子躺着中枪有没有,从头到尾我都是笑脸相迎,这帮家伙嘴巴长在他们身上,我能拦得住么? 眼见小娴儿雌老虎般的往铺子里冲,众人都是男子,也不能伸手阻拦,一个个干瞪着眼张着嘴巴傻傻的看,苏锦急的直跺脚,这小娘子发起飙来,万一真的干出什么事来,那可就有大麻烦了;说起来自己和她家女主子还称得上是熟人,这么一搞晏碧云那里可就无法交代了。 苏锦忙喊:“哎哎,小娴儿姑娘,且听我一言。” 小娴儿咬牙往里冲,理也不理苏锦,苏锦忙朝门边上的小伙计喊:“拦着点啊,你们拦着点。” 小伙计们非但没阻拦,反倒闪得比兔子还快,气的苏锦大骂。 眼见小娴儿便要闯进店中,门口人影一晃,一个娇俏的身影叉腰而立拦在小娴儿面前,小娴儿躲避不及差点撞在那人的身上;她还以为拦住自己的是个小伙计,这一下又羞又急,伸爪子便挠过去。 “撒什么泼呢?要撒泼回家撒去,外边可没人惯着你。”那人敏捷的躲开呼呼而至的一爪,同时口中清脆的叫道。 苏锦心中一喜,小穗儿关键时刻给力,这里能拦住小娴儿的也只有小穗儿了,但是刚激动了没一秒钟,马上又心头大骇。 小穗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这一下针尖对麦芒,可有好戏看了,眼见周围围观百姓越来越多,纷纷指指点点的议论纷纷,传入耳中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 第三十七章 流血了 更新时间:2012-07-14 求收藏,求票。 ## 围观百姓的话仿佛长了翅膀钻进小娴儿的耳朵里。 “这小娘子是怎么了?怎地这般疯疯癫癫。” “切,一看就是吃亏了……” “……怎么个吃亏法?” “你他娘的是故意装的么?苏小官人家财万贯,人又生的风流俊俏,你说怎么个吃亏法?” “哦……原来是被苏小官人那个了,这又没得到什么好处,所以来闹是么?” “算你脑子没进水,看……人家苏府里的小娘子岂能让她轻易得手,这下对掐起来有看头了。” “……苏小官人艳福不浅啊,这两个小娘子怪水灵的。” “别他娘的流口水啦,就这两个火爆脾气的小娘子,你陈三吃的住么?” “……” 小娴儿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后悔来找苏锦算账了,本来只是打算斥责苏锦一番,为自家小姐出气,没料到是这么个结局;这一下仇恨值开始转移,围观乱说话的一帮人直接拉到了仇恨,小娴儿转身便朝人群奔去,顺手便抄起靠在苏记门边上的一根棒子。 苏锦一看大事不好,一面命伙计们将围观人群驱散,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上前阻拦。 伙计们对付小娴儿没办法,对付这些想象力丰富的闲人倒是毫无畏惧,连骂带训,砂钵大的拳头晃来晃去,闲人们自知触了那疯丫头的霉头,倒也配合的闪了个干净。 这边苏锦刚迎上小娴儿,小娴儿火气正旺,手中木棒乱舞,苏锦一个不小心,头上便挨了重重一棒子,眼前一黑“咕咚”摔在地上。 倒下之际,便听大家一片惊呼之声,小穗儿飞也似的奔过来扶住苏锦的头,哭叫着呼唤。 苏锦感觉头上粘腻腻的,想来是出血了,小娴儿傻眼了,她也是穷咋呼,一旦发现自己打伤了人,而且还出血了,全身顿时酸软无力,手中棒子‘啪嗒’掉在地上,双手掩口,惊恐的看着苏锦头上的血流的满脸都是。 “拿了她见官,打杀少东家了。”伙计们咋呼起来。 苏锦赶忙直起身子道:“送她上车,让她走。” “少东家……这……” “什么这个那个的,陈贵,给我拿鞭子来抽这帮货,看热闹不嫌事大。”苏锦一激动,头上的血冒得更欢,把个小穗儿吓得尖叫起来。 陈贵忙呵斥伙计们去干活,对小娴儿道:“小娘子,你还是回去吧,你看这事闹的。” 小娴儿木偶般的被吓掉三魂的赶车老车夫牵着衣角拉上车,一溜烟回和丰楼去了。 小穗儿边流泪边骂小娴儿狠毒,众人驾着苏锦回到店里,打来清水将伤口清洗,一番手忙脚乱之后,方才止住血,这才想起,该派人去请郎中来包扎上药。 苏锦惨着脸躺在椅子上喘气,前两天端午节没去城隍庙烧香,往淝水河里丢的粽子数量看来也不够,这不,报应的真快,血光之灾啊。 …… 门外骡车得得,众人往外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大家都识得这是来闹事的小娘子坐着的车,却又去而复返了,难道闹得还不够么。 小穗儿捏着小拳头小脸憋得通红,看样子要打定主意给来人好看,但见骡车布帘掀开,紫影一闪,苏锦的心头一跳,脑门血往上一涌,刚刚止住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来者正是晏碧云,小娴儿不敢隐瞒,见到晏碧云之后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晏碧云无瑕责备小娴儿,上了骡车便快马加鞭赶来,一路上心里五味掺杂起伏不定。 被小娴儿这么一闹,自己离苏锦算是越来越远了,虽然这也没什么,但是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小子,见到他时忍不住的想打击他,但晏碧云知道这是假象,自己其实是非常在乎他的,这个想法让晏碧云深为惶恐。 百般思量之下,晏碧云决定这一次一定要诚心诚意的代小娴儿向苏锦道歉,至于苏锦接受不接受,倒无需考虑,最起码自己落得个心安,不至于对苏锦有愧疚之感。 苏锦见晏碧云柳眉微蹙,快步进店而来,忙挣扎着从椅子上起身准备见礼,晏碧云一眼见到苏锦白净的额头上那道醒目的裂痕,加上鲜红的几道鲜血不失时机的流了下来,顿时心头说不出的愧疚。 “苏公子快别起来,这可吃了闷亏了,都是碧云之过。”晏碧云冲口说道,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苏锦心中宛如大热天喝了冰水一般的舒坦,这样的话听了,便是再挨一棒也值了;此念头刚起,立刻暗骂自己犯贱,口中忙道:“不妨事,不妨事。” 晏碧云福了一福道:“碧云代小娴儿给苏公子陪不是了。” 小娴儿见害的小姐在苏锦面前给自己赔不是,慌忙上前跪倒道:“苏公子,奴家的错,跟小姐无关,您责罚我吧。” 苏锦翻翻白眼,心道:怎么责罚,难道扒了裤子打屁股么? “没事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小娴儿姑娘定是平日教训伙计教训惯了的,木棒舞动起来倒还有模有样的,像是个练家子。” 苏锦的幽默逗得晏碧云扑哧一笑,本以为会是尴尬的局面,没想到苏锦这般的大度,看来他并没有把这事房子啊心上。 晏碧云对小娴儿严厉的道:“还不谢谢苏公子的宽宏大量么,你这个冒失丫头,都是平日我把你惯出毛病了。” 小娴儿忙道:“多谢苏公子不计奴家之过。” 苏锦笑道:“起来吧,跪着不合规矩,别叫人家看见了还以为我又在欺负你。” 小娴儿不敢起身,晏碧云白了苏锦一眼,这才道:“起来吧,去车上等我,回去后自己在房中思过三日。” 小娴儿这才起身告罪出门,老老实实的钻进车厢里,面都不露一下了。 苏锦心道:这位晏小姐喜欢玩软暴力啊,什么回房思过,不就是关禁闭么? 晏碧云见苏锦额头上刚刚被小穗儿擦去的鲜血又流了出来,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只绿色的小瓷瓶道:“这是上好的止血药膏,得赶紧将血止住,一滴血一碗饭,流了这么多血,可不能大意。” 苏锦心道:我只听说过一滴精十滴血,可没听说过什么一滴血一碗饭之说,照你这么说,至少几年的饭白吃了,自己在后世每年都去抽个两百cc的血,那可是一大袋子呢,要照这么说,岂非十几年的饭白吃了么。 当下晏碧云极力张罗着给苏锦敷药,而且要亲自给苏锦敷药,把个苏锦心里乐开了花,小穗儿不懂苏锦心中所想,还极力的想替晏碧云敷药,急的苏锦心头大恨,但是嘴上又不能表示,憋的狠了,脑门上的血又流出来了一些。 好在晏碧云为表示诚意和歉意,执意自己帮苏锦敷药,小穗儿这才作罢,外间人多,苏锦替晏碧云着想,让人看见会有些不雅之言,于是提议进里间敷药,话一出口,晏碧云脸色便红到了脖子根。 但晏碧云并未开口反对,于是小伙计搬了两张椅子放进收拾好的内间库房内,小穗儿搀着苏锦,晏碧云跟在身后,三人走进内间。 ------------ 第三十八章 敷药 更新时间:2012-07-14 大章送上,求收藏,求票。 ## 内间库房整修的洁净干爽,和隔壁苏记布庄的后进已经贯通到一起,但中间连接的是一小截通道,通道两边都安装有木门,分别由各自的大掌柜掌管相通的门钥匙,成衣铺和布庄是单独核算的两个铺子,相邻只是为了方便,而不是为了不分彼此乱来。 库房的地面上全部按照苏锦的要求,铺上桐油浸过晒干的松木条,一小段一小段的松木条用榫卯相嵌铺在地面上,底下的粘土白灰将木条紧紧粘牢,走上去咚咚作响。 晏碧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木条拼接的地板,她见到的木制地板都是又长又宽的那种横贯东西南北的木地板,那种木地板为了整体的美观,所以木板条的长度要和厅室的长度相等,或者只长不短,否则一旦短了之后就需要拼接,那便如美女脸上的一道胎记,大煞风景了。 但苏锦这种拼法,小木条尺许长两寸许宽高,处处拼接反倒没有打破整体的美感,反倒是凭空多了数千条纹路,斜斜的宛如水纹荡漾起来,看上去别有一番风韵;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这种木地板甚至边角料都可利用,而不似常规的整体木板那般对于材料要求极其奢侈和浪费。 晏碧云正感叹于苏锦这番小心思,耳边忽听苏锦的话语声响起:“晏小姐,你再不帮我擦药止血,恐怕我就要变人干了。” 晏碧云转头一看,之间苏锦有气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头上的血依旧在往外渗出,虽然不多,但是看上去触目惊心。 晏碧云又是可怜又是好笑,连忙柔声道歉。 晏碧云左右看看,小穗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外间的门紧闭着,屋内就剩自己和苏锦两人,晏碧云一阵心慌,忙强自压下情绪,伸手拉过一张椅子来坐在苏锦面前,伸手掏出怀中白雪一般的丝帕,朝苏锦头上擦拭。 苏锦忙道:“可污了这方贵重锦帕了。” 晏碧云笑道:“你倒识货,这可是江宁府的素雪云锦帕,不过呢,也不是很名贵,此刻它也不过是擦血的一块布而已。” 苏锦笑道:“说的在理,人使物,岂能为物所制,这些东西再贵重也只是人们制造出来为自己服务的,而不是用来摆着看的。” 晏碧云轻笑道:“你倒是有一番说辞,看来脑袋并没有被打坏。” 苏锦嬉笑道:“若是打坏了,这辈子我就要赖上你……们家了,恐怕要养我一辈子了。” 晏碧云心头大跳,这句话虽是玩笑之语,但此刻说出来,再结合苏锦的口气,倒是极有暧昧之意。 言语渐至于私,晏碧云不敢接口,一言不发的轻轻将苏锦头按的低垂下来,用手帕蘸着身边的一盆清水细细的擦拭。 两人对面而坐,苏锦的个子略高,所以必须低头下来晏碧云才能擦拭的到伤口,但就是这么一低头,苏锦的鼻尖离晏碧云高耸的胸口仅有数寸近,鼻端一股异香袭来,中人欲醉。 这绝不是新铺的木地板的木香味,也不是两人衣衫上的熏香味儿,这种香味既非浓烈,但却细微可辨,随着晏碧云身体的摆动,那香味也是一阵阵波纹般的袭来。 苏锦的眼中隐隐看到晏碧云衣衫下似有物在圆润的滑动,不由的慨叹今日晏碧云并没有穿褙子装,否则那一抹酥胸在面前晃动,别说止血了,只怕自己当场便要喷血。 正胡思乱想间,头上的伤口处一痛,苏锦‘哎呀’一声抬起头,晏碧云并未询问怎么了,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脸色红的如天上的彩霞。 苏锦自知理亏,自己的神色定是过于陶醉,晏碧云稍稍用了点力气,便是以示惩戒之意。 “药上好了,碧云也该回去了。”苏碧云站起身来。 “这么快!”苏锦惊讶的道。 “难道你想敷药敷个三天三夜么?药膏已经抹了三层,此药甚灵,不出半个时辰便会结疤,只是注意莫要牵裂伤口,两天过后疤自落下,肌肤应无痕迹。”晏碧云白了他一眼,接着伸手递过小瓷瓶来道:“奴家怕你活泼好动,没准又牵扯到伤口,这瓶药便送给你吧,若是再流血便叫你家使女帮你再敷上一遍。” 苏锦伸手接过瓷瓶连连拜谢,晏碧云看了他一眼道:“苏公子,上回在敝楼中之事,今日碧云正式向你致歉,李公子直肠直肚,说话的时候有些不知轻重,希望你莫要因此便生气了。” 苏锦道:“我还不至于那般小家子气,那事我根本没在心上,只是这几日实在太忙,你看这库房和门脸,哪一样我不亲自指点便会不合心意,我也是命苦,天生劳碌命。” 晏碧云看他故作老成,愁眉苦脸的样子,噗嗤笑出声来:“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却来说这种话,需知苏家小官人已经名满庐州,不久便要名满天下,多少人羡慕的要死呢。” 苏锦挠着头道:“晏小姐切莫取笑在下,在下志不在此,食有肉,寝有裘,若得浮生日日闲,赏菊品茶观南山,便足可宽慰平生了。” 晏碧云神色一动,眼中射出一种向往的光芒来,旋即暗淡下去,笑道:“言不由心。” 苏锦被戳破牛皮,嘿嘿一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晏小姐亲来为在下送药敷药,苏锦甚感荣幸,晏小姐手头恐怕事务不少,便请回吧。” 晏碧云微微一福道:“碧云明日便要回汴梁去,在此顺便跟苏公子道别。” 苏锦微微一愣道:“这……便要走了么?” 晏碧云心中一酸道:“庐州和丰楼只是我家的一处产业而已,每年春天我便来呆上一个月,一来处理酒楼琐事,二来庐州的春天最为可喜,我喜欢来看春光。但其他州府城也有产业,不得不各地巡看。” 苏锦心头微微有些失落,确切的来说,他和晏碧云交往其实不深,或许是自己猎艳的心理作怪,晏碧云这等风华绝代的姿容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吸引,晏碧云落落大方的举止也让苏锦产生一种奇异的好感,这些本来也没什么,但一听晏碧云明日便要离开庐州,这种情绪便自然流露了出来。 “那……何时再回庐州呢?”苏锦轻轻问道。 晏碧云黯然垂首道:“或许明年春天吧,我也不知道……” 苏锦沉默半晌,猛然抬头道:“也好,那明日便在和丰楼为晏小姐饯行,但愿明年春天我们能再相见。” 晏碧云心头一酸,苏锦这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有片言的挽留,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或许只是一个过客而已,自己和苏锦毕竟只是交汇于天际的两颗流星,划着不同的轨迹消失于天际,这刹那间交汇而过所闪耀的光辉,虽绚烂却如此短暂。 “奴家恭候大驾,顺便请李公子前来,他心头的郁结未解,碧云不想为这件事挂心。” “遵小姐之愿,明日午间,和丰楼见。”苏锦微笑拱手,将晏碧云送出铺子,看着她登上车子,渐渐远去。 …… 情感这玩意确实是种微妙的东西,苏锦和晏碧云二人自己也不知道,便是这短短的几次接触时间,双方已经产生了微妙的情愫,这种感觉放在平时或许都没感觉,但一旦离别在即,便会立刻显示出它的威力来。 晏碧云是首先察觉到这种情绪的,因为她知道离别的不可避免,所以她比苏锦多受了些煎熬;也正因为如此,苏锦那日在和丰楼被李重指责后匆匆而别,带给晏碧云的感觉更为强烈。 晏碧云后来在家中的微微失态,伴随着苏锦连番的拒绝邀请而逐渐明显,外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身边的使女看的最清楚。 小娴儿正因为见不得小姐受委屈,所以才跑来闹这么一处来,她的一棒子打在苏锦的额头上,却好比是打在晏碧云的身上。 晏碧云是个有着坚强人格的女子,她也不是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了,她已是二十一岁的桃李年华,若不是待嫁之时未婚夫婿突然病亡,或许她已经膝下萦绕着儿女了。 别人看来,晏碧云在这方面定是有很大的遗憾,但晏碧云自己可不这么认为,未婚夫君是朝中重臣庞籍的四公子,虽是名门,但晏碧云从未见过他,所以也谈不上什么感情。 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晏碧云反倒对婚姻有了更深的认识,她甚至有些窃喜老天爷安排的一切,二十出头的女子已经不再那么青涩,晏碧云身上更多的是一种深沉温婉和成熟,这一点让她更具魅力。 然而,晏碧云的身份依旧是庞家四公子的遗孀,除非庞家主动放她自由,否则晏碧云便不能做出任何的出轨之事,这一点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也很好理解,晏碧云和庞家四公子的婚事是经历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五道正规的礼数,结婚六礼,除了亲迎这一礼六礼已成其五,实际上在纳征之后,便是大聘完成之时,也就是说双方已经定下婚约了。 晏碧云虽未过门圆房,但男方未解聘,便不能成为自由之身,这一点虽然极不公平,但也无可奈何,宋代守节之风已经流行开来,人们期望看到女子坚贞守节,哪怕是像晏碧云这样并没有实际出嫁的女子,所以便有了这样令人不可理解的规矩;不得不说,这是一种男权社会隐秘的恶毒的变态的心理的反应。 对于晏碧云来说,这样的藩篱无法打破,除非庞家解聘,即便如此还是落个再嫁之名,为人所指谪;以前晏碧云根本没考虑到这些,但最近她常常想起这个问题。 骡车‘得得’的响,晏碧云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翻腾不休,自己和苏锦之间其实根本不可能有交集,首先是身份问题,苏锦不可能娶个再嫁之人为正妻;其次自己比苏锦大了足足五岁,虽然苏锦的言谈举止之中根本不像十六岁的男子,但大了五岁显然是极为不适宜的,即便退一万步来说,苏锦不嫌弃她的再嫁的名声,年纪的差距也会让苏家人坚决反对。 “或许,我真的是自己想多了。”晏碧云自嘲的笑了笑,捋了捋耷拉下来的秀发一缕,掀帘看着满街来往忙碌的人群,陷入沉思之中。 ------------ 第三十九章 卧底 更新时间:2012-07-15 今日三更,第一更送上(求收藏,求票票) ## 苏记成衣铺分号一共招了十六名大师傅,全是成衣铺赵大掌柜一手考核聘用,当然这十六名大师傅也不全是赵大掌柜认识的,譬如成衣铺一名叫刘大成的领班介绍来的一个叫秦大郎的裁缝师傅便是因为手艺精湛而得到聘用。 这位秦大郎自称家在芜湖城,孤身一人并无家眷,正好赶上苏记成衣铺招大师傅,月工钱一贯五的优厚待遇,使得知道这事的裁缝师傅们趋之若鹜。 秦大郎因为跟店里的领班刘大成是故交,虽几年没见,但故友重逢格外亲,秦大郎一提这事,刘大成立刻便将他引荐给赵大掌柜;有了这层关系,再加上秦大郎手艺不错,所以立刻便被录用。 五月初七日夜,也就是苏锦脑袋上被打了一个大疤痕的那天晚上,秦大郎租住的小客栈里来了两名神秘男子,秦大郎正在房中就着一小碟油爆落花生和一小盘酱牛肉有滋有味的喝着小酒,房门开处,两名身材魁梧的的大汉不请自入。 “你们是谁?怎地乱闯他人卧房?小二,小二。”秦大郎厉声喝斥,同时大声呼叫店小二。 一名大汉竖指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似乎不经意的一撩衣襟,一柄寒光闪闪长约尺许的剔骨尖刀露了出来,秦大郎吓得酒醒了大半,赶紧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来者绝对不善,拿惯剪刀针线的自己如何跟这拿剔骨刀的叫板,好汉不吃眼前亏。 店小二闻声赶到,探身进来道:“客官,叫小的有何吩咐?” 秦大郎看了看两名大汉,又瞄了瞄他们的腰间尖刀的轮廓,终于放弃其他的想法,颤声道:“帮我上壶茶来,我有两位朋友到访。” 小二连声答应,不一会屁颠屁颠捧着一壶热茶进来,放在桌子上,关门出去。 秦大郎看看面前两人,陪笑道:“两位好汉是不是找错人了,我秦大郎身无分文,无家无室,也没什么仇家,好汉……” 一名疤脸大汉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伸手打断秦大郎的话头,冲另一名大汉使了个眼色,那人走到门边侧耳倾听了一会,忽然猛然将门拉开,门外空无一人,这才左右看看,将门再次关上。 “这是……”秦大郎小腿肚子开始转筋,看这架势是要干些什么了。 “好汉饶命!”秦大郎终于抵挡不住内心强烈的恐惧感,猛然仆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你叫秦大郎?”疤脸男子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嘶哑,听起来寒毛倒竖。 “小的正是秦大郎,好汉有何吩咐只管说来,但求绕小的一命。”秦大郎脸色煞白,抖索着道。 “起来说话,只要你乖乖听话,定不会伤你性命。” 秦大郎爬起身来,弓着腰站立一旁,那疤脸汉子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支布袋来,沉甸甸的似有黄白之物,一把丢到桌上道:“这里有纹银五十两,是我们请你做事的订金,事成之后还将会给你一百两,这些钱完全够你到任何地方娶个浑家安个家,再开间裁缝铺了。” 秦大郎一惊道:“不不不,好汉别跟小人开玩笑,小的可不敢白拿您的钱财。” 疤脸汉子夜猫般的呵呵笑起来:“白拿你是别想了,拿了我们的钱,自然要替我等办事,天下哪有白拿的钱财。” 秦大郎踌躇道:“这个……小人手无缚鸡之力,只靠一门裁剪手艺糊口,除此一无是处,如何能帮得了好汉爷们。” 疤脸汉子道:“不要妄自菲薄,最近刚来庐州是么?在何处讨生活呢?” “回好汉话,经朋友介绍入苏记成衣铺分号做大师傅。” “很好,这便是你的价值所在,你要做的事很简单,在苏记成衣铺里好好呆着,留意苏记的经营动作,并将苏记的服装样式提前透露给我,关键的时候要在苏记内部推波助澜。” 秦大郎目瞪口呆,这是要自己去做他人的卧底,潜伏在苏记内部通报消息,这种事若是泄露出去,将会为世人所不齿,苏记不追究则罢,追究出来之后打死勿论。 “好汉爷……这事……小人做不了啊。”秦大郎倒还没有傻到答应这件事的地步,原本他就是个老实本分之人,卧底背叛这样的事情根本在脑子里没有过,这一下被人直接挑战道德底线,自然做出了反抗。 “你是说宁死不干是么?”疤脸汉子淡淡的道,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情绪,但秦大郎分明感觉到一丝寒气渐渐笼罩全身。 “不妨挑明了说吧,我们选择的对象还有很多,你算是最有运气的一个,你若不识抬举,明晨这客栈这间客房里将会出现一具冰冷的尸体,这尸体是谁呢?不用我说,你也猜得到吧。” 秦大郎噗通瘫软在地上,脸色惨白,汗珠滚滚而下,嘴唇抖擞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两名男子看着秦大郎一副窝囊样,眼神中带着鄙夷,疤脸男子尽量用温柔的声音道:“其实很容易做出选择,只要你答应帮我们做事,这些钱就是你的了,你愿意拿她去喝酒也好,置办产业也罢,抑或是到窑子里当大爷,享受小娘们的伺候,随你的便。” 秦大郎还在犹豫,站在一旁的另一名大汉耐不住了,撩起衣衫一把将剔骨刀抽出怒道:“大哥,跟他尽啰嗦什么?直娘贼的脓包一个,老子一刀切了他的脑袋,咱们在去寻其他人去。” 说罢伸左手蒿住秦大郎的衣领,右手尖刀在灯光下一闪便直捅过来。 秦大郎大骇叫道:“饶命,饶命,小的答应了便是。” 那汉子一把将他惯在地上,吐了口唾沫道:“娘的比,怂包一个还充好汉,敬酒不吃偏吃罚酒,真是贱人一个。” 疤脸汉子笑道:“老二到一边去,莫吓着他。”说罢双手抱拳朝秦大郎拱了拱道:“恭喜秦师傅做出正确的选择,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也别想着偷偷溜走或者向什么人告密,一旦那么做的话,没人救得了你。” 秦大郎一句话说不出来,瘫在地上喘气。 “便宜你了!”“啪嗒”一声,钱袋丢在秦大郎面前,两名汉子起身迅速离去,秦大郎瘫坐地上,良久才从惊吓中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钱袋,宛如做了一场噩梦。 ------------ 第四十章 邀请 更新时间:2012-07-15 今日三更,二更到,求收藏,求票 ## 《和丰楼》后院雅厅中,坐着三人,白袍黑脸的李重,紫衫飘飘的晏碧云,以及一袭青衫的苏锦,偌大的雅厅内连个伺候的使女都没有。 苏锦头上的伤口结了一道淡淡的疤,看起来已无大碍,只是精神似乎有些萎靡;同样心不在焉的还有晏碧云,再加上原本就寡言少语的李重,整个厅内气氛沉闷无比。 从座次来看,今天的主位坐的是李重,从这个细节苏锦便可以猜想到,李重今天做东看来是将这场宴席当成是给自己赔罪的,而并非是晏碧云的送行宴,晏碧云和李重只是通过宋少卿的缘故而相识,看来并没将自己的行踪透露给李重的必要。 从这一点上,苏锦小小的感觉到一点虚荣,自己认识晏碧云连头带尾不过二十余日,晏碧云临别之际还向自己辞行,可见这位晏东家对自己还是当朋友的,或许不止朋友这么简单。 三人闷坐半日,到底是晏碧云觉得李重这样很不好,于是她打破沉默提醒道:“李公子,你不是说有话要对苏公子说么?此刻不说更待何时?” 李重忙将口中细细咀嚼的一口菜咽下,站起身来朝苏锦道:“苏公子,李重那日言语之间多有得罪,所以今日特来致歉,在下一向不善言辞,家母也曾训斥我口无遮拦,还望苏公子海涵则个。” 苏锦虽和李重只见过两面,但已经初步揣摩出李重的性格,这是一位呐于言而敏于心的主儿,肚子里一大堆诗书,可是嘴巴上却笨的很,三句话不到便要得罪人;而且李重自己却懵然无知,并不是恃才傲物故意找茬的那种。 对于这种性格的人,苏锦只能将他归类于书呆子之列,又怎么会跟他计较呢?其实李重的性格中也有可爱之处,其中一条便是知错能改,绝不矫情身份;像这次,苏锦真正的身份其实也不过是一名商人而已,在世俗眼光中,商人虽握有重金,但依旧是士大夫文人们所不愿意结交的对象。 在北宋,虽商人的地位有所提升,也并无歧视商贾这一说,甚至连宋刑统中都规定了通婚不论门阀出身这一条,而且社会越安定,财富越高之人便越受人尊敬,所以商人已不再是‘奸商’‘唯利是图’‘利欲熏心’‘无利不起早’的代名词;但是即便如此,几千年的传统眼光中,商人的特质正是文人所极力试图远离的东西。 而李重的身份说起来有些吓人,他是宝元二年的乡试举人出身,原本授予县令之职,却不幸父亲病故,故而丁忧在家;其父李瑞安曾官至寿州知府,祖父也曾做到四品的州官级别,可谓是书香传家三代宦门,这样的一个人能对苏锦这么客气,充分说明李重其实只是木讷,但绝不迂腐,他是个随性之人,当苏锦的词作将他打动之时,他毅然的选择了跟苏锦道歉,而没有选择无视。 苏锦当然看懂了这一点,他虽不知道李重的身份背景,但宋铨这种一看就是高官大户出身的人能和李重结交,巴巴的从京城赶来见他一面,可见李重定然也是那个圈子里的人。 苏锦笑着拱手还礼道:“李兄何必在心上,还特意的准备了酒宴,叫苏锦受宠若惊啊。” 李重道:“应该如此的,苏公子在庐州城十几年,在下居然没发现城中隐藏着一位才子,实在是汗颜无地。” 苏锦笑着谦让一番,却听李重又道:“苏公子,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能否唐突?” 苏锦本欲说:既是不情之请便免了吧。但此时此刻实在说不出口,于是道:“洗耳恭听!” 李重精神一振道:“在下和几位好友创办了一个叫‘落花’的诗社,想必苏公子也有耳闻,此诗社逢单月十八集会,不知苏公子是否有兴趣呢?” 苏锦一愣,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自己正纳闷为什么这文艺圈里的人就是没动静,却没想到李重便是发起者之一,这下算是逮到了。 虽然极其想一口答应,但苏锦身上的臭毛病又发作起来,只见他蹙眉扶额,似有为难之色。 “怎么,苏公子有什么顾虑么?其实这只是庐州读书人和爱好写词的一些好友的聚会而已,就一天光景并不耽误多少功夫。” 李重哪里想到苏锦其实只是卖卖关子而已,还一叠声的描述诗会如何雅致,如何好玩,又如何能看到许多新词。 苏锦对这些其实并无多大兴趣,他卖关子的目的是想自抬身份,他吃准了李重这号人会极力的劝他这位词坛新天王参加,这样自己在诗会上搞七搞八,李重便无法出来阻拦了。 “顾虑倒是没什么,一天的功夫倒也抽的出,只是我怕在诗会上闹得不愉快呢。” “此话从何而来?” “近日闲暇时,在下得了几首额咏美人的新词,原也不妨请诸位才子佳人们指点一二,只不过这些词作都是以我苏记成衣仕女图创作而成,诗会上若是拿出来,有为苏记广而告之之嫌,怕引得众人议论。” 苏锦眉头紧锁,显出一种由衷的诚恳。 李重闻言一愣,一方面苏锦说有新词问世,让他期待不已,另一方面他又不愿意苏锦在他的《落花》诗社上谋商业之利,李重可不是蠢人,他知道自己一旦点头便是纵容了苏锦如此作为,所以踌躇不决。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苏锦以手指敲着桌边曼声吟道。 李重和坐在旁边的晏碧云不可置信的望着苏锦,苏锦故意吟出的这句词已经打动了李重的心,他心痒难搔,急切的道:“还有呢?还有呢?” 苏锦笑而不语,伸筷子夹起一只红彤彤的河虾,蘸着酱料,曼斯条理的品尝。 晏碧云又是好笑又是气恼,这家伙关键时候卖起了关子,实在可恶。 李重明白苏锦的意思,当下不再犹豫,拱手道:“苏公子,在下正式邀请您参加五月十八的《落花》社集会,还请苏公子大驾光临。” “敢不从命!”苏锦也不再矫情,双方默契的达成了共识。 李重其实也是有苦说不出,他虽一介文人,但争强好胜之心也并非没有,《落花》社跟汴梁的《秋云》社以及陪都应天府的《双燕》社齐名,诗词佳作也层出不穷,但从未有过一首社中好词能压倒其他两诗社,倒是汴梁《秋云》社上半年来好词频频,有压倒之势。 诚然汴梁城乃京畿重地,百万众聚集汴梁都城,定然是藏龙卧虎,人才济济;《秋云》社新立年余,创始人正是宋铨宋少卿,好友之间的角力往往比陌生人来的更为激烈,李重和宋铨虽是至交,但两人在这方面都憋着一股劲要超越对方,对于李重来说,苏锦的出现显然是上天的恩赐,本次诗社定会焕发出异彩,彻底压过其他两社,这该是多么大的荣光啊。 所以李重才甘愿放弃一部分自己的坚持,默许苏锦在诗社中进行商业宣传,为的便是得到这他更为看重的结果,苏锦的一句新词一出口,他便不再犹豫了,很显然这将是一首精美的词作,就凭这一句,已经盖棺定论。 苏锦大计搞定,心中极为痛快,不由得后世彪悍的酒风自然流露,逮着李重连喝了十多杯,到最后李重不得不踉跄败退,临去之时,心中还迷迷糊糊的慨叹:不愧是才子气质,斗酒诗百篇并非虚言,看来自己若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酒量需要练一练了。 ------------ 第四十一章 送别 更新时间:2012-07-15 第三更,求收藏。 ## 苏锦这幅小身板实在撑不住酒量了,在强自苦撑着送走踉跄败退的李重之后,苏锦立刻醉的稀里哗啦,一塌糊涂。 晏碧云皱着眉头吩咐人将苏锦抬至里间凉塌上躺卧,并嘱人熬制醒酒汤来,晏碧云挥退众人,拿着汤匙一勺勺喂着苏锦喝下。 苏锦喝了醒酒汤之后,脸上酒气稍退,躺在凉榻上闭目似是睡着了,晏碧云大着胆子平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细细观察一名男子。 光洁饱满的额头,浓而不乱的俊眉,高挺的鼻梁,虽不是这世上最俊美的男子,但颇为耐看,百看不厌。 晏碧云轻叹一口气,刚欲转身起身叫人,忽然间手腕一紧,惊慌间回头而顾,只见苏锦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的正是苏锦的纤细洁净的手。 晏碧云眉头一蹙,用力将手掌回拉,脸上红云升腾起两朵。 “这家伙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对我轻薄,我要……我要……”晏碧云在心里‘我要如何’数次,却始终没‘我要’出来个所以然来。 “晏小姐感谢你对于苏锦的格外看重,苏锦荣幸之至。”苏锦静静的道。 “谁对你格外……看重了,快松手,教下人看见我便不要活了。”晏碧云依旧在做徒劳的挣扎。 苏锦对于晏碧云的辩解毫无自知之明,依旧攥着她的小手,口中继续道:“今日离别在即,在下心中颇有些感伤,但人生便是如此,有些事也许注定是这样的结局,各人都有各人的方向,我们只能徒呼奈何。” 晏碧云停止了挣扎,她听出来苏锦这是在表白内心中的情感,所用言辞虽然直白浅显,但却引起了她心中的共鸣。 “苏公子……” “什么都莫要再说,其实我最懂你的心……”苏锦臭屁哄哄自以为是的冒出这句话,也不管晏碧云如何反应,自顾自的道:“其实对于我来说,我根本不信命运,我相信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每个生命的拐点都不是必然,譬如说今日,你将要去汴梁,万一你忽然决定不去,那么你的生命经历便会截然不同,所以命运不是必然,反而是因为你自己的选择决定了最终的路。” 晏碧云默然不语,她完全听懂了苏锦关于命运的阐述,从未有人这样跟她说起命运啊人生啊之类的话,苏锦这番言论让她深深着迷。 “当然,每个人都有不得不为之的无奈,正如我不得不应对即将激烈的商场争斗,而你则不得不全大宋奔波照看自家的生意,这便是‘身不由己’之意,也就是人生的最大无奈。” 苏锦明显喝多了酒,今天的话特别多,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闭目深吸一口气,伸手在怀中掏出一封素笺和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放在晏碧云手上道:“晏小姐,相识一场终是有缘,这件礼物送给你,留作纪念,明年春天,但愿你我还有再见的一日。” 苏锦站起身看着大理石般端庄美丽的晏碧云,心中颇为失落,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对这女子如此动心,但当你面对她时,才发现她的魅力无法阻挡,苏锦忽然冲动的俯下身子,在晏碧云的红唇上吻了一口,快步离去。 晏碧云的心中已经被忧伤填满,她完全被苏锦带入这种情绪之中无法自拔,苏锦突入其来的一吻,让她避无可避,人生的第一个吻就这么被他攫取了,晏碧云却升不起一点被轻薄的念头。 …… 庐州城外的官道上,几辆青骡小车渐渐北去,中间的骡车内坐着一名紫衫女子,她拿出一张素笺,拆开仔细观看,一首小词映入眼帘: 更能消几番风雨? 匆匆春又归去。 惜春长怕花开早, 何况落红无数。 春且住。 见说道、 天涯芳草无归路。 怨春不语。 算只有殷勤, 画檐蛛网, 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 准拟佳期又误。 蛾眉曾有人妒。 千金纵买相如赋, 脉脉此情谁诉? 君莫舞,君不见、 玉环飞燕皆尘土! 闲愁最苦。 休去倚危栏, 斜阳正在、 烟柳断肠处。 “春天啊,听说海角天涯并没有你的归处,你就留在这里吧!”晏碧云仿佛听见苏锦静静的在耳边诉说,泪水萦上眼眶,扑簌簌珍珠般的流了下来。 素笺新词最后,苏锦写了一行字道:送佳人红宝石项链一条,褙子装时胸前露白太多,美则美矣,但稍显呆板,可佩此项链饰之。 晏碧云泪眼婆娑的打开红色的小盒子,一条粗细合宜的黄金项链下边坠着一只红色的心形宝石吊坠静静的躺在盒子里,精美绝伦。 晏碧云破涕为笑,将盒子和信笺抱在胸口,口中喃喃道:“我会回来的,苏公子,等着我……” …… 五月十四日,张老掌柜满载而归,苏锦亲自出城相迎,十余日的奔波劳累,让老掌柜显得风尘仆仆脸上颇有倦意,但眼神炯炯,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这一次是张老掌柜出马以来最为顺利的一次,不但布匹的成色好,而且价格比想象中谈的更低,张老掌柜一辈子的人脉积累帮了大忙,江浙之地的布商见苏记这般大手笔的采购自然是都想结交这样的大客户。 但张荣钦并未选择价格最低的客商,而是选择了最为本分牢固的老主顾谈好了价格,因为张荣钦知道,不仅需要的是价格低,刚重要的是通常的渠道、良好的信誉以及质量的保证。 万贯钱财原本只能采购三千匹各色布料,但张荣钦生生的将价格谈下了三成,于是采购了三千三百匹,比原计划多采购了三百匹。 苏锦心中高兴,当晚在府中设宴为张荣钦接风洗尘,宴席中谈及江南风物,无意间张荣钦提及南方今年大旱,棉麻桑等作物均干涸少水,若是老天再不开眼,估计庄稼会受不住了。 苏锦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商机,他知道干旱对于农作物意味着什么,干旱时间长了,即便是天降甘霖,也必然会造成大面积的减产,其他作物自不必提,但棉麻桑对应的正是布匹的市场,很显然今年的产量会大幅度减少,江浙正是各色布匹的最大产地,其他各省虽产,但除了直隶山东,品质无出其右,这正是一次机会。 ------------ 第四十二章 大手笔 更新时间:2012-07-16 感谢雪人巨、大鹏巨、田老湿、夜半问道几位兄弟的不吝打赏,(求收藏,求票。) ## 苏锦细细的问了张掌柜南方干旱的情景和细节,坐实了自己的判断,于是他轻声将自己对于形势的判断告诉了张荣钦。 张荣钦猛然想起采购布匹时曾有布商谈及今年的干旱,难怪有些精明的家伙不愿意售出布匹,看来是在赌一把了。 苏锦知道,五六月份南方正是多雨的季节,但在这个时候却发生大旱,这极不寻常,多半后续的旱情还会加重,他和张荣钦迅速达成共识,马上火速再去一趟,大批采购各色布匹,无论贵贱。 苏锦决定再拿出三万贯去采购,这个决定让张掌柜张大了掉了几颗牙的嘴巴,少东家这是在赌博了。 苏锦本想这次让陈贵前去,但张老掌柜坚决的反对,这一次是真正关系到苏家所有人命运的一次豪赌,如此大规模的采购张掌柜绝不会放心的假手他人,于是两人商定严守秘密,休息一日后,后天一早张老掌柜秘密携三万贯巨款南下,搜罗所有能搜罗到的布匹。 苏锦第一次经历这种搭上全家老小的搏命生意,心里不免惴惴不安,但他一想到‘囤积居奇’这个词便信心倍增,在古代,人力无法阻挡天时,会有很多这样的机会出现,苏锦的脑子里曾读过一本关于‘陶朱公’的生意之道的书籍,虽不知道是苏锦还是王峰的记忆,但是书中陶朱公范蠡的经商之道给了他很大的震撼。 陶朱公成为富可敌国的大财主,主要的原因便是他观察到市场的供求关系,判断价格的涨落。他发现价格涨落有个极限,即贵到极点后就会下落;贱到极点后就会上涨,出现“一贵一贱,极而复反”的规律。 于是此君便‘贱取如草芥,贵出如粪土。’,所谓“贱取如珠玉”,即像重视珠玉那样重视降价的物品,尽量买进存贮起来。等到涨价之后,就尽量卖出。“贵出如粪土”,即像抛弃粪土那样毫不可惜地抛出。 总结起来苏锦理解的便是:‘囤积居奇’四个字,这其中的难点便是对于市场规律的把握。 苏锦敢于如此奋力一搏的另一个理由便是从后世得来,后世某年,化肥农药等农业物资的上涨带动了粮食价格的大幅度上扬,于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一年粮食昂贵,很少有农户愿意用昂贵的粮食喂猪,于是当年的猪肉价格一路飙升到令人惊叹的地步,有些有眼光的农户发了一笔横财;由于猪肉价格奇贵,第二年全国各地养猪之人猛增,于是乎供大于求,价格一路下跌,很多人血本无归。 这一涨一跌之间,既表明市场的供求关系有规律可循,也让苏锦明白什么是超前的眼光;譬如这次南方数分路的大旱便是一个信号,衣食住行这等生活必需品不会因为大旱大涝便会影响需求,到时候粮食布匹的紧缺成为必然,此时囤积,到时候便是大利之局。 苏锦仔细的盘算了一下手中的资金,剩余的资金除了店铺中必需的流动资金外,还有六万贯躺在密室里睡大觉,这些钱若不花出去便是死钱,只能随着社会的越来越繁荣而贬值。 苏锦决定将这六万贯中留下一万应不时之需,其他五万全部花出去,当然不能囤积布匹,庐州城的以及周边的需求毕竟有限,这一次苏锦选择了粮食。 苏锦急火火的连夜将苏记四城的四家粮铺掌柜统统叫来开会,在香茶和美点的润泽下,四位大掌柜听完了苏锦的决定,顿时一个个张大嘴巴,露出嘴巴里被绿豆莲蓉糕染绿了的大舌头。 少东家在布庄和成衣铺上搞得花样这些老掌柜早就看不顺眼,在他们看来,少东家花了那么多钱,迎来的却是亏本的上千件订单,每订出去一件衣服便要亏数百钱,简直是在败家;为此他们和苏记其他产业的掌柜曾多次向王夫人进言,他们不能容忍少东家将两代老东家打下的家业败光,但王夫人坚持放手让苏锦折腾,也让这些人无可奈何,这些人心想着老老实实的干好自己的事,万一布庄和成衣铺盘子崩溃,凭借他们这些老产业还能帮着苏记渡过难关,也不枉老东家对自己这帮人的看顾。 可是万万没想到,少东家这么快便将手伸到粮铺这边来,而且耗费的金额极大,这要是崩了盘的话,苏记所有的产业全部完蛋,这个险不能冒。 “少东家,您这是胡闹啊。”南街苏记粮铺大掌柜侯善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一蓬白花花的胡子吹得老高,轮资历他仅次于布庄张大掌柜,所以他在苏记的经营策略上往往也是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人。 “少东家盘算过其中的风险没有,囤积那么多的粮食,先不说囤积困难,霉变防潮虫蛀都会造成极大损失,更重要之原因是南方大旱仅仅是道听途说,万一判断有误,将会断送苏记全部家业,到时候别说是少东家您,便是我们这些苏记老人也无颜泉下见老东家了。” 侯善荣的话得到了其他三位的极力附和,少东家简直太儿戏了,十六岁刚出书房门的毛头小子,如何知道商场上的风险和陷阱,小打小闹尚可容忍,犯了错亦可弥补,像这般搏命式的做派,闯下的漏子会比天还大,到时候是万劫不复之局。 苏锦静静的听着四位大掌柜不断的埋怨和牢骚,微笑不语,待几位翻来覆去的没有新的话语出来之后,苏锦指着桌上的茶喝点心道:“几位大掌柜稍安勿燥,先喝口茶顺顺气。” 四位大掌柜也确实吵闹的有些累了,闻言同时停住,喘着气端起茶杯润嗓子。 苏锦待他们喘息稍定,忽然起身朝四位老掌柜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四位大掌柜忙起身还礼道:“少东家你这是……” 苏锦示意四位坐下,自己也坐在他们的对面,正色道:“刚才从几位老掌柜的话语中,苏锦深深的感受到几位对于苏记荣辱兴衰的关切和责任感,苏记何其有幸,能有诸位这批忠心耿耿的人来协助,若无诸位,我敢断言,苏记定无今日。” 几位老掌柜忙谦虚道, “少东家抬爱了……。” “哪里哪里,我等只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力而已……” “少东家此言折煞我等了……” 苏锦笑了笑道:“苏锦此言发自肺腑,绝无半分戏谑之意,苏记传到我手上已历经三代,诸位可以想一想,苏锦亦是饱读诗书之人,难道不懂何为败家何为不肖么?将祖辈辛苦积攒的家业财产轻易的便挥霍败光,这不肖之名苏锦可担当不起。” 侯善荣拱手道:“我等不是说少东家败家不肖,实乃是少东家初涉商海,难免激进冒失,商场之中不比那官场简单,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人杀人用刀,有人杀人靠计谋,而商场中却是杀人于无形,庐州城五年来家产破落潦倒的商户有近三十家,其中十三人自尽于家中,商场中人死了都是自己死的,连凶手都找不到;东家之事想必少东家也有所耳闻,东家勤勉一生,只因误入陷阱而致郁郁而终,我等怎能眼睁睁看着少东家步东家之后尘。” 苏锦苦笑不已,这帮人也过于危言损听了,看见叶落就说秋天到了,听见夜猫子叫便说有祸事上门了,也太能联想了。 “几位掌柜之心苏锦已经懂了,我想问在座几个问题,若是诸位能给我释疑的话,这笔生意不做也罢。”苏锦道。 “少东家请讲……” “苏记十年前我父手中店铺几间,得利如何?”苏锦的第一问。 “十年前么?……老夫记得粮油铺五家,布庄两家,成衣铺两家,典当行一家,另有酒楼一家,客栈一家,南庄西庄各有两片近千亩田地……”侯善荣搬着手指头算着。 苏锦静静的道:“那么麻烦候老掌柜再盘点一下如今苏记的店铺有多少。” 侯善荣掰着手指头又算开了:“布庄一家、成衣铺一家、粮油店铺四家、西庄园一座……”一只手没掰完,所有的产业已经算完了。 苏锦道:“十年间何以我苏记缩水了一半产业,这些都是怎么发生的呢?十年前当是庐州首富之家,如今说起来是四大户之中占一席之地,但恐怕只是表面上如此吧。” 侯善荣和其他三位掌柜都愣了,平日还真没往这方面去想,没想到苏记十年间无寸进,反倒家业衰落如斯了。 ------------ 第四十三章 齐心协力 更新时间:2012-07-16 求收藏,求票。 ## 真是不盘不知道,一盘吓一跳,几位老掌柜闷着头做生意,十年间苏记的铺面和地产一年年的减少,潜移默化中的衰落让人难以察觉,但十年时间整个的一盘点,才发现原来苏记的衰落在不经意间已经到了令人惊骇的地步。 苏锦没有等老掌柜们从惊讶中清醒,又抛出他的下一个问题。 “苏记全部产业的全年收益诸位恐怕不太清楚,我只问诸位手头上的铺子,十年前家父在世时,一家粮铺的年利几何?现在你们的年收益又是多少?” 几位掌柜的竭力回忆一番,侯善荣答道:“十年前一个粮铺全年收益大概在五千贯到八千贯左右,现在嘛……大概两千贯左右。” 其他三位也赞同他的数据,四家收益差不多,数据也相差无几;这个数据一出口,几位老掌柜再倒抽一口凉气,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苏锦叹口气道:“几位大掌柜看出来问题了吧,不但我苏记的铺面庄园在减少,连每家铺面的利润也在减少,年利以两千贯论,钱税、工钱、耗损除去,实际得利不到五百贯,这还不算门脸费用,门脸虽是自家的,但总要算到成本里边的;种种迹象提醒我们,苏记再不励精图治,已经濒临倒闭的边缘了。” 侯善荣沉思半晌,沉闷的开口道:“少东家,这么一盘点的话,确实如您所说,苏记在这样下去便难以为继了。” 苏锦道:“您知道就好,苏家赖以生存的粮油布匹成衣生意已经到了极为危险的地步,庐州城中我苏记占的份额不足一成,这还是诸位平日经营有方的结果,这一成都是老主顾,其他的都被商会抢走了,而布庄则直接沦为亏损,到上月为止亏损一千四百贯,您说我还能等下去么?” 布庄和粮铺本就是独立经营的铺子,平日里各家不管各家的账,这本帐只有东家才知道,苏锦这么一爆料,四人坐都坐不住了;一般的东家,连续亏损的铺面根本就不会再打理下去,复杂点的便想点办法挽救挽救,简单的便直接辞退伙计关门歇业。 少东家雷厉风行的对布庄下了那么多的心思,一方面自然是为苏记的兴衰考虑,另一方面也是宅心仁厚不忍众伙计和掌柜的散伙,这样的东家现在已经很少了。 四人默默无言以对,苏锦所说的每一条都宛如在他们的心中放上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无法消除;他们对苏记的感情常人难以理解,服务十年以上的苏记在他们心目中便是家一般的存在,现在这个家摇摇欲坠了,遮挡风雨的顶部已经千疮百孔,这让他们无法接受。 少东家现在想做的便是极力的对这个漏风漏雨的屋顶加以修补,自己几人却跑来横加指责,实在有些不像话。 “少东家,老朽惭愧!”侯善荣面色沉郁,仔细组织这合理的措辞:“少东家,您急于振兴苏记的心思我们都能理解,但重症用以虎狼之方,恐适得其反,何不采取些温和一般的手段呢,这样也还有回旋的余地。” “苏记已经无退路了,诸位看不出来么?商会蚕食我们剩余的可怜的份额,打压之势已经逐渐强烈,上次四十多位掌柜联合来我布庄彩台闹事,这当然不是他们自发如此,而是背后商会的东家们的授意;当然当中也有想生存而被裹挟而来的小商家,但总体大势上,苏记已经是商会之敌,商会定会想尽办法个我们压上最后一根稻草。” 苏锦喝了口茶,闭目在口中回旋一番,润了润火燥燥的口腔继续道:“苏记的事情已经不是温和手段所能决绝,所以我这一次要下猛药,将家中所有的积蓄全部搭上,今日请诸位来便是问诸位愿不愿意跟我苏锦同舟共济,我已经为诸位每人准备了一千贯的养老钱,即便苏记毁了,诸位亦可安享晚年,不必为生计愁苦。” “少东家……”四位老掌柜浑身战抖,老泪横流,他们听的出苏锦这是在安排最后的事情,少东家这是铁了心要博上一搏了,这回博得也许不仅仅是苏记,或许还是再搏命。 他们其实并不知道,苏锦根本就是跟他老爹苏默然是两种人,苏默然能为一次的背叛和失利而郁郁终结,但苏锦绝不会;一来苏锦有一种近乎赖皮的性格,黏上了就不会松开,这一点后世那位砸死苏锦前身王峰的系花最有发言权,硬是用四年的大学时光用尽水磨功夫将她弄上了手,成为学校的一段佳话,并成为无数屌丝男们的精神偶像,屌丝男追女神也不是没有成功率的。 苏锦也绝对不是他们所认为的初出茅庐的小白一名,苏锦可不是傻子,明明家中十万贯可以吃一辈子,为何要拿出来拼死一搏呢?当然是看到了胜算。 “我知道诸位还在担心此举的可行性,若说防潮防霉防蛀虫防老鼠之类的事情,相信诸位比我在行,若是诸位觉得有必要来问我,我也可以告诉你们,我的办法多的是;若是怀疑是否南方正在大旱,我想你们很快便会知道,因为我会派你们中的一到两位去江南采购粮食,吴地、江浙、两湖、都要去,要收到上好的陈谷,顺便也证实一下是否天大旱,禾苗庄稼已经接近枯死,若是没有这种情况,诸位大可带着钱原地返回,就当我没有说这回事,诸位意下如何?” 四人连连点头,眼见为实,他们所担心的也不过是消息不确切冒然出手而已,若真如苏锦所言,这不失为一个巨大的商机。 “此事是绝密之事,诸位回去无论何人均只字不要透露,透露出去的商机便不是商机了,而且此事越快越好,我们能意识到别人也能意识到,我的意思是后日晨间,你们中选派三人跟张老掌柜一起南下,留下一人照应四家粮铺即可,家中有我,万事放心。” “少东家说的在理,此事谁也不能犯糊涂说出去,这样吧,我和老胡老马三人前去,闵掌柜在家照应。”侯善荣果然不是个婆婆妈妈的角色,一旦被苏锦说通,做事便急火急烧的,绝不拖沓。 “行,就按你们安排的办,我在庐西庄园已经寻到一处院落,一甩十八间正房,稍加整修便极适宜屯粮,诸位采购回来之后可直接绕道庄园,不必进城招摇,同时大批粮食储存之地也需小心谨慎,越少人知道越好。”苏锦举起茶盅向四位致敬,同时也是端茶送客之意。 四人起身告辞,心中对这位少东家已经完全改观,连粮食怎么运回来,运到什么地方储存都想好了,这样的人岂是不靠谱之人,心中没有把握,根本不会考虑到如此细节。 …… “少东家绝不输于老东家和东家,或许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胡掌柜道。 “果然如胡掌柜所说,是个做事的样子,老夫似乎又找到了跟这东家一起振兴苏记时候的劲头了,这种感觉已经十年没有了。”马掌柜道。 “诸位老兄弟,切莫掉以轻心,少东家将身家性命交待给我们,责任重大,小心谨慎,细心周到为上策。” “对对,候掌柜说的对,噤声噤言,不要透出任何消息。” 四人立刻悄无声息,出了苏宅各自登车而去。 苏锦吁了口长气,身上汗涔涔的,今日其实还有一条最为有利的消息苏锦没有透露给他们,今日和张老掌柜曾聊到西北的战事,西北跟西夏的战事已经连续数年未息,从这一点上苏锦迅速便得出一个结论:官仓的存粮数量有限。 官仓存粮不足则又可推导出一个结果,那便是明年青黄不接之时,朝廷没有足够的粮食平抑飞涨的粮价,自己的好日子便要来了。 苏锦知道这件事万万不能张扬,丢失商机事小,‘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可是大罪,万一为人所举报,查证出来可了不得,看来卖粮食的时候还需多费一番脑筋才行,完全以苏记的名头来卖粮食是不妥当的。 ------------ 第四十四章 书房鏖战 更新时间:2012-07-17 感谢春不语姐姐的打赏。 ## 苏锦靠在烛火中思量了半天,想的脑子都有些生疼了,这才回过神来,忽见身边站着一个人影,抬头一看却是柔娘。 柔娘脸上表情沉静,但双眸出卖了她的内心,当中闪烁着爱怜纵横的柔情蜜意。 苏锦起身拉起她的手在她耳边道:“去帮我吩咐小米儿烧水沐浴,我去娘房中看看便回,还有,一会你到书房来,就你一个人来……” 柔娘心惊肉跳的挣脱苏锦的手,面带红霞的垂首疾走。 苏锦去王夫人房中将即将要进行的计划一五一十的禀报给她,王夫人极为震惊,儿子的大胆让她脆弱的心脏有些即将骤停的危险,如此大手笔的进行囤积,在她看来跟赌博无异。 苏锦知道她会有这样的反应,王夫人不是经商之才,十年间苏记家业萎缩,虽有外部的打压因素作祟,但主母王夫人也难以推卸责任;只会守成可不行,商场之残酷会让不思进取的一方逐渐被蚕食。 但苏锦知道,王夫人已经做了她能做的的了,你怎么能要求一位从小便只学习女红、缝补、看些闲书的小家碧玉能够将一个庞大的商业机构运转如意呢,那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娘,我知道你很担心苏记的产业毁在我手上,也担心万一失败我们娘儿两会无存身之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这次的机会不抓住,苏记或许便无翻身的机会,在庐州城会逐渐的被人所蚕食,结果依旧会如此,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王夫人踌躇半晌道:“儿啊,娘不是担心咱们会生活无着落,我是担心这些跟随苏记一路走来的老人的以后,苏记一倒,这些人将何去何从?咱们生意失败了,好歹还能变卖家产到庄子里去过日子,他们这些人难道就弃之不管了么?” 苏锦心中感动,王夫人真是慈善之人,考虑到的首先是家中的掌柜仆役们以后的生计问题,苏家门风醇厚如斯,这恐怕也正是这么多老掌柜们甘心情愿的为苏记服务十几年二十几年的原因所在。 “娘请放心,儿已经准备了一万贯留作不时之需,这些钱便是做最坏的打算,我为家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安身钱,虽不能保证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但拿来置办几亩薄产或做个小生意还是可以度日的,苏记岂能负人?” 王夫人笑道:“我儿能这么想,娘便放心了。”习惯性的伸手摸来,苏锦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位王夫人每次见面都要在苏锦的嫩脸上捏几把,苏锦刚刚穿越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王夫人就捏的他很不适应,现在捏着捏着,苏锦便习惯了。 “娘,放心吧,此事我有九成把握,几位大掌柜都认为是个机会,这可不是儿子刚愎自用的瞎胡闹。” “瞎胡闹又怎样?苏记本来就是我儿的,你要怎么闹娘都不反对,送人了娘都不心疼,只要我儿平安开心就行了。” 苏锦大翻白眼,王夫人这便是典型的慈母多败儿的代表。 …… …… 夜深人静,万籁无声。 苏锦的书房内也是漆黑一片,只是在黑暗中传来奇异的响动声,压抑的喘息和不知是痛苦和欢乐的娇.吟从书房内间传出。 苏锦尽情享受怀中这水一般绵软的身体,将心中的沉甸甸的负担发泄,晏碧云离去的失落,大手笔投资的压力,尽皆在柔娘的身体上消磨殆尽。 云收雨散,两人密合在一起相拥喘息,黑暗中柔娘大着胆子伸手在苏锦的俊脸上抚摸,鲜花般柔软的嘴唇盖章一般落在苏锦的脸上。 苏锦闭目喘息稍定,摩挲着怀中的山峦起伏,轻轻叹了一口气。 “公子,您好像很多心事的样子,是……是柔娘伺候的不周到么?”柔娘声如蚊呐,细喘微微的在苏锦耳边道。 苏锦无声的笑了,在她的隆臀上轻拍了一把道:“瞎说,我不知道多快活呢。” 柔娘良久无声,忽然细细的道:“奴家也是……” 苏锦被她这句话刺激的身体顿起反应,柔娘吓得紧紧抱住他道:“不要……奴家有些不堪……” 苏锦忙分神他想,压下再次涌起的欲望,柔娘感激的在他唇上一吻道:“公子很喜欢《和丰楼》的晏东家是么?” 苏锦奇怪柔娘为什么这么问,逗她道:“柔娘是吃醋么?” 柔娘轻轻道:“公子切莫误会,奴家能跟着公子已是知足了,绝无其他想法,奴家只是想提醒公子,那晏碧云是个寡妇,而且岁数比你大五岁,恐非公子良配。” 苏锦心中一惊道:“怎么,晏小姐原来是嫁过人的么?” 柔娘轻声道:“奴家在街上流浪的时候,曾听客人言语中提及一二,说起来这位晏小姐也是命苦,出嫁前三日,夫君便暴病而亡,偏偏夫家不愿解聘,所以便身负未亡人之名,蹉跎四载青春,如今都二十一了。” 苏锦身体一震,心道:这算是哪门子规矩,未婚夫死了还不接触婚约,这不是站着茅坑不拉屎么?激愤之余也没注意到这个比喻多么的不堪,将晏碧云直接比喻成茅坑了。 苏锦也有些窃喜,晏碧云还是单身,除了那夫家的一纸婚约未解,基本上没有任何瓜葛,这从晏碧云能到处走动经营自家产业的行为便能看的出来,夫家除了限制她不得改嫁之外,对她的生活似乎没有任何制约的手段。 至于年龄大几岁算个屁,恰好满足了身为轻度御姐控的苏锦那丝邪恶的欲望。 “公子,您听到奴家所说的了么?”柔娘抚摸着苏锦的脸庞问道。 苏锦一个翻身将柔娘压在身下,柔娘大惊求饶,苏锦哪里管她,挺枪直刺,柔娘嘤咛一声,随即陷入潮水般涌上来的快感之中。 …… 书房窗外一个小小的身影伫立凝听,小小的脸蛋上嘴巴撅起,眼神变幻无常。 “难怪最近感觉怪怪的额,原来公子爷跟这不要脸的歌女搞到一起了,早知道她们两不是什么好人,这么快便迷了公子爷的眼。” 屋内传出的声响让小穗儿脸红心跳,小丫头似懂非懂,低头看着自己的微微隆起的小馒头般的胸部自语道:“不就是比我大一点么?有什么好稀罕的,小米儿说再过两年我也能大起来,到时候走着瞧。” 一甩双鬟,撅着嘴气呼呼的走了。 ------------ 第四十五章 庐州采购团 更新时间:2012-07-17 今日三更,第二更送上,求收藏。 ## 三千多匹布匹密密匝匝的摆放在了苏记成衣铺和布庄的仓库货架上,分别按照等级和花色逐一摆放好,为了安全起见,后方仓库改造时,窗户全部用青砖砌实,原来露天的天井也搭上顶棚盖上瓦片,成为仓库的一部分。 有资格进出仓库只有布庄和成衣铺的大掌柜和副掌柜,柜台后十尺之外不准闲人进入,另外仓库中安排四名知根知底的苏家老伙计作为司库,平日搬动布料,夜间轮流值夜。 苏锦小心之上加着小心,他采纳张掌柜的意见,在沧州嵩山两处寻访雇佣武师的伙计没有回来之前,将青壮伙计组织成巡逻队,分上下半夜在周围巡逻,这其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走夜路哼小曲,自己给自己壮胆而已,实际上苏锦也知道遇到成心来搞破坏的,这几个小伙子只能起到威慑作用,派不得用场。 聘请武师的伙计们出发有段日子了,但还没带回人手,着实叫人心焦,唯有期盼这段时间别出什么乱子。 …… 城北小客栈中,秦大郎一五一十的将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和盘向疤脸大汉托出,秦大郎虽没有资格进入库房,但布料搬运入库之时秦大郎是自然参加了搬运,由于布匹外边都包着厚厚的皮纸,所以布匹的成色和花式不太清楚,但数量却是实实在在的摆在那儿。 十五辆大车堆得跟小山似的,光卸车几十号人就搬了半个时辰;其实花色和品种从这几日出库上柜的布匹来看也判断出个八九不离十,这都是上等的料子,而非一般的棉麻布匹等大路货色。 疤脸汉子又问及衣物的样图,秦大郎从箱笼中拿出一件做好的绸衫交给疤脸汉子道:“画图我画不出来,小人灵机一动便自己扯了点布料做了一件样子,让您老一目了然,这可是小人自己出的钱。” 疤脸汉子也不懂这衣服是什么款式,卷吧卷吧揣进背囊中,抬脚出门,临走甩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过几日我再来,给我仔细盯着点。” 秦大郎点头哈腰送走疤脸大汉,待看他走远了,才恨恨的乱骂道:“直娘贼,贼厮鸟,害的老子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转头从枕头下边拎出一袋银子,伸手进去摸了一会,才心情平和了下来,舔着嘴唇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这钱不花白不花,老子几年没尝过女人味了,今晚开开荤去。” …… 庐州唐宅一处偏房中,唐东家闭目端坐大椅子上,那疤脸汉子恭恭敬敬的垂手站在下首,口中道:“老爷,秦大郎所说的便是这些,衣服我也给您拿来了,老爷可有什么吩咐?” 唐东家闭目不动,也未出片言,烛光闪烁,映的他苍老的消瘦的脸上忽明忽暗,甚是阴沉。 疤脸汉子不敢言语,静静垂手等待吩咐,良久之后唐东家才缓缓开口道:“小黑啊,那秦大郎没有尽心尽力啊,布匹数量不详、花色品种不详、老夫最需要的衣服样式也只是拿了件最普通的儒衫前来搪塞,你自己拿起来看看,这样式除了布料好一点,跟市面上的儒衫有何分别,苏家彩台上展示了十多种衣衫,这秦大郎一件也没有提供出来,这是在戏弄咱们那。” 被唤作黑七的疤脸汉子一惊道:“这贼厮鸟想来是活腻了,看来要给他点苦头吃了,老爷,小的办事欠周到,请老爷责罚。” 唐东家笑道:“责罚便不需要了,只是你要对得起我们唐家对你的照应,当年若不是老夫拼死将你从知府大人的大牢里弄出来,只怕你现在和你那几位干无本生意营生的兄弟已经被砍了头,一晃五年过去了,恐怕你的坟头茅草都一人深了吧;现在你每年从我这得到近五千贯的俸禄,家中娇妻美妾济济一堂,日子舒坦了,活干的可没以前漂亮了……” 疤脸黑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连点头道:“老爷教训的是,我黑七这条命是老爷给的,目前拥有的一切也都是老爷给的,从今日起定当尽心尽力,请老爷放心。” 唐东家捻起桌上的那件衣衫把玩,口中淡淡道:“对你我自然是放心的,我打算将西街的那个铺子送给你,让你从此自己做个堂堂正正的商人,知府大人那里也会帮你改名入籍,只是目前苏记闹得我烦心的很,也没空去办这事。” 疤脸黑七噗通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老爷再造之恩,黑七没齿难忘,苏记这边的事,我会办妥的,您老放心吧。” 唐掌柜挥挥手道:“去吧,先敲打敲打秦大郎,苏记最近动作频频,显得有些神秘,也不知在搞什么鬼,只有从内部才能打探出端倪来,商会下一步的计划不能盲目进行,所以你知道怎么做了吧。” 疤脸黑七磕了个头道:“黑七省得。”起身离去。 五月初十凌晨时分,威胜镖局马总镖头率趟子手将八万钱全部搬上车,苏记四位大掌柜连同十余名伙计跟着镖局的车辆一起浩浩荡荡组成超级考察采购团南下。 苏锦看着被搬空的密室,相当的肉疼。 木箱子里的金锭早已被搬进苏锦卧房藏匿,山大一堆的铜钱竟然在十余日内被自己全部用光,苏锦不知道该自豪还是该大哭一场。 无论怎样,自己和苏记的命运已经密不可分,骨子里虽然不是苏家人,但是苏锦已经不能不承认,自己已经完完全全的进入角色,自己就是苏家的一份子,未来苏记的命运就在他的手中掌控,上上下下近五百号伙计、使女、账房、掌柜、男佣、厨娘……等等这些人未来的生计便是自己在操控,苏锦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重要过。 在城外长亭送走了众人,苏锦没有坐车,而是缓步步行回城,杨小四和小柱子拉着骡车跟在身后,苏锦负手前行。 破晓时分,薄雾如纱,将周围的一切笼罩其中;烟笼翠碧,雾霭娇花,早晨的美景教人神清气爽。 苏锦踏着青草上的露珠,低头沉思,忽然间前边柳林边影影绰绰的有人影一闪而没,再细看时,却是踪迹全无。 苏锦有些疑惑,忙叫杨小四去看看,杨小四去不片刻便回来了,柳林并无他人,想是苏锦看花了眼。 苏锦心道:才怪,探头探脑的样子,衣服的颜色都真真切切,我会看花眼么? 不再理睬这事,招呼着上车直奔城门而去。 苏锦等人的骡车无影无踪之后,柳林里闪出一个短打扮的布衣汉子,这人朝镖车前进的方向看看,又朝苏锦回城的方向看看,略一思索,快步消失在雾霭之中。 ------------ 第四十六章 探察 更新时间:2012-07-17 第三更送到,求收藏。 ## 秦大郎肿着嘴巴进入苏记成衣铺,早来的几名伙计正忙忙碌碌的洒扫擦抹柜台桌椅,整理着布料和半成品的衣服。 引荐秦大郎进入苏记的裁缝大师傅名叫刘大成,秦大郎在庐州举目无亲,刘大成出于朋友间的义气倒对他格外的关注,见到秦大郎肿胀的嘴巴子,他上前指着秦大郎的脸关切问道:“大郎,这是怎么了?脸为何肿成这般摸样。” 秦大郎掩着半边脸含糊不清的道:“牙疼……上火……” “哦……”刘大成有些疑惑,红肿紫涨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牙疼上火的样子,但人家既然不愿说,也不便多问,毕竟只是朋友关系而已。 “开些清热下火的药吃吃,要不要我向赵大掌柜帮你告假两天,调养一番?” “牙疼算什么病,多谢刘兄了,您自去忙,莫要管我……”秦大郎不愿就这个话题再谈论下去,他说话都牵扯的嘴巴和脖子生疼,实在不愿意多开口。 刘大成疑惑的离开,整理自己的裁缝台板去了,秦大郎闷头来到角落里自己的台板处,心中愤懑不已:“这帮直娘贼下手太重,打人不打脸,可偏偏要扇老子的耳光,扇的老子没法见人。” 一想起昨晚的情形,秦大郎愤恨之余也胆战心惊,刚刚爬上《海棠苑》嫩的滴水的小春香的身上,活生生便被几个大汉从香喷喷的小春香身体上给拉了下来,那帮人拳打脚踢的将他一顿暴打,末了还不顾哀求扇了十几个大嘴巴子;更可气的的是,刚才还‘大爷,大爷’的叫的小婊子春香,在一边笑嘻嘻的看的极为开心。 娘的比,居然在婊子面前丢了脸,今后海棠苑是不能去了;那帮人抽完他的嘴巴子之后狠狠甩下一句话:“疤爷叫我们给你带个话,三日内没有更有价值的消息的话,便切了你胯下的这根祸根,教你从此作太监。” 秦大郎又惊又怒,奸细是那么好做的么?苏记管理甚严,每人只负责做一种衣衫,自己负责的便是市面上最普通的那种绸衫,其他的人做出的衣衫只要成型,立马便被拿到偏房中由学徒进行熨烫、配饰,根本没有机会进行认真的研究,这如何能探听到疤脸人需要的东西呢? 秦大郎思来想去,只有冒险了,在冒险偷窥和保留命.根子之间,他当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秦大郎连续数日都显得很积极,快手快脚的将自己一天的活干完之后,还积极的帮着库房来回搬运布料,或者积极的帮其他大师傅打下手,以便窥伺其他衣服的制作办法。 他的这番行为引起了赵大掌柜的注意,明明三令五申的强调库房除了那几位有资格进入的,其他人不得进入,秦大郎为何还是要积极的帮着进出库房搬东西;明明每天早晨的训诫中都强调工作时间不得串岗,秦大郎还是要热心肠的帮着其他大师傅打下手。 经历过卧底之祸的苏记各位大掌柜对这方面的惨痛记忆尤新,也正因为如此,苏记才制定了诸如一人一岗、一人一衣型、不得串岗、不许探问于己无关的苏记事务等专门防止内鬼探听消息的机制。 秦大郎的行为可以姑且理解为新来之人对于苏记规矩的不太了解,但是经过明里暗里几次暗示提醒,秦大郎依旧如此,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赵大掌柜暗中叫来引荐人刘大成,侧面探听秦大郎的底细,刘大成也是个聪明人,赵掌柜一开口,他便知道赵掌柜怀疑上秦大郎了;他也是苏记的老人,目前是在新招的裁缝师傅的小小领班,月工钱颇为丰厚。 虽然他没有经历过十年前唐三卧底苏记布庄那桩事情,但是他隐约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也知道了点,特别是那日张荣钦当众揭露这桩往事,更是让他这样的老人对于店规之中的那些奇怪的规定有了深刻的理解。 “赵大掌柜,我懂您的意思,您有话直说,无论如何我刘大成都站在苏记这一边。”刘大成很快的表了态。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大掌柜也不再掩饰,身为两处成衣铺的总掌柜,他的责任巨大,苏锦对他极为倚重,要是自己不加着小心,店里出了漏子,岂不是辜负了少东家一番信任。 “实话跟你说吧,老夫怀疑秦大郎行为不正,近日他的行为颇为教人诧异,所以便来问问你他的底细,老夫知道此事跟你无关,但人是你引荐而来,总要担些责任;少东家对你我可是不薄啊。” 刘大成仔细回想这几天秦大郎的行为,越想越怀疑,于是道:“我和他并非深交,只知道他孑然一身,当年在下曾应人之约去芜湖城孙记成衣铺做工,在那里和他相识;当年我独自一人在外,秦大郎人也热心跟我比较谈的来,也帮了我不少忙,所以便结交了下来;自打我回到庐州城之后已经有大约四年未见,这一次苏记招裁缝师傅,我推荐了他,一来是他的手艺的确不错,二来也是回报他年对我照顾之恩。” 刘大成倒也坦诚,并没有回避对秦大郎有照顾回报之意,言语中颇有些歉疚之意。 “此乃人之常情,刘师傅莫要自责,目前还未能确定秦大郎是何等样人,也不忙着下结论。”赵掌柜安慰道。 “大掌柜,容我暗地里探察一番如何?一来可真正弄清楚秦大郎是否为内鬼,二来也可将功赎罪,释我心头之疚。” 赵大掌柜笑道:“就依你所言,但你不要打草惊蛇,一旦确定他真的是吃里爬外的内鬼切不可声张,此事要报少东家决断。” 刘大成点头道:“小人省得,大掌柜放心,一旦探出端倪,我会即刻禀报大掌柜。” …… 连续数日,刘大成成了兼职衙役,他的心里很矛盾,既不想发现什么,又希望能发现什么,作为自己引荐来的人,他当然希望秦大郎只是出于对店规的不了解,或者是热心肠爱管闲事而已。 连续跟踪了四个晚上,刘大成失望了,除了有一个晚上,秦大郎呆在客栈里睡觉之外,其他三天,秦大郎都去青楼中留连到深夜,这才喷着酒气在莺莺燕燕们的笑骂中出门回家。 秦大郎已经完全变成自己不认识的一个人了,以前自己眼中的老实本分、热心助人的秦大郎已经不存在了;对于单身汉而言,逛逛窑子其实是无可厚非的,但像秦大郎这般夜夜笙歌,这该要多大的家私才能够他挥霍,销金窟里一晚上没个三两贯钱根本别想玩的痛快,难道秦大郎是进去当看客不成?打死也没人信! 问题是,钱从哪来? 秦大郎进苏记前刘大成跟他聊天喝酒时曾经了解到,秦大郎这么多年来并无多少积蓄,连浑家也讨不起的人身家不会超过十贯,普通人家三十贯足可体体面面的办份彩礼,讨个浑家过日子了;秦大郎辛苦半辈子的积蓄大部分消耗在酒桌和赌局上,此人爱喝酒,平日里也玩两把,相对于他微薄的收入来说,这两样足可耗尽他的积蓄。 难道是大发了一笔横财?赌桌上忽然得意,赢了一大笔钱,所以才大肆挥霍么?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所以第五天晚上,为了得到更为真实的判断,刘大成决定现身拜访,傍晚下工之后,他略加收拾之后,拎着一壶酒,在六味斋买了半斤牛肉,赶往城北秦大郎租住的客栈,准备和秦大郎促膝深谈一番。 ------------ 第四十七章 偷听 更新时间:2012-07-18 今日三更,第一更送上(收藏一下,轻轻一点而已。) ## 天色摸黑时分,刘大成蹩进客栈中,柜上掌柜正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珠子,盘算着一天的进账;三名伙计擦着前堂的桌子和凳子,看这样子是要打烊。 看见刘大成进来,一名伙计忙迎上来道:“客官,住店还是吃饭?” 刘大成道:“小二哥,我是来找人的。” 那伙计道:“找哪位呢?住在几号房?” 刘大成道:“我也不知几号房,他叫做秦大郎,芜湖过来的裁缝师傅。” 那伙计上下打量刘大成几眼道:“看不出来,您看起来本本分分一个人还和这位秦大官人认识啊,秦大爷住在地字四号房,您来的可真巧,平日里他不到半夜不归门,今儿恰好在房里呢。” 刘大成心道:定是秦大郎每日青楼宿醉,这店中小儿都知道他好这一口了,这客栈就在北城,北城正是烟花青楼集结之处,弹丸大小的地方,进窑子嫖妓这类事怎能瞒得了他人。 “他住的几号房,我自去寻他。”刘大成迈步往里进。 店小二急忙拦住他道:“哎哎哎,慢来,谁告诉你就能进去了?那位秦大爷正在会客,吩咐下来,谁也不许打搅,适才我家三哥送了壶水去都被骂的狗血淋头出来了,您来的巧是巧,可是不赶趟儿。” 刘大成心中疑窦丛生,秦大郎在庐州城举目无亲,谁来拜访他呢?还不让人进去打搅,这是什么样的贵客,谈的什么样的重要之事呢? “小二哥,敢问那客人几时来的?几时离去?要不我便坐在这大堂等他便是。” “那可不成,我们这都要打烊了,谁来伺候你,一会会客的出门只能从后门出去了,后门那儿倒有个看门打更的老王头,要不您去后门那呆着去,不过,老王头脾气古怪,他可不一定让您进屋,这大黑天的站在黑地里喂蚊子,可不大妥当。” 刘大成低头想了想道:“要不这样,您给我开个房,要挨着那地字四号房的,我在隔壁房中等着,客人一走我便知道了,也不需劳动您几位小二哥伺候。” 那伙计道:“这倒是个办法,空房也有,不过咱可把话说到头里,一个时辰也罢,一天也罢,价钱可都是八十文,一分不能少。” 刘大成也不答话,伸手从怀中掏出八十文来交给那伙计道,那伙计拿着钱来到柜台边,掌柜的轻挑大指夸奖他会做生意,将一把钥匙交给他。 “地字六号房,紧挨着,您请……”那伙计被老板夸赞,心情愉悦,说话都带着尾音,悦耳动听。 两人一前一后来后进二楼上,越过地字四号房门口时,刘大成扭头看了看,门缝里透出灯光来,里边看来真的有人。 店小二离开之后,刘大成将房门闩紧,贴在靠近四号房的板壁上仔细倾听,板壁不厚,店家为了马虎了事,只是两层木板隔开,用以增加房间数赚钱,但即便如此,声音也模糊不清,实在听不真切。 刘大成遍寻房中,找到一卷薄薄的书本,卷成喇叭状贴在板壁上,耳朵凑上去之后,这会听得稍微清晰一点,里边两人声音不高,但刘大成一下子就听出了秦大郎的声音。 却听秦大郎道:“小人……尽力了……苏记……管的严……九牛二虎之力……样式……花色。” 断断续续的声音一会听得清晰,一会模糊不清。 另一个声音稍大一些,听得比较清楚,那人道:“别想耍花样,上次提供的苏记内部的消息和衣服样式完全是敷衍我,差点让我下不来台,所以才叫人给你教训,若是在不尽力,就不是扇你耳刮子这么简单了,老子会派人将你阉割了,扒光衣服丢在大街上,我疤脸黑七手下十几条人命,也不在乎多背一条。” 秦大郎道:“定当尽力……不敢欺瞒黑七大爷。” 刘大成脑子里‘嗡’的一声,秦大郎是内鬼已成定局,此人前几日脸上的青肿对自己谎称是牙疼之故,当时自己就觉得不对劲,却原来是提供内部消息不力,被房里的人给教训了一顿,这样看来,秦大郎似是受人胁迫。 房里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不休,秦大郎软语赔笑,那自称疤脸黑七的人倒是逼迫甚紧,不断的威胁恐吓;两人又涉及到苏记内部的方方面面,秦大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显然这几天的忙活收获不小。 房中那人似乎也语气柔和了许多,温言宽慰了几句,接着又听到铜钱的哗啦啦响声,想来是那人又给了些钱给了秦大郎;看来秦大郎夜夜笙歌过着糜烂之极的生活,实在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破罐子破摔之举。 刘大成恨秦大郎不将此事告知大掌柜,却为他人所胁迫,当了苏记内部的奸细,哀其不幸,却怒其不争。 事已至此,秦大郎是拉不回来了,此时自己需尽快撇清关系,赶紧将今日所闻告知赵大掌柜,由他来处理。 想到这里,刘大成无心细听,打算即刻回去禀报,刚刚轻轻的拉开房门,却听隔壁房门喀拉一响,一人闪身出来;门廊上灯火昏暗,刘大成从门缝里隐约看到那人身量,此人身材高大,半边脸上一条长长的刀疤在昏暗的灯笼下依然显得怵目惊心;那人左右看了看四周,这才举步下楼而去。 脚步声渐远,隔壁传来秦大郎低低的咒骂声,不一会门闩栓紧,四下里又悄无声息。 刘大成蹑手蹑脚的轻轻下楼,往后门便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走到前堂,值夜的伙计正是刚才接待刘大成的伙计,他正无聊的坐在前堂哼着小曲儿,看见刘大成,忙起身伸手朝后面指指道:“走后门,前门关了。” 刘大成从怀中掏出二十文钱奉上道:“小二哥,劳烦您不要将今日我来寻访他的消息告知秦大官人,在下不想见他了。” 那伙计皱眉道:“这是……?” 刘大成将铜钱往他手里一塞道:“什么都别问,此事事关官府差事,说出去恐对你们客栈无益。” 那伙计吓了一跳,忽然反应过来,吐吐舌头道:“官爷放心,官府办案是不是?” 刘大成道:“告诉你们掌柜的跟那几个伙计,千万别多嘴,也不要对他表现出异样,一切照旧便是,否则祸事临门可别怪我没警告你们。” 伙计伸伸舌头,将铜钱递回来不敢要了,刘大成道:“留着喝茶吃点心,别忘了我的话。” 说罢转身从后门匆匆而去。 那伙计将二十文钱揣进兜里,心道:“这年头,官府办差都是暗地里鬼鬼祟祟的,这位秦爷也不知犯了什么案子,难怪这么有钱,天天花天酒地的,看他样子就不像是趁大钱的主儿,想必是偷抢了他人的钱财,此事与己无干,还是闭嘴为妙。 ------------ 第四十八章 碟中谍 更新时间:2012-07-18 苏锦习惯晚睡,正拉着几个使女玩跳跳棋,圆形的红木托盘被苏锦用小锤子砸出一个个排列规则的小坑,再涂上红黄蓝白黑五种颜色,配以染成同样颜色的小玻璃球,一副五星跳跳棋便完成了。 苏锦加上柔娘浣娘小穗儿小米儿一起正好五个人,没事便可以杀上一盘,这玩意容易上手,只需眼光精准稍有算计便可以玩的风生水起,所以几个人很快便迷上了这新奇的玩具。 赵大掌柜气喘吁吁的领着刘大成赶到苏府的时候,棋盘上正呈胶着状态,各种颜色的小球缠在中间区域上难解难分。 管家苏福在院外叩门通报,苏锦一听这么晚了赵大掌柜还来见自己,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了,于是连忙叫请。 几人在书房落定,柔娘送上香茗后便轻轻退出,苏锦问道:“大掌柜、刘师傅,这么晚前来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吧。” 赵大掌柜面有忧色,跟刘大成对望一眼,两人忽然离座拜倒道:“老朽无能,辜负了少东家的信任,请少东家责罚。” 苏锦慌忙拉起两人道:“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赵大掌柜对刘大成道:“把你探听到的事情毫无隐瞒的禀告少东家,请少东家决断。” 刘大成这才将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全部一五一十的告诉苏锦,苏锦越听越是心惊,知道会有人暗中耍坏,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也没想到会用曾经对付苏默然的老办法来对付自己,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内部出了内鬼,出阴招简直太容易了,好在发现的及时,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赵掌柜跟刘大成的眼光跟着苏锦的来回踱步的身影转来转去,苏锦沉郁严肃的脸让房中的气氛有些凝固的透不过气来。 猛然间,苏锦停下脚步问道:“此事还有人知晓么?” 赵掌柜道:“除了我们三人,并无他人得知。” 苏锦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神色也开朗起来,赵刘二人一头雾水,少东家这是怒极反笑么? “这事你们做的很好,发现及时,处置得当,不但不应该责罚,还应加以褒奖才是。”苏锦笑道。 “可是……少东家,那秦大郎是小人……”刘大成有点不适应苏锦的宽宏大量。 苏锦哈哈大笑道:“不必将责任全部拦在自己身上,按照你刚才所说的情形,秦大郎是在进入苏记之后才被胁迫做了内鬼,和你实无半分干系;而且,秦大郎身后之人是有心算无心,即便没有秦大郎,也会有其他人被拉拢胁迫,只不过这个秦大郎是个比较适合的人选而已,在庐州无亲无眷,又是孤身一人,加上穷困潦倒,脾性软弱,正是他们要找的人;说句难听的话,这样的人用完了即便是被灭了口也不会有人问起。” “什么?会被灭口么?”赵掌柜跟刘大成失声叫道。 苏锦皱眉思索道:“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你说跟秦大郎见面的那人自称叫什么疤脸黑七,庐州城商家中是否有这号人物呢?” 赵掌柜见多识广,但苦苦思索之后道:“倒是没什么印象,不过这个名字很熟,熟的很,一时想不起而已。” 苏锦精神一振,启发他道:“是不是,此人曾经在街头上名气很大什么的,才让你有这般印象。” 赵掌柜低着头,眉毛胡子皱到一起了,样子极为痛苦,苏锦见他想不起来便道:“那便不用管这个人是谁了……” 话犹未了,赵掌柜一声大叫道:“是他……” 苏锦忙道:“想起他是谁了么?” 赵掌柜疑惑的道:“不对呀,五年前问斩了数十名大蜀山匪盗,其中就有这么一个叫疤脸黑七的头目,那次在三孝口斩首之时,我们还都去看了热闹,亲眼见到那些匪徒一个个被砍了脑袋的呀,怎么又冒出来个疤脸黑七了。” 苏锦忙问道:“那你们当时看清楚斩首之人的面相了么?” “都披散着头发,脏兮兮的,口中勒着布条,看不大清楚。”赵掌柜道。 苏锦沉默了,极有可能这是掉包计,但这件事只能猜测而已,这事捅出去便是天大的漏子,自己一个小小的商人,没有真凭实据断不能将这件事泄露。 断案和监斩官往往是两回事,能让御史台任命的监斩官在验明正身之时看不出破绽,只有两种办法。 一便是在验明正身之后掉包,这一点几乎没有可能,因为犯人只在行刑前提出监牢之时才会进行验明,然后便一路在监斩官的眼皮底下,沿街还有成千上万双百姓的眼睛盯着,根本没有机会。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监斩官被收买了;州府有判处死刑之权,但监斩是巡按使之责,原本是朝廷派下来分察百僚、巡按州县、纠视刑狱,肃整朝仪、监决囚徒的巡按使都能被收买,可见此事绝对说不得。 “此事就此打住,也不必谈及什么疤脸黑七,切记!”苏锦郑重警告。 赵大掌柜人老成精,略一思索便明白苏锦的语义,这样的是别说是说出去,想也不愿意再想第二遍;刘大成完全没弄懂,所以唯唯诺诺的答应,脸上表情倒不似苏锦和赵掌柜那般的凝重。 “少东家,秦大郎之事该如何处理,请少东家明示。” 苏锦道:“不要打草惊蛇,明日起,你们要装作若无其事,那秦大郎再打探消息,别人不要说,你们去告诉他,让他去禀告对方;要养着他,我有大用。” 赵刘两人摸不清苏锦心中所想,发现内鬼不但不揪出来,反而好言以待,他要知道什么反倒知无不言,这可奇了。 “难道真的任由他将苏记的秘密统统传出去么?岂不是中了对方的奸计?谁又知道那幕后之人是不是有其他更为阴险的企图呢?”赵掌柜道。 “当然不能全部告诉他,拣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让他知道,总之分寸把握的要好,而且不能太过留痕迹,这事我也教不来,一切靠两位自行把握,但要杜绝秦大郎跟其他伙计的接触,其他人不知情或许会被他套出真正的秘密去。” “明白了,少东家。”两人齐声应道,他们虽然猜不出苏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从苏锦胸有成竹的神态中,他们的担忧一扫而光。 苏锦脸上再次露出笑容道:“这一次刘师傅处理的很好,只是后来交待那客栈中的伙计闭嘴,并冒充官差办案,有些画蛇添足;这样一来,客栈中人定会以为秦大郎是贼人,看他的眼光即便再掩饰也会有异样,秦大郎做贼心虚,定然对这些细微之处极为敏感,一来二去反而打草惊蛇。” 刘大成羞愧的道:“少东家说的是,小人糊涂了。” 苏锦道:“还能补救,明日一早便安排秦大郎搬出客栈,找一处民房安置,告诉他因为表现出色,苏记将负担他的房租,那民房的隔壁和对面要有跟秦大郎不熟悉的咱们的人来监视,这样秦大郎的一举一动便尽在掌握之中,同时也不虞客栈之人引起怀疑。” 刘大成赞道:“少东家好主意啊,明日一早我便去办,这样的房子多的是。” 苏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两人知趣的告退出门。 苏锦坐在书房中仔细思考了好大一会,小穗儿打着哈欠来催了几趟,方才回房安睡。 ------------ 第四十九章 落花 更新时间:2012-07-18 第三更送到,求收藏,感谢春不语的不吝打赏。 ## 忙忙碌碌中,数日过去;庐西庄园内腾空的粮仓已经准备就绪,闵掌柜去看了一下地方,深为满意;苏锦原本想找的是个隐秘一点的地方,所以选在庄园内一座小山的南坡下的一个大园子,周围恰好有数片小树林,刚好隐藏了庄园的行踪。 庄园南面是一条小河,本是淝水河的小支流,一条小路通往河边的一座小石桥,距离大路尚有数里之遥,平日里,除了农人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树林掩映处还有一座院落。 闵掌柜仔细的派人将院落内杂草泥石全部清理干净,平整出一片巨大的场地来,便于粮食的分批晾晒。 苏锦派人整理好的十几间大库房已经无需再挑剔了,厚达五寸的泡桐板铺在地面上,数十道粉刷一新的青砖隔墙将仓库隔成数十道小粮仓,便于分类和堆高。 对于苏锦来说做这些事花了大量的精力,本来这并不是他所擅长的东西,一切都是根据自己的揣摩和后世的经验来完成,相当的累;苏锦迫切希望身边能有数名帮手帮的上自己的忙;幸而杨小四够机灵,很多事一点就透,苏锦这才能够支撑下来。 这天清晨,苏锦早锻炼沐浴之后正西里呼噜的喝着喷香的红枣小米粥,忽见管家苏福匆匆来报,说有位李公子差人送来请柬,请少东家前往逍遥津参加《落花》诗社聚会。 苏锦‘啪’的一拍脑袋,把这事全给忘记了,忙忙碌碌间,不觉十日已经过去,那日送晏碧云走的时候才不过初八,正是那天答应的李重要去参加诗社,这一晃日子都到了。 这事苏锦还是挺重视的,苏记的布匹销路有所增加,成衣铺订出去的衣服以一天十五件的速度迅速送到庐州百姓手中,不赚钱的买卖带来的成效已经略有显现,现在已经不是优惠价格,但依旧有人因为看了别人穿着新攒攒的料子衣衫在自己面前招摇而眼红,跑来定制衣衫。 苏锦知道形势会越来越好,但最高端的市场还没有打开,城里拔尖的富户官绅们的衣衫依旧习惯于在淮东路的治所淮南城去定制,或者是干脆便派人去苏杭大肆采购,这块大肥肉不吃到嘴里苏锦绝不甘心。 在苏锦的授意下,几名柔娘和小穗儿她们穿花蝴蝶般的围着苏锦绕了半天,等这些蝴蝶一哄而散的时候,苏锦揽着铜镜左右观瞧,不由得哑然失笑。 镜中之人面敷白粉,脸上光洁可鉴,唇红齿白,发髻高挽,身着紫红绸衫袍,最可气的是鬓边别着一朵红绒花,活脱脱成了个高衙内和伪娘的结合体,简直不能入目。 “不行不行,这也太女儿气了。”苏锦绝不能接受这种造型。 “公子爷真没见过世面,这是汴梁城最流行的书生打扮。”小穗儿道。 “汴梁城的秀才书生便都是这般打扮?”苏锦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是啊!去年就是这般流行了。”众女其点头。 “你们觉得这样的打扮好看?”苏锦不甘心的再问一句。 “很好看。”众女异口同声。 苏锦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个狗吃屎,宋时女子的眼光真的只能用‘独特’来形容了,原来这些人都喜欢流氓和伪娘的结合体。 “一炷香之后,我要恢复原样!。”苏锦咬牙切齿的道。 “切!什么都不懂。”一伙人一哄而散,没一个搭理他的。 苏锦无可奈何的打了盆水,洗尽铅华,重新做人;一番收拾之后,这才觉得自己像个样子,淡青长衫,月白小缎带,蝴蝶佩腰间挂,紫金巾头上扎,顺手拿过来一本书攥在手中摆了个造型,看镜中的自己这才满意的道:“总算恢复了几分风采。” 这一番折腾,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李重派了仆人来又催了,苏锦这才夹着一个布包,出门上车奔逍遥津方向而去。 逍遥津位于庐州城东北角,本为肥水河的一个古渡口,以三国时期的本是一座兵家要冲之地的古战场;原本逍遥津是在古庐州城的城外,但几百年的发展和繁荣,庐州城规模渐渐扩大,倒将这座古渡口圈进城墙以内,古战场也不再是兵家要地,而成为庐州城达官贵人竞相争居的场所。 因为肥水河在此地形成一汪大的湖泊,河边山丘上又是绿树繁茂,花团锦簇,绿树、碧水、蓝天、繁花、溪桥、水榭、长廊、亭阁;形成庐州城中最为亮丽的一处所在。 李重的家便在逍遥津,可想而知,李重家世非比等闲。 苏宅离逍遥津并不远,片刻光景,已经来到绿树掩映的逍遥湖畔,车辕上引路的小厮回头对苏锦道:“苏公子,我家公子等俱在逍遥湖心的螺岛之上,公子须得下车登舟了。” 苏锦心道:“这帮人倒是会找地方,跑到湖心岛吟诗作词,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当先下了骡车,登上一叶扁舟,往湖心小岛方向缓缓划去,小柱子和车架不允许上岛,自有专门人等照看。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清风徐徐而来,眼前烟波浩渺一片开阔,苏锦负手立在船头上,心情一下子轻松愉快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游山玩水,虽然还是带着目的而来,但是苏锦已经很满足了。 来到宋朝,七七八八的被这些琐事所扰,苏锦很不高兴,但是理智告诉他,幸福不是毛毛雨,他不会从天上落下来,要想过得舒爽,有时候不得不去忙碌和钻营。 就像现在苏家的形势,你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别人就是不让,树欲静而风不止,怎么办?难道砍了树拉倒?苏锦可不干! 远远的看见螺岛上树影婆娑处隐隐有人影穿梭来去,红男绿女们尽情的挥霍着青春和才情,苏锦明白自己只要一踏上这座岛,便是进入了另一个社交的圈子里,这个圈子一般人想进也进不来,何况是个商人出身的苏锦。 但是苏锦丝毫没有感激涕零,在他的心目中,自己完全有资格进入这个小圈子,论诗词歌赋,苏锦肚子里的这些玩意全部拿出来,足足可以把这些人全部震成白痴。 “盗版货?你们盗版一个试试!”苏锦丝毫没有盗版者偷偷摸摸和心虚的觉悟,反倒在心里无耻的给自己打气。 小舟渐近,苏锦看到了岸边立着一位白袍公子,细看下正是李重独自站在碎石码头边,等着他的到来。 ------------ 第五十章 下马威 更新时间:2012-07-19 求收藏求票 ## 李重在岛边码头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不过他并无埋怨之意,自己无礼在先,苏锦甩甩派头拿拿样子也无可厚非。 李重虽有些迂腐,但家世书香,官宦之子家庭的教育自然会高人一筹,自从心中疑窦解开之后,李重对苏锦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苏锦落在他手中的两首词《一剪梅》《水龙吟》每一首都是经典之作,与之相比,这诗社里所有的才子佳人所做的诗词都只配当手纸或引火物。 更何况汴梁《秋云》社和应天《双燕》社逐渐名声鹊起,对于别的方面,李重可以不在乎,但对于一手创立的诗社而言,李重绝不允许其没落,这也是他发现苏锦之后便如逐蜜之蜂的重要原因。 小舟横在乱石码头前停靠好,苏锦小心翼翼的上了岸,李重急忙上前伸手来扶,口中道:“小心,小心!” 苏锦心道:“这是把我在当大爷待啊,这面子可不小。” 见李重一袭月白长袍,却带着顶黑冠漆纱帽,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这李重明明皮肤黑的跟坦桑尼亚来的一般,却偏偏喜欢穿白袍,真是匪夷所思,难道是想衬托自己黝黑健康的皮肤以及两排雪白瘆人的牙齿么? “苏公子大驾光临,兆廷真是万分荣幸,诗社成员都翘首以盼苏公子的到来,今日可要给我等奉献几首绝妙好词哦。” “哪里,哪里,在下来的晚了,失礼之极,恕罪恕罪。” 两人稍一客套,便由李重引着沿着一条开凿而出的石阶小路缓步而上,小道旁亭台掩映,绿树匝荫,鸟鸣声叽喳作响,每转一个小弯,眼前景色便是一变,看的苏锦心花怒放,李重这看上去呆头呆脑的家伙倒是会享受。 走了不到一小会,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平整的空地出现在眼前,空地中央几道回廊将四座彩亭连接起来,二三十人东边一撮,西边一伙围在一起大声谈笑。 李重拉着苏锦前往北面那座稍大一点的亭子,里边三三两两坐着七八位仪态儒雅的公子摸样的人正围着三四名年轻的女子高谈阔论。 两人来到亭中,李重高声道:“诸位,苏锦苏公子到了,都过来一叙吧。” 散落在周边的众人纷纷聚集过来,一个个盯着苏锦猛瞧,苏锦顿时有一种动物园被围观的猴子的感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不自在。 “尼玛,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的没出息玩意。”苏锦暗骂自己没出息,故作镇定的泛起微笑,朝众人拱手作揖道:“诸位才子才女,文兄文妹好,在下苏锦,姗姗来迟实乃罪过,不过我知道诸位不会怪罪于我的。” 靠!众人心道:哪有这么自己原谅自己的。 苏锦眼光一扫而过,看到众人的眼光中包含着崇拜、好奇、鄙夷、漠然、怀疑等诸般神色,诗社诸人对苏锦的态度各有不同,颇为玩味。 “苏公子这次是百忙中抽空来参加我们的诗社集会,今日须得为我等留下传世佳作,诸位说是不是?”李重笑道。 “那是自然,苏公子大作传唱全城,我等难以望其项背,难得的是,苏公子商贾出身,却文采斐然,真是一大奇闻啊。”有人高声叫道。 众人都一愣,此人如此不避忌讳的将苏锦的商人身份点出来,实在有些无礼,好像在向苏锦挑衅一般,言下之意:你是个商人,跑来写什么诗词,凑什么热闹,真是可笑之极。 苏锦循声一看,此言出自一名瘦高面白的青年公子之口,见此人嘴角略含揶揄之意,眼光中尽是鄙夷,显然是对苏锦极为不满;其他男男女女们都看着苏锦作何反应,等着看苏锦的笑话。 苏锦大挠其头,心道:老子和你素不相识,干嘛一见面就损老子,我是泡了你妹还是睡了你姐了? 但苏锦可不是好惹的,你既然挥来一拳头,老子不还回去一个大耳刮子那我也不是苏锦了。 “这位仁兄说的不错,在下苏记少东家,管着苏记十来家店铺,数百号人,大事小事确实够忙活的;闲暇时只能抽出一丁点的时间来读读圣贤书,或者不自量力的涂鸦一番;但没想到随手写来几首拙作便被大为推崇,实在是受宠若惊。” 众人心道:得瑟吧,你这是谦虚还是自夸呢? 苏锦继续道:“昨夜在下便想到一个有趣的问题,若是说像我这等门外汉都能写词受到赞誉,那些平日里舞文弄墨全职吟诗弄词的才子们岂不是个个要吟出惊天地泣鬼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大作来么?但事实是,这个世上自诩才子的多如牛毛,但好的诗词却凤毛麟角,这是为什么呢?” 众人一想,是呀,这是为什么呢? 苏锦笑道:“在下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跟房内一名叫小穗儿的使女一说,她一句话便道出其中真谛,她说:栀子花永远开不出牡丹来。” 众人一听便明白,苏锦这是说资质的问题。 苏锦继续道:“明明没有那个才能,偏偏要去学人家舞文弄墨,明明是狗尾巴草却也学百合花随风照耀,明明是癞蛤蟆一只,却偏偏鼓着眼睛学美人善睐,这岂不是笑话么?” 在座众人面色通红,苏锦这番言辞听在耳中说不出的窝心,这家伙一棍子打翻一船人,狂傲的可以。 “诸位或许认为在下出言不逊,其实在下说的只是一番道理而已,有些读书人的终极目的乃是博取功名光宗耀祖,有些人的目的则是博古通今开拓眼界,而还有些人则是做些诗词歌赋娱人娱己陶冶情怀,在座的诸位绝大多数是第二、三种人;所以这便跟资质、天赋无干了。然而也有的人是跳出这三种之外的第四种,诸位猜猜这种是什么人呢?”苏锦倒没忘了和这些人互动一番。 “谁耐烦猜,要说就快说,不说拉倒。”刚刚讽刺苏锦商人出身的那人叫道,立刻有两三个人跟着附和,他们都不耐烦苏锦洛里啰嗦的一大堆屁话多。 其余人都嗔怪的看着他们,觉得他们忒也无礼,这位苏公子谈诗论道言语虽稍显犀利,但说的挺有道理的,这般无缘无故的粗鲁回答,显然是失了风度。 苏锦哈哈大笑道:“看到没有?无需我指出来,那几位仁兄自己便显示出不同之处来,他们便是这另类的第四种人,在下文雅一点称之为附庸风雅,说的难听点便是滥竽充数,或许这几位公子的目的不是来欣赏好诗好词,而是本着这里的诸位名媛才女们而来的吧。” 此言出口,众人轰然大笑,苏锦没想到这最后一句话正是实情,那几位来参加诗社正是每日围绕在几名美丽女子身边,讨好殷勤,面目着实可憎,苏锦无意间的一句话正说出他们心头所想,故而大笑起来。 “你这狂徒,血口喷人!”那几人面色通红,捋着袖子往前抢上,被人赤裸裸的打脸的感觉着实难以接受,特别是在女子面前。 “打架么?”苏锦道:“动手虽非君子所为,但几位若是真要动手,我也不在乎。” 苏锦眼光四下逡巡,一眼看到案几上两方砚台,探手上去一手一只抄了两个石砚台攥在手里。 板砖在手,天下我有! 苏锦心道:你们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柴,小爷还不在乎,高中的时候,自己一手出神入化的抡板砖绝艺曾经拍得校内流氓心惊胆寒,没想到这技艺荒废了四年之后,在这宋朝倒是派上了用场,今儿个拿这几个废柴开荤。 ------------ 第五十一章 要文斗不要武斗 更新时间:2012-07-19 二更送到,求收藏,求票。 ## 众人傻了眼了,那几人没风度也就罢了,这位苏公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好好一个诗社眼看就要成了打架斗殴的场所,一时间公子变色,才女们失颜,一个个掩着嘴巴紧张的看着这一切。 李重大惊失色,欲哭无泪,这尼玛算什么?来了不到一盏茶时间,便要开打了,这要传出去简直笑掉别人大牙,侮辱斯文呐。 眼看双方斗鸡一般的便要上手开打,李重忙上前拉扯著苏锦的胳膊道:“苏公子,苏公子,看在下薄面,莫要动粗如何?” 苏锦看着李重道:“兆廷兄,劝架也要劝的对头,没见那边四个壮汉么?要拉也是拉他们去,面子我绝对给,他们不动手我绝不会动手。” 李重委屈的想:这不是离你最近么?再说你一手抓一块砚台,对面四个家伙脸都吓白了,我不拉你拉谁? 对面出言不逊的四人见苏锦夷然不惧,还抓起黑乎乎的砚台瞪着眼睛似乎准备冲过来,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何曾见过这般阵仗,早已身子半转,打算见机而逃。 但一见李重拉住苏锦,苏锦无法脱身,顿时胆气又壮,指着苏锦道:“别说我们人多欺负人少,今日要不是看兆廷兄薄面,定要你好看。” 苏锦呵呵笑道:“你倒是来欺负欺负我看看。”说罢趁着李重一个不注意,身子猛地往前一窜,往对面四人便冲了过去,那四人还待打打嘴仗,不料这家伙忽然猛冲过来,顿时吓得拔腿便跑。 苏锦只冲出去了两三步便停下脚步,看着做鸟兽散的四人道:“跑的好快……这速度让我想起一个词。” 众人眼巴巴的看着他,只听苏锦的嘴巴里蹦出四个字:“啄突狼奔!” 见苏锦只是作势而并未真的追赶扑打,逃开的四人也停下脚步,因为自己的胆怯而羞愧不已,相互间互送了个鄙视的眼神之后,那瘦高公子兀自嘴硬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我等可不会跟你这粗鄙之人一般见识。” 苏锦大为头疼,人性中令人鄙视的特征之一便是这种癞皮狗似地黏劲,苏锦的人生经验中曾有过这样的经历,路过某户人家,会被那户人家养的某条脏兮兮的狗儿给盯上,明明你投射过去的是自以为和善的眼光,那狗儿还是不领情,毫无征兆的冲着你龇牙狂吠。 这时候,哪怕你是衣着光鲜,自我感觉良好之辈,也会忽然矮了三分;俗话说狗眼看人,狗都看不起你,你就别想抬头了。 更让人心烦的的是,那狗儿一路跟随着你吠叫,你若回头丢上一块石头,它便飞快的保持距离,等你转身之后,便又送瘟神般的跟在你身后庆祝,无奈的你只能享受着别人异样的眼光,在狗吠中前行,直到那狗儿彻底对你失去兴趣为止,于此同时,你之前的好心情也荡然无存,充满了挫败感。 此刻的苏锦面对对面那四个人便是这种感觉,你进他退,你退他进,你不理他偏来撩拨,不胜其烦。 “要文斗不要武斗!”苏锦道:“便依你所言,你们是文人,在下是粗鄙之人但也喜欢舞文弄墨,不如这样,咱们请李社长出题,你四人各做一首词,在下做一首,咱们请诸位品评一番如何?若是四位仁兄所做之词任何一首能够胜过在下,那么我苏锦磕头认错,从此见到四位侧身避让。” “好办法!就该这么着。”李重乐了,可算是上了正轨了,其他众人也纷纷附和苏锦的提议,在她们看来,写诗作词可比打打杀杀有意思多了。 那四人对望一眼,在这么多人面前可不能装怂,自己几人可是文人,《落花》社的接纳便是信心的来源,若不是自己几人有些文采,李重这个木头桩子绝不会让他们进来泡妞。 而且这个提议对他们绝对有利,四个人中只要有一个人的诗词超过苏锦便可以获胜,日后苏锦见到他们都要低头让道,庐州城就这么点大,专挑苏锦常走的要道溜达,羞死这个奸商。 “就这么办!”瘦高青年等四人一口答应,于是李重左顾右盼开始出题,刚想开口说话,苏锦伸手道:“且慢!” 众人一愣,心道:“反悔了么?能写出那两首好词出来,还怕输么?看来当真是剽窃得来的么? 那四人面带得色看着苏锦心道:知道怕了吧! 李重疑惑的问道:“怎么了苏公子?” 苏锦冷笑道:“你们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我输了磕头认错,以后退避三舍,见了他们装孙子;那他们输了怎么办?这事都不说就要开始,你们当我苏锦是白痴么?” 众人一阵歉疚,都忘了这个茬儿了,李重郁闷死了,心道:你个生意场上的鬼精商人,天下所有的人都忘了,你也不会忘了的,自己卖关子不说,倒数落我们的不是。 “依着苏公子之见,他们输了该如何呢?” 苏锦眼珠子转了转道:“我既不要他们磕头认错……”此言一出,对面四人长吁一口气,万一阴沟翻船输了的话,在这么多人面前下跪认错,那今后还有什么脸见人。 “也不要他们见到我就让道。”苏锦继续道。 李重大挠其头,这算什么,既然你这么大度,干嘛还要提条件;人群中有脑筋聪慧之人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苏锦从出现开始到现在的表现来看可不是省油的灯,要是武斗的话,刚才恐怕那四人就被他提着两块砚台撵得满岛狂奔了;这样的人对面输了他会不给惩罚,打死也不信。 “他们输了的话,我只要他们做一件事,回去后立刻将家中所有书本诗文字画古琴全部堆到城隍庙广场上烧掉,并当众宣布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今后碰一下诗书写一个字便作禽兽论。” 苏锦淡淡的说出这句话,众人顿时大哗,这小子太狠了,这些人还都指望读书博取功名呢,若是苏锦真的赢了,这四人一生的功名便全毁了,今后除了经商便只能务农了,他们这幅身板,务农怕是没戏了,只能去经商,这算是苏锦对他们讽刺自己是商人的一种回报,一旦输了,你们也要去做商人,叫你们狗眼看人。 “那不成!那不成!”瘦高青年连连摆手,秋闱在即,自己自信还是能中举的,要是答应了他,一旦输了,当官入仕的机会就没了。 “那你们是要磕头认错咯?”苏锦笑道。 “敢问兄弟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呢?”四人中一名小麻脸书生怯怯的问道。 苏锦笑了:“你们倒是打得如意算盘,天下之事哪有既占便宜又讨巧的,羊肉好吃又怕膻怕辣,我看你们四个真是经商的料;这样吧,若是你们输了,东南西北四城每人给我干活一日,体味一下百姓的艰辛,今后言语中不得对其他行业之人有所歧视,要知道无农无食,无商无财,无工无器;士农工商均是国之所需,何来贵贱之分。” 苏锦一番话众人听得纷纷点头,光有读书人,咱们的吃穿用都从哪来?难道真如先皇所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么? 四人连忙答应下来,李重见万事具备,当下报出题目道:“以一刻盘香为限,词牌自选,以‘离别’为题,即刻开始。” ------------ 第五十二章 斗词 更新时间:2012-07-20 感谢彭城公子不吝打赏,求收藏,求票。 ## 盘香燃起,这是一种专门用来计时的简易工具,置盘香于铜钹之上,在盘香相等距离悬以棉线小锤,香燃直棉线处将之燃断,小锤下落,撞击铜钹发声,每一个刻度代表的是一刻钟,四声响过,便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那四名公子,见香已经燃起,忙铺纸磨墨,眼珠子四下乱转,脑子里急剧运转,心中搜肠刮肚,开始构思新词。 李重出的这个题目其实别有用心,关于离别的诗词自古多不胜数,但能写出彩的寥寥无几,本朝柳三变《雨霖铃》一词已经冠绝今古,“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样的句子,这样的词牌在大宋各大歌坊和青楼中日夜传唱,经久不衰。 李重取出这个题目,看似常见题材,实际上是想看看苏锦所做的词跟柳词作为对比,直观的判断两人的高下;看了苏锦的其他两首词,只觉的好的不得了,但是到底属于什么样的档次上的好,那便需要进行比较了。 一刻时间相当于后世的半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近二十分钟过去了,那边四位公子也不是瞎吹牛皮,四首新词已经跃然纸上,为确保语言精致雕琢,四人兀自圈圈点点,推敲用词,显得极为用心。 反观苏锦这边,高坐石凳上,跟李重和其他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笑风声,一会谈风物,一会谈景色,一会说今天阳光明媚天气真好,一会说好想下逍遥湖去畅游一番。 眼看时间要到了,李重实在看不下去了,提醒道:“苏公子,这个……时间已近,苏公子还不动笔么?” 苏锦道:“忙什么,这不还有一小截香么?” 李重皱眉道:“填词需推敲斟酌构思,一刻钟时辰尚显局促,苏公子还是莫要大意,超时便要判负的。” 苏锦看他一副关切的摸样,心里倒有些感动,李重对自己还是蛮关心的,既如此也不便太过让他着急,于是道:“那好吧,谁帮我铺纸压纸磨墨呢?” 李重心道:有这样的么?在家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到了外边还是这幅样子么?岛上无仆役使女,一切需自立更生,谁来帮你磨墨铺纸,真是活笑话了。 可没想到的是居然有数人抢着上前来帮他,铺纸压纸的活被一个瘦瘦小小的长得一副机灵摸样的小秀才给抢到了,而磨墨的活儿则被一名红衣圆脸的小娘子给抢走了。 李重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这帮人怎么了?苏锦有这么大魅力么?刚刚还抄着砚台要拍人,活脱脱一个地痞样子,怎地就招大家喜欢了呢。 李重没有研究人的心里,这个圈子里个个都是自诩为文人雅士,行事说话都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和这些人呆久了行为举止便受到同化,仿佛这样才算是文人的样子;但苏锦一出现便一副截然不同的行为说话方式,就算是看不太习惯,但也是耳目一新。 这样的道理可以在后世也颇有明证,所谓上流阶层言必谈财经政治,看必看歌剧芭蕾,玩必玩斯诺克高尔夫,但在某些场合里却是黄段子无穷无尽,为何?内心里压抑着的东西需要排泄而已。 苏锦看似粗鄙的行为实际上让这些人颇为羡慕,固化了的思维决定了这些行为是他们想做而不敢做的,当有这么个另类出现,反倒生出一些亲切感来。 盘香即将燃尽,苏锦提起羊毫,用后世临摹十几年练就的华丽的王派行书体一挥而就,当最后一句写完,随着苏锦潇洒的将羊毫往笔架上一扣,只听“当”的一声,棉线断开,小铅锤落下,撞击铜钹,发出悦耳的响声,时间刚刚好。 按照规矩,五人的词作不许署名,由李重统一悬挂展示,由众人品评;虽笔迹书体有所不同,但读书人首要的条件便是一笔好字,五人何种字体没人考究,倒也从字上无法对号入座。 墨迹晾干后,李重亲自动手用小木夹将五首词作悬于亭内彩绳之上,这才招呼他人上前品鉴,帮苏锦磨墨铺纸的两人由于看到苏锦的笔迹就此失去的资格,不过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已经是一种痴迷的眼光看着苏锦了。 众人依次看来,第一首词是首《鹧鸪天》 一点残红欲尽时,乍凉秋气满屏帏。 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 调宝瑟,拨金猊,那时同唱鹧鸪词。 如今风雨西楼夜,不听清歌也泪垂。 词写得很有一番意境,从秋夜秋雨联想到离别之情,融离愁别恨于景物中,虽有些略显牵强,但也不失为一首中上之作。 看的中意的诗社成员在词稿下端画上小圈,表示欣赏,本词得十三圈。 第二首词是首《踏莎行》 情似游丝,人如飞絮,泪珠阁定空相觑。 一溪烟柳万丝垂,无因系得兰舟住。 雁过斜阳,草迷烟渚,如今已是愁无数。 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过得今宵去! 此词为中规中矩的春日送别相思之作,以暮春时节漫空飘荡,扑面而来的游丝与柳絮为喻象,极为贴切地传达出神魂不定之离人茫然失落之别绪;不足之处便是抽象到具象的过渡稍显生硬,但首句‘情似游丝,人如飞絮’两句确实是难得的佳句。 众人纷纷点头赞誉,这首词很明显要超过前面的《鹧鸪天》,二十四人中得圈十八,显然已经夺魁在望。 第三首词和第四首词分别是《雨霖铃》和《瑞鹤仙》,前一首仿柳永而作,但意蕴用词情感相差甚远,字数虽多,但得圈仅六枚;而《瑞鹤仙》一词则直接跑题,叫他写离别之情,他却写成了闺阁怨词,虽香艳有余,但很显然不能令人满意。 四首词看过,众人均好奇哪一首是苏锦所做,转头看时,苏锦正坐在远处的石凳上,专心致志的在随身带来的小布包里捣鼓着什么,似乎根本没将结果放在心上。 众人再看第五首词,但见一笔华丽的行草皎若飞鸿,洋洋洒洒而下,颇有一番王羲之书法的意蕴,那是一首《鹊桥仙》 纤云弄巧, 飞星传恨, 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人群发出轰然赞叹之声,此词宛如惊雷一般瞬间震慑众人的心灵,且不说词之语言如何,此词表达出一种众人闻所未闻的爱情观,‘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是何等豁达睿智的一种对待情感的态度,相比较之而言,什么哀伤、悲切、怨恨、凄婉到了苏锦这首词中皆为浮云,对于情感真挚爱情坚贞的人来说,离别算什么,这才是两情久长的试金石。 苏锦耳听众人炸雷般的惊叹声,脸上微微发烧,“少游兄,得罪了,由于你还没出生,这首词算是我先借你的。” 众人赞叹良久,纷纷提笔圈定,社内除作者和两名帮苏锦磨墨铺纸的人还剩二十四人,二十四个圈子密密麻麻的圈在空白处,众人兀自不足,纷纷哦咏记录,品味良久。 ------------ 第五十三章 名人待遇 更新时间:2012-07-20 二更到,求收藏求票。 ## 帮着磨墨的红衣圆脸少女喜滋滋的前来报信,苏锦并不意外,但受她情绪感染,也喜笑颜开道:“多谢姑娘磨墨之劳,若非你帮忙,在下也写不出好词来。” 圆脸少女喜不自禁,这位苏家小官人可真会说话,明明和自己无干,却生生扯点功劳给自己,虽知道他在谦让,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比试结果已经明朗,五首词中《鹊桥仙》拔得头筹,此词作者正是苏家公子,所以苏家公子胜……”李重心情激动,语调竟然拉高了几调。 四人组面如死灰,苏锦的词比他们高上何止一筹,自己几人东拼西凑绞尽脑汁方才得了这平生最引为得意之作的一首佳作,可人家信手挥就,根本无需思虑,提笔一挥而就,却偏偏用词意境均让自己几人望尘莫及。 这场比试确实是输了,高瘦公子盯着苏锦的词作发呆了半天,忽道眼光一亮喊道:“跑题了……跑题了……” 众人忙扭头来看,那高瘦公子激动的脸上通红,急促的道:“李社长出的题目是以‘离别’为题作词。而这首词明明是写的相聚,这不是跑题是什么,我们胜了,我们胜了。”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举手相庆,眼光中怜悯鄙夷之意毫不掩饰。 李重皱眉道:“柳公子,您看的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句是么?” “是啊,这不是写的相逢相见么?恰好和你所出之题谬之千里也,从这里快要跑到城隍庙了,哈哈哈。” 李重叹息一声道:“柳公子啊柳公子,难怪你参加《落花》社以来词作总是不为人所看重,原来不是你不想写好,而是实在没这个能力啊,这种手法恰是本词在意境上的一种突破,见一叶落而知秋至,见细雨而念春水正是引人共鸣之处,试问,相见之难、相见之欢本词表现的如何?” 那柳公子道:“已到极致矣。” “那么难道你便不能从这极致的相见之欢中体味到离别之苦么?越是欢愉的相见,便意味着越锥心刺骨的相思,这首词词义便是牛郎织女鹊桥会,每年相见一次,那相见之后的离别销魂之味,难道还需用语言来表达么?” 苏锦暗暗点头,李重是有真才实学的,真正的文人的品质,多愁善感,情感丰富充沛,善于联想和总结,这首词在他的口中稍加品鉴便显示出独特的意味来。 苏锦后世亦是中文专业的才子,对于这首词当时给予他的评价中最为常见和中肯的便是肯定了末二句那种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爱情观,否定了朝欢暮乐的庸俗生活,歌颂了天长地久的忠贞爱情,在秦观所生活的年代是难能可贵的,这也正是本词的精华所在。 李重很少正面的损人,但这一回他对那位柳公子进行乐闻毫不留情的打击,这等于是说柳公子才学不够,别说写,看都看不懂。 众人可怜的看着柳公子,这般出丑之下,估计《落花》诗社下次聚会是见不到他了,有几个人刚才还差点附和柳公子之言,这一下心中窃喜:还好没冲动,献丑不如藏拙,古人诚不我欺也。 人群自然而然的围拢在苏锦身边,苏锦享受着众人追星一般的崇敬眼光,心中怡然自得。 “苏公子才高八斗,真乃盖世英才也。” “这首词不日将会传遍大宋,苏公子大名即将冠绝天下,我等能成为苏公子社友,幸甚!” “能拜读苏公子大作,真乃三生有幸啊。” 公子才女们七嘴八舌毫不吝啬褒奖之词,吧苏锦捧上了天。 更有甚者,几名花痴小才女开始瞎问起来。 “苏公子平日喜欢看什么书?听什么曲子?” “苏公子您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苏公子对您影响最深的人是谁?” “苏公子您最爱吃什么菜?奴家不才,白煮鱼头烧的还算勉强……” “苏公子……” 苏锦愕然,原来古代人也会追星,也会八卦;这一番应付下来,比干了三天农活还累,浑身开始冒汗,只得求救般的看向李重。 李重也觉得这帮人弄的不太像话了,完全失去了矜持和自我,不由慨叹识人不淑,怎么就瞎了眼拉了这么些个人进了诗社。 “都做什么?叽叽喳喳的哪有点读书人的样子,苏公子既已是我《落花》社之人,今后见面的机会当不在少数,如此吵嚷,他以后还敢来么?”李重义正辞严的一番数落,喝停众人的七嘴八舌。 众人正自惭形秽失了仪态风度,一个个赶忙整衣肃冠强自收敛,忽听李重轻柔的道:“苏公子,您给在下签个名吧……” 众人差点没背过气去。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苏锦想找那四人明天拉去做一天免费苦工,遍寻不到他们,再一问方知,他们已经趁乱闪人了,湖上扁舟一叶,载着四名失败者落魄而逃。 接下来苏锦风光八面,走到哪儿都有一帮跟随者,苏锦也被迫发表了一些对于诗词的看法,这些理论当然是后世所带来,观点新颖,见解独特,听得众人目瞪口呆,但细品味之下又觉得颇为有理。 比如苏锦委婉的指出了当世文风婉约有余而豪放不足,这正是当世文人安逸生活的一种写照,词必谈愁,却为闲愁,句必言情,却为矫情,弥漫着一股无病呻吟的病态情绪之中,看的让人添堵。 当然苏锦不能说的太过直接,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喜欢这种调调,这便是小资情调,这是北宋文人的福利,放眼哪朝哪代有这么安逸精彩的生活呢。 众人越听越觉得苏锦完全不像是个商人,也根本不能将他和刚才还提着砚台拍人的形象认同为同一个人,越是这样他们便越对苏锦感兴趣。 不知不觉中,时近午时,三艘小船载着数十盘酒菜送上岛来,便在凉亭中围坐用餐,定的正是和丰楼的上等酒席。 苏锦边吃便想:正事可不能耽误了,等他们一抹嘴,我便要做广告了,否则这帮人撩腿便跑,我又上何处去逮他们去。 午餐已毕,稍事休息之后,苏锦像个卖狗皮膏药的一般将布包里的十余张柔娘浣娘姐妹的画作拿了出来,一一展平夹在彩绳上,众人慵懒的围拢过来看,那画上画的正是十几种苏记最新的高档服饰效果图。 李重翻翻白眼,这苏锦还是忘不了来的目的,这就开始将自己的诗社变成店铺了,由于答应在先,倒也不便阻止,只得围在旁边跟着一起看。 苏锦咳嗽一声开始推销衣服:“诸位社友,想必诸位已经得知我苏记近日在庐州城中所为了吧,诸位或许没有亲临现场,今日恰逢其会,苏某便想跟诸位探讨一番关于穿着的问题。” 众人茫然不解,有人道:“苏公子,今日是社友聚会本是弹词论诗之时,怎地谈起穿着服侍这等俗事来了。” 还有人扭头看李重反应,李重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当不会容忍苏锦在此乱来。 但李重只是面带微笑负手旁观,那意思似乎不闻不问,倒教众人大跌眼镜。 苏锦呵呵一笑道:“刚才这位仁兄所言,在下不敢苟同,在座诸位都是庐州城中拔尖的人物,李兄能将诸位召集在一起每隔一月相聚一次,这是何等的盛事,这等精英聚会岂能仅论诗词而不谈其他,若依在下所言,这场合当是诗词歌赋、风光霁月、琴棋书画、衣食住行皆可谈及的场合。” 众人听他将衣食住行硬是塞进诗词歌赋和风光霁月之中,显得不伦不类,立刻便有人提出了反驳,言道衣食住行等琐事跟氛围不合。 苏锦笑道:“诸位又错了,衣食住行乃大雅之事,诸位若只是以为谈诗论词方为雅事,便流于片面了,为何?且听我慢慢为诸位道来。” 众人听他说得振振有词,兴趣大增,一个个拭目以待,看他如何将吃饭穿衣走路睡觉说成是大雅之事的。 ------------ 第五十四章 劝进 更新时间:2012-07-21 求收藏求票。 ## 苏锦看着众人道:“衣食住行本为世间最普通不过的事情,人人生下来便离不开这四件事,所以在我等的心目中此事稀松平常,本无可道之处,至于说将雅事与这四件是联系起来,恐怕是难以让诸位认同了。” 众男女均点头称是,苏锦笑道:“敢问诸位,陶潜在南山下结庐而居,采菊东篱之下,躬耕数亩方田,是为雅,还为俗呢?” 众人七嘴八舌道:“自然是雅事,陶公不雅谁人敢谈这个雅字。” 苏锦点头道:“诸位说的对,但陶公若非自耕自种又何来《庚戊岁九月中于西田获早稻》这首雅诗一首:人生固有道,衣食固其端;孰是都不营,而以求自安!陶公此诗正是说明了衣食住行与人们所追求的‘道’之间是相辅相成的关系,离开了任何一面,便失去了它散发的光辉了。” 众人细想之下,确实有点道理。 苏锦继续道:“古来圣贤均在衣食住行上诸多追求,难道圣贤们便是在追求不雅之事么?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我所欲也,两者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也。这便是说,孟圣人对‘食’之一道有着更为精细的追求,在他看来,食熊掌自然比食鱼更雅。” “孔圣人言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若非雅事,圣人何须出此言?” “墨子曰:食必长饱,然后求美;衣必常暖,然后求丽;居必长安,然后求乐。虽说的是先求饱暖安,再思美丽乐,但我等也能看出墨家对于衣食住行显然有更高的追求,圣贤如此,我等又有何资格贬低衣食住行之事呢?” 苏锦旁征博引,引经据典,肚子里的子曰诗云汤汤若流水而出,在座众人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苏家小官人可不止是会作一首好词那么简单,更是满腹经纶,才华横溢。 苏锦笑着得出最后的结论:“所谓衣食住行概括而言均为‘礼’,乱世之中自不必言,我大宋当此太平盛世,衣则光鲜亮丽,食则精脍细烹,住则高屋大宇,行则安乐自如,非如此如何凸显此太平盛世?怀里揣着金锭子却穿破衣、食残羹,此乃无礼之举,于国于民均是无礼之举,决不可为。” 简简单单的人生四件事,硬生生被苏锦上纲上线,上升到‘礼’的高度,苏锦自己也大为头疼,这不是在公开鼓吹‘奢靡光荣,节简可耻’么?但自己已经绕到这条路上,也绕不回去了,可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好在这是小范围的聚会,自己只需将在座的几十位洗脑则可,苏记只要拿到这几十家的阖府上下的衣服订单目的便达到了。 众人议论纷纷,虽有人感觉苏锦的观点稍显单薄,同时也流于片面,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言辞来反驳,更多的人则被苏锦洗脑成功,大为赞同苏锦之议。 李重见识广博,苏锦的断章取义引用圣贤之语在他看来漏洞百出,但他不会反驳,相反他更加欣赏苏锦了;这位苏公子不是等闲人,看着众人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李重甚至很恶俗的想,即便现在地上一泡狗屎,这苏小官人也能忽悠的诸位把狗屎当黄金;这家伙太能掰了。 苏锦趁着这股劲赶紧将服饰效果图一一展示,细说其中闪光之处,材质、样式、佩饰、场合说的头头是道,脑子发热的一帮人开始失去理智,原本苏记的新衣服在样式和佩饰上便有创新之处,比市面上的常服更为夺人眼球,配合柔娘浣娘精细的画风更显高贵自然。 一番热闹之后,苏锦见好就收,也不能将《落花》诗社变成《落花》大卖场,看着李重的神色稍有不悦,苏锦便宣布到此为止了,只是连连作揖招呼诸位明日去苏记选料子选款式。 诗社正常进行,苏锦为了安抚李重受伤的心灵,不但允许李重将自己的几首词带去汴梁跟其他诗社进行比试,还答应在需要他的时候亲自到场壮壮场面,李重紧绷着的黑脸这才喜笑颜开。 夕阳西下,众人兴尽而归,李重阻挡了众多要求同苏锦共舟而渡的文艺青年们,单独跟苏锦坐了一条小船,拖到最后,才慢悠悠的往岸边划去。 操舟老叟轻摇船桨,小舟轻行,老旧的船桨跟桨架摩擦发出的‘吱呀’之声使人心情归于平静,喧闹了一天之后,两人均不愿多言,一左一右分坐船舷两边看着湖光水色默然无语。 苏锦伸手探入湖中,任水流从指间划过,抓不住什么,心头一阵感叹。 “逝者如斯夫。”李重道。 苏锦诧异的看着他,没想到这李黑子居然会察言观色,自己心中的感叹居然被他一说就中。 “苏公子,在下有一言或有冒犯,但不吐不快。”李重郑重的道。 苏锦笑道:“请讲。” 李重垂首稍一思量,似乎在斟酌着措词,终于道:“苏公子之才或可入仕,今后成为官家之下相公之职也未可知,何须将打好年华蹉跎在营营苟苟的利来利往之中呢?” 说完有些担忧的看着苏锦的脸色,苏锦歪着头想了想道:“业无贵贱,李兄难道真的以为从商是件很丢人的事么?” 李重道:“在下并无此意,只是觉得大材小用颇为惋惜罢了,以公子之才,今后或可造福苍生,有更大的作为,况且苏家门楣也可藉此光大,一举两得之事,胡不为之?” 苏锦收起笑容认真的道:“李兄,这事我还真没认真的考虑过,眼前当务之急是重振苏记家业,从商亦可为‘义商’之举,未尝便不能造福于百姓;更何况在下并无李兄所推崇的才能,仕途或许不一定适合我呢。” 李重郑重的道:“苏公子才学、口才、为人均高人一等,何须过谦,在下亦不能强迫你做什么,只是在下对你确实是一片崇敬之意,仕途或者艰险,但能力多大责任多大,若都如苏公子这种想法,大宋何以为国?大宋最重文治,对读书人亦宽宥有加,苏公子若是真抱着明哲保身之念,官场反倒更为安逸。” 苏锦有些诧异李重所说的话,能力多大责任多大这样的话放在后世或许谁都能随口说出来,但宋朝人能这么想倒是很具有积极的意义,至于官场反倒比其他行业更为安逸这个说法,就更为匪夷所思了。 “既然如此,李兄为何不去入仕,反倒弄个诗社游山玩水呢?” “在下正处丁忧期间,今年十月丁忧期满,在下便要补缺赴任了,否则我何来资格说你呢。”李重正色道。 苏锦知道丁忧是古代官场的一种制度,家中父母或直系尊长去世,一律由太常主事,无论身处何职均需停职回家守孝,一般来说期限是三年,但实际上二十七个月便可复出,实际上是一种遵循孝道的礼法制度。 李重父亲三年前去世,故而从天长县令任上停职回家,直至今年十月便需回任。 苏锦默默无言,这事他还真没考虑过,古代官场在苏锦的印象中是尔虞我诈凶险之所,自己只想过过快活日子,真的没想去做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但听李重所言,把个官场描绘的跟个象牙塔一般,倒是有趣。 十有八九当官入仕光宗耀祖是宋人普遍的一种理想,这便如后世大学生极力要钻营吃体制饭是一个道理,所以李重才会有这种想法。 “也许会考虑吧,但绝对不是现在,手头还有一大摊子事呢。”苏锦想道。 ------------ 第五十五章 两件大事 更新时间:2012-07-21 两三日后,苏锦之名真正在庐州城变得家喻户晓起来,若说以前的苏小官人的大出风头还只是流于市井和商界,这一次的出名可是深入深闺大户之家,真正的成为庐州名人。 街头巷尾除了苏小官人的新词《鹊桥仙》立刻成为炙手可热的传唱经典,还到处流传着螺岛上双手执砚台,撵得出言不逊的四人啄突狼奔的桥段。 人们在惊叹‘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惊世之词的同时,也暗暗摇头:这么个才华横溢的苏家小官人,偏偏又是个粗鄙暴力的主儿,真叫人扼腕叹息。 但有人也极其欣赏苏锦的作风,文斗不怕,武斗不怵,这便是真汉子!苏家小官人瘦弱的身躯里有担当有血性有才情,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少年人冲动好斗粗鄙不文就能形容的。 如此这般以讹传讹,街头巷尾谈资确确,到后来各自展开想象,将场景联想的早已跟事实相差十万八千里,倒是后话了。 当事人苏锦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他正忙的两脚不沾地热火朝天。 《落花》诗社上的一番洗脑果见成效,次日便有十余家富贵官绅之家前来苏记选购衣服,苏锦将他们称之为大客户,这都是一家老老小小几十上百口的主儿,每一家每年光衣衫便要换三到四茬,而且关键是这些人买东西只有一个宗旨:只买对的,不管价格如何。 对于这次试探性的采购,苏锦极为重视,亲自出马率领陈贵等数名选拔出来的大客户接待人员全程服务,从选料样式、要求、价格、乃至采购管家的回扣都是一丝不苟的完成;虽然这些采购之人只是奉了家中公子小姐之命前来履行昨日答应苏锦的诺言,但苏锦明白,能让这些平日里都是去淮南路或者外省州府订购服装的主儿登上苏记的门便是一件大事。 只要抓住这些人的心,何愁他们不来;一天下来衣裳只订出去了百余件,但苏锦心中有底了,这十几家的辐射效应必然会引起连锁反应,只要自家的衣饰有亮点,在暗自攀比之下,怕这些人不争着来苏记订货么? 有鉴于此,苏锦打算认认真真的成立设计研发部门,说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苏锦明白这十几款的衣服两年内必须要在进行一次更新换代,在这个没有知识产权的年代,盗版是不可避免的,无论是打入苏记内部的秦大郎之徒还是街面上其他家的裁缝大师傅都在处心积虑的套出苏记的秘密去,不难想象,一旦苏记衣衫成为主流,定会被全面的模仿和超越,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五月二十二,苏锦期盼已久的两件大事终于有了眉目,二十二日傍晚,两名前去沧州和嵩山的家人带着二十余名武师风尘仆仆赶到庐州,苏锦大喜过望,首要担心的安全问题有了保障。 据两名仆役言道:这些习武之人均是两地的贫苦人家的子弟,平日习武只是当地的传统和强身健体,从没有想过,靠武艺还可以脱离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能养活自己,苏家仆人到当地之后竟然如同选秀一般的召集了数百人一番进行比试之后沧州地面得武师十一人,嵩山脚下得十二人,一共二十三名武师。 对于苏家给出的月俸两贯的高价格,这帮憨实的农家子弟先还不相信,但当苏家仆人敲定人选当即预付当月两贯薪资之后,这些再无怀疑,于是千里迢迢来到庐州。 苏锦大宴武师,并晚饭后亲自检验武师们的手段;苏锦心眼子多,他可不光是检验武师们武艺如何,他需要的是一帮可靠的武师,而不是光武艺高强,却武德有损的败类,那只会让苏记更加的不安全。 在一番武技的比试和对话观察之后,苏锦对这批武师极为满意,都是老实巴交的小伙子,白纸一般的人物,并无其他花心滑脑,这一点苏锦还自信不会看走眼。 苏锦精挑细选在其中选了四名自己的贴身亲随,四人的名字颇有特色:张二狗、赵大郎、王四、马秃子。苏锦挠头半晌,自己今后或许出入某些高端场合,总不能张二狗马秃子的乱叫一番吧,于是灵机一动给他们恶俗的起了大号:张龙、赵虎、王朝、马汉。 也不知道老包手底下是不是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有这么四位狗腿子,苏锦后世小时候最羡慕的便是电视上那位脸盆大一张黑脸,额头上弄个小弯月的包拯包大人,一拍惊堂木,厚嘴唇一咧拖着嗓子喝道: “张龙……赵虎,王朝……马汉。” 而那四人立马拱手上前直着脖子道:“属下……在!” 这情景让少年时代的苏锦简直迷倒了骨子里。所以失心疯了的苏锦完全不管是不是会和正生活在这个时代的老包撞车,依旧选择了这四个名字。 剩余的十九人被分成三队分别进驻苏家两处重要的仓库和苏宅,由于庐东和布庄两处将会存放大量物资,所以这两处分别安排了七人,剩余五人安排在苏宅中当了护院武师。 这件事一了,苏锦心中的大块石头落了地,兴奋之余他暗示柔娘洗白白晚上乐呵乐呵一番,没想到书房幽会刚将柔娘扒的跟白粽子似的,两只手攀高上低忙活不休之时,却被冒然闯进的小穗儿撞见。 忙不迭穿衣服的两人羞愧难当,柔娘当场便要哭出来,小穗儿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道:切,有什么呀,我偷听的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苏锦恼羞成怒,斥道:“这般没规矩,进来不知道敲门吗?” 小穗儿委屈的咧嘴快哭了:“我哪知道你们这么快便好上了,外间的灯不还亮着吗,再说你们门又没关。” 苏锦暗骂自己猴急,连门都没关就拖着香喷喷的柔娘往凉榻上按,只得便整理衣物边道:“什么事这么急?” 小穗儿撅着嘴,眼泪都要出来了,道:“随几位老掌柜去南方的大牛在前厅候着呢,说是有要事禀报。” 苏锦一下子便跳了起来,终于有消息了,这一走都快半个月了,终于等到了老掌柜们的消息,难怪小穗儿这么急着来回报,小丫头鬼精着,知道自己最为关心的便是这件事。 “别哭了,柔娘,穗儿快随我去前厅,这可是天大的事情,明儿上街一人一个金簪子给二位赔罪。” 说罢急火火的朝外便走。 “裤子,公子爷!您的裤子!”柔娘抹着泪儿娇呼道。 苏锦低头一看,感情自己还穿着小衣,两条小白腿还光着呢,更要命的是,这小裤还是开裆裤,若不是苏锦执意要柔娘给自己做了几条小内裤穿上,这一去便是春光无限,估计那大牛直接喷血而亡了。 偏厅中,高大精神的粮油店伙计大牛正坐在桌子边一杯杯的灌着凉茶,管家苏福在一边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大牛的气还没喘匀,边喝茶边抹汗。 苏锦快步走入,大牛忙站起身来拜见,苏锦摆摆手急切的问道:“情况怎样?” 大牛道:“回少东家话,运布匹的车队已经进城,张老掌柜已经安排人手在卸货了,运粮的船队在城南二十里地的码头上,侯掌柜要小人前来请示,是否按照计划行事。” 苏锦以拳击掌喜道:“太好了,备车,随我速速出城迎接。” 苏福答应一声赶紧提着袍子奔出厅去,苏锦转头吩咐道:“小穗儿去吩咐杨小四赶紧去庐西仓库做好卸车准备。” 小穗儿飞奔出厅,苏锦拉着大牛便往外走,到了外边,小柱子的骡车车也已经准备好,几人上了车一溜烟的往南城门而去。 王老夫人本已睡下,听得前厅中一片忙乱,侧起身问身边使女道:“去看看什么事?” 那使女片刻之后回来道:“少东家出城迎接粮船去了,吩咐小婢来禀告夫人一声,叫夫人安心入睡,一切有少东家安排。” 王夫人面露喜色,叫使女端来茶水喝了几口,安心入眠。 ------------ 第五十六章 囤积 更新时间:2012-07-22 城东南二十里地的淝水河上停泊着黑压压数十艘船舶,这些船从江浙一带溯流而上,一路昼夜兼程经芜湖县境内濡须河北上巢湖,再经淝水河往西北来到城南码头处。 码头上有现成的专门帮人运货的车行,此刻几位大掌柜早已下了船,围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处等待苏锦的消息。 苏锦到达码头,和几位大掌柜寒暄一番,苏锦便问:“购得多少石?” 候大掌柜笑眯眯的道:“一石六百五十文,五万贯共购得上好稻米八万余石,足足二十六条船满载而回。” 苏锦喜道:“很好,南方旱情如何?” 侯掌柜压低声音道:“我等花了三日时间遍访数路州府之地,果然旱情如火,今年减产是一定的了。” 苏锦眉头紧锁,叹息道:“哎,旱情如火还是百姓受苦啊,只不过我们屁民也无良策,老天爷之事管不了啊。” 三名掌柜齐齐翻白眼,这家伙说的稍有介事,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其实心里边指不定如何高兴呢。 其实他们只猜中了一小部分,苏锦是有些窃喜,因为旱情严重则表明自己这一步走对了,但要说他希望旱情更严重些,那就是冤枉人了,苏锦甚至都想好了,到时候如果又流民饥民,会搭设粥棚周济一番,不完全是博名,也是苏锦内心中想要做的善举。 “少东家,您看是天亮再搬运还是现在就运走,我等之意是天亮再卸船,此时黑天瞎火的,怕出差错。”候掌柜问道。 苏锦沉吟道:“车行联系的如何?” “码头上的车行现成的,他们倒是不歇夜,五十辆大牯牛车半个时辰内便可集齐。” 苏锦道:“那便乘夜运走,此事不宜招摇,白天码头上船多人多,口眼混杂,传来传去不太好,马上便吩咐车行集结牛车准备卸船。” 三人齐声答应了,分头去安排诸般事宜,码头上时常有夜船到岸,车行的伙计们倒也司空见惯,本来就和衣而卧在草棚内,一听活计来了,很迅速的便集结起来;码头上数十盏风灯高挂,照得一片雪亮,粮船按照次序徐徐靠岸,搭上加宽的跳板,一袋袋粮食源源不断的被装上牛车,往庐西庄园运去。 五十多辆牛车来回足足运了六趟方才将二十几条船全部卸空,虚仓以待的十几间库房渐渐被一包包的粮食填满,看着小山一般的几十堆粮垛,苏锦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有粮在手,心头大定。 这一番忙活,从两更天一直到天色泛白,终于尘埃落定,结算了船资车资之后,苏锦再看看身边的十几个掌柜和伙计,一个个面色发白,双腿发飘,累的够呛。 三位大掌柜年事已高,这会子更是够呛,苏锦赶紧吩咐小柱子赶车送三位先回去沐浴休息,约好傍晚时分来苏宅谈事,这几个老掌柜可不能倒下,自己年轻气盛浑没注意到几位老掌柜的身体,实在不该,照着这么拼命的架势,不消三夜,几个老掌柜通通都要把命搭上。 收拾停当之后,苏锦踏着清晨的朝露回城,回到宅中沐浴之后倒头大睡。 这一觉直睡到未时末,太阳都偏西了,这才伸着腰起来,足足睡了四个时辰,简单的弄了些吃的,填了填肚子,前边苏福已经来禀报,布庄张大掌柜、成衣铺赵大掌柜、粮油店的候、胡、马、闵四位掌柜已经全部来到偏厅中等候少东家。 苏锦有些惊讶,几位老掌柜不顾辛劳也不多休息一会便相约来到,尽职尽责的态度便让苏锦很感动,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仅凭自己一人本事再大也没有团队协作起来办事的效率和成功率高。 苏锦忙吩咐厨房快速准备一桌丰盛的酒席摆上,老掌柜们肯定没有正经的吃东西,这才穿戴整齐前往偏厅而来。 偏厅内气氛极其热烈,几位老掌柜谈兴正浓,苏锦跨门而入,老掌柜们纷纷站起施礼。 苏锦恭恭敬敬的团团作了个长揖,对着几位掌柜的高挑大指道:“姜还是老的辣,这么一大笔交易繁琐不堪,几位老掌柜十几天时间便弄的妥妥帖帖的,苏记有诸位在真乃大幸,苏记复兴之日不远矣。” 掌柜们心里高兴的很,纷纷谦逊道:“少东家谬赞,我们几个老骨头只是做分内之事罢了,这都是少东家的运筹帷幄得当之功也。” 苏锦哈哈大笑道:“咱们一家人也不说这些客套话,都是齐心协力之功,一个萝卜一个坑,谁也缺不了。” 掌柜们也跟着笑,闲谈了几句之后,忽闻香气扑鼻,顿时引得几位老掌柜腹中咕噜咕噜大叫起来,使女们鱼贯送上酒菜,丰盛的酒菜摆了满满一桌。 胡掌柜笑道:“老朽就知道少东家不会让我们饿着肚子,来时我家那老婆子非要让我吃几块糕点再走,我便回她:要吃也要去少东家府上去吃,少东家绝不肯饿了我这把老骨头。” 马掌柜笑道:“你这老货倒是会算计,饿着肚子来吃,这便宜也占?” 胡掌柜鄙视的道:“别说我,你肚子里的咕噜声跟打雷似的,恐怕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众人哄堂大笑,互相指点揶揄,苏锦笑道:“那还等什么?开吃啊,每人先来一大团糯木肉丸,一个丸子三两,保管两个到位;别人想来吃怕是我一根鱼骨头也不给,诸位老掌柜想来吃,我受宠若惊还来不及呢,最好是吃到一百岁。” 苏锦会说话,一番话连捧带吹,把几个老家伙哄得心花怒放,在苏锦的带领下,几人闷头先大嚼了一会,直到腹中稍稍见饱,这才个个满足的叹了气,苏锦端起酒杯说了一番接风洗尘的话,大家举杯共饮,这才渐渐进入正题。 苏锦放下杯子,开口道:“此次苏记倾其几乎全部的节余囤积各色布匹一万五千余匹,粮食八万余石,可谓货源充足;其实我内心里也是惴惴不安,毕竟接手苏家产业时日尚短,对于商场上一些陷阱和风险也知之甚少,未来的走势还需谨慎以待。” 张荣钦道:“少东家能明白其中艰难之处便很难得,本来老朽担心少东家过于自信乃至对形势判断出现误差,但少东家一席话让老朽放心不少。” 苏锦道:“若无诸位支持,苏锦也不敢断然做出重大决定,但就生意场上的普遍规律而言,这一次应该不会失手,我所担心的是苏家势力微薄,商会那边迟早会得到消息,若是他们也大肆囤积的话,未来牟利的空间会小很多。” 候掌柜闻言道:“这事倒是有点说道,我等这趟大批采购之事确实是担着巨大的风险,不过江浙一带可不是我们一家前去采购,据我们所知秘密采购的河北诸路以及京东两路均有客商在大批收购粮棉布匹,这一次若不是苏记的老客户讲信义,以前东家打下的底子还在,这些年来夫人也从未怠慢那些人,恐怕事情没这么顺利。” 苏锦一惊道:“哦?还有这事么?” 侯掌柜胡掌柜等均点头,胡掌柜抢先一句道:“先头我等前去,江浙粮价只合五百文一石,但随即一天一变,待到我等离开时,粮价已经涨至九百二十文一石,近乎一石一贯的价钱了,还好侯掌柜下手的快,直接从六百一石开始收购,前六天就定下了五万石粮,后来虽价格上扬,随着上扬之势依旧吃满了三万石,均衡之下不过六百五十文一石,不然这一次恐怕要少近万石粮食。” 苏锦心头激荡,没想到商人的嗅觉这么快,这便有人察觉明年粮棉价必涨,导致市面上的收购价格飞涨,苏记这一次可谓是动作稍快,险之又险。 ------------ 第五十七章 抢购 更新时间:2012-07-22 苏锦起身给侯掌柜恭恭敬敬的敬了一杯酒,自问自己若当时在当地也必无候掌柜这般魄力,直接高价收起,真是英明的一招。 接着苏锦问道:“庐州城商会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动静,不知道是否知道这个消息了。” 闵掌柜道:“这倒没看出来,他们也没有派人出城采购,这些日子平静的出奇,似乎没得到消息。” 苏锦问成衣铺赵大掌柜道:“那秦大郎现在表现如何?” 赵大掌柜道:“刘大成为其租了一处民宅,那宅子是的主人是刘大成的远方侄儿,刘大成让他的侄儿时时盯着点,除了隔三岔五有人前来悄悄找秦大郎之外倒也没什么异常,店里的大师傅们都受我暗中交待不准和他谈及店中事务,倒是我和刘大成按照少东家的意思给他露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苏锦点头道:“做的好,或许这一次能利用他来帮我们一把。” 几位大掌柜忙问道:“怎么帮?” 苏锦道:“我在想能否将南方大旱,各地纷纷抢购粮食的消息由他带给商会那帮人去。” 马掌柜一愣道:“这怎么可以,这样一来岂不是便宜了他们么?” 其他几位掌柜的都没表态,神态若有所思。 张荣钦道:“少东家这一手确实是高招,但似乎稍显早了些。” 苏锦道:“早迟就这几日,粮价飙升有所限度,总不会涨到两贯一石的地步,所以我看差不多就行了,若是过高的价格,商会反倒不会出手,也许对他们没什么效果。” 张荣欣呵呵一笑道:“少东家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容我苏记在庐州左近搜刮几天,最好是连同他们仓库里的米粮全部买空,再把消息放出去,这样是否会更好呢?” 苏锦心中大为吃惊,自己便已经够毒的了,没想到张荣钦更为毒辣,这一招既狠又损,这是要将商会彻底的踩进泥巴里去。 两人一番对话,马掌柜根本听不懂,急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呢,张大掌柜,您怎么也赞同少东家将这么重要的消息放给商会的那帮人呢?这不是在帮他们么?” 侯掌柜骂道:“老马,你这脑子怎么就转不过来弯呢?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榆木脑袋。” 马掌柜委屈的晃着秃头道:“老朽实在是听不懂少东家和诸位掌柜们的意思啊。” 候掌柜无奈附在他耳边一顿嘀咕,马掌柜越听嘴巴张的越大,眼睛瞪得越圆,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怎么也想不到,苏锦竟然想这么干。 苏锦沉思了一会道:“各柜上现在流动钱币不多,咱们没这么大胃口能吃得下庐州周边的存粮,怕是没那么容易。” 张荣钦道:“少东家考虑的是,其实这事不必自己干,百姓也是要吃饭的,只需把消息先放到街面上,百姓只要一家存粮三月,庐州城粮铺存粮便会在数日里告罄,何须咱们动手。” 苏锦真的服了,庐州八万百姓,三月口粮二十余万石,怕是那几家的粮铺真的会被一扫而光。 张荣钦继续道:“消息放出的方式还是利用口口相传,诸位可回去发动家中亲戚人等前去大批购粮,告诉他们粮价即将飞涨,都是自家亲戚定然会信任诸位之言,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老朽敢断言,三日内必起抢购风潮。” 苏锦接口道:“然后再由赵掌柜将南方大旱的消息通过秦大郎放出去,商会诸家后悔也来不及了。” 几位苏记粮铺掌柜被苏锦和张荣钦两人一唱一和,一个个听得冷汗涔涔,这一手绝对毒辣,逼的商会去各地调粮,但南方重要产量地的陈年粮价已经飙升起来,商会采购的话成本飙升,高价粮跟苏记的低价粮根本无法抗衡,若是不采购,那便等于来年无粮可卖,拱手将庐州粮食市场交予苏记,这是商会万万不愿看到的。 “各位掌柜,苏锦先做一点说明,商场上的争斗原本无需这般激烈和耍手段,苏锦也决计不是这种人,只是苏记这么多年来受商会打压,商会所用手段更为卑鄙无耻,我父之死可说是商会间接造成;更何况商会又开始故伎重演,安插秦大郎到我苏记成衣铺中,或许想让我步我父之后尘;所以我才决定要对他们用用手段。” 众人默不作声看着苏锦的情绪越来越激烈,他们能够理解苏锦此刻的心情,父亲被商会间接害死,苏记产业遭遇连续打压之下,反击手段已经没什么好顾虑选择了,庐州城中商业的规则再不是同气连枝相携相提,而是应了那句老话:同行是冤家。 苏记处于弱势一方,商会十几家联手,苏锦敢于对抗商会,这需要莫大的勇气和信心,目前看来,这两点十六岁的少东家都不缺。 “对于有些人,或许我会遵循以德报怨之训,得饶人处且饶人,但是有些人我还是要遵循孔圣人的古训,‘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孔夫子说:假如你对作恶的人报之以德,那么怎么对待真对你好的人?做人当然要对好人好,对坏人我就一句话:拿板砖飞他!” 苏锦重重的将手在桌上一拍,震得酒杯菜碟哗啦作响,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愤怒,或许身体里的基因是苏家的基因,对苏家骨子里的归属感让他出离了自我。 …… 数日内,庐州城中刮起了一场抢购风潮,苏记各家粮铺早早便挂上了‘存粮售罄,请往他处!’的告示牌,商会成员各家大户粮店引来潮水般的抢购人群,掌柜伙计不知是喜是忧,打听到传言粮价要涨之后赶忙上报。 商会诸家将信将疑,仗着库存充足,有的商家建议提高粮价赚上一笔,反正传言不可信,售完再去补仓便是。 精明如唐家刘家等自然不会这么想,他们默许了小商户们的涨价行为,却悄悄的派人四处打听,一天的疯狂抢购之后,晚上消息接踵而至。 首先到达的消息便是派出去周边州县打探之人带回来的。 消息之一:附近的芜湖县粮价已经高了近两百文一石。 消息之二:庐州北方的州县并没有提价,但销量猛增,淮南东路治所淮南城中有几家粮店居然被人暗中将粮食全部批购殆尽,挂着粮食售罄的牌子。 消息之三:自己眼皮底下的苏记粮铺打一开始便关门歇业,挂上了‘粮食售罄,请往他处。’的告示牌。 三条消息一汇总,商会会长唐东家和两位副会长坐不住了,这里边太有问题了,往年新粮上市前数月价格是有所上扬,但也不至于如此疯狂,特别是苏记的行为更是古怪,说存粮告罄简直是胡扯,那日自家派去的伙计大清早便探听到苏家小官人送几位粮店掌柜去出城,他们出城难道不是去南方买粮么?这才二十天,便说没有存粮了,摆明里边有鬼。 紧接着疤脸黑七带来了一个让他们震惊的消息,苏记成衣铺领班刘大成跟秦大郎闲聊时,无意间透露了南方大旱的消息,还说苏家三大掌柜携资前去江浙购粮,竟然空手而归,南方的粮价已经飙升到一贯二一石,苏记实在是吃不消,这才不得不空手而回,苏家少东家打算在周边搜罗一些散户的粮食以应急。 这个消息顿时将商会诸人雷的外焦里嫩,全部傻了眼。 ------------ 第五十八章 对策 更新时间:2012-07-23 所有的消息联系在一起,商会众人隐隐的明白这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成心要跟他们作对了。 周边粮价的异常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但苏记粮铺三天前便挂上了歇业的牌子,很显然他们早就知道这个消息,庐州城里抢购风潮若是跟苏记没有丝毫关系,那可真是见鬼了。 “速速将铺面关张,挂上售罄的牌子,咱们有可能被这这小兔崽子耍了。”唐东家气急败坏的吼道。 由于排队购粮的百姓太多,所以天黑到现在铺子里都在出货,一想到仓库里的粮食被抢购大半,诸位商会东家的心就一阵阵的痛,若是真像消息所言粮价已经飙升至一贯二一石,那么这一天下来商会至少损失了近十万贯的收入。 “唐东家,依我看,咱们需连夜派人去南方摸摸情况,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咱们不能信苏记的一面之辞,而且苏记派了三位大掌柜去南方,无论如何老朽也不信他们空手而回。”副会长黄东家沉吟道。 “老黄说的对,这事你去办,情况要摸细;同时带上足够的资金,若是情况属实,无论如何也要购些粮食回来,南方大旱,米价暴涨,即便是一贯二三一石,到了灾荒之年莫说是一贯二三,便是一贯五、两贯,难道还不吃饭了不成,利润照样有!” “对,不管价格如何,这回也许是我们发大财的机会,进价高咱们卖价更高,吃亏总不能吃亏到我们头上。”众人萎靡的精神振奋起来,纷纷附和道。 忽然坐在一边久久没说话的刘副会长忽然开口道:“诸位,我觉得此事还是慎重考虑一番为妙,老夫总觉得这里边蹊跷的很。” 唐会长道:“老刘,说出来看看。” 刘副会长缓缓道:“诸位都是商界泰斗,也都明白一个道理,市价混乱或许是我等商贾大谋其利之时,但一个不好也可能是翻船之局;刚才言道,苏记并未从南方采购米粮,难道苏记便不懂明年米价暴涨的道理么?他们难道不知道一旦明年开春他们的粮铺无米可卖,庐州府的粮油铺苏记何以为继?岂不是白白丢了苏家的份额。” “或许……或许苏记根本就没那个眼光和财力在此事上做文章也未可知,苏记布庄内存货万贯,苏记这几年惨淡经营,我就不信那苏锦敢拿老夫人的养老之资来冒险。”说话的是郎少东,他的声音尖细,不看人也辨别的出。 唐会长道:“郎少东说的不无道理啊,那苏锦今年才刚刚十六,听说以前一直在宅中读书,传言就是个书呆子,他接手苏记恐怕也是苏家的无奈之举;虽然这段时间这个书呆子在庐州城闹得挺欢,但据老夫看,没一件事是靠谱的,钱没赚到,几篇酸溜溜的唱词倒是在那些穷措大和婊子们中间博了些名气,真是正事不足闲事有余。” 众人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眼光中颇为不屑,文人看不起商人,商人也同样看不起文人,婊子看的起文人却看不起商人,商人既看不起文人又看不起婊子,真是乱成一大套。 “诸位既然都这么认为,老朽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还有一事需搞明白方能安心动手,如果南方大旱,粮价飞涨之下,朝廷会不会开仓抑价,难道朝廷放任不管么?万一朝廷将存粮放出,我等高价购进粮食岂不是亏得吐血么?”刘副会长抛出了第二个担心。 众人嬉笑的脸上顿时严肃起来,朝廷平抑市价这可不是妄言,本朝立朝以来历遭大旱大涝,朝廷皆有赈济平抑的举动。 天圣六年,京东路大旱,京东西路和东路数十州府米粮衣物短缺,价格飞涨,朝廷一面开仓济民,一名从江浙一带调运大批粮食布匹平抑物价,当时已有人囤积私粮,但血本无归,沦为同行笑柄。 明道元年,江浙两湖罹遭洪涝,朝廷同样用存粮平抑物价,渡过难关,并没有给投机倒把的商人赚到什么便宜。 景佑年间和宝元年间也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所以刘副会长这一个疑问问到了点子上,别这边刚刚高价进了粮食,那边朝廷呼啦啦运来大批的粮食,那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一亏下来,几十万贯是最少的事。 众人默然无语,在这事上谁也不敢发表意见,此事唯一有发言权的只有唐会长一人,唐会长跟官府过从甚密,不仅是庐州知府朱世庸,听说汴梁城里也说的上话。 唐会长呵呵一笑,转动瘦长的手指上碧绿戒指扫视全场,神态甚是倨傲,众人丝毫没有不满之意,唐会长有这个资格鄙视他们,因为人家路子广马力大,所有人都静静等着他的解释。 “老刘考虑的很周全,老夫最欣赏的便是老刘这一点,事无巨细,谋定而后动,诸位在这一点上便不及他。”唐会长笑道。 “那是,那是,刘副会长是咱们商会出了名的小诸葛,我等自然比不上。”众人纷纷笑道,刘副会长面无表情,既不推辞,也不露喜。 “只不过,老刘这一次谨慎过头了,不妨透露一个大秘密给诸位听听,但谁也不许传出去,说出去后果自负;那日我在京城和枢密使大人闲坐之时,枢密使大人谈及西北战事,宋军和西夏贼兵胶着四年时间,双方陈兵十数万于边境,互有胜败;诸位由此可联想出什么来了么?” “唐翁是说……军粮消耗么?”刘副会长双目一亮道。 “不愧是小诸葛,老刘一猜即中,近四年时间,人吃马嚼的边境军饷耗粮近千万石,这些粮食从哪来?这几年粮食并不是大丰之年,每年所产粮食自保尚且不足,都是在吃老本啊。更何况,战事的消耗何止是军队耗粮,河东、永兴、秦风三路处于战事之中,虽不至民生涂炭,但早已入不敷出,靠朝廷的救济方能让三路近两百万百姓求的温饱,这些消耗从哪里来?还是国库。诸位想想,现在朝廷还有粮食来平抑物价么?或许明年春天,朝廷都要高价向我等购粮也未可知呢,总之,这一次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众人喜动颜开,唐会长这番分析丝丝入扣,这些都是平时他们根本得不到的信息,也只有唐会长能从闲聊中得知朝廷状况,这也难怪唐家这几年如日中天,在庐州城中一家独大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基本上所有的问题都不成为问题,黄副会长分赴各家收拢钱财连夜南下,商会这边也没闲着,苏记这一次知情不报,甚至有可能散布消息造成抢购之风,让诸商家平白损失十几万石存粮,这口恶气如何咽得下去。 商会准备了很久的针对苏记的攻击终于要发动了,这一次郎少东自告奋勇领衔,郎少东想的很清楚,在商会中多一些功劳,未来便可以多分一杯羹,在这种一边倒的争斗中不积极,岂不是憨大一个。 ------------ 第五十九章 汴梁叔侄 更新时间:2012-07-23 求收藏红票给力,拜谢。 ## 宋都汴梁城,雄踞西北平原之上,大宋开国以来历八十年为都城,从一个规模中等城市渐渐发展成为人口百万之巨的超大规模的城市。 由于人口呈爆炸性增长,整个汴梁城中显得房屋层层叠叠,拥挤不堪;白天晚上各种早市、日市、夜市、定期市、专市花样繁多,或许所卖有所不同,但都有一个统一的特点,那便是人烟浩闹,摩肩擦踵。 在这样的大都市中,除了皇家可以住的宽敞舒坦之外,其他人的住房问题便是他们最头疼的问题,三代居于一院,斗室小阁皆住满了人,以至于诸多富贵大户皆在城外沿汴水置宅,远则远矣,但落得个清静。 久而久之汴水沿岸便成新城。 三司使晏殊的府第便在左二厢丽景门内汴水河边的甜水井胡同内,宅邸四开八进,颇为气派;晏殊好宴饮讲究生活品质,当年家境贫寒是实在没有办法,但当他富贵之后自然不愿再受贫寒之苦,里城的宅邸逼仄不堪只能作为政事繁忙之时的临时歇脚之用,日常家居则阖府上下全在甜水井胡同的大宅中。 细雨纷纷落下,晏殊在院中小亭负手赏雨景,身后轻轻地脚步声将他的思绪从神驰中拉回,回首一看,正是刚从大名府归来的侄女儿晏碧云,晏殊对自己这个侄女儿疼爱有加,同时也怀着一份歉疚。 “伯父,又在酝酿好词么?”晏碧云一袭月白襦裙,笑颜如花,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一壶一杯置于其中。 “江郎才尽了,哪能有好词,越老心境越苍凉,写出来的句子自己都不能看了。”晏殊叹道。 晏碧云抿嘴一笑,将托盘放在石桌上,素手斟上一杯道:“伯父尝尝碧云从大名府给您带回来的‘玉泉香’这可是您一直喜欢喝的酒,这次我一下子带回来五坛,若不是有限购之制,还想多带几坛呢。” 晏殊感动不已,侄女儿很有心,每次去各地商铺办事回来总不忘带些特产回来,知道自己喜欢喝好酒,吃些稀奇古怪的特产,便时时记在心间上。 “丫头有心了,晏家没有碧云在,我都不知道日子还怎么过了。”晏殊呵呵笑着坐在石凳上。 晏碧云羞涩一笑道:“伯父是家中顶梁,岂能为琐事操心,碧云只是为晏家略尽绵力罢了,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晏殊笑道:“生子不如生女,生女当如我晏家女,不仅心细聪慧,且能纵横商场,这几年来,我晏家产业蒸蒸日上,家中子侄辈无一能有丫头这般手段,我倒省心不少。” 晏碧云娇嗔道:“伯父大人老是这样惯着碧云,这样下去,人家岂不是会自傲自满,教家中兄弟姐妹听去也不好。” “好好好,不说了,大名府去了几天?这次倒是没在那边呆上一两个月,想是生意顺利的很了。” “嗯,生意倒还不错,几件紧要之事也处理的差不多了,因为我还想去庐州一趟,所以便先赶回来,隔几日便要动身呢。” “怎地又要去庐州?上次不是住了一个多月么?那边不是只有一家酒楼么?难道有什么麻烦不成?”晏殊眯着小酒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那边生意不错,我想……选个地址再开一家。”晏碧云掩饰着自己的慌张道。 “生意上的事伯父一窍不通,你自己拿主意,只是要注意身体,莫要累坏了身子,上次皇上赏赐的高丽人参可还在吃么?” “吃着呢,谢谢伯父。” 两人絮絮叨叨的拉了半天的家常,厅外雨越下越大了起来。 晏殊看着雨幕眉头紧锁,身为三司使,每日便是跟钱粮赋税盐铁打交道,都有职业病了,雨一下就担心洪涝,大太阳又担心旱灾,真是没痛快的时候。 晏碧云看出晏殊眉宇间的愁结,她不太清楚晏殊心中所想,忽然灵机一动从袖中掏出一张素笺来道:“伯父,碧云这里有一首词作,想让伯父品鉴品鉴,看看此人才情如何?” 晏殊喜写词,也喜鉴赏词,闻言接过素笺观看,只看了几句,他便蹦了起来,连声道:“好词……好词……”接着大声哦咏道:“更能消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好词,这是何人所作?哪一科的进士?” 晏碧云捂嘴笑道:“什么进士,只是个小商贾罢了。” “什么?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是商贾呢?他是谁,叫什么?”晏殊急切的问道。 晏碧云笑了,能让晏殊着急的人定然是才情非同一般了,自己虽对诗词研究不深,苏锦临别增词的情感却是能悟得出,只是除了情感之外,这首词到底是否佳作,此刻才算是见了分晓。 “伯父,侄女儿还记得他的其他两首词作,不妨默写出来让您一起品鉴如何?” “快快……叫人拿纸笔墨砚来。”晏殊此时根本不像是个朝廷重臣,就像个看到自己喜欢吃的糖果的孩童一般。 仆人沿着长廊匆匆而至,晏碧云拿过笔墨在纸上默下《水龙吟》(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和《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两首词作。 晏殊已经被晏碧云一行行清秀的小楷写下的词句看的傻眼了,这是什么人,怎地有如此才情却至今未闻其名,这些词句字字珠玑,句句精致,作词之人手法已臻化境,怎地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个人物呢? 看着晏殊震惊的表情,晏碧云在旁轻轻道:“此人名叫苏锦,乃是庐州府苏家少东,年方十六岁,侄女儿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他的这几首词作,至于为何他名声不显,侄女……侄女与他交涉不深,也不能无礼冒然想问,只是……伯父,他的这几首词真的很好么?” 晏殊叹息道:“怎一个好字能形容,词作讲究的不止是音律,更重要的情感和意境,这几首词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上上之作,便是伯父我恐怕在某些方面也不及也。” “这么厉害!”晏碧云伸伸舌头,脑海里浮现出苏锦那副有些惫懒的样子来,心头一阵温暖,却又有一种酸楚之感。 “不过……老夫有些不太明白!”晏殊紧皱眉头道。 “怎么?”晏碧云关心的问。 晏殊道:“此人年方十六,怎地会有如此心境,看这此意表达仿佛是经历良多之人所发之慨叹,这倒奇了。” 晏碧云笑道:“侄女儿在庐州府之时,倒是有人当面质疑他,跟伯父的疑问倒是一模一样。” “哦?他怎么回答的?”晏殊扬眉问道 “那苏锦言道:需知人之情感相通,见叶落而悲秋,见花残而伤春,何需经历万千,有心之人无需经历亦可感同身受。”晏碧云原话转述。 “感同身受么?这倒有点意思,不过还是有疑问,这三首词作风格迥异,第一首更能消几番风雨显得深情款款,第二首杨花词却是深沉苍凉,第三首却是凄婉,很难想象一个人能如此多变,老夫见识虽多,却从未遇到过,若是真的全部由此人所做,这苏锦倒是个杰出的人才。” 晏碧云听晏殊所言第一首深情款款之语,心头狂跳几下,后面的疑问她也解答不出来,只能闭口不语。 “此人怎地不去应举呢?商贾之事岂能跟入仕相比,这等人才怎能在商贾上荒废时光,糊涂啊糊涂。”晏殊叹息道。 晏碧云心道:“这话这趟去庐州定要亲口转告苏锦。”忽然又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苏锦了,难道真的陷进去了么?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啊…… 一瞬间心头几起几落,眉间喜忧转变,忽然想起苏锦的词中所说: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正是此刻心中的写照,顿时心中大恨起来…… 远在庐州的苏锦坐在骡车车厢内没来由的来了几个大喷嚏,一时间涕泪横流,惊天动地,待擦干净之后方喃喃自语道:“难道感冒了?这鬼天气……” ------------ 第六十章 应对 更新时间:2012-07-24 求收藏,票票。 ## 抢购风潮在商会众商家的联合辟谣之下终于稍见遏制,最主要的是所有的粮铺都挂上了歇业的招牌,便是想买粮也无处可买。 正当商会之人松了口气,庆幸保住了部分存粮之时,苏记四大粮铺却不合时宜的开张了。 苏记此举带有一定的风险,但在以侯大掌柜为首的粮铺掌柜们的集体讨论之后,觉得这正是一个大好的机会,相对于引发百姓的再度抢购风潮的危险而言,重新开业带来的好处将这种危险抵消到忽略不计。 苏锦听取了大掌柜们的建议之后,仔细的考量了一番,决定同意他们的建议,原因有三:首先在大抢购之后,庐州百姓们狂购十几万石粮食,每个家庭都有相当数量的存粮,加上这几天各商家均积极的辟谣,再发生抢购之风的几率不大。 其次,再商会诸家均闭门不售的情况下,苏记的开业无疑是一次收买百姓好感的最佳举动,对于囤积了八万多石存粮的苏记来说,此刻正是显示实力和利民的好机会。 苏锦不是傻子,他也不会甘愿让手中即将涨价的粮食就这么白白的卖出去,所以他要把售出的粮食数量控制到一定的限度,所以他同意开业的第三个原因便是,几位大掌柜拿出了一个让他觉得靠谱的限购的方案,让苏锦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苏记四大粮铺开门营业,但门口都贴着限购告示:鉴于庐州各家粮铺存粮告罄,为便民利民,苏记紧急采购米粮并平价售出,绝不提价,凡一户每月限购一石五斗,超过数量概不出售。 这一手既防止商会利用这次机会煽动抢购,用自己对付他们的招数来对付自己,同时又将苏记置于道德高点,很大程度上赢得了百姓们内心的尊重。 情况比苏锦想象的要好很多,开业头一天,虽有小股抢购之风,但一天下来总计售出五千石,这和苏锦的预计比下来少了太多,苏锦很满意;第二天一天减少到两千石,两天下来共计七千石粮食平价售出,苏锦原本准备两万石应付这次开业,结果让他大跌眼镜,情况好的出乎他的意料。 这一切恐怕大部分要归功于商会那帮冤大头了,他们先是放出了十几万石粮食打底,接着又在辟谣上不遗余力,简直是最佳配角,配合的完美无瑕,苏锦恨不能去给他们送一面锦旗表彰一番,这些家伙实在是太给面子了。 …… 商会唐会长的心情极其糟糕,苏记的举动让他极为愤怒,当抢购之风盛起之时,苏记不声不响的便关门歇业,导致商会诸家损失巨大,当失态逐渐平息之时,苏记又赶忙开门营业来收买人心,这一关一开之间苏记捞了巨大的好处,这好处不是来自金钱上的,而是人心的倾向性。 苏记粮铺开业的第一天,唐会长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他想看苏记小小的存粮能挡得住几天的折腾,但两天过去了,苏记稳稳当当的有条不紊的开着张,并没有存粮告罄的迹象,街面上的言语也渐渐对商会不利,唐会长坐不住了。 “可恶!”唐会长狠狠地顿着茶杯,雨过天青的名贵瓷盅被他顿的哗哗直响。 “告诉他们,全部开业跟上,否则再过段日子,苏记就要骑到我们头上拉屎了。”唐会长怒道。 “唐翁的意思是怕苏记霸占庐州全部的稻米市场么?”刘掌柜面沉如水的道。 “凭他们也配!”唐会长大声道:“苏记的实力能吃的下这么大块肥肉么?庐州一年消耗粮食百万石之多,苏记有那个心没那张嘴。” “老夫明白了,唐翁是担心被苏记收了人心。”刘掌柜道。 “难道不是么?赶紧的全部开业,也平价售粮,不能让苏家那个小兔崽子专美。” “可是咱们的存粮……未来涨价是大趋势,咱们是大头,苏记损失一块肉,咱们就得损失一头牛,恐怕也要学苏记下个限购告示。”刘掌柜看着唐会长阴沉的脸,小心翼翼的道。 “当然,按你说的办,不限购万一别出客商前来平价搜刮,岂不是防了狐狸却忘了虎狼,每户每月限购一石,这事麻烦老刘你去办,其他人我不放心。” 刘副会长答应起身,告辞之前还是忍不住说道:“唐翁,眼下还有几件大事,老夫不得不提出来了,还请唐翁斟酌一二。” 唐会长端起的送客茶赶忙放下,小诸葛之名可不是虚的,他提出来的问题定时极为重要,否则他宁愿闷在肚子里烂掉也不会说出来。 “唐翁是否考虑过,苏记此番似是有备而来,苏记往年的存粮一般不超过万石,照目前这个趋势,苏记库里已无多少存粮,但为何还敢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开门正常经营呢?此是其一,其二之前我们分析苏记之所以空手从南方而回恐是眼光所限,但经过这次苏记突然地开业来看,这小子恐怕不简单,当然不排除是张荣钦等几个老掌柜在拿主意,不管是谁在主事,恐怕我们不能再轻视苏记了。” 唐会长歪着脖子认真思索着刘副会长的话,半晌开口道:“老刘你想说什么便直说。” 刘副会长道:“老夫在想,您安在苏记的那个秦大郎恐怕不太可靠,苏记极有可能秘密采购了大批的粮食,他们或许识破秦大郎的身份,借他之口给我们放的烟雾,这次我们处处受制,前番得到的消息都是苏记并无异动,其实异动早有,只是瞒着秦大郎罢了。” 唐会长一惊,心里骤然亮堂起来,难怪商会最近处处感觉措手不及,经刘副会长这番提醒,倒似是苏记利用秦大郎发来一个又一个的假消息,牵着自己的鼻子走,看似商会占据主动,掌握了苏记内部大量的信息,其实这些大部分都是苏记放出的假消息。 “可恶!这个苏锦竟有这般本事,倒教老夫另眼相看了,本以为他只是个黄口小儿,成天舞文弄墨跟那些穷措大在一起,单凭这一手借力之计那几个老家伙绝对使不出,肯定是这小子捣鬼。” “唐翁明白就好,即便是只兔子,也有牙齿,惹急了也会用牙齿咬,用后腿蹬你一下,虽不致命,但会恶心你一段时间。” “受教了,此时老夫立刻处理,老刘放宽心,我们是老虎大象,区区一只兔子,还难不倒咱们。” 刘副会长转身告辞,唐会长喝了几口茶,冷声吩咐侍立一旁的大管事道:“去叫黑七来。” …… …… 疤脸黑气垂手站在堂下,眼睛滴溜溜的在唐会长那张黑瘦的长脸上扫来扫去,想从他的神色中发现什么端倪来。 在唐会长面前,凶恶如狼的疤脸黑七也不过是只老鼠而已,无他,生死在唐会长手中攥着呢。 五年前,手眼通天的唐会长硬生生狸猫换太子,将黑七和他那几个黑风山的兄弟从侧刀下给救了出来,自此他们这几个人的命便是唐老爷的了,他们杀人放火抢.劫什么事都干,其实也没什么心理负担,本来在黑风山他们就是干这个营生的,只不过现在干起来比以前更为安全,他们从没有担心会被抓住砍头,唐老爷的庇护之下,黑七过的很是滋润。 “黑七大爷,最近过的如何?”唐老爷看都没看疤脸黑七一眼,不无揶揄的吹着茶末子。 “托老爷的福,小七的日子过的还算舒坦。”黑七听出了唐老爷语气中的不善,赶紧躬身道。 “最近又迷上了哪位头牌,花的钱可不老少吧。”唐老爷还是那副语气。 “小七的一切都是老爷给的,老爷大恩没齿难忘。”黑七身子有些发抖,唐老爷能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便能将他一脚踢到鬼门关里去,这可比救他的时候容易多了。 “你就是这么报恩的?嗯?”唐会长忽然爆声大喝道:“那秦大郎传回来的全部是假消息,此次被苏记牵着鼻子走,让商会损失近十万贯钱财,你黑七大爷倒是安枕无忧,每天抱着鸣玉坊的小红儿弹琴吹箫好不风雅,这事你办的可真用心啊。” 疤脸黑七吓得一激灵,双膝不由自主的跪下,脸上那道微风无比的蜈蚣般的伤疤也变成了绵软无力的爬爬虫。 “小人该死,小人确实不知道他传来是假消息,此事小人定会查探清楚,若是属实的话,定饶不了这腌臜货;小人的命都是老爷给的,只求老爷能给次机会让小人为老爷效力,将功赎罪。” 唐会长脸上黑云笼罩,看着黑七不断的表白不断地磕头求饶,脸色渐霁,缓和语气道:“我唐纪元自问对你不薄,你为我办事出力,我庇佑你安然无恙,还有大批钱财供你挥霍,本意就是能帮我关键时候渡过难关,虽然这件事不算什么大事,但你如此不用心,实在教人心冷。” 疤脸黑七磕头连连,口中道:“小七惭愧,老爷开恩……” “好吧,便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去帮我查出苏家从南方进了多少粮食?粮仓在何处?价格几许?用心去做,切莫敷衍了事,何种手段我不管,老夫只问结果;另外那秦大郎你去将他处理掉,莫要教他反咬一口,咬出你来,大家面子上需不好看。”唐会长缓缓道。 疤脸黑七连声答应,不断的保证,唐会长挥手叫他去办事,坐在桌边沉吟半晌吩咐管事的道:“派人即刻赶往江浙,遇到黄副会长之后告诉他无论如何不管价格多贵,也要购得至少十五万石粮食回来,切忌目光短浅。” 管事躬身答应,问了句:“要不要知会其他人一声,毕竟他们的购粮款也在其中。” 唐会长道:“不必了,都是因人成事之辈,难道他们还敢反对不成,只需去知会老刘一声便罢,去吧,我累了,吩咐外边,除了知府老爷来,概不见客。” ------------ 第六十一章 风波(上) 更新时间:2012-07-24 收藏红票都不给力啊,拜求诸位给力些;小官人给跪舔了。 ## 苏锦坐在清晨凉爽宜人的葡萄架下,面前的小桌子上摆着几盘糕点和碧绿的茶水,最近苏锦很是喜欢清早在院子里坐一会儿,不仅仅是用享用早餐和舒缓早锻炼之后的身体,更重要的是,苏锦想给自己一种正在享受生活的错觉。 听起来有些可怜,但确实是苏锦内心的想法,这段时间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完全背离了自己享受生活的初衷;当然他也明白,无论在哪里想舒舒服服的与世无争基本上是个梦想,苏锦只是想活的更幸福一些。 此刻他便很幸福,身边陪坐的柔娘和浣娘两姐妹叽叽格格的谈着对某首曲牌的见解,又忽然跳到衣服款式的变化方面,这样的温馨氛围正是苏锦喜欢的,很快苏锦就受到感染,投入到这些话题中去。 院外一阵脚步声,有人慌慌张张的穿过二进的过道小跑着来到院门口叫道:“少东家,少东家,大事不好了。” 苏锦一愣,他听出来是杨小四的声音,这小子近来在成衣铺帮忙,苏锦曾鼓励他好好学,没准以后给个大掌柜当当,所以他没事便跟在赵大掌柜屁股后面瞎转悠,只是他如此慌张,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了么? “慌什么,进来回话。”苏锦斥道,苏锦的院子等闲人等是不许进来的,所以杨小四只敢在院门口探头探脑。 杨小四赶忙小跑着来到苏锦面前,连行礼都忘了,急忙道:“我的少东家,您还有心思吃饭呐,铺子门口都闹翻天了,赵大掌柜和张大掌柜叫小人请您赶紧去呢。” 苏锦翻翻白眼心道:“靠,吃个饭还被这小子数落,难道我还不吃饭巴巴的等着发生什么事儿不成。” 嘴上却没工夫跟他闲扯,忙站起身问道:“说明白点,到底是什么事儿。” 杨小四急的直跺脚道:“铺子门口好几百人来退衣服,说咱苏记的衣服回家一洗就缩水、掉色,一扯就烂了,都吵着要退货还钱,街面上好几百号人都围着看热闹呢。” 苏锦心里咯噔一下,这他妈是群体恶性.事件啊,这事可棘手了。 …… 小柱子以最快的速度套上骡车,柔娘和浣娘非要跟着去,说衣服设计她们有份,没准还能帮着解释解释,听到消息的小穗儿也要跟着去,苏锦没时间跟三个小妞啰嗦,车厢是坐不下了,只能跟小柱子和杨小四挤在拥挤不堪的车辕上,猴子般的攀着车厢坐着半个屁股一路颠簸向布庄和成衣铺门口行去。 远远地便看见自家铺子前面人头攒动人山人海,热闹的好像端午赛龙舟的淝水河岸一般,又好像是围观汴梁大型瓦子里的人蛇表演一般。 苏锦眉头紧皱,这事儿看来不小,一大早怎么就招来这么些个人来集体退货,这里边定有蹊跷。 里圈的百十个人,人手拿着一件皱巴巴土兮兮的绸缎衣衫不断叫嚷着道:“退还我们的血汗钱,咱们省吃俭用容易么,想穿件新衣裳风光风光,没想到被你们苏记给骗了……” “对,对对,快退钱来,苏记就是这么做生意的么?老子这件衣衫洗了一水立马好端端一件蓝衫变他娘的丧服了,有你们这么坑人的吗?咱家爹娘可都健在呐,这是要咒死他们还是怎地?” 吵吵闹闹中,苏锦看到两位老掌柜左右拱手,安慰他们稍安勿躁,一切等少东家来自然会解决,但他们的声音显得那般的弱小,被淹没在人声中几乎听不见。 让苏锦放心的是,两处店铺门口各站着铁塔般的四五名壮汉,浑身肌肉纠结,一副憨大的样子,这些请来的武师倒是敬职敬责,看他们的架势,谁要敢往店内闯一步,砂钵大的拳头恐怕就要劈头盖脸的打下来。 苏锦的车子刚到街口就被认出来了,人们纷纷让开通道,让骡车直达店门口的空地上,众人看着半蹲半坐在车辕上的苏锦,那眼光就好像在看一只可怜的猴子。 两位老掌柜看到苏锦,眼睛都发光了,就好像看到救星一般,迎了上来;苏锦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劈头就一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 赵大掌柜慌得胡子乱抖,急急忙忙的将事情告知苏锦,原来今天早晨,成衣铺刚开门,便有两个人拿着缩水的衣衫上门要求退货,赵大掌柜看那衣衫确实是苏记的样式,连标记也是苏记的,又查了售出登记,确定这两人确实是在五月初七在苏记定的这两件衣服。 既然衣服出了问题,赵大掌柜自然不能怠慢,百般赔不是,将衣服收下,全额退了衣服的款项。 这原本是件正常不过的事情,苏记的仓库里也有次品布料,哪位师傅拿错布料做了两件次品卖了出去,一年中总会有那么几次,不值得大惊小怪。 然而就在这两人出门后,一个时辰之内,一下子聚集了一百多人,个个手里拿着衣服要退货,历数苏记的衣服又是掉丝、缩水、褪色、一扯就烂等等诸多.毛病,啥也不说一个劲的吵着要退。 赵大掌柜跟隔壁的张大掌柜这才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退货事件了,所以才急急忙忙将苏锦请来。 苏锦心念电转,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保持冷静,他已经从两位掌柜的叙述中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人群看着苏记少东跟两位大掌柜一来便交头接耳的讨论不休,视众人于无物,顿时鼓噪起来。 “苏记这派头可真不小哇,店大欺客么?卖了次品货,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真威风,真霸气……” “今后大伙儿都不要在苏记买东西了,人家可不在乎咱们,还好苏记没开药房,要是抓假药弄死了家里人怕也是没处说理去。” “苏记不就是个商家么?敢这么横?叫爷爷说,大伙儿派人报官去,这事治他们个扰乱市场,欺诈百姓之罪……” “对对,把这直娘贼送进去拔了裤子敲上两百板子……” “……这苏家小官人的屁股嫩的很,这不打的稀巴烂么?” “我呸……烂不烂干你屁事,你又用不着……” 言语从对苏记的攻击渐渐演变成对苏锦的攻击,越来越不堪,杨小四和小柱子可不干了,跳着脚便骂:“去你娘的缺德嘴巴,吃屎了都?没见咱们少东家在了解情况么?谁他娘的再嘴巴不干净,老子揪他出来丢进茅坑,叫他喷一辈子大粪。” 大户人家的小厮自然有一种无形的优越感,两人横眉怒目一顿好骂,倒将那些鼓噪声压了下去;但围观的百姓却个个大摇其头,看看苏记这跋扈作风,卖了假货却不承认,还泼妇般的骂街恐吓,原先对苏记建立的好感顿时消失殆尽。 苏锦心烦意乱的示意杨小四和小柱子退后,强自堆起笑容走向人群,团团拱手道:“诸位父老乡亲,苏锦怠慢了,这里赔礼则个,这大热天的太阳晒得都滴油,何苦在大太阳底下呆着呢?小店太小,也容不下诸位这么多人,不若这样,哪位站累了便进店小坐,喝喝茶歇息一番,如何?” 众人看着店铺门口那几名铁塔般的门神,心道:当老子是傻子么,进了店还不任你手下折腾,还是太阳底下安全点。 胆子大一点当着苏锦的面便叫道:“苏小官人,别扯那些听不得的,咱们受骗上当这事你怎么说?” 苏锦极力想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但是这些人一脸的激愤之意,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来;苏锦顺手从一名挥舞着衣衫的人手中将衣服拿过来,仔细的端详,款式和自家新设计的改良款式一般无二,更为醒目的的是内衣角上两个白绢丝绣上的‘蘇記’二字更让苏锦哑口无言。 那帮人见了苏锦的神情,一发的骄横起来,大叫大嚷之余,污言秽语也层出不穷,苏锦极力忍耐,手紧紧的攥着,握得指节发白。 众人的眼光中包含着鄙夷、可怜、好奇、幸灾乐祸等各种情绪,都在想,这位苏记的小公子该如何处理这个局面。 苏锦将众人的情绪一一收在眼里,甚至是身后两名老掌柜的失望之情,本以为苏锦计策多端,他的到来会将问题引刃而解,却不料一样的束手无策,看来今日只有退货一途了;损失事小,经此一折腾,苏记在庐州城的名声可就彻底烂了,前番的一切努力都打了水漂,囤积的布料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倒回成本来,一时间众人心头愁云笼罩,惨淡无比。 苏锦叹了口气,正欲吩咐伙计们让众人退货的话,忽然看见苏家骡车的碎花车帘一掀,一个娇弱的身影迈下车来,径直朝苏锦走来。 正在鸹噪不休的人群悠忽静了下来,直愣愣的看着那娇柔的身影走过,一时不明就里,张着嘴巴发呆。 ------------ 第六十二章 风波(中) 更新时间:2012-07-25 感谢冰刀十六世、大鹏巨巨、田老湿三位的打赏。 本书二十九号新书期结束,期盼诸位在新书期期间顺手收藏投票,这很重要;拜谢。 ## 浣娘的出现让苏锦也颇为意外,浣娘平日里沉静如水,在府中跟苏锦说句话都脸红,单独见了苏锦都低头溜走,让苏锦很是纳闷她以前是如何抛头露面当歌女谋生的。 若是把柔娘和浣娘两人用来比较的话,柔娘是含笑解语之花,而浣娘就是不折不扣的的含羞草。 浣娘本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去跟苏锦面对面的谈什么事,但此事关系重大,眼见苏锦焦急窘迫的摸样,而柔娘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硬是不去帮忙,小穗儿就别提了,她们姐妹可不敢差使小穗儿做什么事,这才不得已下车过来。 苏锦看着浣娘红着脸提着裙裾小步疾走的样子,颇有几分‘见有人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的娇态,平日竟没注意到浣娘原来如此的轻盈娇美,一时间竟忘了眼下的焦头烂额之事。 浣娘来到苏锦身边福了一福,然后大着胆子将小嘴凑到苏锦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话,围观以及闹事的众人只见到苏锦紧皱的眉头随着这几句话慢慢舒展开来,脸上慢慢绽开灿烂之色。 “太好了,太好了,太感谢了。”苏锦得意忘形,不顾众目睽睽一把攥住浣娘的手摇晃起来。 浣娘大羞不已,急着挣脱,两人一拉一扯,把边上的人眼珠子都快瞪落地上了。 有人嫉妒恼火破口骂道。 “靠,苏小官人还真是够无耻,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逾矩违礼,真他娘不是东西。” “没见那小娘子自己送上门的么?娘的这苏小官人艳福真不浅,这小娘子便是拉拉小手,也不枉此生了。” “是哦,跟这小娘子比起来,再看看我那婆娘,简直连隔夜饭都要吐出几碗来,人比人气死人呐。” 有人更是自怨自艾。 “苏小官人真男人,老子要是有他一半的脸皮厚,那日田间桂花那妞儿能跑得了我的手心么?肠子都悔青了。” “……” 骡车里柔娘笑盈盈的看着这一切,心里泛起些酸涩,她执意要妹妹去跟苏锦说出解决之策,便是想让浣娘在苏锦心中有个好印象,虽然心头不甘,但像她们姐妹这样的破落人家,能被苏家小官人收为妾室是最实际的想法。 要想成为正妻,只能去嫁给贩夫走卒普通百姓,虽然可能更有地位,但是作为官宦之女,两人从内心里是不能接受的,苏锦又是个惹人喜爱的男子,作为他的妾室,或许是一种不错的结果吧。 那边厢浣娘好容易挣开小手,连忙逃也似的回到车里去,苏锦强忍住冲上车去冲动,转身面对人群。 美女一走,闹事的人便故态复萌,又开始吵吵嚷嚷起来。 “你,你,还有你,站出来!” 苏锦冷着脸指着叫的最凶的三个人道。 三人面面相觑,随即互相鼓劲道:“怕他怎地?偷瓜的还能打种瓜的么?” 三人傲然出列,挺着胸脯道:“苏少东家有何见教?可是愿意退还我们的血汗钱么?” 苏锦嘿嘿一笑道:“三位小哥高姓大名啊,看着这么眼熟啊。” 三人中最瘦的那人上前道:“都是庐州本乡本土之人,自然常见面,只是苏少东贵人眼高,眼里容不得我们这帮泥腿子,自然不认识我等,在下大号潘驴儿,那位高个子的是我兄弟邓小闲,这位麻脸哥哥小人便不知道了。” 那麻脸闲汉傲然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号徐小乙。” 苏锦差点笑喷了,原来还真有起潘驴儿、邓小闲之内的名字,不只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一时也无暇计较,只是冷眼看着三人道。 “三位今日是定要苏记给钱退货了?” “那是当然,苏记卖的假货,欺骗我等良民百姓,退货退钱乃是天经地义,莫不是苏少东家打算耍赖不成?”潘驴儿一副义愤填膺的摸样,激起周围围观人群的一阵愤慨。 苏锦大笑道:“天大的笑话,我苏记经营几十年来,可曾有过欺骗主顾,抵赖不认账之事?区区百余件衣衫不过几百贯钱而已,难道我苏记会缺这么点小钱?” “那贵店为何一直拖延不退,这不是店大欺客是什么?”邓小闲插口道。 苏锦道:“退也要有个退法,是我苏记的错自然要承担,但是若是给我苏记栽赃陷害泼脏水,别说是退钱,小爷还要拿他去见官。” 人群大哗,苏记少东家竟然公然威胁顾客,为富不仁,无耻之尤,百姓们纷纷喝骂,对苏锦的不当言行进行毫不留情的指责。 苏锦冷笑不语,待吵闹声方歇,这才道:“潘驴儿,邓小闲,徐小乙,你们三位手中的衣服当真是苏记所售么?” 三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旋即斩钉截铁的道:“当然是苏记所售,难道我等还讹你不成?难道在场的一百多位来退衣服的百姓都是在讹你不成?” 苏锦道:“是不是不是你说了算,小爷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五息之内给我最后的回答,答对了放你们走,答错了,休怪小爷不客气;你们手中的衣衫是否是苏记所售?回答我。” 苏锦的语气严厉,咄咄逼人,不明.真相的围观百姓肺都要气炸了,哪有这么横的商家,简直是天下少有,大宋礼仪仁义之帮,怎能容得下这等奸商横行。 相比于群情激奋的百姓们,潘驴儿、邓小闲、徐小乙的态度却十分的暧昧,他们不知道哪儿出了茬子,看苏锦的样子倒像是知道他们的底细一般,三人犹豫间不由自主的扭头朝人群外围的街角瞄去,迎上他们的是一道阴冷的目光,街角远远站立手拿折扇的正是商会郎少东,今日之事便是他一手策动的。 ‘宁对鬼神不敬,莫惹郎家少东’街面上流传的这句话浮上潘驴儿三人的心头,三人不再犹豫,鼓足勇气大声道:“正是你苏家的衣衫,老子亲自定的衣服,要抵赖怎地?” 苏锦将两人神色看在眼里,那街角手执蒲扇之人苏锦倒不认识,但张掌柜跟赵掌柜跟郎少东可是老相识,当下赵掌柜在苏锦的耳边道:“那人是商会的郎家少东。” 苏锦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整件事的脉络呼之欲出,商会在背后捣鬼,撺掇雇佣一帮子闲汉地痞来砸苏记的场子,苏锦知道此时绝对姑息不得,稍有忍让,对方便会得寸进尺。 只见苏锦脸上怒气上涌,瞠目大喝道:“王朝马汉何在?” 两名铁塔般的沧州武师跨步上前:“俺们在!” 苏锦喝道:“拿了这三人,送往衙门,告他们欺骗讹诈、扰乱行市秩序之罪。” 王朝马汉两人张开蒲扇般的大手,老鹰抓小鸡般的将三人揪住,只一用力便拎上半空,三人无处着力,惊得脸都白了,六条腿在空中直扑腾,口中杀猪般的大叫:“苏家欺负人啦,杀人啦……杀人啦。” 异变陡生,人们做梦也没想到,苏家竟然胆大如此,不仅不退钱退货,反而纵恶仆抓人,简直是强盗行径,众怒不可犯,庐州城百姓也非净是欺软怕事之人,有人当即怒吼:“恶商欺人么?放开那三个男人。” 随着这一声怒吼,百姓集体爆发,怒骂吼叫声不绝于耳。 ------------ 第六十三章 风波(下) 更新时间:2012-07-25 苏锦嫩脸上青筋暴起,左右看了看,一伸手从小柱子手中拽过赶车的大鞭子,‘啪啪啪’凌空抽打数次,鞭梢击的地上尘土飞扬,高声道:“众位父老乡亲,莫要受了这帮无耻之徒的蒙骗,这几件衣衫都不是苏记所出,均为假冒之物,我有证据给大家看。” 这句话石破天惊,场面立刻安静了下来,人人侧目而视,想看看苏家少东家是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还是说的是实情。 苏锦见人群稍定,从正在胡乱挣扎的潘驴儿、邓小闲和徐小乙的身上扯出要退换的衣衫来,拿在手中道:“众位乡情父老,苏记自我祖辈起便在店训中有一条‘诚信’的训诫,传到今日我苏锦的手中,苏锦岂敢不尊祖训,诸位倒想想,这么多年来,苏记在庐州城中可做过什么对不住百姓,欺诈牟利之事么?” 围观百姓们嗡嗡议论,要说苏记在庐州城中虽不是什么大善之家,但坏事倒也并没做过,秉承的也是买卖公平,公正交易之道。 “苏小官人,不肖子弟世间多如牛毛,祖训是不错,但那不代表在你手中便会遵循下去,少东家所言就是你所说的证据么?”有人头脑清醒,出言反驳道。 苏锦就怕没人跟他讲理,要是一窝蜂的冲上来,一顿打砸抢,那自己可就是装逼装过头了。 “这位仁兄说的有道理,在下所言只是说明一点,苏记历来传统如此,当然不能排除我苏记每年都会跟百姓们产生一些小小的纠纷,但这并不能影响大方向。” 苏锦放下手中鞭子,拍拍手上的灰尘继续道:“具体到这件事上,苏记不敢保证出去的每件衣衫都合主顾之意,也不排除有用错布料,拿错样板或者其他的各种可能;俗话说的好‘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苏记或有失误之处,但苏记还没有这么不堪,会一次性的弄出来上百件残次品糊弄百姓,诸位算算这个帐,百件衣衫,撑死三百贯钱,苏记会为了这区区三百贯便自毁商道,成为庐州百姓们唾骂的对象么?” 众人一想,是这么个理,但是事实俱在,衣服就在眼前,苏家小官人说的冠冕,可保不齐就是在忽悠人而已。 苏锦自然知道光是喊口号是不足以服众的,于是他转头看着被王朝马汉叉着脖子叉的面无人色的邓小闲三人道:“你们是哪天哪日来我苏记定制衣衫的呢?可否说出来让在下听听呢?” 邓小闲嘴硬不理,奋力将脖子拧过去不看苏锦,被马汉硬是捏着下巴强行转过头来,看着苏锦,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之下,哑着嗓子道:“时日过去那么久,谁耐烦记着日子。” 苏锦呵呵笑道:“看不出来邓小哥倒是个贵人,贵人多忘事嘛,你手中的这绸缎儒衫的样式苏家上市方才十四五天,本个月内的事情,你倒是忘了个干干净净;姑且算你记性差,忘了日子,那么我再请问你,是你本人亲自前来的么?还是他人代订?” 邓小闲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方可不陷入被动之局,但说定制衣服毕竟都需量体裁衣,若是说他人代为定制,倒有些不合情理,于是把心一横道:“我自己亲自来的,你待怎样?” 苏锦嘿嘿一笑道:“不会拿你怎样。”转头对赵大掌柜道:“查!” 赵掌柜一使眼色,一名小伙计飞一般的跑进铺子,不一刻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册出来递道赵掌柜手中。 乘者赵掌柜翻查的间隙,苏锦对众人解释道:“我苏记成衣铺有个规矩,但凡来我店中的主顾,皆有记录;记录的内容,乃是身高尺寸,胖瘦高矮,所费衣料几何?当然也录有姓氏名讳,住宅何处;这些倒不是刺探诸位隐私,而是为了方便裁衣杜衡,送货试穿而已;也有回头的老顾客来照顾生意,便免了量体这一环节,大家图个简便行事。” 众人均想:“苏记倒是用心的在做生意,这般手段,庐州城中恐怕别无二家。” 赵掌柜将绸衫条目全部翻看一遍,大声道:“从苏记绸缎长衫开卖之日起,共计定制一百四十六件,八十三件已经交付,没有这位邓小闲官人的登记定制记录。” 苏锦对邓小闲道:“可有什么话说?邓大官人。” 邓小闲极力挣脱马汉揪住自己的脖领的手,但是徒劳无功,也算他反应够快,抗声道:“你们自家的册子,谁知道真假,漏记了也未可知。” 邓小闲的话倒也代表了一部分人的想法,人们有的频频点头,有的频频摇头,嗡嗡的议论不休。 苏锦知道不让他们口服心服是不行的,拿过册子对着人群道:“在场诸位有在苏记订购衣衫的么?报个名字出来,我便能查到你的记录。” 一人举手道:“在下刘根生,苏小官人给查查……” 苏锦快速翻动手中册子,停在一页高声道:“刘根生,家住百花桥南,身高六尺二寸,订制的是宝蓝色浙缎春长衫一件,这件衣服是为了第一次去见泰山大人而定制的,我说的可有误么?” 刘根生尴尬的憨憨笑道:“一点都没错,六月六,春打六九头之日,正是要去见我的泰山大人,所以便想把自己收拾的清爽一些。” 众人哈哈大乐,有人促狭的开始恭喜起来,那刘根生倒也憨直可爱,连连道谢。 接着苏锦又丝毫无误的报出人群中几名苏记主顾的基本情况,众人对于这本册子的真实性再无怀疑。 邓小闲垂首不语,潘驴儿跟徐小乙倒是机灵,都道:“我们两都是别人代为定制,尺寸长短均由别人代为转述,你那册子上肯定没有咱们。” 苏锦哈哈大笑,冲他两人挑起拇指道:“两位倒是人才,这么说你们两倒是真的被苏记所欺骗了?” 两人默不作声,苏锦不再理他们,举起手中的衣衫对着场上众人道:“我知道诸位心中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没有解开,那便是如何证明着衣衫不是苏记所出,毕竟不管是否为本人所购,苏记流出这些次品衣衫便是最大的不该。” 众人被说中心事,都静待苏锦解答,到此时,已经有大半围观之人相信苏锦所说的是实话了,只是最后的谜团未解开,心中不甚畅意而已。 苏锦翻开手中衣衫的内里,露出印有‘蘇記’二字的白丝刺绣的标识道:“诸位所疑惑的恐怕便是这标识原本是苏记的标识吧,但苏记有能人,她们早就想出了对付阴险小人这一手的办法,我请诸位看看我苏记的真正标识是什么样的。” 说罢苏锦命小伙计去铺中搬了数十件苏记的成品衣衫分发给围观百姓,众人将衣衫内里的隐秘之处的‘蘇記’二字翻出来一看,在和苏锦手中的劣质衣衫上的标识一一比对,马上便发现了不同之处。 苏锦看着众人惊讶的样子,呵呵笑道:“我苏记正宗的标识自打新款式推出之日便已经做了改动,‘蘇’字少了鱼下一点变成三点之鱼,而‘記’字多了言中一横变成三横之言,换言之,我苏记的标识是两个错字,可怜这帮无耻宵小画虎不成反类犬,聪明反被聪明误,剩下之事,无需我再解释了吧。” 众人心悦诚服,苏记一条条的摆出证据,逐渐将迷雾拨开,将事实呈现,剩下的问题便是这些人的目的何在了,若说三两个人来讹诈点钱财的话倒也说得通,但这上百人一起前来,绝不会是这么简单了。 赵大掌柜指着那些面如土色的百余名拿着假衣服的闹事者骂道:“直娘贼,你等还要不要赔钱退货,若是还要的话,便将衣衫交来,只要是苏记所出便给你们十倍返还,若不是苏记所出,则请你们去知府衙门走一趟,吃吃衙役老爷的大棒子。” 那帮人哪敢久待,特别是看到街角处郎少东的身影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更没有理由呆下去了,发一声喊,纷纷做鸟兽之散,他们要走,倒也没人拦得住他们,况且苏锦根本没打算将他们全部抓起来送官,这是不可能的。 张老掌柜叫人押着潘驴儿和邓小闲三人送往知府衙门报案,虽然明知这三人不会受到什么惩罚,但过程还是要走的,以后官府也不能说没有知会他们。 人群议论纷纷,渐渐散去,苏记铺前归于安静,苏锦这才感觉一阵疲劳感袭来,刚才神经绷得太紧,这事稍有不慎便会是恶性.事件的结局,绸衫后面的脊背出凉飕飕的,原来早已满是冷汗;在杨小四的搀扶下,苏锦一步步慢慢的走进店内。 ------------ 第六十四章 余波 更新时间:2012-07-26 这次风波来的快,去的也快,留下的余韵却是袅袅不散;庐州城中不消几个时辰便传遍了。 有心眼的精明人通过来龙去脉隐隐便猜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有些事欲盖弥彰,当结果暴露之后,幕后之人也就呼之欲出了。 商会这次吃了个大憋,本想将苏记搞臭搞残废,不料苏记棋高一着,轻飘飘的便粉碎了阴谋,非但没有达到目的,反而挨了一个响亮的大嘴巴,白白帮苏记扬了名;城中的舆论证明了这一点,这可真是俗语所言‘老母猪配种——倒贴钱。’‘赔了夫人又折兵’。 苏记的谨小慎微,对顾客的一丝不苟,和强烈的防范意识帮他们渡过了这次危机,最大的功臣便是柔娘和浣娘姐妹。 对于苏记的商标标识各错一笔这件事,苏锦不知情,赵大掌柜不知情,店内的大师傅们都不知情,甚而至于连负责刺绣标识的小学徒们也不知道此事,真正知道来龙去脉的便是宋家两姐妹。 柔娘和浣娘也许是漂泊已久,防范意识极强,当苏锦满世界张罗着推广他的新款衣服之时,两姐妹在设计服饰描绘成册之余便考虑到衣服被仿制假冒的这个问题,倒不是她们预知会有人藉此诋毁苏家,而是仅仅出于一种敝帚自珍的保守。 浣娘是始作俑者,她不无担忧的随口一句:“姐姐,若是有人仿制苏家的款式,咱们岂不是白白替他人作嫁衣裳么?” 柔娘本无这番心思,听她一说觉得很有必要提醒一下苏锦,但苏锦成天介满世界疯忙,晚上见了面更多的又是连番的云雨缠绵,意乱情迷之下,怎么会记得这事;后来两人索性便想了这么个点子,直接在衣服的饰样上将‘蘇記’二字改成了错字。 负责绣标识的几名小学徒大字不识一个,光知道照着葫芦画瓢,他们绣出来的两个字,连他们自己都不认识,更逞论识别错笔了。 由于标识字体较小,又绣在不起眼的内角边,赵大掌柜和负责出货检验的领班师傅们只是将内角一翻,看到苏记二字便作罢,谁也不会在意这件事。 随着苏家生意的渐渐忙碌,苏锦又忙着囤积粮食,准备仓库等各项事务,最后连两姐妹都将这件事淡忘了去,唯有店内大字不识一个的小伙计还兢兢业业的照着那两个错字一件件的绣上去,发到顾客手中。 上午当闲汉们来闹事的时候,眼见苏记便要身败名裂之时,浣娘忽然想起了此事,这不正是辨别真伪的一个最好的办法么,所以便发生了后来的大逆转。 “冥冥中自有天意啊。”苏锦坐在书房里感叹道:“若不是遇到你们两姐妹,我苏家今日便认栽了,你们两真是我苏锦的守护女神呐。” 面前两姐妹虽不懂什么叫‘守护女神’,但也猜出来这是极为推崇的褒奖,都羞得满面通红,垂首不语。 小穗儿举着一根玉米棒子啃着,在一边插嘴道:“叫小婢说,这是公子爷有福,若不是您大发善心收留了柔娘和浣娘姐姐,也不会有如此好报。” 柔娘浣娘两人这次帮公子爷渡过难关,小穗儿心里也是极喜欢的,她恼火自己怎么就事前想不到这个好办法,要不然这次便可挺身而出,解救公子于危难之中了,看公子还敢将自己看做是个没用的小丫头么,但既然自己没这个本事,而人家柔娘浣娘有这个本事,只要能帮助苏家,帮助公子爷,小穗儿对她们便会另看上一眼。 不过那是在心里,嘴上小穗儿可不愿意将功劳归于两人之身,于是便诛心的将功劳归于虚无缥缈的‘公子有福之人’之类的理由中。 三人都知道小穗儿的脾气,倒也没怪她多嘴,柔娘反而顺着她的话头道:“穗儿妹子说的很有道理,有福之人不用愁,即便没有我们姐妹误打误撞想出来的这个办法,公子也定能从容应对;公子有观音菩萨王母娘娘保佑呢。” 苏锦翻翻白眼,心道:这小嘴甜的,居功不傲,却将功劳全部归功于他人,真是两朵解语之花;但为什么保佑我的便都是观音王母之类的女的?难道就不能是如来佛祖弥勒佛么?还是我在她们眼中太色,连保佑我的菩萨都被安排成了两个妞儿。 这个问题无需纠结,即便两姐妹很是谦逊,但苏锦还是不容争辩的将功劳归于两姐妹,并生生安了个‘顾问’的名头在二女头上。 两女的顾问之职,按照苏锦的要求便是苏记各家店铺均可提出建议和改进之策,可建议于诸位老掌柜,亦可直接向苏锦建议,实际上便是苏锦给自己配了两个助理。 两女欣然接受,毕竟这顾问之职比伺候人笔墨的使女高上不知多少倍了,说起来也好听些;两女虽家境沦丧,但骨子里的上进心还是有的;其实她们并不知道,在苏锦看来,其实顾问跟使女之间也并无甚差别。 …… 郎少东耷拉着头坐在商会的长桌边,他实在没想到自己跟苏记的第一次交手便落得落荒而逃的结局,本来信心满满的他还以为这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自己抢了个好差事来做,并可藉此为功,日后瓜分苏记之时可以多分一杯羹。 万没料到的是,苏记防守之严密简直闻所未闻,哪有改动自家历来标识之理?而且还是错字,这叫什么事儿嘛。 可是苏记这么一改,改变的事情的走向,同时也改变了自己在会长唐纪元心目中练达能干的印象,今后恐怕不好说上话了。 唐会长静静坐在长桌彼端,听着郎少东悲悲切切的将事情的原委详细解说,在感慨苏记的高明的同时也为郎少东的托大而恼火。 “你们都低看了苏锦这小子啊,平日里自大惯了,根本就没有细细的去想,在粮铺事件上能玩出那么多花样的人,会是轻易得手的么?也不细细的查查苏记的方方面面,即便是伪造也要伪造的八九不离十,连标识的错漏之处都不查明白就去动手,铩羽而归也是情理之中,郎少东家,你让老夫对你很是失望啊。” 郎少东低垂着头连连自责,态度极为谦卑,心里也不知迁怒于何人,怒火翻腾不休,难以平息。 “算啦,此事到此作罢,郎少东也无需太过自责,毕竟苏记狡猾如狐,连老夫都差点着了他们的道儿,老夫对此次失败也并不感到奇怪,只是有些可惜大好机会就此丧失,反而提醒了苏记今后更加防范严密,幸而你找的那几个领头的嘴巴倒也严实,府台大人象征性的打了二十棒他们只是说自己骗套些钱财来花花,并没有多说一句话,倒也没惹出什么麻烦。” 唐会长顿了顿,叹息一声道:“你去善后吧,给些钱堵住嘴巴,不能让这些人产生不满情绪,闹得满城风雨的。” 郎少东恭敬起身,施礼退出;唐纪元枯坐空旷的商会议事厅中,半晌不动,烛火闪耀之际,照的他黑乎乎的身影在雪白的墙壁上忽长忽短,魔鬼般的跳跃舞动。 ------------ 第六十五章 杀人还是放火? 更新时间:2012-07-26 疤脸黑七给唐会长带来了好消息,这两天他尽心尽力的在城外的两个码头和数家车行中打探。 凭着那张看一眼便足已震慑他人的疤脸,以及软硬兼施的手段,并没费多大的力气便查出了苏记那夜连夜卸粮入库的事情,并逼着几名车把式回忆出那夜行走的路线,成功的将苏记庐西庄园粮食仓库的位置摸了个一清二楚。 为了不出差错,这回疤脸黑七长了心眼,带着几个弟兄趴在长草里喂了大半夜的蚊子,终于摸清楚苏记仓库的进出口以及看守人员的人数活动情况。 唐会长听完疤脸黑七的汇报,极为兴奋,可算是逮着狐狸的尾巴了,这么多天被苏记玩得够呛,饶你奸似鬼,也要吃老夫的洗脚水,这番老巢被挖出来,唐纪元的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从疤脸黑七的回禀来看,苏记采购了二十多条船的粮食,粗略的估计大约有粮食近十万石,这般大手笔,连唐纪元也不得不佩服苏记的狠劲;这是把苏家的养命钱给拿出来做赌注了啊,若非如此怎么会有这么多活钱的投入。 令唐会长敬佩的还有苏记的眼光,南方的大旱会在明年春天才会产生后果,这当中或许有诸多变数,很多人即便看到这样的商机也会瞻前顾后考虑良久,而从现在起便未雨绸缪,将重宝压上,没有极强的心理忍耐力和强烈的自信心是绝对不成的。 “可惜啊,苏小子,你只能步乃父后尘了,只怪你生不逢时,偏偏又得罪了我唐纪元。”唐会长的脸上挂着冷冷的笑容。 “去请刘副会长前来商议要事,其他人不必知会。”唐会长吩咐商会大管事道。 大管事赶紧去请刘副会长,一旦议决大事,有刘副会长的在场会更为周密和严实。 疤脸黑七头发蓬乱,双眼红红的站在下首,两只撸起袖子的胳膊上全是蚊子叮咬的针孔,密密麻麻的宛如蜂窝一般。 唐会长看着他的样子,其实也知道这家伙是故意不加整理弄出这幅可怜相来表示自己尽心尽力的办事,从而博得自己的同情,也不点破他,温言道:“小黑幸苦了,这趟事情办得很是得力,老夫一向都认为你是可造之材,否则也不会准备给你入好户籍,给个铺子交到你手里归你打理,只是如今还忙不到那上面,你放心,老夫说过的话绝对作数。” 疤脸黑七的心里像喝了糖水一般的舒服,一夜未洗脸梳头,忍着瘙痒不去上药,就是为了博得会长这一番宽慰。 “小黑定当为老爷肝脑涂地,绝不辜负救命之恩。” “嗯……现在便到了关键的时候,苏记不除,我等便无宁日,所以接下来的事情我还会交给你们来做,粮仓的位置和人手情况你已经摸了底,事情应该很容易得手。” 疤脸黑七一惊,压低声音问道:“您的意思是……” 唐会长正待答话,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抬头看时,大管事引着刘副会长进了议事厅中,唐会长屏退众人,将情况详细说与刘副会长听。 刘副会长听完之后,蹙眉沉思了一会,问道:“唐翁欲待何为?” 唐会长微微晃动身子,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开口道:“我有上下两策,下策为烧粮,毁了苏家的根基,据我分析,苏记这次是搏命豪赌,只要毁了粮仓,苏记便毁了一半,只能苟延残喘,想恢复元气恐怕没个十年是不成的,更大的可能是关门走人。” 刘副会长稀疏的眉毛一抖,没有出声,静听上策。 “上策便是将这批粮食尽数夺来,十万石粮食到了明年春上价值十几万贯,可是不小的一笔钱财,同时也可竟下策之功。” 疤脸黑七身子一抖,脸上露出一丝怯意,但稍纵即逝。 刘副会长听完之后,没有表态,双手互相绞在一起,指节间用力之际发出咕咕的响声。 “老刘,你看那条路更好?” “唐翁更倾向于上策还是下策?”刘副会长问道。 “唔……老夫觉得上策最妙。做便做了,何不财物尽得。”唐纪元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唐翁可曾想过若是行了这上策,会有何种后患么?”刘副会长道。 “后患?只要手脚干净利落些,何来后患?”唐会长诧异道。 刘副会长道:“唐翁啊,您难道没想过么,这上策之行便要杀人的,苏记庐西粮仓内不下十余人,您有把握一举将所有人全数格杀么?若是漏了一人,事情便麻烦了。” 唐会长看看刘副会长,又看看站在下首的疤脸黑七,皱起眉头没有出声。 “即便咱们去的人手够多,手脚也够利索,能将在场十余人全部灭口,但唐翁想过没有,人命虽不值钱,但绝非草芥,一下子没了十余人的性命,那些人的家人故旧岂肯罢休,不消半日便闹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 唐会长道:“那又怎样?谁有证据证明是我商会所为么?” 刘副会长心底忽然升起一种强烈的鄙夷,他喘了两口气,这才道:“十几条人命,这是件天大的事情,府台大人那边你如何交代?这件事若不告破,府台大人的乌纱将不保,您以为府台大人会保咱们商会还是保他顶上的乌纱呢?” 唐会长一惊,这一点他根本就没想到,照目前庐州城的舆论,苏记若是有任何差错,人们第一怀疑对象便是商会,话说回来,府台大人的心里定有底线,若是仅仅财物受损,不出人命的话,府台大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证据谁也奈何不了他唐纪元;但是若是出了十几条人命,这事绝对搂不住,怕是要捅到淮南西路,若是被朝廷下派的按察使得知,报入京城,知府大人的乌纱必然不保。 朱知府可不是易于之辈,虽然自己京中亦有靠山,但和乌纱有关的话,朱知府必会撕破脸皮,说不得也会跟他来个鸡飞蛋打;两人都有对方把柄在握,一旦搞起来,必然双方均无幸免。 为了这区区十万石粮食,闹成惊天丑闻,唐会长自然立刻知道如何取舍。 “老刘啊,若不是你提醒,老夫差点犯了大错,老夫老糊涂了,被这区区十万石粮食迷了眼,真是年纪越大越活回去了。” 刘福会长呵呵笑道:“其实不用我提醒,唐翁晚间稍微一想,自然会醒悟,以我之见,还是一把火烧了干净,既不伤人。又无后顾之忧,府台大人那边也好交代,苏记也会因此而陷入危机,岂不一石四鸟么?” 唐纪元抚掌大笑道:“好个一石四鸟,老刘不愧为小诸葛之称。” 疤脸黑七明显松了口气,不用说这等杀人放火之事必会落在自己兄弟的头上,刀头上舔血的日子他倒也不觉的什么,但谁愿意无故杀人呢?能不杀便不杀,像现在只放火不杀人之事,他有十成把握做到完美无缺。 果然,唐会长的眼光转到疤脸黑七身上,温言道:“小黑啊,你也听到了,这事有把握么?” 疤脸黑七肃立挺胸道:“您就瞧好吧,定叫那苏记十万石粮食化成一堆焦炭。” “好!有胆识!还是当年的草上飞,手脚麻利些,动作要迅速,不可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让人有迹可循,知道么?”唐会长声音不大,但透着一股凌厉之气。 “东家放心,此事绝无差错,要不要同时将苏记布庄的仓库给一把火点了?” 唐会长呵呵大笑道:“城里尽量少动手,既然苏记自作聪明将粮库匿于城外,算他们倒霉,布庄容后再说,先办好这事。” “遵命,小黑这便去准备,这几日月光尚有,我打算在月底动手。” “呵呵,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去吧,好生查探,精心准备。” 疤脸黑七抱拳快步退出厅外,唐会长满足的叹了口气,连声招呼厅外伺候的杂役上茶,两人对坐品茶,闲谈不休。 ------------ 第六十六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 更新时间:2012-07-27 精品图推中,求收藏红票给力,(今日三更,第一更送上) ## 两辆马车驶入庐州东门,光从是马儿拉车这一点来看,便可断定是富贵人家,谁都知道,大宋缺马,稍微好一点的马匹都被朝廷征用送往军中,用作战马。 大宋的版图之内缺乏可供大量养马的土地。军队所用的马匹和民间的马匹要求有所不同,必须是成年的公马,而且体力要足够好。要得到这样的马,依靠圈养是不可能的,必须放牧,也就是要有大片的牧场供马生长繁衍。 马生长于比较寒冷的北方地区,对于温暖潮湿的气候是不适应的;因此在长江流域根本无法养出优良的军马。能够养马的地方大致是两个,一个是西北,一个是东北;而这两个地方偏偏被西夏和辽国所占据,作为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西夏和辽国不可能大批供应大宋马匹。 特别是这几年来,西夏和大宋之间战争频发,更不可能供应马匹给大宋了,而辽国乐于坐山观虎斗,也不会大量出售;所以在大宋,马匹便如珍宝一般的贵重。 在民间,拉车的一般是骡子或者是驴儿,拉货的则是牛车,见到马车倒是件稀罕事。 两辆马车也够华丽,红宇宇的不知什么木头做的车厢,挂的是锦缎的碎花小素帘,几名健硕的仆从跟在车旁,顾盼之间颇有一番豪强之色。 “小娴儿,进城了么?”后面车厢内一名紫衫女子对着坐在车厢对面的一个高个子丫鬟问道。 “早到了,都到五里桥了。”小娴儿掀着车窗帘子朝外张望,无精打采的回答道。 “死妮子,来庐州的路上都是这幅摸样,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你想惹我生气是不是?”紫衣女子晏碧云道。 “不是啊,小姐你误会了,我是怕见到那个人嘛。” “怕见谁啊,苏小官人么?”晏碧云唇边含笑道。 “可不是他么,人家打破了他的头,再见面该有多尴尬,庐州城这么小,他和小姐又这么好,总归是要见面的。”小娴儿撅着嘴巴嘟囔。 “打嘴,谁和他……好了,你这嘴巴真是没遮拦,车外边这么多人,教别人听到了,可如何自处。”晏碧云脸上泛起了红晕,嗔道。 小娴儿吐吐舌头,缩了下脖子,放下车帘转头轻声道:“小姐,你这次来庐州不会是真想开个分号吧?” 晏碧云白了她一眼道:“你以为是来游山玩水的么?” 小娴儿想了半天冒出一句:“小婢总觉得,小姐是为苏小官人而来……。” 晏碧云腾地变成大红脸,伸手便拧了过来,小娴儿一边躲闪一边笑道:“这是小婢的真心话啊,在这里开分号,小婢虽不懂经商之道,但跟着小姐也学了些,这巴掌大的庐州城,开两家《和丰楼》根本不可能。” 晏碧云怒道:“你还说……看不拧烂你嘴巴,你现在益发的没大没小了,这次他若来找你算账,我绝不管。” 小娴儿嘻嘻笑道:“他?他是谁啊?” 晏碧云撸起袖子,露出雪白的一截皓腕,呈虎爪之势朝小娴儿抓去…… …… 晏碧云迈进和丰楼的的时候,苏锦正跟李重在和丰楼的二楼临窗小包间把酒吹牛皮,苏锦这几天闲的很,生意逐渐上了正轨,随着苏记名声的逐渐响亮,成衣铺和布庄的销量都大幅上升。 特别是《落花》诗会之后,高端的市场开发渐入佳境,商会那么一闹反倒让苏记名声大振,很多人处于好奇也要来瞄一眼,而苏记的铺子中的新奇服务方式也确实大开他们的眼界。 顾客进入苏记铺面之后,便有负责接待的小伙计作揖问好,然后便引到休闲区用贵重的茶盅沏上一杯香茶,这时候领班或者副掌柜会送来一本精美的衣服图册,顾客只需翻看图册寻找自己喜欢的款式即可。 选定之后,领班或者副掌柜会详细介绍这一款衣服的特点,让顾客自己做决定;决定之后便是量体登记,留下地址交了定金便一切完成了。 顾客若不想走的话,旁边还有小书架,时下出版的奇闻异事的小册子供顾客消遣,总之苏锦想的便是给人以宾至如归的感觉,这些在后世司空见惯的服务内容,到了宋代居然大放异彩,众人赞誉有加,口口相传之后,苏记想不盈利都难了。 高端市场是盈利的重点,当这一切渐入佳境之时,苏锦自然想到了李重的功劳。 虽然是半带强迫性的将他的诗社变成自己的vip会所,还差点在他的诗社里上演全武行,但李重对苏锦却无丝毫怨言。 《鹊桥仙》一首如今已经唱遍庐州大小歌坊,凡娱乐之先若是点曲子,此为必选曲目,而且李重将这首词寄送汴梁《秋云》社和应天府《双燕》社的社长,顿时将两社魁首镇住了,两人均回信表示钦佩,并自认甘拜下风,今年三家诗社的比试已经无需再比了,《鹊桥仙》一次当为扛鼎之作,估计是无人能出其右了。 李重要的便是这个面子,秋后丁忧期满,他将赴任定远县令,在诗社即将解散之际,苏锦的横空出世给他挣足了面子,对于李重这样的文人来说这便是资本,创立的《落花》社冠绝大宋牛毛般繁多的诗社之首,何等的荣光和闪耀。 鉴于此,李重在诗会后发了数次邀请,请苏锦小聚谈诗论道,苏锦哪有时间陪他谈这些玩意,虽然他是个向往着小资情调的人,但苏记接踵而来的一切让他无可奈何,成天忙于商务,真的不是推辞,真的是没有时间。 好在李重也不是小鸡肚肠之人,你说没时间,那便等你有时间;终于在五月末的这一天,苏锦应约而来,跟他来到和丰楼上,两人痛痛快快的吃饭聊天。 李重还是劝苏锦去应试,惋惜他的大好才学被埋没,苏锦心中有杆秤,此时的苏记自己怎么能离得开,就算自己想体验一把宋朝体制饭的滋味,恐怕也需等待时机才行。 晏碧云华丽的马车驶入后门,紫衣飘飘的婀娜身影映入两人的眼帘之时,苏锦正口沫横飞的跟李重在侃宇宙之秘,李重涨红着的反驳他:“你说咱们站的这个大地是圆的,而且是悬在天宇之中,那你说咱们还怎么能站得住、做的稳,睡得着呢?还不统统落入虚空之中么?你说,你说。” 苏锦翻着白眼喘着粗气,后悔自己一时嘴快,引起了这个话题,没事跟这个家伙谈这些干什么,凭着李重那股子牛劲,自己这算是陷入泥潭拔不出脚了。 “牛顿知道么?”苏锦被李重那一连串的‘你说,你说’都快要问晕了,试图解释重力原理。 “牛郎本人知道,牛顿是谁?”李重道。 苏锦大挠其头,忽然叫道:“是她……” “是谁?是谁?”李重紧咬不放,像个后世的复读机。 苏锦无心跟他辩解,拉着李重便下楼,李重踉踉跄跄的被他拉着跑,嘴里兀自问着话,苏锦一言不发,拉着他便朝后院雅厅而去。 ------------ 第六十七章 赠君美玉 更新时间:2012-07-27 新书期就要结束,精品图推中,求收藏红票给力。(今日三更,第二更奉上) ## 通往后厅的路上有着把门的仆役,看见两名男子手拉着手往里直闯,连忙横着身子阻拦道:“哎哎哎!干什么你们?和丰楼内宅客官莫要乱闯,用饭请上楼,如厕请出门右拐。” 苏锦道:“我们是你家掌柜的朋友,适才见她进了后院,这便是去拜见她。” 那仆役上下打量苏锦和李重两人,嘴上嘲讽道:“我家掌柜的朋友?你这法子也太烂了,我在这里像你们这样的人一天见二三十个,拜托换个新鲜的理由再来。” 苏锦和李重郁闷的要死,被人当成前来骚扰的登徒子了。 晏碧云刚刚卸下挡灰的面纱,坐下喘口气,一杯清茶还没入口,便听到远远地吵吵闹闹的声音,皱眉叫小娴儿去看看。 小娴儿怒气冲冲的沿着碎石小径分花拂柳而来,就听到那面入口吵闹不休,顿时火气上扬,疾步上前骂道:“你们还有没有规矩了?小姐刚坐定歇息,赶了三天的路人都快累垮了,你们这是成心的是不是?不想干的打了包袱滚回家去!” 苏锦抬头一看,正好撞见的是小娴儿怒火熊熊的眼神,两人一对眼,小娴儿嘴巴张的老大,一下子蔫了,结结巴巴的道:“苏……苏……苏公子,怎么是你?” 苏锦笑道:“可不是我么?我在楼上吃饭,看见你家掌柜进门,便想来打声招呼,没想到被这位兄台当成乱闯的登徒子了,李兄气不过这才和他理论起来,倒惊动了小娴儿姑娘,见谅见谅!” 小娴儿心里这个别扭,最怕见的人,偏偏刚进家门便见到了,自己发飙不分青红皂白便打破这位苏公子的头,躲着没见很多天,到底是逃不过。 “小娴儿姑娘,他们是……”看门的仆役被一头雾水,怯怯的问道。 小娴儿满腔怒气正没地方发泄,劈头盖脸的道:“他们是掌柜的贵客,你真不长进,这都来过多少回了,偏偏你白张着这双眼珠子,也不懂得识人,还不让他们进去?” 那仆役满腹委屈,心道:来了多少回关我屁事,老子不也是刚刚跟你们从汴梁到此的么?一口水还没喝便来做事,还受你这臭小娘子的气。 但嘴上却似抹了蜜一般,瞬间换了口气,转头冲着苏锦和李重道:“二位官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二位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刚才的话您二位就当我是放屁,快请快请。” 两人这才得以进到后院,小娴儿逃也似的赶回去禀报,晏碧云赶紧整理衣服发饰,站在厅口迎候,心中七上八下的胡思乱想:我刚进门他便来了,难道是对我相思如狂,每日都在和丰楼守候么? 这么一想,顿时面色泛红,转而又责骂自己自作多情,苏锦怎么可能没事守在这里等她,多半是恰好遇见,转而觉得自己一向自诩冷静自如之人为何对这位十六岁的少年这般在意,真是匪夷所思之事。 自怨自艾之间,苏锦李重二人已经来到面前,行礼回福一顿客套,晏碧云百忙中偷瞄苏锦一眼,苏小官人风采依旧,就是皮肤晒黑了点,身量好像壮实了点,但笑容依旧那么灿烂;眼光对视的短短一瞬,两人均有一种被雷电击中的战栗感。 三人落座,言谈甚欢,李重察言观色,似乎明白自己是个超级大灯泡,坐了一会便借口离开,终于只剩苏锦和晏碧云二人,气氛反倒有些尴尬起来。 两人沉默了半晌,晏碧云忽然道:“差点忘了,我有一件东西要送给你。” 苏锦笑道:“干嘛这么破费呢?” 晏碧云轻轻道:“你送我的项链我很喜欢,这算是回礼吧,还有那首词我也很喜欢。” 苏锦心道:我送你项链,你送我回礼,这算是交换信物么? 晏碧云起身进内房,不一会双手捧着一只小绒线盒子出来了,递到苏锦面前,苏锦双手接过,轻手轻脚的打开,只见里边躺着一块晶莹乳白的美玉,玉色纯净温润,凝脂状散发出一种含蓄的淡淡光泽,正面呈三角镂空刻着三枚精细生动的果实,细看下是荔枝、核桃、和桂圆;再看反面平整无华雕着八个大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晏碧云轻声问道:“喜欢么?” 苏锦心中高兴连连点头道:“我很喜欢,这么贵重的东西一定值不少钱吧。” 晏碧云笑道:“值钱多少真的重要么?” 苏锦一怔,心道:“典型的白富美的语气,潜台词便是:钱不重要,这番情谊最重要。” “只要是晏小姐所赠之物,哪怕是树皮一枚,我也把它看成是镇宅之宝。” 晏碧云笑的花枝乱颤,明知道此人言不由衷,心里还是极为喜欢,轻轻道:“此佩名为‘大三元’,乃是和田羊脂玉,上面的核桃象征和和美美,荔枝象征着大开利是,桂圆象征着团团圆圆,三种果实均为圆形,故而称三元,寓意三元全中之意。” 苏锦哈哈笑道:“我又不去考科举,大三元这寓意用不上,不过这大开利是,和和美美,团团圆圆我倒是很喜欢。” 晏碧云白了他一眼道:“考科举有什么不好,说不定哪一天你会去呢。” 苏锦笑道:“对对对,有备无患。”说罢拎出玉佩,将它挂在腰间,将自己的那枚蝴蝶佩换下,放在盒子里;兀自爱不释手的将三元玉佩放在手中把玩,忽然发现玉佩下面的紫红罗缨结的甚是精细,刚才倒光顾把玩玉佩,没有注意到这些。 晏碧云见他将那一串罗缨翻来覆去的把玩,脸上再次羞红,终于忍不住道:“那罗缨……是奴家亲手所结,可还看的入眼么?” 苏锦茫然抬头,看着晏碧云端丽娇美的面孔,心中忽然浮出两句诗来:“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古代女子表达感情的方式极为含蓄,诗经有云:‘亲结其缡,九十其仪。’所谓结缡便是帮爱郎的佩玉结罗缨之意,女子替男子结缡,便是含蓄的表达出爱慕之意,苏锦想明白了这层意思,不禁心中狂跳,手足无措起来。 晏碧云从苏锦的表情中便知道他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同样羞红满面,垂首捏着衣角,做出小儿女之态。 ------------ 第六十八章 危机重重 更新时间:2012-07-27 三更到,求收藏红票给力,拜谢! ## 两人吞吞吐吐,云山雾罩的说了一大堆没边没际的话,每每涉及于私,均不约而同的绕了开去,苏锦感觉就像在打太极拳一般,推来挡去毫无结果。 苏锦倒是跟晏碧云聊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聊到商场之事,晏碧云马上就恢复了冷静精明的女强人本色,她皱着眉头听了苏锦的叙述,听到哄抢粮食和有人假冒苏记前来聚众闹事这两件大事之后,也不由得暗暗吃惊,看来商会跟苏记之间的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了。 晏碧云沉思片刻,问道:“你们苏记对商会不满倒是情有可原,毕竟令尊大人因商会阴谋郁郁而终,虽然不是商会下手,但却是造成令尊英年早逝的罪魁祸首;只是商会为何有这般赶紧杀绝之势,倒是叫人难以理解。” 苏锦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逐利是商人的天性,我想商会视我苏记为眼中钉肉中刺,不外乎是因为苏记影响了他们的利益,他们自诩为庐州市场主流,庐州商界以商会马首是瞻,偏偏我苏记不买帐,自然便成为欺压排挤的对象。” 晏碧云道:“你说的没错,只是碧云想不通的是,以前你们也是对手,但相互之间还算和谐,最近这番做派,倒像是仇人之间的你死我活,这是什么原因呢?” 苏锦挠头道:“是否是因为最近苏记的动作过大,已经超过了他们的忍耐限度呢?布庄和成衣铺的促销活动,粮食市场的波动都是我的主意,恐怕是过火了。” 晏碧云双目深注苏锦的脸上,轻轻道:“你这几步走的都是险招啊,已经大违商业之道了。” 苏锦还是第一次听到外人对自己这几手的评价,本来还蛮得意自己的大胆创新和当机立断,没想到到了晏碧云口中就成大违商业之道了。 “愿闻其详,请晏小姐指明谬误之处,苏锦初涉商海,确实是个门外汉。”苏锦诚心诚意的请教。 晏碧云笑道:“也不算什么指教,但商业上一般不行险招,讲究的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绝没有你这般不顾一切的作为,听你言道苏记近几年来渐趋衰落,其实尚有许多手段可以挽救,像你这般先亏本以期增加知名度提高销量之行,得罪同行是肯定的,而且一旦市面上反应平淡,将会是血本无归之局,岂不是雪上加霜,病上加病么?” 苏锦听得额头冒汗,细细一想,确实是极为冒失。 就听晏碧云继续道:“幸而你运气不错,结果正中你的预计,也算是有惊无险,结局完美;但碧云以为这并非好事,对于初涉商海之人而言,或许会滋长盲目的自信之心,对以后的行为产生影响,反倒不美。” 苏锦听她说的颇有见地,虽有些不敢苟同,但也不得不承认是中肯之言。 “此番粮食的囤积更是大险之着,此中利益丰厚,你能看到其中蕴藏的商机很是不易,但其中蕴藏的凶险你却未必了解,首先从大宋律例而言,大宋刑统明文规定有欺行霸市、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将会课以重罚并治罪,本身你这番行为便是违法之举。” “而之所以能不为人所探报上去,一来你的保密措施还算得当,一般闲杂人等并不知情,二来你看的远,这批粮食是一年后方才值钱,时日太久,也不易为人所察觉;第三,则必是商会也想从中谋取暴利,一旦举报则自家无法囤积粮食;然而你故意哄抬物价,放出消息之举,却差点便毁了自己,各州路均有朝廷按察使,若不是事件平息的快,闹出民怨来,按察使得知之后,必然深入探查缘由,到那时,便脱不了干系了。” 苏锦心惊肉跳,原来还有这番凶险在内。 “而且,你这么一闹其实是打草惊蛇之举,碧云不知你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而将粮食涨价的消息通过这种方式告知商会,通常商家的举动会封锁消息,越晚让对手发觉越好,除非是对手自行发觉;庐州商会的几个会长我随接触不多,但绝非易于之辈,奴家估计现在他们定然知道你手中握有屯粮,你自以为保密的很好的秘密,或许已经暴露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八万石粮食,经历舟船车一路运往仓库,这中间经历了多少人手,若是有心的话,别说打听你的屯粮地址,便是打探到你多少袋粮,多少人看守,也并非难事。” 苏锦已经傻眼了,自己以为天衣无缝的一番算计,结果在晏碧云口中处处漏洞处处破绽,简直像是一个小偷在人家眼皮底下偷东西,却自鸣得意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一般。 晏碧云经商不过五六年,便可知这其中三味,何况商会那些人老成精的家伙们;苏记几位大掌柜一开始也是忧心忡忡,但苏锦硬是用东家的身份和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生生的将他们说服,几位老掌柜可能也是觉得苏记日渐衰落,他们也有责任,既然少东家有如此志气,当然齐心协力的协助他为好。 苏锦心念电转,将前事迅速的思量一遍,忽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个问题如一颗毒瘤一般压得他沉甸甸的。 “晏小姐,据你推测,商会对我苏记是否会有动作呢?” 晏碧云肃容道:“奴家无从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但我想给你个忠告,防人之心不可无,商会若真知道你的底牌,怎肯让苏记专美于前,必须要防患未然未雨绸缪。” 顿了顿,晏碧云又道:“既然这步险棋已经走出去了,便无退路可想,要么屈服,要么想办法弥补,言尽于此,公子自行考量,若是有需要奴家助力之处,奴家必不会袖手旁观。” 苏锦长身而起,他无法在安逸的坐下去了,需要赶紧回去做好应对,晏碧云也不留他,只是福了一福,轻轻道:“一切考虑的仔细点,周全点,万勿掉以轻心,这世上并非处处乐土,公子珍重。” 苏锦作揖告辞,快步出门而去,晏碧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花影之间,叹了口气,转身在厅中静坐良久,忽然站起身来,招来小娴儿耳语几句,小娴儿面色郑重的出厅而去。 ------------ 第六十九章 迷魂汤 更新时间:2012-07-28 今日三更,第一更奉上,求看官收藏投票,拜谢。 ## 五月的最后一天夜里,天黑的吓人,吹了一整天的大南风将暑气涤荡干净;到了二更时分,除了青楼歌坊间依旧欢声笑语热闹非凡之外,庐州城的大部分百姓都在这难得凉爽的夜晚早早入睡。 苏记庐西庄园南面的小桥上,十余条黑影迅速窜过桥面,几起几落间便来到苏记粮仓外墙边的长草内伏下。 领头一名身材高大的蒙面男子一打手势,身后两名蒙面人一东一西朝鸦雀无声的院落摸去,过不太久,两人猫腰而回,附在高大男子耳边轻声耳语一番。 高大蒙面男子微微点头,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只鼓鼓的皮囊来,身后众人见状也纷纷掏出皮囊,跟随在男子身后迅速摸到院门处。 十余人贴在院墙两旁,侧耳倾听,院内院外皆无人声,唯闻南风扫过周围树林和长草,发出涛声阵阵和草叶摩擦的‘咻咻’之声。 高大的蒙面人轻轻拔出腰间雪亮的佩刀,窜至院门前,将薄薄的刀身伸入院门的缝隙内上下游移,寻到铁栓的位置之后,便用刀尖轻轻拨弄,不多时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吧’声响起,那人面色一喜,伸手轻推院门,院门无声无息的滑开尺许。 那人身形后撤,闪在门后侧耳倾听,门缝内看去院内黑沉沉一片,毫无动静,高大蒙面人一打手势,众人鱼贯侧身进入院内。 高大的蒙面人正是疤脸黑七,根据几天前的秘密探查,他早已摸清苏记粮仓的地形、人员以及粮仓的位置,此番正是乘着夜黑风高之时前来焚毁苏记粮仓。 疤脸黑七快速的做着手势,一帮人分成两拨,一拨往东,一拨往西,分别避开中间的两间仓库值守人员的住所,往粮仓奔去。 南风天,正是干燥湿气的最佳时候,粮仓的门窗全部大开,以便将仓内生出的燥热湿气吹干,两组蒙面之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进入粮仓之中。 这些人杀人放火均是老手,此刻不用吩咐,便纷纷拔出皮囊塞子,将里边的液体往库内一格格的小仓上倾倒;疤脸黑七一面做着手势叫手下加快速度,一面伸手探入一格粮堆中抓出一把稻米,掀起面巾放入几颗在口中咀嚼,眼中露出满意的表情。 浇上火油之后的粮垛散发出刺鼻的味道,疤脸黑七凝目朝西面那一队人进入的粮仓看去,不到一会儿,便看见火光一闪,那边已经点燃了粮垛;黑七打个手势,所有人迅速掏出火折吹旺,将粮垛点燃;两队人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开阔的院落,冲出粮库之外。 火势腾然而起,借着夜风之势,瞬间成燎天大火,不一刻火势便已经窜上房顶;伏在长草之中的众人探着头朝里边张望,但见粮仓中部两三间住着值守人员的房中大呼小叫的窜出衣冠不整的十余名伙计,他们先是手足无措的看着两边一溜仓库房顶冒出的冲天火势,慌乱的大呼小叫,继而有人开始拿着木盆木桶舀起院角大缸中的水试图扑救,但是火势凶猛之极,这些人的努力只是徒劳无功;喀拉拉爆响过后,一间粮仓的大梁烧的滚落下来,将泼水的伙计烫伤了数名。 眼见火势再无控制之虞,长草中的疤脸黑七直起腰身,一把扯下脸上黑巾,嘿嘿笑道:“大功告成,分散从南、北、东三门进城,身上所有的刀具火器统统扔掉,到鸣玉坊二楼来寻我,今夜每人两个姐儿,玩到天亮。” 众人喜笑颜开,分散开去,消失在旷野之中。 …… 粮仓大火撩天,北面的小山坡上,苏锦负手而立,望着冲天大火若有所思。 “少东家真是料事如神,这伙贼人的行踪完全在少东家的掌握之中,真教人佩服。”一名胖胖的师爷在一边陪笑道,他便是张老掌柜之子,被苏锦拿了布庄大掌柜之职,派来庐西庄园管佃户田亩的张德利。 苏锦问道:“粮食可都安顿好了?那处是否安全?” 张德利躬身道:“昨晚便已经全部安排妥当,地方是侯大掌柜亲自挑选的,在离此十里的赵家庄。” 苏锦点点头道:“此事还要你多上心,责任重大,你也知道贼人可是惦记着咱们呢;从今日起,你要每日去巡查一番,协助粮仓管事确保万无一失,明年开春,苏记在城中会增设粮铺分号,到时候看你的表现如何,若是尽职尽责,便让你去当大掌柜。” 张德利连忙作揖叩谢,少东家这是准备再次重用他了,布庄掌柜被拿掉之后,张德利被自家老爷子骂的狗血淋头,甚至家中的悍妇都对他不理不睬,这让张德利简直无法忍受。 他也知道,苏锦之所以让他来庐西庄园管事,完全是看了老爷子的面子;张德利也有自尊,他也想通过自己的本事改变老爷子和少东家对他的看法,此番机会来到,怎不感激涕零。 “少东家,既然您知道这伙贼人要来做坏事,为何不通知官府派官兵守候,或者自家组织人手将这伙贼人擒获送官呢?” 苏锦呵呵笑道:“示敌以弱,兵不厌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张德利挠挠头,不解的问道:“少东家,可否说的明白些。” 苏锦很想对他说一句:凭你的智商,我很难跟你解释。 “自己悟吧,等你能悟出其中的意思,你便是一名合格的大掌柜了。” 张德利翻翻白眼不说话了,少东家便如一汪深潭无法探知他的深浅,自己话多了反而露怯,有什么不懂得还不如回家问老爷子去。 …… 跟晏碧云一席谈话归来,苏锦便着手开始堵住自己的漏洞,先请侯大掌柜赶紧找一处安全的场所,再利用夜晚之际秘密将粮食全部转移,由于不敢惊动车行,苏家自己人用自家的七八辆车老鼠搬家似的偷运,足足三晚才全部运完。 剩下的粮垛里边塞上稻草,在表面铺上一层粮食加以伪装,而晏碧云派人暗中跟上了疤脸黑七一伙,今晚黑七他们一出城,苏锦便接到了消息,所以便有了刚才那一幕。 经过今晚这番惊险,苏锦真正明白这已经不是赚钱亏本的事了,而是你死我活的倾轧,他之所以选择退让,而没有组织人手当场将贼人擒获,便是考虑到这个原因。 抓到了又能怎样?有人都能买通按察使监斩官将黑七这伙强盗从刀口中救下,再送官府还将是个不了之局,难道自己傻乎乎的站出来指责知府大人勾结商会调换行刑死囚么?无凭无据捅出这么大篓子,便是自寻死路。 而现在这个选择是上上之策,让商会以为苏记的粮食被焚,这样苏记便由明处转为暗处,商会得计之后,定然不会再将苏记放在眼中,警惕性会小很多,对苏锦心中的计划的实施更有好处。 “且由你们得意,看谁笑到最后。” 天色渐明,曙光中苏锦笑眯眯的坐在回城的骡车里,身后是一片冒着青烟的瓦砾,那里原本是苏记存粮八万石的秘密粮仓。 ------------ 第七十章 主角与配角 更新时间:2012-07-28 今日三更,二更到,求收藏红票。 ## 苏记粮仓的冲天大火,将商会中郁结的气氛一扫而光,虽然只有几个关键性的人物知道内幕,但跟随商会三巨头时日良久的小商家们心知肚明,这一切自然是商会大佬们出的手。 他们庆幸于自己能够认清形势,跟在商会后面,虽然只能检些残羹冷炙来吃吃,但有的吃总比没得吃好;况且虽说利益的绝大部分是商会三位会长所占有,这剩下来的饭渣子也够这些小商户在庐州城做个小康之家了;还有更主要的一点:不必担心自家的铺子被砸,仓库不会无缘无故的失火不是? 苏记不愧是个配戏的好演员,在苏锦的安排下,苏家粮铺掌柜天刚亮便鸣鼓喊冤,到庐州知府衙门报案,痛苦流涕之形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置于苏家少东家为何没来亲自报案,据称是气急攻心已经卧病在床了。 商会每日的上午议事会上,闻知消息的商会众人相视而嘻,看来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小子怕是要步乃父后尘了。 但唐纪元只字未提此事,连苏记的名字也没有提及,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便急匆匆的宣布散会。 对唐纪元来说,苏记就像是上山路上挡路的一条狗,已经一脚踹到山下去了,难道还要下山去看看他是摔断了几根骨头么?根本不值得一提。 在唐纪元看来,一切的花哨手段都没有干净利落的雷霆一击来的有效,你抓花老夫的脸,老夫就要你的命,谁跟你在那边穷墨迹。 人说福无双至,又说好事难成双;对于唐会长而言,今日便是福已双至,好事成双了,因为黄副会长花了大价钱采购的大批粮食已经到了南门码头。 商会这次下了大本钱,掐准了明年粮食暴利的脉搏,甚至不惜以每石一贯一的价格大肆搜罗,这个价格已经超出了前去江浙两湖一带采购的各地商贾的心理极限,所以轻松打败众多商家,在一片唾骂声中黄副会长按照唐纪元的要求,一口气采购了三十万石的粮食。 光是这批粮食的运输就要分好几批运达庐州南门码头,每趟三十艘粮船需的来回运四趟方可。 唐会长站在码头上看着高高垛起的粮包和忙忙碌碌搬运的苦力,心中快美难言,到了明年春天,这三十万石粮食将会给他带来三十万贯,四十万贯,甚至更多的回报。 他鄙夷那些胆战心惊的小商户,这样的大手笔也只有他唐纪元能够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做出来,所以连接船这样的事情他都不让小商会来帮忙。 “到时候分些利润给他们便罢,人多手杂反倒不好。”唐纪元以己度人暗自思忖道:“粮仓里要多排些人手看管,每天十二个时辰绝对不能断人,瞒是瞒不住别人的耳目了,但即便有人想使坏水,也教你们无机可乘。” …… 被传气火攻心一病不起的苏家小官人,此刻正在书房里看书,做戏自然要做全套,为了配合外界的传言,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苏府中一步不出,三天了,现在的苏锦倒真有些生病的样子,这三天不能出门闲逛,只能无聊的呆在书房里翻看线装书,身边除了憨憨的不知风情的小米儿,其他诸如小穗儿、柔娘浣娘姐妹都各有事务,他只能无聊的憋在家中。 王夫人那边去了几趟,每日请安之后便只能闲聊两句,接下来王夫人便要念经礼佛,那是一整套繁琐的程序,但老夫人忙的不亦乐乎,虽然也不反对苏锦在旁观看,但苏锦光听着那些拗口的经文就要疯了。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当老夫人的再一次敲起木鱼念经的时候,苏锦只能无奈的回到书房,他左翻翻右翻翻,忽然看见了那日在后面柴房密室中发现的那个黑色的盒子,左右无聊,便又掏出来看。 三颗黑乎乎的药丸依旧那般的刺鼻难闻,苏锦闻到这股味道便欲作呕,赶紧将它们丢到盒中,顺手将那张写着字的发黄纸片拿起来辨认,研究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苏锦终于败退,这他妈不是字,这是鬼画符啊!自己好歹也打小练过字,也曾临摹过真正的草书,可是这纸片上的数行字愣是一个不识,苏锦叹了口气,将纸片塞进盒内,重新放好。 百无聊赖的喝了数杯清茶,又如厕数次之后,苏锦捧着本《中庸》昏昏欲睡,但是却不知为什么,身体里火烧火燥的,说不出的不痛快。 “中暑了么?”苏锦又是摸额头,又是掐人中,身上的不适感也来越强烈,渐渐发展到某个部位上。 “不好,莫非……”苏锦惊出一身汗,他忽然想起在后院探宝那一晚,闻了那黑色药丸之后回来就把柔娘给弄了,自己虽然有那个想法,但是在自己今世后世的人生经历中,对女子还从未这般霸气过,感觉上来了拉着就扒衣服入港。 “莫非这药丸有问题么?”苏锦不知如何是好了。 形势越来越紧迫,身体上的异样越来越难以抑制,某个部位坚硬如铁一般,苏锦尴尬的将其夹在腿下压住,忽听门外脚步声响,小米儿出现在门口道:“公子,和丰楼的晏东家来访!” 苏锦惨叫一声,来的还真是时候,赶忙道:“就说我不在,明日上门拜访致歉。” 小米儿挠挠头,疑惑的转身离去,不一会苏锦便听到她的说话声:“晏东家,万分抱歉,我家公子说他不在……明日登门拜访。” 苏锦欲哭无泪,这个蠢丫头,简直无可救药,赶忙大声高呼:“我在……我在……” 就听脚步细碎而来,一个俏丽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笑盈盈的道:“苏公子平日就是这般作弄人的么?” 苏锦站也不是,不站也不是,幸而书案不算矮,半蹲着的姿势恰好将下身遮挡起来,这才勉强弓着身子作揖行礼。 小米儿送上清茶之后退出,书房内便只剩下苏锦和晏碧云二人,苏锦只觉得嗅觉益发的敏锐,隔着书案老远还能闻到晏碧云身上那股好闻的具有诱惑的气息,脸上涨的通红,只能强自压抑心中绮念。 晏碧云件苏锦面色有异,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难道是真的病了么?” 苏锦咬牙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晏碧云愈发的怀疑,站起身朝书案走来,苏锦忙道:“别……别过来。” “生了病怎么能硬撑着呢?须得延医问药才是,碧云倒是看过一些医书,我帮你瞧瞧如何?” 苏锦心道:能让你瞧么?瞧见了你不吓死才怪。腹中欲念滚滚,只得不断的摆手,不让晏碧云靠近。 ------------ 第七十一章 药方 更新时间:2012-07-28 三更送到,打完收工,求收藏红票给力,拜谢。 ## 晏碧云见苏锦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俊脸憋得红彤彤的,只得无奈停步在书案对面站定,睁着大眼仔细看着苏锦的面色,想通过他的脸色来判断到底是何种疾病,苏锦只觉得一股幽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身体仿佛要爆炸一般,眼睛里冒出恶狼一般的光芒。 晏碧云吓了一跳,狐疑的道:“面色赤红,眼带血丝,这似乎是热毒之症啊,这病可马虎不得,可先用凉水抹身,在请郎中来开几味去热毒的药才行,哎……怎么好端端的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呢。” 苏锦的理智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眼见温香软玉就在面前,胸口那一抹白皙的肌肤在眼前晃来晃去,下身巨.物欲裂衣而出,晏碧云的一番轻柔的话语送入耳中仿佛在不断的向他召唤:“来呀……来呀。” 苏锦喘息一声,双手成鸡爪之势,骇然探向晏碧云胸前的那一对山峰,眼见双峰在握,猛然间觉得不妥,脑海中仅存的一丝清明让他收住手势,大叫一声捂着下身夺路而逃。 晏碧云本被他的双手直袭前胸惊得捂嘴娇呼,又见他猛然收手夺路而逃,仓促间倒是瞥见苏锦下体有物昂然,就算她再没见过世面,也能猜到那是什么原因了。 正羞臊的面色通红之际,只听‘扑通’一声响,扭头朝外一看,苏锦人已经不见了,但墙角用来防止救火用的储水的大水缸中水花四溅,正一股股的往外溢出水来。 苏锦在千钧一发之际冲出书房,浑身燥热不堪,身体的异状又难堪不已,一眼瞥见墙角水缸,便义无返顾的投了进去;水缸放在墙角,有浓荫遮蔽,缸中水甚是清凉,一入缸中顿时浑身舒泰,燥热全消。 苏锦索性连头都没入缸中直至没顶,十几息之后,顿时欲念消退,药效全解,身体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只觉浑身无力,宛如搬了一天的重物一般。 闻讯而来的小米儿惊声娇呼,本想躺在缸中休息一会的苏锦这才想起晏碧云还在书房,今天这人可丢大了。 晏碧云面罩寒霜站在书房门口,看着苏锦软绵绵的从缸中爬出来,全身湿淋淋的宛如落水之狗,衣衫全部湿透黏在身上,好一个曲线玲珑,纤毫毕现,心中既是好笑又是恼怒,偏着头不敢再看。 苏锦兀自嘴上唠叨道:“失礼了,失礼之极,晏小姐恕罪则个,容我换了衣衫再来向你解释。” 晏碧云冷冷道:“谁要听你胡言乱语,碧云告辞了。” 说罢迈步往院外便走,苏锦大急,将湿漉漉的散发往后一甩想上前阻拦又怕污了晏碧云的衣衫,急的直跺脚,进退两难。 晏碧云心里好笑,但怒气却未消除,这混蛋的对自己这般无礼,实不该就此原谅他,但见他脸色焦急诚恳,想来是另有缘由。 “且容他辩解一番,若是真的无辜便罢,若是存心作弄,便算自己瞎了眼看错了人。”想到这里,心里一酸,抬头对小米儿道:“快带他去沐浴更衣,我便在这书房中等候,听他辩解便是。” 苏锦大喜,连番催促小米儿带他去沐浴更衣,临走还不忘甩着湿淋淋的头发喊道:“晏小姐可千万别走,在下这便来赔罪。” 晏碧云看着他的狼狈样子,真是哭笑不得。 苏锦胡乱的洗浴了一把擦干身子换上干净衣服,连头发都来不及挽起便急吼吼的向书房奔来,远远看见紫色的身影还站在院中的石榴树下,这才松了口气。 走上前来,长鞠到底,连连道歉道:“苏锦无礼,唐突晏小姐,实在是罪该万死,请晏小姐责罚与我,苏锦甘愿领罚。” 晏碧云背着身子对着他,心中恼恨不已,这家伙无缘无故的变成那副摸样,看起来跟平时迥异,若说他是登徒子的话,两人单独相处过几次也没见他这幅摸样,看那样子是吃了什么药物所致。 想到这里心头大恨,大户人家子弟喜欢呷药寻欢之事倒也隐约有所耳闻,自己羞于倾听,往往听到便避之不及;却没想到苏锦也是这种人,小小年纪便喜欢这等淫靡之事,刚才定是打算胡闹一番,药力发作之际偏偏自己赶到,闹出这么个羞人答答的事情来。 “我为何要责罚你?做些见不得人之事,自有天罚地厌,却轮不到我来罚你。”晏碧云恨恨的道。 苏锦听她言语不善,心里郁闷的要死,这尼玛是哪根香没烧到哪位天使姐姐,偏偏作弄自己闹出这么一出大乌龙来,无奈之际只得絮絮叨叨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晏碧云听得将信将疑,于是苏锦将她请进书房,将黑盒子拿出来道:“药丸便在这盒子里,我是不敢打开了,万一惹了什么漏子,小姐可要怪死我了。” 晏碧云道:“那如何证明你说的是实话呢?” 苏锦挠头想了想道:“药丸是不敢再闻了,打死也不闻,但这盒子里倒是有一张写了字的纸,不过那字我却是一个不认识,拿出来给晏小姐过目,或许晏小姐能识得。” 晏碧云鄙夷道:“你休打歪主意,当奴家不知你的居心么?” 苏锦气的要死,第一次被别人当成是这样的人,心道:妈了个逼的,老子要用强,你能逃得了我的手么?狗脾气上来了,将盒子往下一撂道:“那便无法证明了,小姐既然已经认定在下是故意对你唐突,在下又不能证明,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吧。” 晏碧云见苏锦发怒,心中暗自得意,其实她已经对苏锦所说的话信了九成,但这混蛋差点摸了自己的私.处,又让自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不整治他一番,难消心头之恨,加上自己本来见到苏锦就生出捉弄他的心思,这个机会不抓住,那也太便宜这混蛋了。 “笨!这物看似清水可解,用清水沾湿布巾堵住鼻孔,拿出那张纸来挂在窗外,我远远观看便是,外边风向活络,难道这气味还能起作用不成?”晏碧云指点道。 苏锦无奈,卷起两块丝帕,沾湿清水,塞在鼻孔中,那样子活脱脱应了一句俗语:猪鼻子插葱――装象;晏碧云见了他的滑稽样子,再也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的如春花绽放,万物回春;苏锦看的一呆,即便没闻那药丸,却也心情荡漾了。 苏锦鼻子塞着湿布巾,小心翼翼的将黑盒子打开,不敢触摸,用毛笔杆将那张发黄的纸片挑出,再迅速将盒子关上,小心翼翼的好像后世某国的排雷兵一般。 纸片被铺在外边的一束月季花从上,此时早已退出书房老远的晏碧云这才用一方丝帕捂着鼻端上前查看,黄纸片上三五成行的潦草字迹还算清晰,晏碧云只看了几眼便面红耳赤起来。 “赶紧收起来吧,可千万别在人前显摆。”晏碧云对苏锦道。 苏锦大吸几口空气,重新装备好‘排雷’工具,将黄纸片重新‘封印’入盒,将小盒子远远的放入书房拐角的一个木箱中,上边还不放心的铺上一层帘布,这才拔出鼻塞问道:“晏小姐可识得那上面的字么?” 晏碧云道:“奴家确实是错怪你了,那纸上的字是西夏国文字,看似个个汉字,实际上一个都不是,所以你不识得也是情有可原。” 苏锦长鞠道:“可算是为我正名了,否则今日之事,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晏碧云脸上一红,白了他一眼道:“但你无意间得来的东西便可以随便嗅闻么?这药丸闻一下便是……便是……那般情状,若是一不小心吃下去,岂非……岂非要出人命么?” 苏锦也有些心惊,是什么样的药材所治,会有这般霸气的效力,闻一闻便精神抖擞,吃下去还不捅破长天么? “晏小姐既识得西夏文,那纸片上所写的文字是何种意思呢?” 晏碧云再次脸红过耳,在砚台里滴上几滴水,快速磨了磨,稍见墨色便提起笔来在白纸上写下数行淡淡的墨字。 苏锦拿起一看,只见写道:“烈阳回春丸,药材:银狐囊、公羊草、白虎仗、雪杏仁、蝰精。” 苏锦看的瞠目结舌,这些药材看着名字都叼的一塌糊涂,看来定是名贵无比了。 晏碧云轻如蚊呐般的道:“这上面我只识得两味,均是从医书的画图得知,均有……均有强筋壮骨之效,实物碧云也不曾见识,但联系你刚才所发症状,想必定是那般药效的东西。” 苏锦小声嘀咕道:“好东西啊,好东西啊,此物一闻便见效,可比后世的蓝色小药丸厉害多了。” ------------ 第七十二章 独白 更新时间:2012-07-29 图推最后一天,求收藏票票。 ## 乌龙事件终于弄清楚了缘由,两人自动停止了这个话题,刚才的尴尬一幕给人印象深刻,但无论是袭胸还是落缸鸡都不适宜继续谈论下去。 “晏小姐今日光临寒舍,是怕我气闷专程来看我的么?”话题自然转换,除了头发还是湿漉漉的额,苏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刚才发生的一切的所带来的痕迹,平静温和的宛如谦谦君子。 晏碧云笑道:“你倒是能往自己脸上贴金,奴家是来问问那夜的具体情形,外界传的沸沸扬扬,说你们苏记不仅粮仓起火被焚,而且也伤了几个人,你又不去跟我知会一声,碧云自然担着心思,所以便来问问;顺便……顺便……” “顺便看看伤的是不是我,是么?”苏锦笑道。 “呸,早知道你今日这般情形,说什么也不会来。”晏碧云受不了他这一股赖皮劲。 苏锦对此不敢多言,再次道歉后道:“人没伤什么,不过是我放出去的假消息罢了,既然都这么惨了,索性更惨一些,也教某些人更开心不是?” 晏碧云道:“你也坏的狠了,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这么对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况且……” 苏锦打断她的话道:“况且他们还官商勾结,靠山雄厚是么?晏小姐,你莫要忘了,我父便是因为他们的诡计而终,现在他们又不择手段的打压我苏记,把苏记的振兴视为虎狼,难道我身为苏记东家,便不能有所图谋,反倒要跟他们赔罪道歉,乞求和平相处是么?” 晏碧云急道:“碧云并无此意,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说,事情终有了局,凭苏记目前的实力,跟商会对抗只能处于劣势,或许有更好的办法解决也未可知呢。” 苏锦微笑道:“晏小姐为我苏记着想,苏锦岂有不知?只是双方结怨太深,我若是一开始便选择跟他们合作,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局面;但苏锦别无所长,只有一点便是:绝不肯同流合污;当初初掌家业之时,我选择的便不是妥协,当然也不是对抗,而是发展!我也并未将他们视为大敌,家父之死虽商会有责,手段也颇不光彩,但卧底刺探之事毕竟是商业手段,苏记不查以致于衰败之祸,自身也有责任;但我欲发展,商会则视我为威胁,主动挑衅事端,先是彩台闹事,再有安插卧底刺探我内情,接着又鼓噪闲汉地痞坏我苏记根基,再到前日火焚我苏记粮仓,每一桩每一件都在步步升级,显然是欲制我于死地;若是晏小姐你身为苏记东家,该当如何呢?” 晏碧云看着苏锦,眼光中带着一丝同情和怜爱,轻轻摇头道:“我不知道……” 苏锦笑道:“晏小姐自然知道,只不过你不愿说出来罢了;无非两条路,一则关门歇业,典置家产,彻底从庐州消失,惹不起咱躲得起;商会也不是公然杀人放火,这一切均是利益使然,当苏记放弃跟他们争夺利益之时,我苏锦做个团团小富翁还是可以的,他们也不会赶尽杀绝。” 晏碧云叹了口气道:“可是你选了第二条路是么?” 苏锦微笑:“知我者,碧云也;苏锦虽只有十六岁,但诗书倒也读了不少,古贤教导不敢或忘,对家业而言,先贤有云: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我若就此遁去,岂非成了缩头鼠类?人非草木可以苟活,内心的折磨会让这一辈子不得安宁;另一方面来说,凭什么我便要受商会挤压却不能反抗?诚然,商会根基庞大,后台牢靠,但未尝不可通过某种办法给予打击,大宋非商会之大宋,非庐州之大大宋,我便不信,只要通过正常手段与之对抗,他们会公然发难,抓我去坐牢砍头,最多暗地里搞些动作罢了。” 苏锦平平静静的一番独白,给了晏碧云很大的震撼,晏碧云原本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受这个比自己小了五岁的少年的吸引,而浑浑噩噩的产生了爱慕之意,还以为是为他的才情、乐观的一种态度所吸引,等到苏锦的这番话出口,她才蓦然发现,其实自己看中的正是苏锦身体内的那股积极的劲头,这在她所接触到的公子哥儿中很少见到过。 若是将入仕称为积极向上,苏锦或许不够格,作为一个商贾之家的少年,苏锦身上所展现出来的智慧和平静外表下的一种向上的激情才是真正吸引晏碧云的原因。 这一点苏锦或许自己都不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己并无大志,若是能安逸,他绝对不会去冒险;但一旦事端袭来,他的第一选择却不是退避,而是积极应对。 晏碧云暗中亦使人查过商会和苏记之间的恩怨,在苏锦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的时候,晏碧云终于抓住了自己内心中最看重的那一点。 “苏公子,谢谢你能对碧云推心置腹,恐怕这番话你从未对人说过吧。”晏碧云轻轻的道。 苏锦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说了一些自己都惊讶的话语。 “我怎么成了街面上多嘴的婆子了,说起话来长篇大论絮絮叨叨,晏小姐一定听得比较厌烦了。” “没有的事,碧云很高兴,同时,也想助公子一臂之力。”晏碧云艰难的做出了抉择,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虽不能确定苏锦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但以商业的眼光来看,苏锦的未来定然不仅仅是屈于庐州一隅做个成功的商贾这么简单。 晏碧云不是十五六岁的怀春少女,她看人早已跟少女时期不同,虽然要想能达成心中所愿不太容易,自己的身份和种种阻挠都是一种障碍,但是哪怕有一丝希望,她也不愿意放弃。 但苏锦的回答颇为让她意外,苏锦双手连摆道:“不可,万万不可,我自己都不知道能否成功,怎能牵连你进来;你们晏家跟这恩怨无关,别一头扎进来,到时候脱身不得,那便让我一辈子不安了。” 晏碧云坚持道:“无妨,晏家虽非大宋首富,但对付商会或许能帮上一点忙。” 苏锦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嘟囔道:“万万不可,怎可因我苏记之事,牵扯外人,不可不可。” 晏碧云听他说自己是外人,心头微微不悦,默然无语间,将书桌上那只因为苏锦跳缸而湿透,正在晾干的‘大三元’玉佩拿起来,轻抚还湿润着的罗缨沉默不语。 苏锦心中一动,忽然明白了晏碧云的心思,看来晏碧云是真的对自己来电了,恋爱中的女人是愚蠢的,若是真的爱上自己,她极力提出帮自己便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苏锦心头大热,又忽然冷静下来,无论如何,这事不能让晏碧云搀和进来,不是矫情,苏锦是真的担心,万一将晏家拖下水,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碧云也不坚持,免得你为难。”晏碧云忽然开口道。 “多谢小姐理解,不是苏锦不识抬举,实在是事无把握,怎能让晏家涉险。”苏锦作揖行礼,诚恳的道。 “但是,我有个条件,你需将你的计划告知我听,碧云或许能帮你完善一二。” 苏锦面露难色,没有出声,晏碧云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惆怅,心头酸涩不已,苏锦毕竟还是把自己当做了外人,或许真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在强忍着眼泪落下之前,晏碧云毫无征兆的起身便走。 苏锦一愣,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伤了她的心,忙起身快步追上,一把抓住晏碧云的胳膊,只一拉,便将那个柔如弱柳的身子拉的回转过来,晏碧云就势转头,趴在苏锦肩上盈盈而泣,只一瞬间,她忽觉不妥,赶忙抽身而出,站在一边用丝巾擦拭眼角。 幸福来得太突然,苏锦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晏碧云已经离开自己的怀抱,差点没把苏锦给后悔死:“尼玛,老子这双手要砍了,顺手一兜不就软玉温香满怀么?这反应也太慢了,现在没机会了。” 后悔和郁闷中的苏小官人还是将自己的最终计划告诉了晏碧云,女人的终极武器――眼泪,足已打败任何异性对手,何况苏锦。 晏碧云听了苏锦的计划之后,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只是点头微笑,闲聊几句,待泪痕稍干,侧身补上轻粉后转过来问了声:“看的出来么?” 苏锦道:“看不出来。” 晏碧云马上便告辞回去了,整个过程对苏锦所说的计划不置一词。 苏锦极其纳闷,本以为晏碧云又哭又闹得非要知道自己的计划,告诉她之后应该有一番品评指点才对,却没想到居然平静的如一湖秋水,连个泡也没冒一下,这于情于理都不合啊。 “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谁敢说了解了女人,小爷第一个上去抽他嘴巴子。”苏锦愤愤的想,只得跟在晏碧云之后,送她出府,目送佳人离去。 ------------ 第七十三章 板砖无敌 更新时间:2012-07-29 二更到,话说:收藏不给力,码字没动力,还请诸位书友不要吝啬鼠标的轻轻一点。 ## 秦大郎已经三天没去成衣铺上工了,租住的房屋本是刘大成远房亲戚的院落,但这三天,秦大郎根本没有回过住所。 感觉到一丝不妙的刘大成赶紧将情况向赵大掌柜禀报,赵大掌柜也赶紧向苏锦禀报,苏锦得到消息之后跟赵大掌柜和刘大成一起赶到了秦大郎的居处,想找找蛛丝马迹。 屋子里乱的一塌糊涂,弥漫着一股霉臭味,单身男子的住所原本就不会那么清洁,这秦大郎更是邋遢,夜半勾栏归来,总是处在一种烂醉的状态中,根本不可能收拾屋子,第二日一早便肿着眼泡子赶去上工,一直到晚上再继续周而复始的循环,所以屋子里简直无处下脚。 几人站在房门口看着屋内的情形,并没有进屋,刘大成伸手想将门口的一块草席拾起来放好,却被苏锦伸手阻止了。 “这里的东西都不要动,刘师傅在这里守着,我和赵掌柜去报官。” “什么?”两人大惊道:“少东家是说……” “很有可能出事了。”苏锦压低声音道:“记得我曾经跟你们说过么?像秦大郎这种人,用完了就要丢的,其实他根本不用死,只是他传出去太多的假消息,此外跟他接洽的是那个叫黑七的死囚,此人的底细你们比我清楚,黑七为商会所用,却又得到的是假消息,如何甘心?极有可能怒而杀之,这是原因之一。” 赵大掌柜道:“照少东家这番分析,应该在粮食抢购之风过后,那黑七便可以出手杀秦大郎了,为何要等到今日呢?” 苏锦道:“那便是我所要说的第二个原因了,商会以为已经真正烧了苏记的粮仓,对他们而言,苏记已经是苟延残喘不值一提,此刻正是卸磨杀驴的时候;因为秦大郎认识黑七,而黑七可能正是此次烧毁粮仓的动手之人,为了保险起见,秦大郎也极有可能被灭口。” 刘大成惊慌失措的道:“那可如何是好,这……这都出人命了。” 赵大掌柜呵斥道:“慌什么,又不是你杀了人,嘴巴严实点,切勿乱说乱动。” 苏锦笑道:“刘师傅莫惊慌,这一切都是推测,或许下一刻那秦大郎便回转了,你在这守着,我和赵大师傅去报官,只说我苏记伙计失踪遍寻不着,希望官府帮我们寻找,同时也向官府报备一下,以免惹火烧身。” 刘大成脸色煞白,唯唯诺诺的答应了,苏锦转身和赵大掌柜出门,想了想觉得不放心,又回转头来交代道:“刘师傅,稍后若是官府派人来查验,问起什么话来,你切莫说出秦大郎在苏记卧底之举,否则一旦秦大郎真的被害,我苏记也脱不了报复杀人的嫌疑,切记,切记。” 刘大成连连点头,少东家提醒的确实在点子上,万一自己嘴巴说漏了,自己也绝脱不了干系,因为秦大郎是自己引荐到苏记的,官府或许会将他视为同谋,分赃不匀或者是防止被秦大郎咬出来都是他杀人的动机。 苏锦这才跟赵大掌柜去庐州府衙做了失踪人口的报备,知府大人朱世庸并不在衙门,留守的主薄将事情登记在册,这等人口失踪的报备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因为寻找失踪人口并不属于府衙的日常公务,人要是平安无恙归来便来府衙销了登记,若是找到尸体,那么府衙便会将记录移交提刑司,提刑司会针对案件进行侦查,找出凶手绳之以法。 当然也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出现,有人被碎尸沉埋于某处永不见天日;有人被拐卖他乡或为苦力,或入青楼之中失去自由;还有人欠债外逃,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外乡入籍,这些都是悬案,但州府衙门可没这么多人手来查这些,基本上碰上一件是一件,碰不上便搁在那儿不动。 苏锦倒也不指望官府能帮他查出什么,就像粮仓的被焚之事一样,报案之后,至今也无消息,苏锦也懒得问,徒费唇舌毫无益处;但案子还是要报的,这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你报了,官府破不了管不了是一回事,你若知情不报,隐瞒事实,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神秘的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知府大人没见着,离开府衙的时候,苏锦倒是意外的见到了一位老熟人,那是许久未见的知府衙内朱天顺。 衙内公子风采依旧,手中折扇轻摇,白衣飘飘甚是有一种羽扇纶巾的味道,但是一见到苏锦马上从俏周郎变成了武大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苏锦心道:这货还蛮记仇的,和丰楼一会,至今月余,见到了自己还是这么用小绿豆眼剜人。 “哎吆喝,这不是咱庐州城的大名人苏小官人么?听说最近很是风光啊,生意上风生水起,做的几首好词也是家喻户晓,爷我去京城逛了一圈,回来后便到处听到你的消息,混的不错嘛。”朱天顺这几天刚从京城回来,正闲的发慌到处闲逛,此刻见到苏锦二人,这么大的乐子不找,岂非暴殄天物。 “原来是衙内公子,久违了,托衙内的福,在下日子过的还算舒畅。”苏锦笑嘻嘻的拱手为礼。 “嘿嘿,说他胖,他还喘上了。”朱衙内转头朝身后一帮狐朋狗友道,那帮人哈哈大笑起来。 苏锦眼尖,一眼便瞄到七八个人里边有一位正是螺岛诗会时被自己提着大砚台撵的飞奔的一位才子,不由暗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些极品货色果真是相互吸引,惺惺相惜。 “苏公子,不是爷我踩你的痛脚,你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吧,听闻贵号粮仓被焚,家底子都被烧光了,你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死撑着嘴硬了。”朱衙内眯着小眼挖苦道。 苏锦不动声色,笑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所谓‘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谁言碧山曲,不废青松直;谁言浊水泥,不污明月色。’钱财没了,我的好心情却还在,有什么好嘴硬的?” 朱衙内嘴巴张的老大,用扇子点着苏锦,突然间爆发出一阵大笑,把个青白色的酒色脸凑在苏锦身边上下左右的瞧,嘴里‘啧啧啧’不停,对身边的一帮人道:“瞧瞧,这哪是庐州城的小商贩啊,简直是当世大儒啊,你们都学着点,‘谁言碧山曲,不废青松直’好大的口气,我怕你是打落牙齿吞落肚,有苦难言吧,哈哈哈……” 苏锦笑道:“衙内今天心情不错嘛,是不是又得了几首好词啊,哪家歌女这般幸运,又能传唱衙内的佳作了,真是三生有幸啊。” “你说什么?” “闭上你的鸟嘴……” 朱衙内身后一帮人对传遍全城的‘衙内爷逼唱鸳鸯词’这一桥段自然是耳熟能详,纷纷喝骂不休。 朱天顺气的小眼珠子乱转,正因为这破事传的沸沸扬扬,朱天顺才跑去京城躲了阵风头,此事成为他屁股上的一坨屎,擦都擦不掉;虽然屁股上屎也不止这一坨,但不管有多少坨,自己挂着可以,别人说出来便要翻脸。 “你是成心给爷添堵是不是?”朱天顺盯着苏锦的眼睛恶狠狠的问道。 苏锦正待反唇相讥,忽觉身后已经被人拉动,知道是赵大掌柜在提醒自己不要节外生枝,想了想,觉得跟这朱衙内争这点面子实在没什么意思,于是拱手笑道:“岂敢岂敢,在下不会说话,往往得罪了人自己都不知道,既然这事是衙内心头之块垒,今后在下不再提起便是,在下还有点事,这边告辞。”说罢举步便走。 朱天顺岂容他脱身,伸手一把拉住苏锦的袍袖,苏锦走的快,衙内拉的急,只听‘刺啦’一声,苏锦这件袍子的做工实在不咋地,半边袖子被拉了下来,露出白花花半幅膀子来。 众人一愣,苏锦这下可真毛了,眼睛满地搜罗,一眼看见衙门石狮子脚下一块斜出来的青砖,三步两步窜过去,伸手便抠了出来。 一砖在手,天下我有!苏锦手中有了家伙,心中胆气更旺,垫着步子飞快的冲向朱衙内。 朱天顺正拿着半幅袖子发呆呢,就见苏锦跟只疯狗一样横着脸上的肉便冲了过来,身后响起一连串的抽气之声。 “少东家,不可……”这边赵大掌柜的话音刚落,那边朱天顺的脸上已经挨了一板砖,顿时如同开了酱油辣椒铺,红血黄涕白眼泪一股脑的便冒了出来。 朱天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捂着脸瘫在地上干嚎,身后那帮跟着混的公子哥儿傻眼了,这可了不得,这位苏小官人怎么说动手就动手,连衙内公子都敢打,这不是翻了天了么。 “拿住他,拿住他。”众人大叫道,衙门站班的衙役们闻讯蜂拥而至,来拿苏锦。 苏锦见这架势是走不了了,索性抬起脚在朱衙内的身上又踹了两下,这才转头向呆若木鸡的赵大掌柜道:“快回去,报信给逍遥津李公子。” 一语未了,便被如狼似虎的衙役们抓胳膊揪腿给拿住了;赵大掌柜反应过来,急的一跺脚,知道留在此地于事无补,急匆匆转身离去。 ------------ 第七十四章 锒铛入狱 更新时间:2012-07-30 今日三更,第一更送上。求收藏。 ## 众衙役七手八脚将苏锦拿下,有人急忙将衙内公子抬送就医,更有人回禀衙门师爷,师爷慌忙备车前去禀报朱知府。 苏锦任由衙役们折腾,只是面色沉静一语不发,他心中略有后悔,也不知道哪来的邪火,这就动手了,附身在这个小官人文弱的身体上,居然依旧是后世那个二.逼的老脾气;但苏锦也出了一口恶气,这朱衙内今天从头到尾的表现都值得去拍上一板砖。 不过气是出了,接下来的事恐怕便没那么容易了局了。 苏锦对宋时监狱着实不知,如果他知道监狱的内幕,今日定会以忍耐为先,绝不至于暴起伤人;宋时监狱内狱卒虐囚成风,衙门官吏常常将那些无辜的证人以及相关人员一并监禁,对那些被拘锁的人不给口粮,让他们活活饿死;或者擅自对犯人严刑拷打,将他们折磨至死。狱内阴暗潮湿,空气污浊,疾病流行,又无医药,加之寝食失常,犯人在狱内死去的不计其数。 加之官署内管文书的小史、典狱官、看守们,都以关押的人越多越有利可图,稍微有点牵连的,就一定用尽方法捉来。如果进了监狱,不管有罪无罪,一定给人犯戴上脚镣手铐,使其痛苦难忍,然后就勒索人犯家里钱财作为去掉脚镣手铐的条件。 苏锦这次是拍了知府衙内一板砖,这一下甚至无需罗织理由,便可将苏锦名副其实的上镣铐,当衙役们得知苏记乃大富商贾之时,更是喜笑颜开,这意味着,他们可以从苏锦身上捞出更多的油水来。 很快沉重的脚镣和手铐便被戴在苏锦身上,由于此事尚未过堂审讯,属于临时羁押状态,朱大人尚未得知此事,所以苏锦被推推搡搡送至衙门西首的监狱,送进一间仅可容身的小囚室单独羁押起来,专业术语叫做:门留。 有狱卒听闻苏锦是动了朱衙内的手,当即便想上前给苏锦一顿下马威,但立刻被人制止住,倒不是制止之人对苏锦有什么尊敬搭救之意,实是因为苏锦是头肥羊,等闲打不得,万一失手,这小子有个三长两短倒是没什么,可是再想讹诈苏家一大笔钱,怕就是难了。 这边苏锦身陷囹圄且不表,那边赵大掌柜急的差点没脑溢血,张着嘴巴气喘吁吁的赶到布庄跟张老掌柜一说,老掌柜也懵了,气急败坏的直拍大腿:“哎呀,少东家真是……哎,年轻气盛啊,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能出这档子事呢;老赵你也是个老糊涂,少东家要动手你拼死也要拉住他,怎么能让他动手打了衙内公子呢,哎……” 赵大掌柜气还没喘匀实,又当头挨了一顿数落,差点没委屈死:“你是没看见少东家那身手,眨眼间抄家伙便在哪朱衙内脑袋上开了瓢,老朽根本连拦都没机会拦啊。” 张荣钦跺脚叹息:“那狱中进去可有一番苦头吃了,须得速速想办法捞人才是,少东家既叫你去通知李公子,你便赶紧去,我去和丰楼跟那位晏东家打声招呼,看看有什么办法。” “你去和丰楼干什么?病急乱投医么?那晏东家一介女流能抵什么事。”赵大掌柜疑惑的道。 “老赵你不知道那晏东家大有来头么?这事暂时没时间细说,我观那晏东家跟少东家交情似乎有那么一点,事急从权,去求求她也未必没好处。” 赵大掌柜也不多问,急急地上了小柱子的骡车便往逍遥津李重出赶去;其实苏锦刚才情急之下叫他去找李重也是无奈之举,对苏锦来说,唯一能称得上是有点来头的朋友便是李重了,李重好歹也是个丁忧在家的知县大人,功名在身,或许在知府衙门里说的上话。 赵大掌柜转身便要往和丰楼去,却见身边小穗儿柔娘等来铺子里帮忙的苏宅丫头们个个已经眼泪汪汪了,忙又劝慰她们不能在宅子里把消息漏出去,外边闹翻天也不要让老夫人知道,否则这大热的天,回头监狱关一个,宅子里再倒下一个,苏家可就彻底乱了套了。 交代半天的赵大掌柜刚欲上车往和丰楼赶,却见身后自己专用的骡车跟小穗儿一起不见了,原来这小丫头决定自己去和丰楼求晏东家,虽然这是她既不愿意干的事情,但是为了公子爷,她已经顾不上许多了。 …… 苏家少东家打了衙内公子被门留起来的消息迅速的便传开了,以致于正在庐州城南一家大宅子里做客的知府大人朱世庸尚未得报,手眼通天的商会大佬唐纪元已经得到了消息。 唐纪元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祸不单行啊,古谚何时会没有道理过,苏家小子被我烧了粮仓,终于淡定不下来了,转眼就跟衙内公子干上了,这不是失心疯了么?好好好,打得好,打得越重才好些呢。” “这么一来,苏记倒台是一定的了,知府大人本来这几年就恼恨苏记不识抬举,每年咱们商会大把的钱财孝敬上去,可苏记一毛不拔,这下可算是栽到知府大人手上了,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白面馒头一般肥胖白嫩的黄副会长呵呵直乐。 “这事闹的,没咱们什么事儿了。”刘副会长不无遗憾的道。 “老刘似乎很喜欢跟这苏家小子动心眼儿,知府大人代劳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唐纪元笑道。 “小诸葛是怕没敌手了,与人斗其乐无穷嘛,这下没乐子了;哈哈哈。”黄东家的胖脸笑的肥膘乱抖,宛如充满水的水囊咣咣作响。 …… 庐州城南一间朴实无华的大宅院内气氛热烈,朱知府今日特意来拜访一位即将上任的官员,对于朱知府来说,官员之间的拜访和交往是超乎公事之上的大事;庐州城里杀人了放火了,对朱大人而言都是些不足为奇之事。 朱大人真实的想法是:一样米吃百样人,世间人形形色色各色人等都有,彼此间闹个矛盾,泄泻火气实不需大惊小怪;为官之道不在于关注这些鸡毛蒜皮之事,而在于上下疏通、平行交接、一篱三桩、互助成网。 所谓杀人放火之事年年有,但管辖内有祖籍庐州之人升任端州知府,倒不是件容易碰到的事;阎王小鬼都是鬼,每间庙门都要拜到位,这是朱知府的行为准则。 虽则跟这位新任殿中丞加端州知府包大人同为四品官员,且席间谈话常有鸡同鸭讲之感,两人也时时呛了话头,但朱知府还是勉力将话题扯的轻松圆滑,极力保持着一种亲近的姿态,扯着一些官场上流行的稗官野史,闲云轶事。 对面坐着的那名直愣愣的白净脸庞、面无表情的汉子,名叫包拯。 ------------ 第七十五章 包大人 更新时间:2012-07-30 二更到,求收藏,求票。 ## 包拯的冷淡,并未打消朱世庸热情,朱世庸不是不想拂袖而走,但他知道这位四十一岁的包拯在庐州当地是位传奇人物,此君天圣年间便中了进士,论资格比自己老得多,现在多忍忍,以后没准就多一条出路。 另外包拯可不止是庐州的名人,他中进士后在家赋闲十年,不惜推辞不就建昌知县、和州税官等官职,原因很简单,父母在不远游,他给出的答案是要在家赡养父母。 这在推崇出仕入朝光宗耀祖的大宋是很少见的,包家老爷子倔强的要命,建昌县太远他不愿随包拯赴任也就罢了,仅仅一湖之隔的和州,老爷子也不愿去,结果包拯老老实实的在家赡养父母十年,一直到父母辞世。 有其父必有其子,包拯这十年下来之后,忽然不想去当官了,包家家底殷实,平日里关注民生,周济百姓的事情没少干,日子过的倒也逍遥自在;可是乡亲们不干了,包家亲眷直系旁系的倒也罢了,周围的乡亲们觉得好不容易才中个进士,如此荒废实在可惜,于是天天堵住包家闹,包拯的恩师和朝廷中自己同窗的故友们也纷纷来劝,包拯这才赴任天长知县一干就是三年整。 任期已满,小小天长被包拯治理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包大人铁面无私,偏又智慧超群,断了不少难以解决的案子;官声清正之名传入朝廷,此番刚刚从京城吏部接受考授,并经人推举升任端州知府之任,顺路回庐州来,一来赴任时间还有月余,二来省亲一趟,会会亲朋故旧。 但是刚刚回家才半日,便被这位庐州知府朱大人得知,巴巴的赶来扯谈半日,包拯端了数次茶杯,此君视而不见,让包拯极为厌烦。 包拯不喜欢官场上这种相互结交拉交情的行为,在他看来,当官的应该体察民情上唔天意,只有将朝廷的恩典播撒万民,又能为民办些实事,才算是真正的尽到了职责,相互之间钻营结交互送高帽的行为完全是不必要的。 特别是这位庐州知府的到来,包拯对此人有所耳闻,此君攀上京城某位政要,竟然从一个小小八品县丞之职,数年间便被提拔为四品知府,虽则任上庐州没出什么大乱子,但在百姓们中间的官声并不好;包拯自然更加懒得跟他结交。 另一个让朱知府忍气吞声的是,他得知包拯这次还被授予了一个名为‘殿中丞’的虚衔,虽则只是个从五品的虚衔,外人看来远没后面端州知府这个名头响亮,显得有些多余;但深谙官场之道的朱世庸却很清楚这个虚衔的分量。 殿中丞职位在宋代是虚衔,本来是协助管理皇帝生活工作诸事,这里实际上表达出皇帝对包拯的一种信任和不设防的态度,有嘉勉为自己人的意思在里边。 “希仁兄,听说这次官家还授予您殿中丞之职,这可是莫大的荣光啊,皇上对希仁兄信任有加,今后还请多多照顾呀;咱们同属庐州一系,今后同气连枝相互配合些,朝中也好说些话。”朱世庸说的略含蓄,但在包拯听来却是赤裸裸的拉帮结党了,包拯毫不留情的驳斥道:“朱大人这是什么话,你我同沐皇恩浩荡,谈何地域之论,朝廷严令禁止结党啸聚,大人此言似乎有欠考虑吧。” 朱世庸碰了一鼻子灰,心中暗骂道:“装什么清高,谁不知道这次你能被举荐赴任端州便是晏大人的举荐,此时却来撇清。” 面上笑容不变道:“希仁兄教训的是,只是有些误会本府,我的意思是说,公为公私为私,公事上自然是互不相干,但好歹咱们是庐州乡里,私下里倒还是可以亲近的。” 包拯不喜欢他这种油滑的说话方式,皱着眉头不语,便在此时,一名小厮匆匆进入厅中回禀道:“门外来了一名知府衙门的师爷,声称有紧急要事回禀知府朱老爷。” 朱世庸忙起身道:“希仁兄,本府去看看是何事,居然寻到这里来了,扰了你我聚会的雅兴。” 包拯心道:可没扰了我的雅兴,来的正是时候。当下拱手道:“朱大人请便,官事要紧。” 朱世庸道:“怕是没什么大事,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也会大惊小怪;希仁兄稍侯,本府去去就来。”一头说一头出了厅门往外走去。 不到一会,小厮来回禀包拯道:“朱大人已经乘轿回府衙,命小人来跟老爷说声,改日再来叨扰。” 包拯轻吁一口气,忽然觉得有些蹊跷,这位朱大人对府衙之事似乎不太关心,但为何来人禀报一声便急匆匆连告辞都来不及便往回赶呢?这是一种极其不礼貌的行为,前恭而后倨,看来其中必有原因。 “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城中是否发生了些大事,然后来回禀。” “遵命。”那小厮转身出门去街面上打听,不到半个时辰便回转府中,将庐州城中这几日所发生的几件大事一一禀报。 包拯仔细听着小厮的回禀,他发现所有的事都归结到一个叫苏锦的商贾身上,前几日苏家粮仓起火被焚,接着苏家店铺失踪了一位伙计,而这个苏锦去府衙报案时又暴起伤人,这苏锦是何许人也,怎地倒霉倒成这幅摸样。 种种的疑问,勾的包拯坐立不安,包拯自小便有个爱好,喜欢穷究事理,探查真相;也就是俗称多管闲事多吃屁的那种人,也正因为他的这种性格,成就了天长任内破众多谜案博得明察秋毫的美誉。 此刻这件事如此蹊跷,包拯便如老饕见到美食,色鬼看见美女一般欲罢不能了,更加让他关心的是,这位倒霉蛋苏锦打的人是刚刚离去的知府大人的独子,包拯倒想看看,这位朱大人是如何审讯这件案子的;自己被皇上授予殿中丞之衔,职责中也有刺探之意,虽不在自己赴任的端州辖内,但同为大宋疆域,何尝不可为之呢。 想到这里,包拯开始更衣乔装,他要亲自上街打探一番,这是他的习惯,一旦他决定涉入某案,必先亲自查探消息,绝不信他人之言。 庐州城中,两拨人正急匆匆的往府衙赶,一拨是李重和赵大掌柜,另一拨是得到消息的晏碧云;晏碧云怎么也没想到,苏锦居然在这个时候当街给知府衙内拍砖。 朱衙内的行为确实不端,但扯下苏锦的袍袖并不是殴打,充其量只是两人之间的拉扯不清;但拉扯不等于动手,闹到官府也不过是赔偿衣服钱款,最多加上个赔礼道歉。 但苏锦伤人的罪名就大的多了,幸而用的是砖头而非刀具,但即便如此也够苏锦喝一壶的。 “这不是往刀口上撞嘛。”晏碧云急的直跺脚,急匆匆的登上车便往县衙赶,人人都知道,不管何处的监狱都是鬼门关,进去之后会有一番苦头吃,苏锦那小体格,又是养尊处优的一位公子哥儿,这一下的可要吃不消了。 ------------ 第七十六章 狱中行(上) 更新时间:2012-07-30 三更到,求收藏求票票给力。另:长期码字,颈椎有点小问题,明天要去弄弄,所以明天要是来得及就更,来不及的话就请假一天,在此致歉。 ## 晏碧云一行来到衙门前的小广场,恰好遇见李重跟赵大掌柜两人带着个小厮急匆匆的往西边的监狱赶,晏碧云忙使小娴儿上前叫住二人。 “李公子,你怎么来了。”晏碧云上前行礼。 “哦,苏公子命这位赵大掌柜通知我的,可急死我了,这位小爷可真敢闹事。” 晏碧云心里有些郁闷,最危急时刻,苏锦想到的人居然是这位李重,而非她晏碧云,这让她心里颇不舒服,但此刻可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齐心协力捞人才是正经。 “李公子,你可有把握么?”晏碧云道。 “在下跟知府大人倒是有过几面之缘,我有官身在身,希望他能给个薄面吧,当街打人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主要是怕苏公子在里边吃暗亏,所以手脚需快点才是。”李重对官场的一些门道倒是比较清楚,毕竟做官之前朝廷都有专人给予讲解程序和一些关窍。 晏碧云点头道:“说起来确实不是大事,当街殴打他人不过是臀杖之刑,亦可花些钱财了事,只不过这次伤得是衙内公子,就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了……” 李重道:“能有什么后果,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知府还能枉法不成?” 晏碧云默然不语,李重把问题想得简单了,这件事若是知府大人能轻易的让苏锦脱身,那才叫一个奇怪;商会和知府衙门原本就是勾结一气,此次商会十成会借此机会推波助澜,知府大人也会藉此给商会一个交代。 “先别说了,先去府狱打点一番,以免苏公子受无妄之苦,过堂前可不能任由那些狱卒们胡闹。”李重道。 众人赶紧随着他往衙门西首的一大片府衙监狱处走去。 来到大牢门口,几名看守牢门的禁子正斜倚在通风阴凉的墙角闲聊,见有人来,一个个赶紧迎了上来。 大牢这等地方,等闲无人走近,但一旦来人,便是发财的机会到了,这些人只要看见有人来,便会一窝蜂的涌上来,所谓见财有份,犯人家属要办什么事情,不喂饱这帮蛀虫是不行的。 “来者何人?此处乃府衙大牢重地,闲杂人等速速退散。”一名狱卒装模作样的喝道。 赵大掌柜忙上前道:“几位军爷,我们是来探监的。” “不许!”狱卒斩钉截铁的道。 “军爷给通融通融呗,大热天的都不容易,这一点茶资奉上,算是给诸位军爷消消暑。”赵大掌柜伸手奉上一贯大钱。 那狱卒一看出手如此阔绰,眼都绿了,忙那眼睛看着身后一名高大的狱卒,显然是征询他的意见。 “你等要进去看谁呀……这么多人进去可不行,这是违例之事,出了漏子我们兄弟都要担责任的。”那高大汉子缓步踱上前来,上下打量着李重和晏碧云一行。 “这位是咱们刘牢头,好好回话。”先前那狱卒喝道。 李重鼻子都快气歪了,一个小小的牢头便是这般做派,手下狱卒气势凌人,全然不念这位赵大掌柜是位长者,语气堪比呵斥三岁孩儿。 “原来是刘牢头,老朽失敬失敬,我等想进去探探上午送进来的苏家小官人……”赵大掌柜躬身答道。 “什么?”那牢头一愣:“你们要去见苏锦?当街殴打了衙内公子的那位苏锦?” “正是……正是,我等是他府上之人,正是前来探监的。”赵大掌柜老老实实的道。 那牢头斜着眼睛将众人再打量一番,伸手将狱卒接过去的那一贯大钱抓过来往地上一扔,吐了口唾沫道:“请回吧,知府大人发过话,过堂之前,这位苏小官人谁也不能见。”说罢转身便走。 赵大掌柜措手不及,忙叫道:“哎哎,军爷,刘牢头,通融一二吧。” 那牢头头也不回的往里边走,一边吩咐周围狱卒将大门关上;正在此时就听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牢头大人请留步,您不想发财,也不用耽误这些狱卒军爷们发财吧?” 刘牢头眉头皱起,这声音定是那名紫衣蒙着面纱的女子所言,原本因为知府大人的吩咐已经错过这一贯钱的外快,此刻被这女子一激,登时火气上涌,转过身来便欲开骂。 转过身来的刘牢头没有机会开骂了,因为他的眼前已经没有什么女子,什么苏家人,他的眼前是一片片银白闪耀的光芒;耳边传来的是狱卒弟兄们齐刷刷的抽气之声,他也未能免俗,即便天气酷热,也跟着抽了口凉气。 那是一大盘白花花的银锭,而且是正宗十两一只的斧形官锭,足两足银决无参杂,盘中一溜排列着十只银锭,足足百两,按照市面价钱堪比铜钱一千贯。 十几名狱卒的眼睛全部盯着这一大盘银锭,眼睛自动忽略掉端着盘子的那名高个子使女脸上的鄙夷之色,他们不敢相信,有人居然出这么一大盘银锭,就为了进牢房去探监。 不仅是这些狱卒们傻眼,连李重、赵大掌柜、跟着来的小穗儿也都傻眼了,这位晏东家真是霸气,一出手便是百两白银,出手之阔绰,行动之坚决,脸上纹丝不动,连个眉头也没皱半下。 这帮小小的狱卒哪里见过这个市面,平日里赚些外快,几百文便足以让他们偷乐上好几天了,这些纹银他们当一辈子狱卒,捞一辈子油水,恐怕也攒不到这些钱。 眼见这些纹银在前,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这便要发财了么?幸福来得太突然啊! 刘牢头缓过神来,伸手背擦去唇角的流出物,故作正经的咳嗽一声,提醒周围的狱卒清醒过来,这才道:“你等这是干什么?本人和众兄弟领圣上俸禄,替朝廷把守这庐州大牢,规矩是朝廷定下来的,岂能……岂能枉私逾矩,放你等进去看人呢?” 晏碧云微微一笑上前几步道:“这位牢头大人想是欺奴家是女流之辈吧,奴家虽孤陋寡闻,但也知大宋刑统有明确条文,谁说犯人入监,家中人不能探望的?这恐怕是知府大人定下的规矩吧。” 刘牢头尴尬道:“即便如这位小娘子所言,知府大人之命谁敢违抗?没得丢了差使。” 晏碧云微微点头道:“既如此,便不教诸位军爷为难了,小娴儿,收起银子,咱们不探监也罢,省的教几位军爷丢了饭碗。” 说罢转身便走,那高个子婢女脆生生应了一声,将白花花的银子用红绸布盖上,转身跟着离开。 那牢头傻眼了,本想充点硬气,却不料这小娘子说走便走,眼见一场大外财即将失去,不由得暗骂自己死要脸活受罪,他已经感觉到周围狱卒们看着他的眼光宛如要吃人一般,这帮人一定在肚子里连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要骂遍了。 牢头当机立断,决定弥补自己的白痴举动,丢下可笑的脸面高声道:“小娘子留步!这事好商量。” 晏碧云停步转身道:“军爷有何见教?” 那牢头道:“小娘子忒也性急,本人话还未说完怎地拔脚便走,那个……念在几位一片诚意,唔……本人一向颇具同情心,这次便让诸位进去见一见那苏小官人,只是,此事还请诸位勿要外传,毕竟知府大人是下过严令的。” 晏碧云道:“军爷们自己不说出去便是最好,我等普通百姓,岂敢胡乱说话。” 牢头笑道:“那便最好,天知地知,就当你们从未来过。” 晏碧云微微一笑道:“牢头大人可切莫勉强,若是真有难处,犯不着让诸位丢了差使,那奴家等人可就于心不安了。” 牢头翻着白眼赔笑道:“不勉强,不勉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哈哈,哈哈。” 晏碧云手一挥,小娴儿将银盘奉上,早有狱卒迫不及待的伸手来接,李重忽然伸手一拦道:“且慢,我等还有一事相求。” 眼见银子即将到手,众人心痒难搔,却不料这黑小子又来叨扰,真是好事多磨。 ------------ 第七十七章 狱中行(下) 更新时间:2012-08-01 感谢野鹤、彭城公子两位的打赏,求收藏求票。 ## 但这帮人是财神爷可不能得罪,刘牢头只得忍气吞声的道:“这位公子请讲。” 晏碧云也不知道李重要讲什么,但李重既然知道些官面上的内幕,必不会说错什么话。 只听李重道:“此事很容易办到,咱们这位苏小官人从小娇生贵养,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此番乃是暂羁此处,不出三日必会搭救出去的,在下只是想请官爷们帮个忙,切莫弄些花头让苏小官人吃了苦头,一来他身子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苏家京中有人为官,恐不肯善罢甘休,二来,诸位都是庐州本地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苏小官人只是小小斗殴事件,犯不着因此为难与他,诸位军爷以为我说的在理么?” 那牢头心道:“他身子弱?板砖轮人的时候怎么不说身子弱,你说是寻常斗殴事件,可是这殴的不是别人,是知府衙内公子,寻常也变得不寻常了。” 但这些话心里想想也就罢了,人家出手便是百两白银,这批钱自己这帮人每人可分得七八十贯巨款,足够全家一两年的花销了,即便是留作私房,逛青楼听小曲喝花酒也够过上几个月神仙日子的,此事瞒上不瞒下,便是看着这巨款的面子,也不会为难这苏小官人。 牢头毫不犹豫点头道:“这位公子说的在理,本来你不说咱们也不会对苏小官人无礼,在下虽是小小牢头,但是对人犯倒是极为照顾,不信诸位可以打听打听。” 李重点头道:“那便好,这里这许多人在场,可都听了您这话,希望牢头能言出必行,不至于闹得不可开交。” 李重的话虽不中听,但是却是戳中狱卒们的软肋,这帮家伙毫无人性,往往收了钱,该折磨的照样折磨,家属闹起来他们便来个矢口否认,普通百姓那他们也没办法。 李重这些事情听得多了,所以便长了个心眼,一来苏锦确实需要照顾,这位小爷若是受了委屈,指不定闹出什么大事来,二来这帮狱卒也需敲打敲打,教他们知道,苏家可是有内行之人,对他们的伎俩了如指掌,莫欺苏家无人。 牢头虽听着闹心,但白花花的银两面前,听几句窝心话倒也能忍耐下去,当下收了银两,放人进去。 一名狱卒带路,几人进了大门转过一道照壁,顿时如入樊笼。 高大的土坯墙圈起的一个大院子,院中杂草丛生,到处是碎石断木,臭水污物遍地皆是,蚊蝇嗡嗡,恶臭熏天。 晏碧云和小穗儿眼泪都要下来,特别是小穗儿,伺候公子爷五六年了,何曾让他住在这等地方过,这里蚊蝇乱飞,黄白之物遍地都是,这不是在糟践公子爷么? 众人默默无语,随着狱卒走向西北角的一溜石砌房屋,看样子足有二十多间,这些房里边全部相通,中间五尺宽的过道,过道两边便是原木栅栏隔起来的一间间逼仄的牢房。 西北角的这处是大牢的老监,乃是正常犯案判刑之人关押之所,此外紧邻老监还有几件比牲口棚还低矮的房舍,乍一看还以为是如厕,但其实是一处地牢;朝廷虽禁止监狱私设水牢刑室等折磨犯人的地方,但规定是规定,执行归执行,每个朝代都是如此,这两件事从来就没有无缝对接过。 苏锦被门留在老监的入口处的单间内,一进老监那道黑黝黝的门廊,眼尖的小穗儿一眼就看见正背对门口而坐的苏锦的背影,透过原木栅栏,可见苏锦光着半幅膀子坐在草席上,面朝墙壁不知在干什么,那情形,看着虽感觉凄惨,但也颇为好笑。 半幅衣袖被拽掉之后,又端坐在那里的形象活脱脱是个披着袈裟的和尚,若是剃个光头,那便像足了十成了。 “公子爷……”小穗儿眼泪奔涌而出,扑在栅栏上哭叫。 苏锦身子一震,转过身来,脸上惊喜交加道:“咦,这么快你们便来啦,我还当那知府老爷定会百般阻挠呢。” 领路的狱卒忙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样子道:“莫谈此事,诸位声音小一点,说话快一点,有什么话赶紧说了出去,以免节外生枝;我去外边看看,一炷香时间必须全部出门。”说罢转身出去望风去了。 小穗儿又哭又笑,叽叽咯咯的将适才的情形说与苏锦听,苏锦在牢里朝李重和晏碧云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谢两位仗义搭救,这事也只能麻烦两位了。” 李重抱拳还礼,晏碧云亦万福回礼,李重道:“苏公子,这番你可是欠考虑了,怎地动手打人了呢。” 苏锦笑这晃晃膀子道:“衣服都快被那杂碎扒光了,我还不动手,当我是病猫啊。” 李重叹口气道:“确实不能忍,但这事也太出人意外了。” 苏锦道:“李兄教训的是,可知道知府大人准备如何处置与我呢?” 李重道:“这个尚未探听到,我等第一时间便来狱中探望,主要是怕大牢狱卒手下不规矩,怕你吃了暗亏。” 苏锦道:“倒是有人准备动我,可被人阻拦下来了,你看这里不是挺好么,天苍苍……不见,野茫茫……没有,风吹草底见牛羊……身上的虱子。你们光临寒舍,在下也没地方招待你们坐,哈哈,哈哈。” 晏碧云见他兀自说笑,眼泪都快下来了,嗔道:“你还开玩笑,可知多少人心急如焚,你放心,无论如何尽快搭救你出去。” 苏锦收起笑容道:“我是有些后悔,刚在我在这苦思半日,觉得有一件事不可不防。” 众人见他神色郑重,都静静等着他说话,苏锦看看眼前都是体己之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苏记成衣铺伙计秦大郎已经失踪多日,此事没查明之前,苏记脱不了干系,我是怕有人会利用这次机会栽赃嫁祸于我,让我无法脱身,哎……都怪我考虑不周,现在局面被动了。” 李重对秦大郎之事一无所知,听得一头雾水,但晏碧云和赵掌柜却知道这件事,两人听到苏锦这话,心里顿时笼起一团乌云来;若是苏锦的担心成为事实的话,这次麻烦大了。 苏锦见几人表情凝重,笑道:“只是猜测而已,赵大掌柜回去跟张老掌柜还有那位刘大成将事情仔细理一理,做好防范,万一要是扯到这件事上也好有个防范。” 赵大掌柜答应一声,心头沉积的阴影还是难以消除,众人都知道,若是有人成心攀诬,哪是那么容易便能脱身的。 众人又商议一会,小穗儿一股脑将带来的被子、衣服、小凳子、甚至还有几本书全部从栅栏缝塞了进去,最后才吸吸鼻子道:“早知道这里这么臭,小婢该带盘熏香来熏熏。 苏锦讶然道:“难道你是要我在这里常住么?” 小穗儿急道:“不是的,不是的。” 苏锦哈哈笑道:“小丫头挺细心的,跟你说笑呢,这些东西我都需要,明日你来时带些熏香来,这里确实有些臭味。” 晏碧云倒是佩服他此刻还有心情说笑,叫小娴儿将食盒递进去,轻叹道:“狱卒们虽已打点,但你言语之间稍微注意些,好汉不吃眼前亏,莫因一时意气,徒遭无妄之灾,大牢之中,牛鬼.蛇神什么都有,一切小心在意。” 苏锦应了,躬身以谢。 李重亦上前道:“苏公子心放宽些,在下好歹也是官身,知府大人也要给几分薄面,马上在下便去衙门中见知府大人,定将苏公子完好无损的搭救出去。” 苏锦长鞠以礼,心中感激,自己总算是交了几个朋友,危急关头李重和晏碧云挺身而出,心中也颇为安慰了。 众人相互告别,小穗儿眼泪汪汪一步一回头,晏碧云青纱覆面,虽看不清表情,但小娴儿搀扶她转身之际,分明见到两颗珍珠滚落尘埃之中。 ------------ 第七十八章 迷局 更新时间:2012-08-01 庐州南城外,沿着穿城而过的淝水河的两岸,郁郁葱葱的长满了柳林,夏日炎炎之际,河岸边变成了孩童们嬉戏玩水的所在。 离南城城门仅三里之遥的一弯碧水之中,此刻正有十几名孩童在打水嬉戏、摸鱼闹虾、无忧无虑的玩耍。 一名虎头虎脑的小童,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潜游到芦苇丛中躲藏起来,其余孩童待默数数十下之后纷纷四下里寻来,他们在玩得是抓水鬼的游戏。 不多一会,一名孩童发现了那虎头虎脑的孩童躲藏的踪迹,欢呼大叫着扑腾着水花游过来,口中高叫道:“在这里……在这里,我最厉害。” 众孩童闻讯赶来,激起水花一片;他们来到芦苇荡边,忽然发现那虎头虎脑的男孩正直愣愣的盯着什么东西看,仿佛傻了一般。 众孩童齐齐赶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登时如投石入鸟,惊得四下乱跑,芦苇荡中浮着一具已经膨胀腐败的人的尸体,恶臭味随风扩散,苍蝇围着尸体乱飞乱舞。 消息很快传开,有人赶紧去城中府衙报官,同时闻讯赶来的围观之人数以百计,人们纷纷议论猜测着这是什么人的尸体,是被人杀害,还是自己投河自尽。 衙役仵作纷纷赶到,一边勘验尸体,一面征询周围百姓,看看是否有人认识死者;人群中有一人道:“看此人身体样貌,倒似是城中苏记成衣铺的大师傅叫做秦大郎的,只不过面部浮肿了,实在不敢确定。” 经此人一提醒,有人恍然大悟道:“好像是秦大郎,上趟我去苏记定衣服,就是他给我量的尺寸,看他样子倒是个挺和气之人,怎地想不开投了河呢?” 既然有人认出此人的身份,衙役们赶忙记录在案,待回头去苏记查访一番,一头忙活一头道:“都别看了,死人有什么好看的,散了散了,一切有官府处理。” 人群中一名身材中等的头戴斗笠的汉子,站在边上一言不发,细细的看那仵作又是翻眼皮又是掰嘴巴忙个不休,直到衙役们来驱赶,这才带着身边的小厮离去。 秦大郎的尸体在失踪三天之后终于被发现,衙役们去苏记核实了秦大郎的身份之后方正式宣布确实投河的是苏记成衣铺大师傅秦大郎。 消息不胫而走,人们纷纷猜测着秦大郎究竟是怎么死的,认识他的人都不相信秦大郎会投河自尽,平日里此人为人和气,看不出什么轻声的念头,而且在苏记上工,工钱方面也颇为优厚,怎么也没有理由去投河自尽。 但是庐州府衙很快便放出消息来平息了议论,告示称:据仵作勘验,秦大郎确系投水自尽,无关人等莫要生造谣言蛊惑人心,各自静心劳作养家糊口云云。 官府的告示打消了人们的疑虑,虽唏嘘感叹不已,但秦大郎不过是个小人物,平日里结交的人也不多,很快秦大郎之死便成为旧闻,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张告示。 “诸位乡亲父老,明日巳时正,庐州府衙门审理苏记少东家当街殴人一案,应苏家家眷所请,准予旁听观看;届时不得喧哗吵闹,不得多言多语,违者当藐视公堂论处。” 围观着这张告示的百姓个个神情激动,苏小官人之名早已家喻户晓,这段时间可说是风头出尽,在庐州城宛然如超级明星一般,却不料缺心眼儿当街揍了知府衙内公子,这番可是要吃苦头了。 人们有的好奇,有的兴奋,有的担忧,有的叹息种种反应不一而足,大多数人抱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反正这些有钱人不管是商是官,日子总是过得比小老百姓逍遥,管他谁好谁坏,人们乐于看到的是两只狗互咬,各自咬下一嘴毛来,最好是各自撕下一片肉来,百姓们好当做谈资,凑凑热闹。 大多数人都搞不懂苏家为什么要要求公开审理,苏小官人要么臀杖,要么赔钱赔礼恕罪,总之是丢面子之事,苏家人要求公开审理,难道是嫌丢人丢的不够么? 当然还有人知道其中的关窍,一小部分人甚至能感觉到这件事的不同寻常,一个小小的斗殴案居然可以发布告示,要求公开审讯,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之举么?如果中间没有隐情,那可真是见了鬼了。 城南包府中,包拯负手站在院中,扶着院中一棵古槐若有所思,身后立着一名师爷摸样的人,两人正在轻声的交谈。 “大人,您是否觉得这其中颇有蹊跷呢?”那师爷摸样的人道。 “师爷你看呢?”包拯反问道,他的这位师爷是个聪明人,包拯每每有什么案子发生都喜欢跟他聊一番,启发自己的思路。 “照正常的程序,一般这等小小案件当日便可处理,今日上午,那朱大人得知消息到现在已经将近三个时辰,按理来说应该审讯完毕才是,为何又要拖到明日巳时方审,若不是故意为之,那便是这位朱知府另有要事要办,这事便拖下来了。”师爷捋着长髯道。 包拯浓眉紧皱,点头道:“师爷分析的很有道理,但是一个能花一个多时辰在我宅中闲聊不去的知府大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呢?这事重要到比审案子这样的公事都要推后,岂非矛盾之处?” “或许有紧急公事也未可知。”师爷道。 包拯正色道:“姑且算你说的在理,苏锦打人到官府发出告示这中间的三个时辰内,我们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吧。” 师爷猛然停住捻着胡须的手,张大嘴巴道:“大人……你……” 包拯伸出两个手指头道:“第一件事,便是苏家人去了府衙,要求公开审理此案;苏家人为何如此做,恐怕是觉得事情有些棘手,生怕知府大人假公济私,借百姓的目光给予监督;而第二件事便是苏家失踪三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成衣铺掌柜秦大郎的尸身忽然为人所发现,发现的地点恰恰是平日里孩童们每日都会去嬉戏玩水的三里桥芦苇荡,师爷难道不觉的有些蹊跷么?” “对呀,失踪三日之人,若是在三里桥溺水而亡,应该很快便会被发现,而且苏家人应该到处找了一遍,为何苏家人寻不着,却被几个小娃娃见到了呢?”师爷顺着包拯的思路往下理,得到的结论让他大吃一惊。 “难道大人认为……有人故意在这个时间段让秦大郎的尸身出现,而且这秦大郎极有可能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师爷得到的结论确实令人惊骇。 包拯默然不语,手扶苍老的树干轻轻拍打。 “但是衙门的仵作查勘之后定了自杀的结论啊,这又是为了什么?”那师爷依旧沉浸在案情中不能自拔,喃喃自问。 包拯转身道:“所有这些事都跟这位苏小官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本官对这位苏小官人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师爷你也无需纠结,仵作之事很好理解,仵作乃庐州府之仵作,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恐非自己所能控制;本官所虑的是,这几件事的发生意味着什么?跟这位苏小官人打人的案子又有什么联系呢?” 那师爷沉思一会,忽然笑道:“明日便知晓了,大人何须过于思虑,我猜大人明日定会去观审的。” 包拯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笑容在白净的脸上一闪而没:“师爷说的对,答案明日便可揭晓。” ------------ 第七十九章 众生相 更新时间:2012-08-02 公示上的言辞没有作伪,确实是应众人的要求,朱世庸才无奈的答应明日公开审理苏锦殴人案;朱世庸对苏记这么多年来的不把他这个知府当一回事的所为早就暗藏不满,而这位不识抬举不识时务的苏小官人居然主动来撩拨于他,这一次要好好惩戒他一番,教他知道这是谁的地盘谁的治下。 同时,商会跟苏记势同水火,这段时间闹的不可开交动静颇大,朱世庸全部看在眼里,但是开始他采取的只是一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他认为无论是论手段,论实力,苏家小子绝不是商会几个老狐狸的对手;但事情的发展让人有些意外,苏家不但不落下风,反倒将商会整的欲仙欲死。 商会已经不再掩饰他们的怒火,唐纪元也数次递帖子来求见自己,朱世庸明白他们要向自己要一个态度,一个可以让他们为所欲为的态度。 朱世庸的选择是默认,出面接待的虽然永远是贴身的师爷,商会送来的大批钱银却全部照单收下,这是一种明确的信号,商会当然不会不懂,于是在苏家粮仓大火燃起之后,朱世庸心里比谁都亮堂,商会动手了。 苏家小官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胆敢公然闹事,朱世庸真是笑都笑不动了,儿子脸上挨了一砖头他确实心疼,但是这一砖头挨得值啊,这一砖头价值千金啊,朱世庸当然要将这件本可以在一炷香之内便能解决的案子压下来,压到商会的人来找他,商会能放过这次机会才怪呢。 一切都是按照朱世庸脑海中的步骤在进行,唯一让他意外的便是惹出来即将上任天长的李重和京城中得罪不得的和丰楼晏东家,这让朱世庸有些始料不及,看来传言晏家这位小娘子跟苏锦之间的瓜葛并非空穴来风,这事且放下,留待以后再慢慢查探,或许又会成为自己的一张底牌也未可知。 至于李重的出面,朱世庸能明白他的初衷,苏家小官人的几首新词朱世庸也拜读过,身为读书人,朱世庸自然明白这几首词确实是惊世之作,李重对于苏锦不遗余力的支持他也能感同身受;但是无奈呀,谁叫这位苏家小官人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呢? 担任庐州知府这几年来,朱世庸从商会手中得到的好处已经多到他自己也记不清多少了,和商会之间虽表面上来往不多,但自打自己将疤脸黑七从死囚牢中弄出来交到唐纪元手上的那一日,朱世庸便明白自己和商会已经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蚱蜢,所以对于苏锦这个在庐州城搞风搞雨的角色,就算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也要被踩成肉泥。 朱世庸的处事当然足够圆滑,立刻审讯苏锦的事情既然自己不能干,对苏家以及晏东家、李重等人便需有个礼让的态度,于是他一面推诿有朝廷要事今日必须处理,另一方面也同意了苏家和李重晏碧云等人提出的公审的要求。 双方这样的妥协其实反映一件事,那便是双方都明白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便可以了结的,对晏碧云等人来说,争取到在百姓的眼皮底下审案能够降低枉法徇私的危险;对于朱知府而言,他则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来完善自己的计划,他们要光明正大的将苏锦打翻在地,在庐州百姓的眼皮底下治苏锦之罪。 …… 夜色淡淡,一弯新月高挂天空,照的庐州城的夜宛如洒上一层轻纱,这几天庐州城中的爆炸性新闻太多,刺激的白日里大家都兴奋的过头了,清爽的夜晚,正好缓解一下白天的兴奋劲儿,两更一过,庐州城中便是鼾声一片了。 这个夜里,注定有些人是彻夜不眠的,苏府中的柔娘、浣娘、小穗儿和大掌柜们,和丰楼内堂深闺中的晏碧云,逍遥津逍遥湖畔对酒赏月的李重、南城包宅中独坐书房的包大人、商会诸位暗中串谋的东家们……当然也少不了枯坐牢房对窗望月的苏小官人。 苏锦的鼻子已经对周围臭气熏天的气味适应了过来,他的身体也逐渐适应了蚊蝇在周围的乱飞,他的耳朵也适应了周围传来的其他人犯不断响起的高声而恶毒的咒骂。 苏锦一动不动,他的手中攥着一壶《碧湖春》,这是晏碧云早前来探监之时放在食盒之中的,食盒中的食物一点都没动,苏锦明白那都是晏碧云的和丰楼烹制的上等佳肴,但他毫无食欲,将这些美味送给了隔壁牢房中的几位,看着那几位抢的满头满脸都是油水,脸上满足的表情仿佛给个皇帝也不会用这些美味来换,苏锦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苏锦望着高高的小窗,新月恰好在这个时候能从小窗里看到,让他一时有些失神;但狱卒们来回巡查,皮鞭抽打在乱叫乱嚷的犯人的身上,响起一片的鬼哭狼嚎之声,提醒他:这里是地狱,一个不折不扣的地狱。 苏锦不仅仅感觉到了恐惧,他还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绝望,他忽然觉得自己即便是身具千年经验,腹中诗书万卷,懂的知识比这个时代的人高了不知多少倍,先进了不知多少倍,也不能改变身陷囹圄的事实。 在某种无形的压力之下,原来自己是那般的渺小,渺小到可以随便被人当成一只臭虫给捏爆;苏锦担心的不是明日过堂时被撸下裤子照着屁股上打上几十棒,也不是担心被惩罚交上多少多少贯的罚金,这些都不算什么,苏锦担心的是明日连挨棒子交罚金的机会都没有。 苏锦一点都没有认为自己是杞人忧天,因为这些人的手段他是见过了,在他眼皮底下杀人放火,这种人岂会在关键时刻手软,而自己现在完全陷入被动状态,甚至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只能任凭对方将未知的阴谋加之于己身,这种对未知危险的恐惧,才是真正的折磨人。 凭什么别人能杀人放火却安然无恙,而自己只是想好好经营商铺,却成为眼中钉肉中刺?凭什么衙内公子跋扈无行却不受惩罚,自己只是拍了他一板砖便会招来未知的大祸呢?难道真的只是自己原先分析的利益使然么?利益的背后说明了什么? 苏锦想的头昏脑胀,他用力甩甩头,欲将心中的疑问和阴霾驱散,猛然间,他将手中酒壶举起咕咚咚直灌下肚,虽是米酒一壶,但苏锦的酒量着实有限,很快便进入了半醉之中。 迷迷糊糊中苏锦仿佛回到后世,正光着膀子跟舍友们坐在临街的大排档上痛饮,斜着眼睛对着老板娘肥硕的屁股吹口哨;忽然间仿佛又看见王夫人慈爱的笑脸,晏碧云曼妙的眼神,忽然又是柔娘喷香的身体,散发着诱惑的呻吟声。 随即,苏锦手一松,酒壶摔在地上粉碎,身子一歪,倒在草席上呼呼大睡起来。 ------------ 第八十章 审案(上) 更新时间:2012-08-02 翌日清晨,庐州城早早的在清晨的微风中醒来,市井小民们除了开始一天的讨生活之外,心里也多了一件事情;今日苏家小官人将要在府衙受审,原本平淡无奇,街面上每天都要发生十数起的打架斗殴事件,因为牵扯到苏记少东家和知府衙内而备受关注。 辰时起,陆陆续续便有人来到府衙门前晃悠,想寻个好位置,便于旁观;接近巳时,庐州府衙大堂前已经水泄不通,近七八百名庐州居民聚集在堂前场地,但旁观的位置不多,能有资格进入大堂旁听的除了李重等身有官职之人外,便只有涉案之人的家属了;其他人只得全部拥在府衙门口探头朝里边张望,后面的人看不见的便拥着往里挤,直挤得人堆东倒西歪,百姓叫骂不迭,若不是在府衙门口,恐怕早就互相开打了。 苏家众人除了蒙在鼓里的王老夫人之外,悉数登场,他们早早的便被安排进大堂内侧边的地域站定,而对面的则是商会的几名会长,也不知道是凭借什么身份在大堂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巳时正,衙役们手执杀威棒绕堂一圈,手中棍棒乱舞将拥挤的百姓们往后逼退数步,用黄泥粉划下横线,头戴高冠的班头大喝道:“知府大人即将升堂,诸位噤声慎行莫要拥挤吵闹,凡大声喧哗者拖入大堂棒责三十,凡越过黄线者同此办理,诸位乡亲父老听清楚了,届时莫怪我等言之不预。” 百姓们不敢违抗官府之令,站在头排的忙低头看看自己跟黄线之间的距离,即便是离开还有半步之遥,仍旧为了稳妥起见,往后缩回半步。 衙役们回归两旁,班头一声长呼:“升堂……喽。” 两排衙役们纷纷以棒端杵地,发出有节奏的‘笃笃’之声,口中齐声大呼道:“威……武……” 大堂侧门处一名衙役高挑锦帘,一行人鱼贯而出,走在前面一人长脸黑须凹颊小眼,身着曲领大袖绿色官服,腰间束黑色革带,头上戴黑纱幞头,脚登白底高靴,走起路来挺胸昂首,显得器宇不凡,此人正是庐州知府朱世庸。 跟在身后的乃是同知、府丞、主簿、师爷等一干府衙的班子成员,这么小的案子,竟然班底齐聚,可谓是重视之极。 朱世庸迈着方步来到大堂衙案后站定,一双小眼缓缓扫过堂下,眼光所到之处,百姓们原本的‘嗡嗡’声顿时停息,官威着实不小。 朱世庸满意的撩起官袍施施然在《明镜高悬》的大匾额下坐定,他坐下了,身后的同知、府丞、主簿等一干人才分别在各自的案后坐下,师爷无座,立于知府身旁随时候命。 朱世庸‘啪’的一拍惊堂木,咳嗽一声开口道:“庐州小民苏锦当街殴打庐州秀才朱天顺一案现在审理,诸位旁听家属百姓不得喧哗吵闹,违者当咆哮公堂论处。” 衙役们配合的高呼:“威武……” 呼声停息,朱世庸喝道:“带原告被告上堂。” 衙役们将早就候在偏房中的苏锦和朱天顺带了出来,命两人在堂下站定,朱世庸见苏锦并不下跪,脸色一沉喝道:“堂下被告苏锦,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苏锦拱手施礼道:“草民苏锦见过知府大人,敢问今日是否是大人审理此案?” 朱世庸皱眉道:“你难道不知本府是庐州知府么?在我的大堂自然是我来审理,本官问你如何见我不跪,你又问此言怎地?是否要本官先教教你如何尊敬官长么?” 周围旁听的晏碧云李重等人暗暗着急,苏锦一上来就被人抓住把柄,知府的话语中已经隐隐有发作之意,见了官长无论原被告或者证人都需跪拜行礼,苏锦既无官身,亦无功名,见官不跪便是罪过一桩,朱世庸若是藉此打苏锦十棒惩戒,也无人能驳斥他假公济私了。 众人正着急苏锦的不智,只听苏锦再施一礼道:“大人息怒,草民此举是为大人着想,大人今日本不该坐在这大堂上审案,故而不能大礼参拜。” “住口……”朱世庸大怒,这小子信口雌黄,居然说自己不该在这大堂上审案,简直无礼之极。 “来人,将犯人苏锦打上二十棒,以惩戒其藐视公堂,出言放肆。”朱世庸喝道。 两名衙役大喝上前,一把抓住苏锦的胳膊就往地上按,苏家众人大惊失色,但是毫无办法;商会一帮人相视而笑,心中得意不已,这小子怕是失心疯了,居然在大堂上胡闹,这不是找抽么?原本想动他的板子还需动一番脑筋,这下把屁股撅起来送上门了。 苏锦大声笑道:“原来果真如此,朝廷律法在知府大人这里如同摆设,看来知府大人是庐州的天了,草民连话都说不完便要挨板子,好一个明镜高悬,哈哈哈。” 围观众人大惊失色,苏锦这几句话直指朱知府枉法,甚至给朱知府戴上一顶不尊大宋律法的大帽子,此惊骇之言一出,满座皆惊。 朱世庸怒火中烧,本想立刻下令将这苏锦狠狠惩治,但数百双眼睛盯着,这苏锦又语焉不详的给他扣上一顶大帽子,若是强打,气是出了,但是落得个众人说嘴,说自己仗权压人,传出去需不好看。 朱世庸压下一股怒气,冷笑道:“犯民苏锦,今日之言你必须给本官说清楚,说的清楚明白有道理还罢了,否则这污蔑朝廷命官之罪你是跑不了了。” 苏锦挣开双臂,整整衣衫道:“敢问大人,这位所谓的原告是何人?” 朱世庸心道:这小子真他妈的会装傻,听他说话的这种弯弯绕的口气便值得待会再加上十板子。 “堂下原告,你是何人,来此何事,说与他听。”朱世庸决定先配合这小子。 朱天顺脸上还缠着白纱带,由于苏锦拍他的部位就在面部,伤不重,但伤口面积不小,一条白纱实在是裹不住伤口,郎中只得在他头上来回缠了数道,把个朱天顺缠的只剩眼睛鼻孔和嘴巴在外,活脱脱一个僵尸造型。 “本人朱天顺,状告庐州府刁民苏锦街头行凶,欲制小民于死地,求大人开恩。”朱天顺自作聪明加上苏锦欲制他于死地这句话,想把事情闹大。 苏锦呵呵一笑道:“朱公子,你说话要当心,刚才这句话有诬告之嫌,这个账咱们待会算,我现在问你,你和堂上的知府老爷是什么关系?” 朱天顺不知他意有所指,茫然四顾寻求帮助,但这事可没法撒谎,全城百姓都知道自己是知府衙内公子,难不成现在否认自己是朱家的种么? 于是朱天顺老老实实地的道:“知府大人乃是我爹,你这小子竟扯些无关紧要问个不休,是否想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告诉你,今天你死定了。” 苏锦双手一拍道:“衙内好大的口气。”接着又转头对着外边的围观的众百姓道:“父老乡亲们作证,这人刚才说是知府老爷的衙内公子是不是?” 众人不知他到底要干什么,但这话是亲眼所见的事实,纷纷道:“我等都听到了。” 苏锦转向朱世庸道:“不知知府大人对这位朱公子的话可有异议呢?” 朱世庸满肚子怒气,这小子在大堂上俨然成了角儿,东拉西扯不知所云,当下一拍惊堂木道:“东拉西扯玩什么花样,在啰嗦下去,本官将不再容你。” 苏锦伸伸舌头道:“看来大人是承认和这位朱公子是父子关系,那么在下背诵一段话,请知府大人明鉴。” 当下不待朱世庸发话,自顾自朗声背诵道:“鞫狱官与被鞫人有亲属关系,包括内亲在五服者,外亲在大功以上者,在审理案件时,为防发生偏袒之虞,皆须听唤。诸鞫狱官与被鞫人……并授业师,经为本部都督、刺史、县令……皆须听换。诸鞫狱官与被鞫人……及有仇嫌者,皆须听换。” 大多数人听得一头雾水,但是此话听在堂上几名官员耳中,不啻为一道惊雷,堂下人群中一位头戴竹笠中等身材的汉子也微微点头,笑而不语。 ------------ 第八十一章 审案(下) 更新时间:2012-08-03 感谢神初巨巨不吝打赏。 ## 苏锦背完几条之后向面色难看的朱知府一拱手道:“知府大人可知这些条文出自何处么?” 朱知府哼了一声不予回答,苏锦微微一笑道:“此乃朝廷于康定元年刑部下的刑统补遗,全文五条计五百七十二字,草民只是背诵了其中的三条,其余的我想不用再背了吧。” 朱知府岂能不知此条款,康定元年刑部为司法审罚公允起见下达的宋刑统补遗五条文,这是他们这些做父母官的必须了解的条文,苏锦一张口,他便知道坏了,被这龌蹉小子钻了空子了。 堂边旁听的晏碧云面露微笑,心中暗赞苏锦智计过人,能根据堂上的情形很快找到对策,如此才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心中对苏锦不由的更加高看一分。 小穗儿拉拉晏碧云的衣角轻声问道:“晏东家,公子爷说的是什么呀?” 这句话也正是旁边众人的疑问,几位大掌柜并一干旁听之人赶紧竖起耳朵听过来。 晏碧云轻声解释道:“苏公子背的是大宋《宋刑统》中条文,大意便是为防徇私舞弊,案件涉及家中亲眷故旧,则主审之官必须回避调换,这位衙内公子是知府大人的亲生儿子,子涉案,父岂能参与审理?”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少东家要问衙内公子是否为知府之子,原来是为了后面这一安排;少东家这心思可用的细了。 他们可不知道,苏锦自己也捏了一把汗,幸而这位苏小官人的皮囊中涉猎颇广,经书子集,公文条陈居然来者不拒,活脱脱是个书呆子,苏锦因此才得以调出所有知识备用;当然他也想好了,万一形势不对,便当众揭穿疤脸黑七一案,没证据也罢,无论如何也要拖几个下水,仁宗一朝管闲事的清官倒是不少,闹将出来总会有人去管一管。 旁观众人和百姓们经明白人指点,也都明白了苏锦的意思,当下嗡嗡声响成一片,纷纷指指戳戳议论起来。 朱世庸心中恼恨不已,本以为草民安懂朝廷律法,这样的律法在实际审案之中几乎无人遵循,却不料蹦出来这么个另类,硬是揪住自己的小辫子,这一下倒是被动之极了,本想立刻表明态度让府丞等人来主持审案,但后面的事情便不好办了;今日打人这个小案子只是个幌子,真正的重头戏在后面,这些同知府丞主簿均不知详情,肯定不能让他们来主持,现在看来,只能丢芝麻捡西瓜,放弃审理这起殴人案件,以免他说嘴胡搅蛮缠。 主意打定,知府大人将惊堂木高高举起‘啪啪啪’连拍三声镇住场面,喝道:“肃静,大堂之上不得喧哗。” 衙役们早已习惯跟知府老爷配合,此刻都对外边嗡嗡作响的人群怒目而视,百姓们赶紧噤声,眼见这会儿知府大人正在吃瘪,万一把自己拖进去打上几十板子出气,岂不是无妄之灾,躺着也中刀么。 “犯民苏锦,本官认为你所言乃是事实,本官确实不应该以审官之身审理你当街殴人一案,但此案并非今日主审之案,事急从权,故而不能由他人代审。”朱世庸看着苏锦静静的言道。 苏锦心中一凛暗叫:“不好,终于来了。” 众人纷纷皱眉,不知知府老爷意有所指,坐在一边旁听的几位商会的东家们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戏肉要来了,苏锦啊苏锦,等着怎么死吧。 苏锦略一思索,朗声道:“大人所言草民不懂,草民所关心的只是这桩殴斗案,是否请那位主官给草民一个公断,我也不说自己无过,但衙内公子辱人在先,草民气不过才愤而出手,根据大宋律法不知该当何罪呢?” 朱世庸心道:你倒是想得美,我已经说了还有其他的案子要审你,你倒是能装糊涂,死活攀着这件小案子不放,想叫我换人来审,也罢,先给你个糖豆子吃。 想到这里朱世庸道:“庐州府人氏苏锦与庐州府秀才朱天顺当街斗殴之事,实乃事发突然,各有过错;但情节轻微不足为考,此案无需过多纠缠,着伤人者苏锦赔礼道歉,并处臀杖二十以儆效尤,朱天顺言语不当,辱人在先,着臀杖十下以示惩戒。” 众人大哗,没想到朱世庸竟然是这个态度,原本以为会对苏锦大加惩戒,却没想到这么轻轻巧巧的便放过了苏锦。 朱天顺张着嘴巴,从白纱缝隙里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老爹,心里大骂:“老东西,这是糊涂了么?搞到最后连老子也打,难道你改行当清官不成?你个老货收了那么多贿赂,娶了那么多姬妾,现在改行来的及么?” 朱世庸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挨打,沉声又道:“藤杖之刑可交罚钱以免,每杖罚钱三贯收入官库,你二人自行选择。” 傻逼才愿意被扒了裤子当众打屁股呢,苏锦毫不犹豫道:“草民愿罚。” 当下小穗儿赶紧取了六十贯大钱奉上,朱天顺自然也要走走过场,装模作样的由家人奉上三十贯,师爷收下罚款,一一登记在册。 苏锦转身对满脸纱布的朱天顺长鞠一礼道:“朱公子,在下多有冒犯,下手重了些,这里给你赔礼道歉了。” 朱天顺心里这个气啊,就这么被这小子白打了,但老爹判决已下,不能当堂闹将起来,只得忍气吞声哼了一声以对。 苏锦微微一笑,俯身上前在朱天顺耳边小声道:“下次走路见到小爷可要绕着走,否则当心你的狗牙……” 朱天顺双目圆睁暴跳起来,直扯得脸上伤口生疼,大喝道:“你……你个直娘贼,你给爷等着。” 苏锦呵呵一笑道:“朱公子不愿原谅在下也就罢了,切莫咆哮公堂,否则怕是真要挨板子了。” 朱天顺快要气疯了,欲待反唇相讥,双眼一碰父亲严厉的目光,登时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再闹下去,恐怕等不及回家,老爹就要请他吃一顿笋炒肉了。 苏锦笑呵呵朝堂上一拱手道:“知府大人真乃青天大老爷在世,断案英明不徇私情,草民五内俱服,从今日起,草民定当遵纪守法,严于律己,做我庐州一等良民,不负知府大人管教之恩。” 朱知府微笑道:“甚好,甚好。” 苏锦道:“草民告退!”说吧转身便走。 朱知府哈哈大笑道:“你要到哪里去?” 苏锦回头道:“此案不是了结了么,草民自是回家去也。” 朱知府又是一阵大笑,笑声渐渐转低,变成阴沉的冷笑之声,只听他一声暴喝道:“左右!将失德无行、逼人性命的犯民苏锦给我拿下。” 几名衙役虎狼般的窜上来,将苏锦抓的抓扭得扭按倒在堂下冰凉的青石地上抬不起头来。 ------------ 第八十二章 一封遗书 更新时间:2012-08-03 不出意外的话,晚上还有一更,这是第二更。 ## 形势的突然转变,让在场诸人反应不及,站在堂外某处的中年汉子跟身边的一名师爷摸样的老者对视一眼,脸上不但没有惊讶的样子,反倒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苏锦只是略有点吃惊,他不相信这么轻松的便能脱身而退,目前还不知道有什么罪名加诸于己身,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接下来才是生死攸关的碰撞的开始。 “犯人苏锦,你可知身犯何罪么?”朱世庸喝道。 “草民不知身犯何罪。”苏锦用力挣脱抓着自己膀子的几只大手,嗤笑道:“知府大人,草民又非江湖侠士飞檐走壁,你叫这些个衙役如此如临大敌,是怕我飞了还是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对你不利呢?” 朱世庸脸上青红交替,对衙役们道:“尔等退下。”衙役们松开手悻悻闪到两旁。 苏锦松了松被抓痛的臂膀,拱手道:“知府大人,草民何罪之有,既已结案,又为何不放草民归去。” 朱知府冷笑道:“你说结案便结案了么?殴人案是了解了,本府也网开一面并未难为与你,但是这里有一桩人命案你又怎能逃得了干系。” 众百姓目瞪口呆,今天这堂审倒是有意思,一波三折教人捉摸不透,一会是苏小官人驳的知府老爷哑口无言,一会又是知府老爷语出惊人,说这位苏小官人跟命案搅到了一起,真是此间迷雾散,那山疑云生。 旁观的晏碧云李重等人听得心头一冷,果然不幸为苏锦所言重,看来那秦大郎之死是要追究到苏锦头上了,只不过官府所下公示里都言道那秦大郎是自杀身亡,有什么理由能扯到苏锦身上呢? 堂下议论声又起,秩序又乱了起来,朱世庸一拍惊堂木喝道:“犯民苏锦,我且问你,有一位叫做秦大郎的裁缝你可识得?” 苏锦道:“自然认识,他乃我成衣铺所雇之大师傅。” “此人最近去了何处?”朱世庸看着苏锦的脸色一瞬不瞬的问道。 “草民不知,他已失踪数日,我苏家上下四下寻找找不到他的消息,故而草民于昨日上午来府衙报备失踪人口,当时接待的便是那位主薄大人。”苏锦伸手一指那位坐在堂前的苍老的主薄大人。 那主薄忙颤颤颠颠的翻着记录本,嘴里嘀咕道:“秦大郎……秦大郎……有了,确实如此,昨日巳时三刻报的失踪。”说着便要呈给朱世庸看。 朱世庸一挥手道:“看那个有什么用?现在的刁民手段繁多,掩人耳目的手段层出不穷,这些登记的册子简直是故纸一堆;苏锦,本官告诉你,那秦大郎你们无需寻找了。” 苏锦讶异道:“找到他了么?他人现在何处?” 朱世庸呵呵一笑道:“做的好戏!找是找到了,只不过已经在阎王殿跟小鬼喝茶去了,苏公子对此不会不知情吧。” 苏锦愕然道:“他果然死了,没想到这么快。” 朱世庸冷笑道:“这果然二字颇具玩味,此人在南城外淝水河中被发现,据仵作查验,是为投水自尽;原本此事跟你无关,只是仵作整衣入殓之时很不巧在他的衣内发现遗书一份,天可怜见!若不是这封遗书,我等还不知道你苏家少东家原来是这等人物,居然逼人至死。” 朱世庸仿佛越说越激动,大声道:“来人,将遗书展示诵读,今日教你心服口服。” 一边的师爷道一声“遵命!”伸手在案几上拿起一只木盘,掀开木盘上的素绫,一封字迹模糊的纸张显露出来,那师爷小心翼翼的用竹签挑开展平,托起来沿着大堂内外献宝般的展示一遍,咧着漏风少牙的瘪嘴念道。 “本人秦大郎,芜湖县秦家村人氏,自幼丧父丧母孤苦伶仃,幸而得以苟活于世,并随芜湖剪子张学得裁剪手艺借以谋生;今岁五月,得好友刘大成之荐得以安身于庐州府苏记成衣铺中,薪资尚可,勉强得以度日,本想就此于苏记勤勉上工或可安身立命了此残生;入店十余日后,苏家少东召见于我,言道要提我薪金并替我安排居处,我信以为真,喜之不尽,连叹得遇好主,心情大慰。” 师爷气有些短,一口气读下来喘息有些吃力,连着咳嗽数声,又锤了干壳般的胸口几下接着念道。 “然无奈天不遂人愿,一日后苏家少东再次找我见面,以巨额钱银为诱,逼我潜入商会唐家布庄为卧底,秘密刺探商业消息,报于他知,以利于苏记横霸庐州市场,得利更多;本人虽贫贱无能,但自小便看惯人家冷暖,世态炎凉,这般为非害人之事岂肯为之;那苏少东百般逼迫引诱,本人抵死不从,苏少东遂变脸喝骂,言道要将我逐出苏记,随即恨恨而去,可叹我命苦福薄,本以为能过上好日子,却又有飞来横祸,徒呼奈何!” 读到这里,堂下众人已经惊讶的嘴巴里可以塞进几个大鹅蛋了,全没想到,这位投河自尽的秦大郎,背地里跟这位眉清目秀的苏小官人之间还有这么一段瓜葛,若非遗书说出来,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那师爷继续读道:“我本已做好离开苏记打算,常言道‘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我有一手的裁缝手艺,虽不敢说手艺精湛,但也算是过得去,否则我那刘大成兄弟也不会推荐于我,凭着手艺混一口温饱当无问题;但第二日上工之时,苏家少东找到我,直言昨夜之事只是试探于我,还说苏记绝对不会让人做那等龌蹉之事,还信誓旦旦的说要提拔我做领班师傅。” “都怪本人心机纤薄,不懂人间狡诈之处,竟然信了他的鬼话;也怪自己好酒嗜赌,接连几日在赌坊中连输,赌坊中一人于我素不相识,但慷慨解囊助我翻本;也怪我赌虫沾手,霉运缠身,竟然接连输掉了五十贯之多;那人旋即向我逼债,我无钱可还,那人便道只要答应苏小官人之言便可一举勾销钱款,直到此时,我方才如梦初醒,原来那借钱之人皆是苏家少东家安排,我已不知不觉坠入他的奸计之中,到此时徒呼奈何!” “苏少东连日逼债,我无力偿还,又不愿去做那龌蹉之事,苏少东便扬言拿我借款凭据将我告上官府投入大牢;我自知人生此劫难逃,思来想去唯有一死;但死则死矣,一口愤懑之气难平,遂写下这封遗书存于衣中,若天地尚有神明未灭,人间还有良心未泯,或许能为人所知,替天行道,除灭世间奸邪小人,我做鬼也做的安心瞑目。此笔绝命!秦大郎泣血。” 师爷好不容易将这份遗书全文读完,直喘的他浑身冒汗,待读完之后,方气喘吁吁的将白绫盖上,慢吞吞回归朱知府身后,掏出手帕擦汗。 苏锦本来听得心头一阵迷茫,忽然间心头的迷雾仿佛被一缕阳光割裂,瞬间亮堂起来,一切豁然开朗。 这是典型的栽赃嫁祸,利用秦大郎的尸身做文章,将自己诬陷为逼人至死的恶少形象,虽无杀头之罪,但重罚是免不了的,而且经此一来,苏记的名声将受损严重,相当于间接打击了苏记。而自己不仅要为此事坐牢,还要终身背负逼人死命的恶名,这一辈子基本上是毁了。 “那苏锦,你可有什么抵赖之言么?”朱知府小眼盯着苏锦,冷冷的道。 苏锦心念电转,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什么脱身之计,周围的苏家众人也是眉头紧锁,外边的围观百姓都静悄悄的等着他的辩解,知府父子、一干商会诸人都带着令人玩味的笑容盯着他,静待他的回答。 ------------ 第八十三章 堂辩 更新时间:2012-08-03 三更到,打完收工。 ## 苏锦细细思索这其中的破绽之处,以便找出可以反驳的理由,但是首先对于古代审案的一些基本步骤和证据构成一窍不通;二来对方的设计极为巧妙,借秦大郎之手污蔑他人,偏偏又死无对证,况且他们控告的只是逼人至死之罪,却并未污蔑为杀人之罪,在证据上这份遗书足以治罪,而无需另寻人证物证来佐证。 苏锦忽然明白这些人的心机艰深狠烈之处:仵作将尸体定性为自杀,这是苏锦最为怀疑的一点,在苏锦看来秦大郎十之八九是为商会灭口;但之所以被定为自杀,是因为若是定性他杀,而证据不足的话,以谋杀之罪加诸于苏锦之身最后会不了了之,反倒落下一桩悬案需要知府衙门处理。 到时候衙门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若是查了,凶手就在商会,如何处理?若是不查,悬案未决既影响府衙声誉亦平息不了舆论,反倒将自己置于两难之境;所以他们才退而求其次,定性为投水自尽,然后再安上一个为人逼迫之死的罪名,可谓是煞费苦心。 缘由是理清楚了,反驳可不容易,既然商会和府衙联手,想必是志在必得;此次自己的处境将会万分的艰险,言语间稍有不慎,将会为人以柄,便如蛛丝般一层层缠绕上身,脱身不得;而且目前还未到鱼死网破的时候,自己也不能就因目前窘境便将疤脸黑七这件案子抖出来,到那时商会和知府大人死不死不知道,自己可就彻底完蛋了。 苏锦思绪奔腾踌躇难决,朱世庸哪容他在这里拖延时间,眯着小眼大声逼问道:“犯民苏锦,尔罪行败露,谅你也无话可说,你这等奸商刁民,在我庐州府一日便如白璧之瑕、米中之稗;为一己之私逼人性命,天理国法世情皆不容你,本府现在宣判,依大宋刑统十恶之六判罪民苏锦刺配流放……” 朱世庸一连串的判词尚未说完,只听有人高声道:“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堂外围观众人中缓缓踱出两人,一位是个身材中等的灰袍中年人,另一位是个青衣长袍的老者;那中年人取下头上遮阳的竹笠,众人这才看清他的长相,只见那人两道浓眉,白净脸色,满脸的严肃,抿着的嘴角边带着一丝愤怒的冷笑。 众人谁不识得他,这便是庐州城的名人,为尽孝道辞官在家侍奉父母十年的包拯包大人。 晏碧云眼睛一亮,一句“包大人……”尚未出口便被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包拯扫了晏碧云一眼,微微点头;原来他们早已相识,包拯便是经晏殊举荐,这次方能升任端州知府之职,和晏碧云有过数面之缘;包拯虽不因晏殊举荐便感激涕零,但正直执拗的性格之外,他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 朱世庸一见包拯现身,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是暗骂自己愚蠢,早知他在庐州省亲,这个爱管闲事的家伙怎么会不来凑凑热闹,若是此人铁了心管这档子闲事,恐怕很难不被他揪出破绽了。 “哎呀,这不是希仁兄么?不在府中与亲朋故旧叙叙离别之情,怎地有空闲来我大堂之上旁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呢。”朱世庸满脸堆笑,在案后站起身来拱手以礼;此是公堂,主审官大于一切,一般官职比他更大的官员到来,主审官也可安坐案后不动,也不算是逾矩违制,朱世庸起身行礼,这已经是给包拯天大的面子了。 包拯不为所动,黑着脸还礼,淡淡的道:“知府大人莫要多礼,此乃大堂,并非叙旧闲谈之地,大人可呼本官官名,无需称兄道弟。” 百姓们一听这话茬,感情这是来搅局的啊,本来这苏小官人已经面对控诉哑口无言,眼见便要有没顶之灾,看来包大人是来捞他一把的;只是证据确凿,包大人何处下手呢?传言这位包大人明察秋毫,一双慧眼能辩黑白奸邪,倒要看看他是否名副其实。 苏锦激动地双手乱抓,没地方放了,见到活的的了,真的是活的,还能动能说话,哦买噶! 包大人,包青天,这可是神话一般的人物啊,居然就这么就碰上了;只可惜自己浑身臭汗,还少了一只袖子,头发散乱,形象不佳;给偶像的第一印象恐怕是好不了了。 苏锦偷偷瞄了包拯一眼,怎么不是个大黑脸啊?看上去也很普通啊,身量不高,也没那么吓人,而且额头上也没什么星星月亮之类的标记,跟小时候电影电视剧上的高大黝黑的想象完全相反,这他妈的在忽悠人啊,这是在篡改历史人物,毒害小朋友啊! 朱世庸大翻白眼,心中大骂:包拯啊包拯,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什么玩意儿,既然如此,本府也不在对你客气。 当下落座主案之后,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休得喧哗。”转而对包拯道:“既然包大人有此一言,便请一旁落座旁听,此案终结,你我再叙同僚之谊。来人,看座!” 包拯一摆手道:“不用了,本官是见知府大人断案迅速,因果确凿,很是佩服;只不过朱大人你不觉得这样断案有失草率么?” 朱世庸心头怒骂,表情上却平静无波,干笑道:“哦?包大人看来对我庐州府的事情很感兴趣嘛,有何偏颇之处,咱们私下闲聊即可,包大人此刻还是不要多言为好。” 傻子都能听出来朱世庸在讽刺包拯多管闲事,庐州府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包黑子来管,你给我老老实实的站到一边去。 包拯不为所动,表情严肃的道:“若等私下闲聊之时,岂非人间多一冤案么?” 朱世庸再也忍不住了,冷冷的道:“包大人这是硬要管我庐州辖内之事喽?” 包拯争锋相对道:“为何不可?庐州难道不是我大宋一府?本人身居殿中丞之职,本就有巡查勘究、汇总上报之责,若是见到冤案都不为所动,岂不有负皇恩浩荡。” 朱世庸呵呵笑道:“包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天底下似乎便只有包大人一人勤勉为国,其他人均为贪赃枉法之徒是么?今日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不得不提醒包大人一句,此事我将上呈淮西转运使大人并上奏朝廷,看看外地官员是否在他人官辖之内胡乱搅局,若真如此,我大宋官制岂不一塌糊涂,明日我也去你端州府衙去管管闲事。” 包拯静静的看着朱世庸道:“大人作何打算包拯无权干涉,本人只是不解大人为何会有如此反应,即便我非官身,也可有发表自己疑问的权利吧,你究竟在怕什么?” 朱世庸勃然大怒,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拍案怒喝道:“包拯!本府念你乃庐州同乡,又是官身,故而对你客客气气,莫要不知好歹,言语之间不要失了身份。” 包拯抱拳朝天道:“包拯行事只有一个标准,上不负皇恩浩荡,下不负黎民百姓,莫要跟我说什么同乡之谊,同僚之意,包拯从不因为这种言语放弃过立场。” 朱世庸嘿嘿冷笑道:“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举世皆浊唯尔独清是么?倒要看看你能对这件案子说些什么,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我管你是什么端州知府、殿中丞,定要拿下你治你一个逾矩、咆哮公堂、藐视命官之罪。” 包拯难得的露出笑容,手中竹笠扇了扇道:“朱大人罗织罪名的本事倒是不小,既然如此,便听我分解此案如何?若是被我说出疑点,你需即可改正,若说的不合情理,悉听尊便。” 朱世庸双手一抱往大椅上一靠,一副蔑视的样子,点头道:“洗耳恭听……” 苏锦看着两人争锋相对,心里既高兴又担忧,看包大人咄咄逼人之势,似乎胸有成竹,但万一找不到合适的反驳理由,因此而被弹劾降罪,那自己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一时间胡思乱想,局促不安起来。 ------------ 第八十四章 解密(一) 更新时间:2012-08-04 红票好少啊,诸位如果认为不值得投票的话,起码也要在书评说说为什么吧,给力些,这样作者也有些动力,拜谢。 ## 包拯将斗笠置于地下,双手整整衣冠,向堂上堂下众人扫视一圈开口道:“诸位父老乡亲,今日包某便为大家剖析一番此案案情,其实此案漏洞很明显,只需一番小小的推论和演示便可推翻对这位苏小官人的指控。” 众人苦思冥想也想不通为什么看似铁证如山的案件到了包大人口中便成了另一番摸样,纷纷道:“包大人,给我们讲讲吧。” “久闻包大人智慧超群,今日终于能目睹了。” “包大人出马,没有什么肮脏伎俩能逃得过他的火眼。” 人群的议论声宛如一根根钢针在朱世庸及商会诸人心头乱捅,捅的血花四溅;痛归痛,此刻朱世庸等人也只能强自忍耐冷眼旁观,他们一个个支楞着耳朵仔细听包拯的话语中是否有破绽和不合理的推断,一旦发现即群起而攻之。 包拯挥挥手道:“诸位噤声,此乃公堂之上,《明镜高悬》匾额之下便是朝廷重地,莫要吵闹喧哗。” 人群迅速安静下来,包拯满意的点点头,开口道:“适才府台大人言道,在那秦大郎身上发现一份遗书,包某想见识见识这份遗书如何?” 知府师爷双眼看着朱世庸征询他的意见,朱世庸虽不情愿,但此刻拒绝岂非自承有鬼,点头小声道:“拿去给他,但要小心。” 言下之意似乎是要师爷防止包拯毁灭证物;那师爷一愣,随即眨眼道:“小人明白。” 师爷小心翼翼托起木盘来到包拯面前,包拯举手欲揭素绫,师爷虽老的牙都掉了,没想到身手倒很敏捷,一转身迅速躲过包拯的手,嘻嘻笑道:“包大人,还是小人帮你揭开为好。” 包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明白他的用意,当即脸上变色。 苏锦在一旁看得真切,心道:“这朱知府可够蠢的,堂堂包大人亦是朝廷命官,大庭广众之下怎会干出毁灭证据之事,这可是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包拯脸上怒容一闪而没,随即恢复自然,双手负后道:“那便有劳了。” 师爷笑嘻嘻的道:“应该的,应该的。”当下轻轻揭开素绫,拿起盘上竹签将折叠的纸张轻轻挑开压住,送到包拯面前。 包拯探头仔细观察,眉头忽松忽紧,脸上忽喜忽忧;大堂上下几百双眼睛盯着他的脸色,鸦雀无声,呼吸相闻。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包拯抬起身子,向那师爷道:“多谢了。” 那师爷道:“看完了?” “多谢。”包拯道。 “不再多看一会了么?”师爷忽然冒出一句,不知道是客套还是调侃。 包拯皱眉道:“有劳送回,以免受到污损。” 那师爷也惊觉自己多嘴,偷眼观看府尊大人脸色,也是不善,当下赶紧将素绫盖起,一语不发的放回公案之上。 “诸位,这份遗书是假的。”包拯第一句话便震慑全场,除了苏家诸人和商会众人以及知道实情的知府大人之外,场上场下均均是一片抽气之声,难怪包大人敢于公开叫板,只要能证明此遗书是假,那么加诸于苏小官人之身的指控便是凭空捏造。 “包拯,公堂之上可不是你信口雌黄之地,此话将被主薄记录在案,你将抵赖不得。”朱世庸喝道。 包拯一双虎目盯着朱世庸道:“包某为何要抵赖?这份遗书本来就是假冒之物。” “何以见得?”朱世庸道。 “疑点之一,书写遗书纸张用的乃是楮皮纸,俗称白麻纸;这种纸张全大宋只有一家出产,那便是京兆府(注:长安城)张记纸坊,张记纸坊只在京城开了一家分号,大宋近半官民书局用纸皆出自张记纸坊,但因路途遥远,加之价格昂贵,故而我庐州府大量使用的是徽州竹板纸,适才我仔细观察,那纸张下方有张记印章,虽为水所浸映,但清晰可辨;此纸张为张记所出无疑,这便是疑点之处。” “笑话,这有什么可疑的?我庐州府亦有张记白麻纸啊,虽然数量不多,但也还是有的。”朱世庸嗤笑道。 “苏小官人,你苏记用纸一般用何种纸张?”包拯转向苏锦问道。 苏锦还是第一次跟这位历史上的大名人面对面说话,不免有些激动紧张,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旁听得赵掌柜道:“包大人,这等琐事我家少东家是不会知道的,此事是由苏府管家经手。” 包拯道:“那便更好了,速速传唤此人,此人对我们方才谈话内容不知情,正好可以实话实说,请朱大人派衙役去请来如何?” 朱世庸道:“可有这个必要么?” 包拯道:“干系一人清白罪责,还是慎重为好。” 朱世庸无奈,心道:“便看你搞什么花样。”对着衙役中的一名道:“李班头,去苏府叫那管家前来,一路上莫要让他对人讲一句话。” 李班头应诺一声急匆匆而去,包拯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最好是从苏记店铺拿些纸样来。” 不一会儿,李班头带着苏家管家苏福匆匆赶到,两人走得急了,出了一头热汗,张着口喘气;那苏福在腋下夹了一个封好的布包,众人猜测,那便是苏家的日常用纸了。 小穗儿等人的保密措施做得不错,苏福完全不知道苏锦被官府抓起之事,所以他见苏锦和众位大掌柜都在府衙,颇有些意外,忙行礼道:“咦,少东家怎地在此公堂之上?” 包拯可没时间听他主仆叙旧,劈头问道:“你便是苏府管家么?” 胖乎乎的苏福脸色热的发白,咽着唾沫道:“小的苏福,蒙夫人少东家不弃,帮着苏家跑跑腿儿。” “苏记日常用纸都是由你统一购买是么?” “那可不……”苏福忽然得意起来搬着手指头道:“柴、米、油、盐、酱、醋、茶、笔、墨、纸、砚,大到车马,小到盘香,哪一样小人不经手?” 苏锦皱眉道:“多嘴的毛病又犯了,好好回答包大人的话。” 苏福一惊,尴尬道:“回禀包大人,纸张是小人所购。” 包拯道:“你采购的是哪种纸张?” 苏福愕然道:“哪种纸张小人不知,小人只知道是徽州客商郑七在庐州的号子,诺!就是这种纸。”说罢将腋下布袋递出。 包拯伸手将布袋揭开,抽出一沓子淡黄色的纸张来看了看道:“是否都是这种纸?” “那可不,咱和郑七是老熟人了,他家价格又便宜,每袋比市面上要便宜五十多文呢,郑七给我老苏面子,咱也……”苏福啰啰嗦嗦一大堆,净是夸耀自己本事大,买的价格比别人低。 苏锦听得哭笑不得,这苏福人倒是精细本分,就是嘴巴太碎,烦不胜烦。 包拯打断他的话道:“你退到一边去吧。” 苏福道:“没我事啦?” 苏锦皱眉道:“站到一边,莫要多说话,听着便罢,问你你再说。” 苏福忙答应,躬身退到一边。 “朱大人,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苏记不用这种纸张,包某敢说庐州城中用白麻纸的不会超过十户,那么这秦大郎写遗书却用了白麻纸,敢问他从何得来此种纸张呢?”包拯问道。 “况且白麻纸价格昂贵,非富贵之家不可能使用此等纸张,难道大人认为秦大郎会为了写遗书而特意买来白麻纸么?若真如此,纸张千张一束,那剩下的纸张又在哪里呢?恐怕在他的住所也无所发现吧。” “这……”朱知府也知道包拯说的是实情,但到了此时也只能抵死不认,双手一摊道:“这恐怕就要问那秦大郎了,此事你我如何得知,再说纸张来源有疑,便能断定遗书是假的么?包大人太想当然了吧。” 包拯点头道:“大人言之有理,却不能因此断定遗书为假,但这是疑点之一,大人不否认吧?” 朱世庸道:“姑且算是个小小的疑点吧。” 包拯拍拍手道:“那么包某便说这第二疑点。” 堂上堂下一干人被包大人分析案情的过程深深吸引,看似细微之处原来大有玄机,听到包拯要说第二个疑点,全部侧耳倾听,生怕漏过一个字去。 ------------ 第八十五章 解密(二) 更新时间:2012-08-04 感谢书友们的支持和意见,所有的评论我都会看,也会酌情采纳大家的意见,感谢诸位。 ## 包拯负手道:“这第二处疑点便是这份遗书的内容,关于身世来历包某没有去调查,故不作评判,姑且认为全部是真;但如此一来,疑点之二便凸显出来了;秦大郎自承自幼丧父丧母,颠沛流离乞讨为生,后来机缘巧合方为芜湖剪子张所收留传授手艺,那么他是如何识文断字的?这篇遗书洋洋洒洒数百字,叙事清晰文理通顺,且用词颇有文采,诸位请想一想,这位秦大郎他能写的出来么?” 众人大哗,苏锦亦暗暗佩服,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个问题来,秦大郎确实认识几个字,但绝没有本事写出师爷所读的那篇洋洋洒洒的遗书来。 “本官怎么没觉得那篇遗书文采飞扬呢?只不过是些寻常语句罢了。”朱世庸有些坐不住了,心里暗骂商会的那帮蠢货处事考虑不周。 苏锦忽然开口背道:“我自知人生此劫难逃,思来想去唯有一死;但死则死矣,一口愤懑之气难平,遂写下这封遗书存于衣中,若天地尚有神明未灭,人间还有良心未泯,或许能为人所知,替天行道,除灭世间奸邪小人,我做鬼也做的安心瞑目。此笔绝命!秦大郎泣血。” 苏锦背的正是秦大郎遗书的最后一小段,难为他记得如此清楚,包拯欣慰一笑,道:“苏小官人好记性,正是原文之句,一字不漏;诸位乡亲父老,这段话之乎者也,言辞犀利颇有文采,难道是什么人都能写出来的么?能写出这般文字者最少读上三五年书,除非那秦大郎是无师自通天资过人,否则这番言语是根本不可能写出来的。” 众人深以为然,无论是辞藻、句读、文采、气势,这段话可谓是表达的很清楚明白,对于一个从小颠沛流离未读过书之人来说,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朱世庸兀自强辩道:“你不能便揣测他人不能,这是何道理?秦大郎是否能写出好文章,我等并不知他的才智如何,焉能一概否定之?” 商会诸人知道露出了大破绽,此时也纷纷附和道:“就是,有人内秀于心却外表粗鄙,凭什么便说秦大郎没这个本事,真是活笑话!” “包大人,想当然耳!想当然耳!” 包拯理也不理这帮人,只是对朱世庸道:“话虽如此,但这一点算得上是可疑之处么?” 朱世庸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瞎话,点头道:“姑且也算是一条,但仅凭这不能确定的两条疑点,便能断定这遗书是假的么?包大人若无其他证据,恐怕今日不能说服在场父老乡亲和本府了,然则你这藐视公堂逾矩无礼之罪是难逃了,休怪本官秉公执法。” 朱世庸嘴上狠戾,心里却大骂商会做事不细,看上去天衣无缝的证据被包拯轻易剖析便七零八落,快要站不住脚了;幸而这两条证据均非确凿之据,还有反转之机,否则便要立刻认输,放苏锦这小子无罪归家了。 苏锦和旁观晏碧云等人也暗暗发愁,包大人所提两点虽是疑点,但却非致命之处,无法因此推论出遗书造假之事,今日这情形,若不能找到足以说服众人的证据,恐怕那朱知府会立时翻脸,借机对包大人不利,到时自己脱身不了便罢,还连累了包大人,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包拯却一脸平静,对朱世庸的威胁充耳不闻,转头问身后的老者道:“师爷,东西准备好了么?” 那老者躬身道:“包星已经在外候命。” 包拯点头道:“甚好,稍后便叫他进来。” 朱世庸不知道他二人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冷笑道:“现在商量后路怕是迟了吧。” 包拯皱眉道:“知府大人怎地如此沉不住气?身为朝廷四品大员理应中正平和气度沉稳,我看大人却是跳脱急躁尖酸刻薄,真是有失体统。” 朱世庸怒道:“我自如何做官干你底事?主薄,将包拯辱骂本官的言辞记下,稍后一并呈报转运使大人。” 包拯道:“朱大人,先别想着如何弹劾我,先想想这件案子你是如何糊涂吧,我且问你,秦大郎尸体于何时发现?” 朱世庸道:“昨日午后城南三里淝水河道芦苇丛中。” 包拯道:“死者因何毙命?” 朱世庸道:“仵作勘验,辨明是溺水而亡。” 包拯道:“尸身可有何异变?” 朱世庸道:“仵作报告,尸体已呈腐败之相,天气酷热,死者死亡时间较长,腐败无可避免。” 包拯道:“朱大人一句一个仵作报告,是否没有亲眼见到尸体呢?” 朱世庸道:“勘验调查乃提刑官仵作之职,本官自然不可能去现场勘验。” 包拯道:“好!便如你所言,死者死亡之后到尸体被发现之间相隔多久,仵作可有判断?” 朱世庸道:“据尸体腐败程度来看,仵作判断最少两日最多三日。” 包拯道:“好,这个判断跟包某手下仵作的判断相若,恭喜朱大人有个好仵作。” 朱世庸瞪着小眼看着包拯道:“你问了半天难道就是为了夸赞我庐州府仵作有真本事不成?本官要的是你来解释为何这遗书是假冒的,莫要东拉西扯浪费时间。” 包拯肃容道:“谁告诉你我在东拉西扯?我这是让诸位百姓明白案发的时间和死亡原因,目前来说,根据知府大人的调查,我们有如下结论:首先,死者是溺水身亡,这一点朱大人认可否?” 朱世庸道:“正是。” “其次,尸体被发现时已经死亡数日,两天或者三天左右,朱大人以为然否?” “然也。” “再次,这份遗书是仵作勘验尸体时在死者尸身上所发现,这一点朱大人不否认吧?” “不否认。” 包拯严峻的脸上再次露出笑容,苏锦跟着他的思维脑筋转的飞快,猛然间他大叫一声跳起来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众人被他一惊一乍的行为吓了一跳,都疑惑的看着他;朱世庸一拍惊堂木道:“罪民苏锦,休得咆哮公堂,老老实实呆着。” 苏锦抗声道:“案情未明,怎可随便加诸于人‘罪民’之称,请大人嘴上严谨些。” 朱世庸大怒道:“你这是当堂翻供是么?来人,大刑伺候。” 两边的衙役们呐喊一声便要上前,包拯喝道:“都给我住手!” 衙役们停下脚步,看着朱世庸听他号令,朱世庸喝道:“包拯,你莫欺人太甚,我自肃清大堂纪律,你却来横加阻拦,是何道理?” 包拯道:“要上刑何必急在这一时,这位苏小官人有话要说,既然他是你口中的犯人,难道给他说话的机会也不愿意么?那岂不是成了一言堂了么?” 朱世庸简直快要气疯了,今日被这包拯一路搅局,偏偏这他不但心思缜密而且言辞犀利,自己被他盯上若是不加上小心,恐怕乌纱帽真的会被他拱掉了。 我忍!朱世庸将一口烫的发热的恶气,硬生生咽下肚中。 ------------ 第八十六章 解密(三) 更新时间:2012-08-05 包拯转向苏锦道:“你且说来,看看你说的是否跟我推断出的道理一样。” 苏锦躬身道:“草民遵命。” 言罢直起身道:“适才听包大人一番推论,草民茅塞顿开,包大人前面提出的两个疑点虽不能确凿证明遗书造假,但包大人刚才跟知府大人的一番对答却教我理会了最重要的一大疑点。” “直接说便是,谁耐烦听你罗里吧嗦。”商会群中有人叫道。 苏锦呵呵一笑道:“这便细说,几位前辈稍安勿躁;照知府大人所言,秦大郎两三日前便投水自尽,那遗书是仵作从尸身上发现的,很显然是秦大郎临死之际写就放在身上的,是也不是?” 众人纷纷点头道:“定当如此。” 苏锦看着朱世庸等着他的回答,朱世庸虽隐隐感到不妥,但苏锦这个推论乃是常理,也不能为了反驳而反驳,当下点头道:“是又如何?” 苏锦笑道:“是就对了,没有人能够死后再写遗书对吧?我只想问一下知府大人,这白麻纸是何种质地所制?纸上字迹又是何种墨水所写?为何在水中浸泡两三日之后依旧保持不烂,还能清清楚楚的辨识出上面的文字来?这种纸张和墨汁恐怕天下难寻吧。” 苏锦这一连串的疑问如一把千斤巨手,一下子便将众人心头的块垒一挥而光,白麻纸无论如何质量上乘,总归是楮树皮为原料捣碎熬煮而成,质地上乘之处只是白净光洁柔滑比其他纸张为甚,却绝无可能在水中浸泡两三日尚能展开不烂。 苏锦见众人有恍然大悟之感,乘热打铁道:“请知府大人拿出一张白麻纸,写上数行字迹,置于盆水之中试试便知,看这纸张捞出之后是否还可以展开阅读,一切不言而喻。” 朱世庸傻了眼了,没想到精心安排的布局居然有这么大的漏洞在其中,真是愚蠢之极。 商会诸人也傻眼了,唐纪元为了这次布局,不惜命疤脸黑七将已经掩埋两日的秦大郎腐败尸身挖出来,伪造遗书放在尸身上,再乘人不备投入芦苇丛中,嫁祸苏锦;本以为巧妙绝伦绝无破绽,却没料到在包拯丝丝入扣的分析之下漏洞百出;唐纪元又惊又怕,眼光都不敢朝朱世庸那边瞄,深怕跟朱世庸阴冷的目光相接。 朱世庸心念电转,盘算着时下的形势,口中无意识的做着最后的狡辩:“这……其中的原因,本官也是不得而知,只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许秦大郎一念未泯,暗中护佑也未可知。” 人群一听知府大人此言,顿时哗然,有的嗤笑,有的摇头,有的小声咒骂。就连木乃伊一般的朱衙内也不可置信的看着老爹心道:“老爹啊,你天天骂我蠢材,我算是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蠢了,因为我摊上了你这么个爹爹啊。” 朱世庸脸上涨红,色厉内荏的连拍惊堂木喝止住堂下的骚乱,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言辞来辩解。 包拯早已经怒火中烧,到了这时候朱世庸还在抵赖,简直教人忍无可忍。 只见包拯一脚将地上的竹笠踢出去老远,砸在一名衙役的腿上,怒喝道:“朱大人,你便是这么审案的么?明明那遗书是他人伪造,你却置事实于不顾,强词夺理用虚妄之言来糊弄天下人,敢问你到底是何居心?身为一方父母官,昏聩至此,难道你就真的视朝廷律法、天下舆论、世间人情于不顾么?” 包拯不待朱世庸回答,伸手朝身边师爷摸样的老者一招道:“拿上来。” 那老者赶紧朝堂下人群一招手,一名小厮端着一大盆水颠颠的上堂来,将水盆放在地上,又从怀中掏出一卷纸张来交予老者,转身一言不发躬身退下。 包拯指着朱世庸道:“朱大人,既然你如此坚信虚无缥缈之事,今日那秦大郎头七未过,鬼魂尚在,若他真要将害他之人绳之于法,现在当在堂中护佑,包某这便将这白麻纸投入盆中,若是一炷香之内尚能捞出辨识,我便信你之言。” 说罢快步上前,从主薄案上抓过笔来‘刷刷刷’在带来的白麻纸上连写数张,拿在手中道:“诸位睁大双眼看清楚了,这是家仆刚刚取来的白麻纸,且看它是否韧如磐丝,或者因知府大人所言有鬼魂庇佑而遇水无恙。” 伸手将几张纸投入盆中,苏锦看那几张纸上都写着同一句话:“上不负皇恩浩荡,下不负黎明百姓。”心里佩服之极,相由心生,行动反映心理,包拯随手一写,便是这一句话,说明这句话正是他内心坚守的信念和信条,这是位真正的有追求的汉子。 数百双眼睛盯着那铜盆中的纸张,只见纸张迅速浸润潮湿,纸上的墨迹刚刚还能分辨出字迹,眨眼间便一丝丝如乌云一般的飘散,消失在清水之中,不一会整盆清水便染成了淡黑色的墨汁水。 朱世庸知道再不能一条路走到黑了,他咬咬牙下了决定,此刻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身为官场老江湖,一旦受到威胁之时他的大脑最为灵光。 当包拯小心翼翼的用竹条试图将破损不堪的白麻纸挑起来示众之时,朱世庸已经想好了出路。 “来人,传仵作上堂。”朱世庸不待包拯说话,来个先下手为强。 皂衣仵作早候在偏房,闻知府大人传讯,跌跌撞撞的小跑上堂,跪倒在地,叩头参拜。 “大胆仵作,胆敢欺瞒本官,快从实招来,这遗书从何得来?”朱世庸横眉怒目,一副嫉恶如仇的摸样。 “回禀大人,确实是从尸身上得来,小的岂敢胡来。”仵作浑身筛糠一般的抖动,吓得脸色煞白。 “那为何遗书历三日水浸而不破?你作何解释。”朱世庸倒会踢皮球。 “这个……小人如何得知。”仵作满头大汗,心中将朱世庸祖宗八代操上了天。 “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肯招了,来人,上夹棍。”朱世庸决定就让这个仵作作为替死鬼,不仅是遗书之事,这仵作还知道另一个大秘密,可不能让包拯私下里从他身上探查出来。 仵作面色大变,他没想到知府大人如此翻脸无情,眼见夹棍上身,衙役们下手丝毫没有做做样子,而是下死命的用劲,这才知道,自己被卖了;心一横,怒骂道:“你这个阴险卑鄙的昏官,老子要将你的所为公之于众,秦大郎并非……” 朱世庸早就防着他这一手,没等他说完,就已经递眼色给衙役班头,那班头从腰带后面抽出竹板用尽全身气力“啪啪”的抽在仵作嘴巴上,硬生生将仵作的话抽回肚内。 仵作的嘴巴高高肿起,鲜血混着碎裂的牙齿汩汩而出,班头来回十几板子抽上去,嘴巴脸颊早已抽的不成人样,牙齿全部脱落,连舌头都被碎裂的牙齿划裂了好几块,根本无法说话。 那仵作性子倒也刚烈,兀自呜呜叫着,朝着朱世庸喷出口中的血水。 百姓们反应不及,怎么转眼间知府衙门的仵作变成了此案魁首,这位知府大人审案的思维也太跳跃了吧,前一刻还死命咬着苏小官人不放,下一刻另一个人便被控为凶遒打得不成人样,真是应了知府大人的那一句话:“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 第八十七章 解密(四) 更新时间:2012-08-05 大章,大章,传说中的大章来了,求票求收藏哇 ## 苏锦冷眼旁观,虽明知朱世庸寻出替罪羊掩盖内中猫腻,但也无可奈何。 目前只能证明此遗书为伪造,至于何人伪造,因何而嫁祸苏锦,这些问题虽有猜测,但无真凭实据;明面上看来,仵作乃是唯一接触到尸首之人,所以按常理而言,他的嫌疑也最大;朱世庸抓住这一点推出仵作顶罪倒也严丝合缝,教苏锦包拯等人无法插手。 片刻之间,仵作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莫说屈打成招,此刻便是想招供也无法说话了。 “将其押入大牢听候发落,此案择日再审;另因秦大郎遗书疑点颇多,故而本府宣布撤销对庐州府苏锦之控,当堂释放;由于本官受小人蒙蔽,几乎冤枉了苏小官人,本官深表遗憾,赏钱二十贯,以为抚慰。” 苏锦对他这一手极为叹服,拿得起放得下,进则无耻攀诬,退则不惜丢卒保车,放下脸面自陈过失,转瞬间便从之前强要将罪名加诸于苏锦之身的昏聩蛮横之态,转变为知错能改、胸襟豁达的高姿态,宛如变色龙一般,迅速将自己的暴露的弱点掩盖。 牛.逼!苏锦暗中赞叹,这货不愧为官场老手,跟他对磊,总有些打不死砸不烂的感觉。 “谁要你的钱,二十贯还不够我家公子吃顿饭的。”小穗儿见知府宣布苏锦无罪,当下憋在心里的怒气再也忍不住,爆发起来。 “官府随随便便就可以将一人抓来,诬陷他有罪,事后光是口头说说,陪个二十贯臭钱便可了事?想得美!”小穗儿直性子,管他什么知府太爷的,心里话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嘎嘣脆。 朱世庸好人做到底,和颜悦色的道:“那依着这位小娘子,本官该如何补偿呢?本官可是两袖清风,你要本官拿出十贯二十贯的倒也不难,若是百贯千贯,本官只能当了这乌纱帽了。” 朱世庸自承两袖清风,百姓们不明就里也就罢了,商会和衙门内部的身边之人可谓恶心的要死,商会会长唐纪元翻着白眼腹中大骂:“无耻之尤,你若两袖清风,天下便无贪官污吏了,每年商会诸家孝敬数万贯,都他妈喂狗了么?” 口上却说道:“是啊是啊,小娘子何必纠结此事,人非圣贤岂能无过,知府大人已经自承疏漏,况且这疏漏乃是那仵作刻意隐瞒而至,说起来,知府大人也是无心之失。” 众人一片附和之声,苏锦笑而不语,本来有他在场自家使女无说话的份儿,但主人家不说,别人便权当默认她是代言人,也无从指谪。 “你说的倒轻巧,难不成我家公子白白受了这番冤屈不成?若不是包大人明察秋毫,今日指不定会不会象那仵作一般被打成猪头呢。”小穗儿白着眼冲唐纪元嚷道。 唐纪元指着她道:“你……伶牙俐齿,成何体统。” 小穗儿哼了一声道:“赶明儿让知府老爷把你抓来加个杀人的罪名,再掌你二十板子嘴巴,看你还说风凉话。” 百姓们轰然大笑,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纷纷怪声怪气的道:“对对,明儿寻一死尸,揣上一份遗书,也冤枉这位唐大东家。” “那恐怕不成,包大人都说了,遗书经不得泡的,一泡就烂了。” “蠢材,你非要找投河自尽的死鬼么?只要不是投河,便是烂成渣子,那遗书也保存完好。” “额……这位哥哥说的有道理,哥哥若是害人,只怕全无破绽。” “去你娘的,老子是天底下第一嫉恶如仇之人,干什么要害人?收回你的话,否则老子叫你满脸开花。” “得得得,老子认栽……权当我没说过。” “……” 众人笑闹不休,言辞中对知府大人和商会诸人颇有不敬,朱世庸明白,今日想重拾官威是不可能了,咳嗽一声道:“苏小官人,你说句话吧,本官只是依据证据审案,可无冤枉小官人之意,至于证据失察,乃是本官之责,但也不至于要一个小娘子来当中指谪本官吧?今日之事,待本官审查清楚,找出幕后主使之时,定会给苏小官人一个交代,但此间便给本官一个薄面,就此了结如何?” 苏锦当然知道要适可而止,真要闹得大家下不来台,知府大人一发狠,来个混不理,反倒不美;想到此处,抬头拿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包拯,包拯面无表情,眉头紧锁,只是微微点头。 苏锦会意,冲朱世庸抱拳道:“大人所言有理,此事就此打住,大人公务繁琐,有疏漏也是在所难免。” “苏小官人深明大义,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肚量,当真教人佩服,前途未可限量啊。”朱世庸笑眯眯的高帽送上。 苏锦命小穗儿接了二十贯抚慰款,小穗儿虽满脸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的嘟着嘴,上去一把夺了那老师爷手上盛钱的托盘,把个老师爷拉的一个踉跄,差点没摔死。 “草民还有一个请求。”苏锦道。 朱世庸心道:“就知道没这么便宜。”笑容满面道:“苏小官人请讲。” “草民虽理解大人苦衷,也请大人理解草民苦衷,这么一闹,庐州百姓定有一部分对我苏记印象不佳,苏记的名声已然受到损毁,草民想请大人发道公示,将事情原委公诸于四城,以正苏记之名;不知这个要求过分么?” 朱世庸面色难堪,但只是稍一犹豫便爽快的道:“该当如此。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便依你所说,师爷去办。” 那师爷躬身应诺,朱世庸团团作了个揖道:“希仁兄,苏小官人,列位同僚,今日堂审便告一段落,公务繁忙也不能留下诸位把酒言欢,留待他日吧,退堂!”言罢转过脸去大踏步从侧门离去,脸上的堆起的笑容从踏进侧门的那一刻起,便变成了狠戾之色,仿佛突然间从夏日炎炎掉入刺骨冰窟一般。 包拯并不似苏家众人和百姓一般的喜笑颜开,只见他面容严肃的躬身朝堂上的《明镜高悬》匾额深施一礼,这才在苏家众人和李重晏碧云等人的簇拥下步出大堂。 商会诸人面色沮丧,心里说不出郁闷,但他们知道,此刻还有一道关要过,那便是知府大人这道关,这件事办成这样,让朱世庸在数百百姓面前丢尽脸面,不消说此事数日将传遍全城,这让一向官威盛隆,自信满满的知府大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去。 几人对望一眼,均默默无语,唐纪元带头,从侧门而入,直追知府大人的背影而去。 出了衙门,看看时间已近中午,毒辣辣的太阳烤的四下里热气蒸腾,苏锦执意要表示感谢,请包拯李重等人去《和丰楼》用饭,包拯先是不肯,对苏锦道:“本官可不是为了你,换了任何人只要有冤屈,包某都会挺身上前。” 苏锦拱手道:“大人的心思在下明白的很,您是为了上不负皇恩,下不负黎明百姓嘛,这顿饭我也不是自己请,商人之利取自百姓,就算是是我替百姓请您吃这顿饭,如何?” 众人都有些佩服苏锦的好口才,包拯想了想,也没什么逾矩之处,加之晏碧云在此,本就该招呼一番,毕竟晏殊乃是自己这次晋升端州知府的引荐人,所以便答应了。 苏锦欢呼一声,兴奋溢于言表;众人还当他是脱离樊笼心情愉快,几位掌柜的想得偏了些,他们更是以为苏锦要可以结交包大人,给自己寻个后台,但包大人远知端州,苏家生意全在庐州,只怕少东家这番高兴事白费了。 不过,此次少东家能安然无恙,全赖包大人一手推翻关键证据,众人对包大人也久闻其名,能赏脸在一起吃顿饭,自然也跟着高兴一番。 包拯难得露出笑意,他看的出来苏锦对自己是真心崇拜,虽然这样的眼光他看的多了,也没有什么特别之感,但是多一个崇拜自己心情总是更加愉悦一些。 他们哪里知道,苏锦心底里的高兴,既不是为了能攀附上高官作为靠山,也不是因为包拯这次毅然出手救了他,而是因为能穿越千年来跟儿时偶像包青天同桌而饮,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啊;苏锦不断的在心底里念叨:“这是活的啊!能动的!会说话的!看得见摸得着的!” 甚至于只要苏锦愿意,他可以立马扑上去来个熊抱,而不用担心这是扮演的,这可是如假包换的真品啊! 苏锦兴高采烈,晏碧云却是哭笑不得,这家伙得意忘形,全然不顾自己全身酸臭,衣服破裂还少一只衣袖,光着半幅膀子跟披着袈裟一般在街上晃悠,简直不成体统;这哪里是苏家少东家,简直就是个街头晃荡的闲汉。 “叫你家公子回去沐浴一番,换件衣服啊,成什么样子。”晏碧云凑近小穗儿耳边道。 小穗儿一愣,再一看苏锦的样子,不禁掩口嘻嘻而笑;苏锦茫然自顾,不禁面红耳赤,衣衫不整成何体统,自己还巴巴的给庐州父老洗脑子,说什么‘衣食住行,衣者为先’,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么? 苏锦赶忙向包拯和李重、晏碧云等人致歉,衣衫不整是对他人的冒犯,特别还有女子在场;包拯是个讲究礼法之人,知道苏锦在牢中刚出来,先前也就没有怪他之意,此刻见他如此守礼,倒是对他多了一分好感。 “别笑了,傻丫头,居然早不提醒。”苏锦佯怒道。 “对不起公子,小婢也是刚刚经人提醒才发现,公子……嘻嘻……公子这打扮没准还会成为庐州街头的一道潮流呢。”小穗儿笑的浑身发抖,居然学会用苏锦用过的词汇来调侃他了。 摊上这么个使女,你能咋办?苏锦无奈的翻翻白眼,告罪一声,钻上骡车回府沐浴。 晏碧云一推兀自嘻嘻傻笑的小穗儿道:“还不快去?拿熏香里里外外全熏一遍,干艾煮的热水烧一锅去去晦气,另外,那衣服也不要了,别烧,找个花树底下埋起来便得了。” 小穗儿掩着口奇怪的看着她,心道:“这晏东家可真够细心的,对公子爷可不是一般的好。” ------------ 第八十八章 隐情(上) 更新时间:2012-08-06 求收藏红票给力! ## 小穗儿提前进门,将苏锦偷偷摸摸的从小门放进后院,苏锦看着小别一日一夜的家中一切,忽然发觉这一切是多么的亲切;甚而至于连西边大树上的老鸹窝都不是那么的惹眼,老鸹的呱噪之音,似乎也没以前那般难以入耳了。 知道内情的柔娘浣娘姐妹担惊受怕了一整夜,乍见苏锦归来,立刻便忍不住四目涟涟,看着苏锦狼狈的样子更是泪水滂沱而下。 苏锦长叹一声,原来为人所牵挂真的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此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拍拍两人的肩膀宽慰一番。 小穗儿道:“公子,赶紧沐浴换衣,一会出去前还要到老夫人那边去请安呢,昨晚和今早夫人来后院问了好几趟,我们只说是去城外庄园察看庄稼长势去了。” 苏锦哭笑不得的道:“有晚上看庄稼长势的么?快弄些温水来,万一娘一会猛然进来,可是说不清楚了。” 柔娘、浣娘赶紧抹了泪去,跟着小穗儿、小米儿烧水的烧水,拿衣服的拿衣服,准备艾叶水给苏锦去去霉气。 一番忙碌之后,苏锦终于恢复了人模人样的少东家的样子,浑身香喷喷的,脸上红扑扑的,黑发乌溜溜的,小模样俊俏的让柔娘浣娘都不敢直视了。 接下来去王夫人房里请安解释一番,等到出了宅子,已经过去近大半个时辰了,让包拯李重和晏碧云等人在和丰楼等了这么长的时间,苏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三人的身份哪一位不比自己这个苏小官人高贵的多,又对自己有恩,可不能再耽搁了。 为了抓紧时间,小柱子把大青骡子的屁股抽的全是鞭痕,这青骡子自打苏小官人变了性子之后没少受罪,每日里跑东跑西还净挨鞭子,以前那种窝在槐树阴凉下,反刍着草料,欣赏别个骡子们累死累活挨鞭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骡子若知悔意,恐怕此刻也是悔的肠子发青。 …… 和丰楼雅厅中谈笑风生,包大人和晏碧云李重等人丝毫没有因为等候苏锦而闷坐不乐,相反三人叙旧居然叙出了瓜葛来。 包拯和晏碧云以前便相识,朋党结交是朝廷所不允许的,所以虽晏殊推荐包拯上任州官,但包拯跟晏殊之间却只能以上下级官员而论,却绝不能自称学生或者是门生,否则便是结党营私之祸;鉴于此晏碧云便只能称包拯为包大人,公开场合连声世叔却也是不能叫的,但此时却无所顾忌,‘世叔,世叔’叫的蛮顺口。 李重跟包拯却是拐弯抹角的转折了七八趟,终于被找到了一条曲线亲戚的线路,具体便是,包拯亡妻张氏的表妹的夫家二婶娘是李重的娘亲的姨奶奶,这一发现绕的众人满头大汗,理了半天也不知道两人之间如何称呼。 苏锦刚落座便听到这一段绕口令,哭笑不得的想道:“宋朝人也是这么攀亲么?富在深山有远亲,包大人若是个普通百姓,恐怕李重打死也不会花这番功夫来攀亲。” “搞得这么复杂干什么?不就是诉说渊源么?眼前就有最近的一道渊源,干嘛舍近求远?”苏锦连干两大杯晏碧云珍藏的黄芽,吧嗒着嘴道。 “哦?什么渊源?”包拯不谈公事的时候还是蛮喜欢八卦的。 “包大人不是刚从天长县任上高升么?咱们这位李大人秋后丁忧期满便是去接天长县令的位子,一来一往,两位大人在同一县先后做父母官,这还不是渊源么?” “对呀,在下怎么将这个茬给忘了,该死该死。”李重敲着脑袋自责道。 包拯大感兴趣,扬眉问道:“李公子便是我天长下一任县令?” 李重起身施礼道:“吏部任命公文已经下达,只是在下丁忧之期尚有数月,故而不敢逾礼。” 包拯喜道:“很好很好,那正好,本官有几件未完成的事跟李大人说说,李大人若觉得可以继续推行下去,便帮着本官完成如何?” 李重道:“敢不从命,大人请说。” 包拯兴奋的道:“这其一,便是水利之事,自我上任后,花数年清淤筑坝,挖塘开渠,便是为保证百姓旱时有水灌溉,涝时可排洪减灾,也颇见成效。” 李重倾斜身子抚掌道:“好啊,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大人这是在为民造福祉啊。” “但是,农田水利非一日之功,而且耗费人力财力甚巨,鉴于此,本官……”包拯一二三四开始大谈特谈起来。 苏锦听的极为气闷,初时还插上两句,到后来意味全无,那一老一少依旧谈性未减,滔滔不绝。 苏锦看了晏碧云一眼,从晏碧云的眼睛里看出一丝顽皮的味道来,心头大恨;本来还想问问包大人最爱吃的是什么菜,最喜欢的什么颜色,是不是漂白了脸蛋,择偶标准是什么等等,满足一下年少时追星的梦想,却没料到是这般结局,眼看这两人不谈到天黑是不行了。 苏锦无奈的喝着闷酒,和丰楼的美味送到嘴中也变得如枯草干柴一般索然无味。 “很气闷是么?”耳边吹气如兰,却是晏碧云俯身向他轻语。 苏锦心中一动,忍不住瞟了她的胸口一眼,在晏碧云白眼袭来之前赶忙收回目光,忽然想起晏碧云此番出力良多,还没谢她呢。 “还好啊,本来就是请包大人来开心的,他跟李兄谈的来,岂不是美事一桩。”苏锦轻声道。 两人轻声来轻声去,倒似在说悄悄话一般。 晏碧云意识到了这点,将身子坐正,面色微红道:“今日之事可是给你个教训,教你下回还行事莽撞么?若不是包大人在,可是麻烦事一桩了。” 苏锦诚心诚意的道:“我知道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何况我这小胳膊还这么细。这一次多谢你出力,否则我在牢中定会吃一番苦头。” 晏碧云笑道:“早知有包大人出手,我倒不用多此一举了,只要你是冤枉的,包大人自有办法帮你洗刷冤情。” 苏锦点头道:“包大人明察秋毫,火眼金睛,宵小之辈的伎俩怎能逃过包青天之慧眼。”说着瞄了一眼包拯,想看看包大人是否听到自己这番马屁。 那白净净的包拯怎么看怎么别扭,此刻正跟李重谈的口沫横飞,一遍互相敬酒夹菜,早把苏锦甩到九霄云外去了,更别谈听到苏锦这番刻意为之的马屁了。 苏锦郁闷欲死,再不想着拉这两人回来,不让他们过把瘾,他们是不会停下来的。 “晏小姐,听穗儿说,这次你为了保我不受狱卒迫害,花了百两银子,我正琢磨着该如何还你这个人情呢。” 晏碧云轻声咕隆一句道:“你还得清么?” 苏锦没听清道:“什么?” 晏碧云笑道:“钱财算什么?只要你人能平安就好了。” 苏锦想了想道:“这样吧,给你个选择,你是要我还钱,还是要我帮你出个点子呢。” 晏碧云一本正经的想了想道:“奴家都想要。” 苏锦心里一阵荡漾,好比有人问:“你要我的人还是我的心?” 那人回答:“我既要你的人,又要你的心。” 典型的卖萌勾引的方式,苏锦本想说点什么,但嗓子眼干燥的厉害,卡了半天才恢复正常,苏锦自忖受不住诱惑,倒也不再敢回言挑逗,当下老老实实将自己早已经为晏碧云量身打造的一个点子细细说给她听。 …… 站在厅中伺候的小穗儿小娴儿等人都有些傻眼,一桌子总共四个人,两两捉对聊得热火朝天,那边两人一口一个大人,一口一个下官的从农田水利便扯到县内治安、税务、道路、桥梁等等;这边两位东家便说边画,又是什么反季节,什么大棚蔬菜,什么光照、温度、湿度等等,没一句是能听的懂得。 小娴儿跟小穗儿虽然不对劲,但此刻却也同仇敌忾,这几人都自己倒酒夹菜了,还要咱们使女杵在这干嘛?小娴儿跟小穗儿最见不得苏锦跟晏碧云头碰头谈的热乎劲,两人眼不见心不烦,不约而同的拍拍屁股闪人了。 一扫眼看见各家跟着来师爷小厮都吃饱喝足,或坐或卧的在院内阴凉通风处歇息,小娴儿气不打一处来,叉腰喝道:“通通到外边凉快去,当这里是澡堂子啊?” 一帮随从莫名其妙,这位小娘子说话有语病啊,澡堂子里能穿着衣服么? ------------ 第八十九章 隐情(下) 更新时间:2012-08-06 苏锦跟晏碧云所说的办法,无非就是后世搞温室大棚的那一套,那日晚间在《和丰楼》做东,请晏碧云吃饭的时候,晏碧云便是点了些反季节的蔬菜来吃的,虽然苏锦不感兴趣,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能吃到本不该是这个季节出产的瓜果蔬菜,也算是一件显示身份,有面子的事情。 当苏锦了解到晏碧云的办法之后,他不禁哑然失笑,同时又有些佩服。 晏碧云的办法也是温室的原理,但是她却是整出几块悬空的菜畦,下面用炭火加热,让室内温度和土壤保持温暖,蔬菜得以长出来。 苏锦这才明白,为什么晏碧云将那几盆菜视为贵重之极的菜肴了,成本昂贵,产量极少,生长期那么长,要保持温度该花多少冤枉钱啊;另外,一间屋子里几十个炉子烤着,进去难道不会二氧化碳中毒么? 里边不用说是热烘烘的闷死人,一天不浇上几十遍水,那土中的水分还不全部被蒸发光了么?再者悬空的菜畦土壤厚度肯定不会太厚,难怪种出来的菜病怏怏的发黄,西红柿一个个跟小鸟蛋一般。 对于苏锦提出来的办法,晏碧云觉得很稀奇。 “利用阳光?那能行么?” “不行的话,我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球踢。”苏锦一急之下口不择言。 “呸,怎地这般乱说话,你是说在屋顶安上玻璃?让光线透进来?” “是啊,植物生长三要素你知道?” “……” “阳光、空气、水。”苏锦不厌其烦:“安装玻璃便是得到阳光的照射,阳光的温度可以储存在温室里,晚间屋顶盖上草帘之后可以保存温度,唔……总之,你相信我便是。” 晏碧云哭笑不得:“什么我就相信你啊,你说的奴家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啊?你说的那种玻璃,大块的可都是从易坦丽国用金锭购得,因其易碎,市舶司这几年都不愿意购进呢。” 苏锦傻眼了,原来煌煌大宋连玻璃都不会烧啊,对此苏锦也是一筹莫展,平日里用玻璃就当是理所应当一般,怒起来会将玻璃器皿砸碎泄愤,却没想到这么普通简单的东西,在这里居然这么稀缺。 “是不是透明的都行,该用什么好呢?”晏碧云皱着秀眉思索道。 苏锦忽然眼前一亮,有了!小声在晏碧云耳边说了几句,晏碧云脸腾地红了:“这……能成么?” “缝补起来,多几层,绝对没事,天上又不掉石头,只需屋顶开数十个天窗就行了。坏了再换嘛,反正不值钱。” “真的可以么?”晏碧云迟疑不决,这家伙脑子里不知道灌了些什么,说出来额办法好像有点道理,但是总感觉怪怪的。 “信我一次吧,大不了建温室的钱我来出,这样总没损失了吧,要不是我家生意太忙,这法子我还自己想用呢,别把我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啊。”苏锦感觉怪怪的,这么好的法子,居然要自己求着别人用,自己还真他妈的贱。 好不容易,两边的谈话都告一段落,桌上的酒菜也换了一茬又一茬,时辰早已到了未时时分;两边的人都有些因为冷落了对方而尴尬。 苏锦这时才有机会端起酒杯敬包拯一杯:“包大人,尽管您不是为了私谊帮我洗脱冤屈,但今日若非是大人出手,苏锦恐怕要倒霉了,在下先干为敬。” 说罢一仰脖子‘咕咚’一下灌进肚去。包拯举杯同饮,却深有忧色。 李重问道:“大人何事愁云满面呢?今日之事,朱世庸颜面扫地,以后当会尽心尽责吧。” 包拯叹道:“哪有那么容易,今朝算是仁主当政呢,但下边吏治确实是不敢恭维,这些事本不该在这个场合谈起,然心中着实憋闷难当,就拿今日之事来说吧,朱世庸做了数年州官,见过的案子形形色色,不至于连基本的证据都不懂识别,明显是在敷衍了事,或者根本就是同谋包庇。” 李重一惊道:“会有这么严重么?” 苏锦因为知道疤脸黑七之事,早就知道他和商会勾结在一起,反倒不为所动。 包拯多喝了几杯酒,话也多了起来,忽然又道:“你们相信那秦大郎是自杀的么?” 苏锦想了想道:“包大人,实话跟您说了吧,秦大郎实是商会派入我苏记的奸细,为我识破之后,这次恐怕是被人灭口了。” 当下将事情起因前前后后一并说与包拯听,有些细节连李重和晏碧云也是第一次听说,除了晏碧云,包拯和李重从没想到商会和苏家之间的争端竟然如此激烈曲折,甚至最后闹出了人命。 包拯静静的听完,盯着苏锦看了一会道:“老夫也不能怪你为人精细,利用秦大郎充当错误消息的传声筒,毕竟秦大郎禁不住引诱充当了苏记的叛徒,但不得不说,秦大郎之死与你有莫大关系,虽不至于追究到刑罚,但道德良知上你应该有所自省。” 苏锦郁闷了,按照包拯的逻辑,岂不是该客客气气的将秦大郎当菩萨供着么?刚想反驳,却被晏碧云在台下拉了一把,这才醒觉自己这位偶像是出了名的正直刚毅,而且他所说的虽有些迂腐,但也不无道理。 “苏锦知错了,我已派人购置上好棺木厚葬与他,亦派人去他老家查探有无故旧,便于救济。” 包拯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但此案没有了结,那秦大郎是先被人杀死,再投入河中,将伪造遗书放置于他身上来陷害你,死因我昨日便已查明。” “什么?”三人惊呼道,包大人既然连死因都知道,又明白是为人所杀,为何今日在大堂上却只字不提呢? “仵作翻验尸体之时,我就在现场,尸体腹中空瘪,根本就不是溺水而亡,溺水者腹中鼓胀,面目也会因长时间浸泡而泛惨白,皮肤亦应有褶皱,但是秦大郎均无这等症状,相反仵作挑开他的嘴巴和眼睑之时,眼中口中均有血丝,却无丝毫淤泥,喉头处有淤紫指痕,身上还有黄色泥土;综合这些因素,本官断定,秦大郎乃为人掐喉窒息而死,死后被埋入土中,后来被挖出来跑尸芦苇丛中。” 苏锦极为惊奇,问道:“何以断定是被先埋入,后挖出呢?” 包拯呵呵一笑道:“尸身上被浸湿的土质乃黄色,明显不是河中污泥之土,河中淤泥乃黑色流质,而黄土则是颗粒成团,这二者相差何止是颜色之分,分辨其实不难,难的是,你要知道怎样去分辨。” 苏锦五体投地,正如包拯所言这些东西,其他人也看在眼里,但是他们便视而不见,唯有有心之人懂得从何种方面去分析剖析,才能逐渐还原事情的本来面目。 “真相,只有一个。”苏锦不禁想起后世某个动画片主角常说的一句话,经过包拯这么一分析,整个案件几乎一幕幕发生在眼前。 秦大郎被某人诱出至某处掐喉灭口,尸身掩埋在某黄土岗上,当苏锦突然脑子进水揍了朱衙内一顿之后,立刻便有人想出这嫁祸之计;在知府老爷的故意拖延下,幕后之人得以从容将尸身挖出,秘密运到城南淝水河边,放入假冒遗书,丢入芦苇丛中,待小儿发觉之后,身上的遗书尚能辨别,就此一处嫁祸苏锦之计正式上演。 “好毒的计谋,好一伙狼狈为奸之徒。”李重浑身发抖,气的不行。 苏锦道:“包大人没有点名,是否是因证据不足,怕打草惊蛇被反咬一口呢。” 包拯肃容道:“反咬一口?我包拯怕什么?我只是担心无法将他们绳之于法,此刻一切都是推测,无半分证据夫复何言?那仵作乃是同谋之一,明知为他杀,却昧着良心说是自杀,疑点那般多,却一一包庇;提刑官、仵作、知府、师爷、甚至衙役和那干属官都有份!牵扯这么多人,我能随随便便没有证据就乱说话么?做事一腔热血诚然可贵,更可贵的事有勇有谋。” 苏锦和李重同时站起,给这位有勇有谋的包大人深施一礼,同声道:“受教了。” ps:猜猜,苏锦建议用什么代替玻璃做透光之物,才出来有奖哦,说真的,这个能猜出来的人小弟真心给跪了。 ------------ 第九十章 毋贻来者羞 更新时间:2012-08-07 李重叹道:“吏治若此,在下都有些无心做官了。” 苏锦道:“李兄怕自己成为那样的人么?” 李重道:“那倒不是,包大人比在下入仕早了许多年,如今还不是两袖清风嫉恶如仇,只是我成不了包大人,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人败坏朝廷基石,欺压百姓,实在是痛苦之事。” 包拯将送到口边的一杯酒重重的顿在桌子上,斥道:“这是什么话?难道将有为之身投之山林,眼不见为净,那些事情便不存在么?这岂不是掩耳盗铃么?” 李重尴尬道:“包大人之意是……” “大丈夫立天地之间,缩头缩脑度过一生有何意义可言,须得为国为民做些事情,方可不枉来世间一遭;这些腐败无能之官本就是少数,若大家都知难而退,岂不是助长他人气焰么?” 顿了顿包拯又道:“你等不能只看到这些黑暗的一面,朝堂之上尚有基石栋梁,怎会任由宵小之辈横行,晏大人、范大人、富大人、韩大人,这些人个个都是顶尖的智慧超绝之士,见识眼光数倍于我包拯,正是有他们在,才能辅助我当今仁天子将大宋江山守的牢牢的;若因噎废食,内乱必成;有内乱则外敌必辱,到时候江山社稷不保,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苏锦心道:“包大人是胸怀坦荡之人,说的这些话听起来比较像是喊口号,但恐怕是他的真心话。” “诚然那些都很遥远,如今天下还算太平,百姓也算安居乐业,蛀虫哪朝哪代没有?但需要的便是我辈这等捉虫之人;官欺民,百姓断无无还手之力,便如苏小哥今日,以他万贯家私,到头来稍有不慎冤案上身,便是家败人亡之局,这样的事只有身为官身方能阻止,你李兆廷若不当官,今日只怕那堂上都没你位置,谈何救人?空言而已。或者哪天祸事便降临你身,如你所想,个个逃避山野,谁来救你于水火?” 包拯一番响当当的话语震耳发聩,道理很简单,要治贪官污吏,你必须自己身为官身,官可管,而民只能看;官身不仅是一道护身符,同时也是你的一道利器,包拯虽说的很隐晦,但这样的道理听在在座几人的耳朵里,却是理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大人说的在理,在下一时糊涂,多谢大人指点。”李重羞愧无地,感觉自己的志向跟包拯一比只能是燕雀之于鸿鹄了。 苏锦听了包拯一席话,默默无语,一席话便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将苏锦以前的想法彻底推翻。 苏锦原本想一心一意的做生意,振兴苏家产业,钱多好办事,但今天的一切和包拯的一番醉后真言让苏锦的想法变得摇摆不定起来。 封建时代,光有钱是没用的,远的不说,光是这小小庐州城,上次诗会自己的商人身份都为人所笑话,而身为好友的的李重也曾隐晦的提出要他放弃经商入仕为官,可见对于职业的歧视有多严重;自己以前并没注意,只是一厢情愿的自我感觉良好罢了。 到了关键时候,知府一句话,自己或许就被抄家流放,到那时财富对自己来说不是救命稻草,反倒有可能是脖子上的绞索。 想着这些,苏锦心头大震,浑身起了一层汗,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晏碧云的眼光一刻未离开苏锦,见他面色大变,忙问道:“苏公子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 李重也急忙询问:“是不是那帮奸人给你吃了什么东西?” 苏锦讶然失笑,这李重倒也可爱,喜欢走极端,此刻便处处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朱世庸等人了。 定定神将方才自己心中所想合盘脱出,苏锦一提入仕,顿时引来晏碧云和李重的大力支持。 “我早就跟你提过,以苏公子之才,定能高中,能与苏公子同朝为官,是我的荣幸。”李重毫不掩饰对苏锦的溢美之词。 苏锦笑道:“这可折杀在下了,我只会做几首歪词,说到科举,那可是一窍不通的。” 晏碧云忙道:“可以学啊,以苏公子文采,稍加名师指点一二,便可稳过科举之途;前些日子我回汴梁时将苏公子的几首词给伯父看,伯父大加赞赏,还惋惜你为何不参加科举呢,要我劝劝你呢。” 苏锦深信两人之言出自肺腑,但总有些踌躇不决,自己去考科举,先不说考得上考不上,家里的事情怎么办?自己布下的局须得明年春天方才能发动,家中各大铺面琐事繁杂,庐州商会又咄咄逼人,难保不在想出毒计来对付自己,此刻抽身,只是说说而已。 包拯听李重和晏碧云对苏锦如此推崇,倒是颇为意外;虽然包拯也是科举出身,但他不关心那些街头巷尾的传唱之词,最喜欢的偏偏是卷着裤腿跟百姓们谈论收成和雨水;两人如此推崇苏锦,倒让他对苏锦另眼相看。 “原来苏小官人如此有文才,居然能让晏大人对你赞不绝口,若真如此,不入仕为国效力倒真是可惜了;再说适才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入仕有官身,便等若有了一道护身符;只要你遵纪守法清正爱民,便无人动你一根汗毛;只不过光抱着这个目的去入仕,似乎显得太自私了,入世之后还是要为百姓为朝廷做些实事才是。” 苏锦笑道:“咱们在这说的热乎,我哪有入仕的本钱啊,缥缈无着之事还是不想了。” 包拯道:“怎么会?庐州提举学政司之提学陆大人乃是我恩师,你若真有此意,我便带你去拜访他,他考验合格之后便会赐你秀才身,这样便有资格入学参加科举了,你若有诗文底子,此刻入学,尚有数月光景方才秋闱大考,岂不是正好来得及?” 苏锦慌忙摆手道:“那可不成,我苏记还有一大摊子事呢,再说这事须得娘亲同意方可,此刻无法决定。” 李重急的不行,忙着要插话,却被晏碧云使了眼色制止了,李重不了解内情,自然不能理解苏锦为何抱着经商不放,而晏碧云则知道苏记目前确实不能没有主事的,苏锦拍拍屁股走人,苏记恐怕就要塌下半边天了。 包拯也不强求,只道:“你且考虑考虑,这几日本官均在家中会客,月底便要往端州赴任,若是想好了,便来找我吧。” 苏锦忙道谢答应,又闲谈了一会,包拯醉意渐浓,被外边的老师爷催着要回去歇息。 晏碧云不失时机的要包大人给她们和丰楼题副墨宝,苏锦暗赞晏碧云商业眼光超前,而且算盘打得精明。 包拯今日心头高兴,酒意上来也不推辞,当下提起笔来将旧作一首龙飞凤舞的写出来赠与晏碧云。 诗曰: 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 秀干终成栋,精钢不作钩。 仓充鼠雀喜,草尽兔狐愁。 先哲有遗训,毋贻来者羞。 之后掷笔离去,苏锦、李重、晏碧云等三人送出后院,肃立恭送,直到看不见包拯的车驾,方才转身回头。 ps:包拯这首诗是赴任端州之后所作,拙作为情节考虑,将时间提前了些,考据帝勿喷。此诗完美的表达了包拯的心志,是一首明志之作,全诗及译文录之如下,供诸位书友鉴赏。 《书端州郡斋壁》 清心为治本,(清私心是治事的根本) 直道是身谋。(讲直道是立身的宗旨) 秀干终成栋,(好木料终成栋梁) 精钢不作钩。(好钢材坚强不屈) 仓充鼠雀喜,(仓多存粮偷吃公粮的鼠雀高兴) 草尽兔狐愁。(野无杂草常啃青草的兔狐发愁) 先哲有遗训,(牢记先贤留下的立身处事的教导) 毋贻来者羞。(决不能让后人想到我而觉得羞耻) ------------ 第九十一章 醉后方知酒浓 更新时间:2012-08-07 感谢阚大,土豆的刺青,两位的打赏,为了表示谢意,今日三更奉上(此为第二更,求票) ## 关于是否参加科举之事,苏锦实在是犹豫不决。 一方面以往的经验告诉自己,官道非坦途,稍有不慎,下场会比普通百姓惨上一万倍,而且自己的性格过于跳脱,似乎也不是当官的料。 但另一方面,包拯的话给了他很大的触动,官身宛如一只金灿灿的护身符,身上有了这个护身符,今日之事便绝对不可能发生;朝廷命官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冤枉的,也不是一个小小州官就能决定他的命运的,无疑会安全的多。 苏锦坐在和丰楼的雅厅中问了自己三个问题,试图找出答案。 第一问,目前的生活是否是自己满意的? 这个问题似乎根本不用考虑,当然不满意,家宅尚算安宁,但外患不断;苏记又不是富甲天下的大户,充其量只能是在庐州城排的上号而已,放眼大宋,苏记淹没在富豪的洪流中,连个毛都看不见;而商会的各种打压牵制,加上这次算是跟知府大人接下梁子了,以后的日子将会更加的难熬。 第二问,入仕和当老百姓之间孰优孰劣? 这个问题似乎也不用考虑,苏锦俗人一个,没有那种超脱淡然啸傲山林之间的胸襟,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体制饭是每个朝代的人打破头都想进入的,若非家世渊博,政治资本足够,普通人就只能通过科举之途改变命运了,这一点后世和现在何其相像。 抛开主观的因素不谈,光是现在苏家的处境,在群狼环视之下,若是有个官身,立刻安全系数数以千倍的增长,这些商会宵小根本就再也不敢动自己一根毫毛,所虑的无非便是官场上倾轧和当今大老板仁宗皇帝的喜怒了; 对于这个朝代虽然了解不多,但苏锦浅薄的历史知识里还从未听闻哪位北宋文官被杀头的,这是个相对宽松开明的时代,只要小心翼翼的做好本分,不要被人控为谋逆这等不能饶恕的大罪,似乎无需担心官场上的生死问题。 苏记怎么办?这是苏锦自问的第三个问题。 苏记正处于蒸蒸日上的阶段,各方面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此刻抽身,苏记无掌舵之人,恐怕未等自己考上功名,苏记便被鲸吞殆尽了,到时候自己再名落孙山,岂不是两头空,贻笑天下;苏记上上下下近四百口都抱着苏记这颗大树讨生活,苏记倒了,自家生计虽无虞,可坑了这些忠心耿耿跟随苏记十几二十年的老掌柜老伙计了,有的人家祖孙三代均在苏记讨生活,岂不是要人上吊么? 难道再将娘亲请出来掌舵?先不说王夫人是否能将苏记带上复兴之路,光从道义上讲,总不能让自己年近五十的老娘为了生意日夜操劳吧,说出去自己脸上也不好看。 科举是件大事,可不是随随便便便能考上的,光靠几首盗版诗词可不行,须得系统的学习一番,自己对于古代科举仅限于听闻和纸端的点点滴滴,可并没有经历过;但种种迹象表明,古代科举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一蹴而就的,自己想一边读书一边参加科考,鱼和熊掌兼得的美事恐怕最后还是个两头不讨好。 踌躇间,李重酒醉归去他都不知道,只剩下晏碧云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知道他想着事,心里烦。 苏锦不知不觉喝了一杯又一杯,晏碧云诧异他怎么忽然变得如此能喝了,轻声劝道:“你不是不胜酒力么?喝多了对身体可不好。” 话犹未了,只听‘砰’的一声,苏锦一头扎到桌子上大醉不醒。 晏碧云哭笑不得,难道自己提醒还有错?不提倒还精神得很,一提就醉,这算哪门子邪事? 无奈之下,只得娇呼小穗儿和小娴儿来帮忙,三人齐心合力将苏锦死猪般沉重的身体抬上偏房凉榻上放倒。 回府是不成了,这般烂醉如泥可坐不得车驾,只能在这里养着;小穗儿打发了苏记众人离去,自己在这边看护,撅着嘴鼓着眼坐在凉榻边发愣,也不知是生谁的闷气。 晏碧云这是第二次见到苏锦醉酒,两次都是在自家和丰楼,她坐在旁边发了一会呆,忽然想起一句诗来:酒不醉人人自醉;顿时羞得面红耳赤,暗责自己最近颇不淡定,脑子里也不知想些什么。 夏日午后闷热难当,也不知是哪个丫鬟偷懒将碧纱窗的一角没有钉牢,跑进来一只苍蝇在屋内乱飞,苏锦睡得额头出汗,苍蝇在他的汗涔涔的脸上乱爬,看的晏碧云直皱眉。 有心想帮苏锦驱赶一番,但小穗儿在场又不好去做,再看这小妮子,靠着椅背一冲一冲的打着瞌睡,浑没半分为人婢女的敬业之处。 晏碧云想了想,招手叫来矮个子使女,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那使女会意,来到小穗儿身边将她摇醒。 “干嘛,干嘛。”小穗儿这两天担惊受怕,又没睡好,此刻正睡得喷香,乍被推醒,有些摸不着头脑。 “穗儿姑娘若是劳累,请去西厢房凉榻上歇息一会,苏公子怕是没个一两个时辰醒不来,我家小姐说无需熬醒酒汤,昨夜在大牢恐难以安睡,此刻不如让他多睡一会。”那使女道。 “那……公子谁来看护?”小穗儿也极其瞌睡,但还是忠于职守。 “放心吧,有我们呢,你去歇息一会,你家公子醒来我便去叫你。” 小穗儿放心了,打着哈欠随着那矮个使女出了偏房往西厢房去了。 晏碧云吁了口气,额头上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轻轻起身掩上房门,移步坐到苏锦身边,用丝巾帮苏锦擦掉汗珠,又拿起团扇帮苏锦扇着风。 苏锦正在做梦,骄阳似火,周围黄沙漫漫,一身白色武士装的苏锦,提着三尺青锋正在沙漠的酷热下追赶一头长着翅膀的鳄鱼,那鳄鱼跑的飞快,苏锦使出全身解数也追之不及。 正口感舌燥浑身冒火之际,忽然一阵清风吹来,顿时全身舒爽飘飘欲仙,苏锦借着这股清风之势,腾身飞上半空,一记惊天地泣鬼神的寒光掠过,长翅膀的鳄鱼身首异处。 苏锦站在怪物的硕大头颅上,傲然四顾仰天长笑。 晏碧云正边打着团扇,便俯身细细端详这个俊俏的小郎君,浓眉宽额,挺鼻薄唇,看的心里发慌,冷不丁苏锦发出‘哦……哈哈’的大笑声,吓得晏碧云赶忙起身背过脸去。 她还当是苏锦醒来,发现了自己正在偷窥他,羞得脸蛋带脖子根全成了绯红之色,可是等了半天没动静,回头看时,苏锦笑眯眯的睡得正香,哪有半分醒来的样子。 晏碧云啐了一口,这家伙睡觉还不老实,还来吓人,恨不得照他坏笑的脸上咬上几口。 忽听苏锦道:“水……水……” 晏碧云明白醉酒之人口感舌燥,腹中火烧火燎,需要凉茶来润嗓浸腑,当下在桌上倒了杯凉茶端到榻前。 但如何喂水倒是个难题了,想了想,将凉茶放在一边,伸出纤纤玉手将苏锦吃力的托起,扶着靠在自己的身上,苏锦的脑袋在自己高耸的双峰上乱晃悠,晏碧云心头砰砰直跳,拿起凉茶凑到苏锦口边。 苏锦如得甘露,咕咚咕咚牛饮下去,将一盅茶喝的见底,这才满足的吐出一口酒气。 晏碧云将空茶盅放在一边,刚想将苏锦的头从自己的胸口挪开,没想到苏锦一个侧身,胳膊翻上来直接搭上了晏碧云的肩膀,头脸不但没挪开,反倒朝她的双峰之间拱了拱,嘴巴刚好凑在左边的那一粒红豆边上,呼出的热气直喷过薄薄的衣衫,将那颗相思之豆迅速的吹热、膨胀。 晏碧云浑身难受的要死,但又被苏锦死沉的身子压制,动都不能动,胸前的难受的感觉,让她不知如何是好,终于使出吃奶的劲将苏锦的头偏离,嘴巴的热气也喷不到自己的红豆,这才娇.喘微微的叹了口气。 “冤家!”晏碧云轻声道,忽然红着脸俯身在苏锦光洁的额头一吻,拿起团扇来,不但认同了自己靠枕的身份,同时也成为一个最为称职的使女了。 ------------ 第九十二章 谁人不识愁滋味 更新时间:2012-08-07 三更到! ## 苏锦春梦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到了傍晚时分方才醒来;房间里空无一人,淡淡的檀香味弥漫在鼻端,抬眼看去,碧纱窗外树荫婆娑,阳光透过纱帘洒下斑斑点点的光点,虽依旧金黄闪耀,但似乎没那么刺眼了。 苏锦惊觉自己原来睡在和丰楼中,一下子有些发懵,自己老是睡在别人家里,而且是个单身的女子的住所,这样下去怕是对别人声名有损。 苏锦起身整理衣衫,外间的早已醒来的小穗儿听到动静赶忙推门进来道:“公子,你醒啦。” 苏锦扶额诧异道:“怎地我又喝多了,没说什么过头话,没做错什么事吧。” 小穗儿神色古怪的而看着他,半晌方扁着嘴鄙夷道:“公子爷就差搂着人家晏东家睡觉了,还问有没有做错事。” 苏锦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巴,惊慌四顾,斥道:“别乱说话,这可是在人家家里,传出去叫晏东家如何做人。” 小穗儿一把推开他的手掌道:“公子爷做得,小婢便说不得?” 苏锦拿她没办法,加上也确实不知道什么把柄在她手里攥着,连拉带拽的将小穗儿拉出后院雅厅,往外边走。 小穗儿嘀咕道:“就这么走么?抱了人家一下午,连声招呼都不打?” 苏锦哭笑不得,低声下气的道:“小姑奶奶,别乱说话了成么?咱们回家再说,你去找晏东家帮我道个别,就说醉酒叨扰不甚感激。” 小穗儿道:“就知道是我去,酒劲上来了以酒遮脸,酒劲下去了便拿自家使女挡箭,哼。” 苏锦忍不住了,板起脸道:“穗儿,你若是不去,我便自己去道别,哪来这么多的话?这也太没家教了,我好歹也是你家主人吧,咋就这么不留情面,醉酒之后我知道干了些什么?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说了半天了,以后出门这幅德行,可别说是我苏锦教你的。” 小穗儿心里知道自己话太过了,公子爷是好脾气,但是急起来也是会板砖拍人的主儿,但一想到自己推门而入,看见苏锦搂着晏碧云脖子,脑袋拱在晏碧云怀里睡得口水瓢泼的情景,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人家晏碧云是女子,总不至于主动撩拨公子,定是自家公子以酒装醉去占便宜;这是有预谋的,否则干嘛明知自己酒量不行,还是一杯接一杯的灌自己,摆明是有后招的。 “公子爷自己去好了,小婢可不能去,那晏东家被我撞见,怎肯见我?”小穗儿翻着白眼道。 “撞见什么了?说清楚。”苏锦拉着小穗儿的小胳膊,踉里踉跄的把她拽到一丛芭蕉叶下小声问道。 小穗儿扭手扭脚的不肯说,苏锦火了,一脚将一团土坷垃踢飞,怒道:“明儿你去老夫人那儿伺候吧,爷我没时间跟你置气,真是莫名其妙。” 小穗儿心里一惊,刚要说话,就听芭蕉树那一端传来‘唉吆’一声,苏锦吓了一跳,赶忙探身去看,只见芭蕉树后小娴儿捂着脚脖子龇牙咧嘴痛的直皱眉。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身后小穗儿幸灾乐祸的来了句:“一报还一报,上回打破咱家公子额头,这下偷听被砸了脚踝,老天有眼,阿弥陀佛。” 小娴儿的秘密被戳破,红着脸‘哼’了一声转身便走,苏锦忙道:“唉唉唉,帮我跟你家小姐道个别,就说一下午有劳她照顾,过两日我来拜谢。” 小穗儿拉着苏锦的袖子道:“走啦……你以为她会帮你带信么?” 苏锦无奈,只得收拾心情出门登上骡车回府而去,在车厢里软硬兼施,终于将下午的情形探听了个明白;心里当时就后悔了:蠢材啊蠢材,美人在旁居然睡得跟死猪一般,难怪醒来是鼻颈处有异香萦绕,还以为是檀香的味道。 苏锦脑海中不禁勾勒出自己张着嘴巴钻在晏碧云的双丘之间,口水流的她全身都是的样子,简直悔之莫及,要是稍有神智,便是拼着被扇几个耳光也要在那相思豆上嘬上一口。 她会扇我么?苏锦沉浸在意淫中无法自拔;她舍得么? …… 庐州府衙后堂中,一帮商会东家闷着头被朱世庸骂了个狗血满脸,朱大人显然是气的要死,午饭也不吃,害得几位东家也陪着挨饿;瘦瘦的唐会长倒也罢了,刘副会长和黄副会长都是胖大腰圆食量颇巨的人物,早间折腾到现在,肚子里早就饿得咕咕直响,眼睛里也往外冒着金花,快撑不住了。 朱世庸兀自骂个不休:“悲哀!何其悲哀!加起来几百岁的一帮人,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给耍了,还要公开致歉,脸面丢尽了;这事指定要传到京里,下月我去吕相府中恭贺吕夫人生辰之时,必会因此事被骂的狗血淋头,气煞我也。” 黄副会长睁着饿得发蓝的眼睛有气无力的道:“大人息怒啊,此事还是坏在那包拯手中,若不是他多管闲事,这次便将苏锦那小子拿下了。” “呸,你还有脸说。”朱世庸怒道:“漏洞那么明显,这是把脸伸到包拯面前让他打耳光,他能不打么?他是晏老贼的人,巴不得本官犯错好揪我小辫子呢。” “大人为何不据理力争将那包拯轰出去呢?这里可不是那包拯的地盘,岂能容他撒野?”刘会长道。 “刘会长岁数不大倒是耳朵背的厉害,没听到那包拯身兼‘殿中丞’之职么?那可是皇上的耳目,我一个小小州官能够公然驱赶么?真是笑话。”朱世庸说话越来越尖酸刻薄,几位会长听的眉头大皱,心里堵得难受。 黄副会长道:“大人息怒,现在发火也无济于事,总要想个招才是,这次那苏锦洋洋自得,日后岂不是要骑在我商会头上拉屎拉尿么?这事该怎么办,还需大人拿个主意。” “怎么办?凉拌!”朱世庸怒道:“你们商家之争难道要我知府出面帮你摆平他么?那我管的事也太多了,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办法去。” 久未出言的唐纪元再也按捺不住了,咳嗽一声开口道:“朱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商会一直受知府大人庇佑,我等心存感激;但话说回来了,商会好了,大人您不也面子有光么?商会一倒,大人您难道就能安安心心的当您的官么?” 两位副会长暗自解气,这些话也只有唐会长敢说,朱知府说话的语气似乎将自己置身事外,唐会长岂能容他脱身,这番话绵里藏针便是要刺他的神经,提醒他不要糊涂。 朱世庸大怒,指着唐会长的鼻子道:“你……” 唐会长丝毫不让盯着朱世庸的小眼,淡淡道:“我怎样?” 朱世庸叹息一声,胳膊无力垂下,瘫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了。诚然,现在想撇清关系是不可能了,自己跟商会干了不少违法勾当,私收贿赂倒也罢了,暗中害了几条人命,还掉包了释放一伙山贼,这些罪责,那一条不够抄家砍头的;况且唐会长京城中有个大靠山是他得罪不得的,当初自己也是迫于这层关系才无可奈何的跟商会做了搭档。 想当年自己风华正茂器宇轩昂的带着家眷来庐州赴任之时,也曾发誓要做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只不过宦海多波,身在官场中身不由已,不知不觉便成了这幅摸样,最初的梦想已经破碎成千万颗瓦砾,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朱世庸不禁再叹一声,居然热泪滚滚了。 ------------ 第九十三章 钩心又遇斗角时 更新时间:2012-08-08 三名会长哪里明白朱世庸此刻的心情,还当他担心乌纱不保,心急落泪;这一点倒是好理解,十年寒窗经历多少苦楚才换来今日荣华富贵,一旦危险来临,眼见便要失去拥有的一切,任谁都会心有戚戚。 “大人,老朽的话重了些,有冒犯之嫌,请大人恕罪则个;但事情远远没到伤心落泪之时,何须如此?”唐纪元还在那一个劲的安慰,深怕朱大人一时想不开没了斗志,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无论如何不能没了心气,否则或许便是一损俱损之局。 朱世庸擦擦眼泪,心道:“你们倒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本官岂是你们想象的那般软弱,今日唐纪元言辞无礼之极,且容你嚣张,有了适当机会,我会叫你们全部悄无声息的完蛋,免得处处受你们掣肘。” 心里起了杀机,脸上却是益发的和颜悦色,叹息道:“我只是一时有感,方才落泪而已,跟唐会长说言无关,唐会长放心,本官对于后续已有安排,这次万不能被那包拯抓了把柄,所以须得当机立断,立刻将后患全部斩除。” 商会三人均伸了脖子道:“大人有何指点,请说。” 朱世庸微微一笑,心道:你们还是要指望着我,京城的那位再位高权重,也不能帮你们拿主意,我呸!一帮子蠢材。 “本官这边嘛,那仵作我会尽快的处理掉,断了这条线,这样包拯即便想将此事攀上我,也仅限于仵作身上而已,事情闹出来,也不过是个识人不明,用人不察之过,对商会和本官都是极大的保护。” “对对对,还是大人考虑的周全,不知商会这边需要做些什么?”唐纪元也不好意思将压力全部丢给知府大人,毕竟庐州这片地界是他的地盘,真惹毛了,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商会么?你们只需要做一件事。”朱世庸掌控住局面,脸上更显沉着。 “大人请讲,一定办的妥妥当当的。”刘副会长道。 “妥妥当当?但愿吧。”朱世庸淡淡的道,刘会长顿时不说话了,这次这么大的漏洞都没发现,还谈什么妥妥当当呢。 “也没什么特别的,只需要你们跟本官一样,堵住漏洞,别让包拯顺藤摸瓜摸上你们,到那时,大家一起完蛋!”朱世庸眼皮微跳,看也没看商会几人,话也说得很隐晦。 “大人的意思是……?”唐纪元皱眉道,脸上满是狐疑。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做不做是你们的事,我还是那句话,要完蛋大家都完蛋,如何取舍须得诸位自行衡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要是山塌了,别说柴禾,一根枯草棍也捞不着了。”朱世庸连着茶盅底将案上的茶杯端起,这是要端茶送客了。 几位不好再纠缠,纷纷起身告辞,朱世庸将三人送到天井,拱手道别之际补了一句:“本官这边会及早处理,此事宜早不宜迟,包拯可是在庐州要呆到月底的哟。” …… 三名会长出了府衙,眼见红日偏西,又饥又累又急,浑身都快虚脱了,但是即便如此,还是赶到商会小厅分析知府大人之意。 满桌的点心摆满,茶水沏上,三人一顿好嚼,茶水灌着点心呼呼下肚。 肚子里有了东西,脑筋也逐渐灵活起来,唐纪元艰难的将一块桂花糕嚼碎咽下,手指点着桌子道:“两位,知府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他是要我们将所有参与杀害秦大郎的线索全部除掉,不留一丝痕迹。” 黄掌柜张大嘴巴,满嘴的糕点沫子簌簌往外掉,含糊不清的低声道:“什么?难道是要我们将小黑他们全部……?” “不仅是他们几个,还有运尸体的车夫,写假遗书的师爷,总之,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要除掉……”唐纪元面色凝重。 “丝……”刘会长跟黄会长几乎同时吸了口冷气。 “唐翁,这事可要慎重啊,这一下手,可是六七条人命,我等……我等……担得起么?”黄会长白胖的面孔上全是冷汗,说话都哆嗦了。 “担不起也要担。”唐纪元面色阴郁道:“知府大人说的对,留得青山在,若是被那包拯咬上来,你我均是抄家身亡之局,两下权衡,这事必须做。” 刘会长沉默不语,似乎若有所思,唐纪元自然要征求商会小诸葛的意见,问道:“老刘认为该当如何?” 刘会长慢吞吞的道:“唐翁,我总感觉这里边有玄机,虽然按照知府大人的提议是最为妥当之举,但我总感觉朱世庸有什么另外的目的。” “什么目的?”唐、黄二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我感觉……知府大人似乎想借此事与我等划清界限,你们想,我们和知府大人之间最大的秘密是什么?” “自然是救了黑七他们一伙,朱大人那件事可是帮了不少忙。”唐纪元毫不犹豫的说道。 “唐翁,这么多年来,小黑为我们也做了不少,他是烂命一条,所以用起来也得心应手,这些年四城商家能唯我商会马首是瞻,有小黑的一份功劳,唐翁当年的决定还是正确的,庐州城桀骜之人均为小黑所平,没有当年的铁腕,也没有今天的局面。”刘会长道。 “老刘,别卖关子啦,你就直说吧。”唐纪元不愿意谈及此事,毕竟杀人放火绑架勒索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唐翁最清楚,小黑手上犯了多少案子,每一件每一桩抖落出去都足以令我们翻船,所以灭了他们的口也是对我等有利之事;只是……此事若是我等自行决定还罢了,朱世庸暗示我等这么做,老朽以为他是包藏着私心。” “他在借我等之手,除去他最为担心的一桩公案,小黑等人一死,今后死无对证,那件偷换人犯之案也将从此无人查出,然则商会和知府大人之间将只有些行贿受贿之类的小事,根本不足以将他牢牢绑在我们的船上,这样的后果……唐翁考虑到了没?”刘会长不无担心的道。 “不会吧,那个昏官能想的这么深?”黄会长吃惊的道。 唐纪元默然不语,深深的思索着刘会长的每一句话。 “防人之心怎可失去,万一如此呢,万一朱世庸亦如我等今日这般考虑,准备丢卒保车,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舍弃我等呢?到时候又当如何?”刘会长道。 “他敢!”唐纪元咬牙道:“我会让京城中夏大人扒了他的皮!” “唐翁,如何定夺还是你来拿主意,我等二人唯你马首是瞻。” “对,我老黄跟老刘一样,听你的。” 两人的表态坚定了唐纪元的信心,他考虑一番下定决心道:“除了小黑他们,为了自家安危必须这么做,即便是朱世庸的算计,我等也别无选择,包拯此人确实如知府大人所言是个一追到底的戆货,不能让他抓住把柄。” “那朱知府那边,如何羁袢的住呢?万一他翻脸不认人,岂不比小黑等人更有危险么?”刘会长道。 “无妨,老夫自有羁袢他的办法,先不说他行贿受贿的证据在我等手里捏着,上次咱们送给他的婢女小莲儿可还是我们手中一张没打出的牌呢,只需要小莲儿将他盯紧了,他的一举一动岂不是全在我等掌握之中么?他若真的敢动一动,我便请夏大人提前动手,保管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这就去写封信给夏大人将情况详细说清楚,顺便将那二十颗上等南珠送去。” “夏大人动手的话,吕相那边会不会有什么纠缠呢?”刘会长倒是考虑的很全面。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老刘啊,夏大人跟我说过,吕相根本就没把这朱世庸当回事,只是每年朱世庸孝敬的钱物颇丰,这才勉强保持着之间的联系,再说了,夏大人要动谁,吕相还会为一个小小的知府得罪夏大人么?”唐纪元呵呵笑着,捻起一块方糕丢入口中大嚼起来。 ------------ 第九十四章 月下 更新时间:2012-08-08 大章!大章!又见传说中的大章,求票,求收。 ## 苏锦从未这般纠结过,此刻两种选择萦绕心头,好像选哪一样都不太妥当;放弃苏记绝无可能,而仅仅用商人的身份在这个时代生活,他又感到不太安全,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便如一只软柿子一般被官府捏来捏去,而且还毫无还手之力。 晚饭后,苏锦一个人在院内的葡萄架和花树丛中漫步,时而对月嗟叹,时而停步凝神,甚是踌躇不安。 小米儿倚着门框站着,将一颗颗的瓜子丢进小嘴中‘噼里啪啦’的嗑个不停,眼睛盯着苏锦模糊的身影随时准备听从吩咐。 小穗儿焦急的在门廊上走来走去,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米儿,能不能不要嗑瓜子了?吵得人烦死了。”小穗儿终于开始生出邪火来。 小米儿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眨巴着眼道:“嗑瓜子的声音很大么?” “还不大?再大点都快把整个庐州城吵翻天了,你还让不让人活啊?” “……”小米儿无辜的看着像被烧了尾巴似的小穗儿,自打公子爷和小穗儿回来之后,两个人脸色均不善,好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好在小米儿平日无端被小穗儿欺负一顿的经历颇多,倒也不甚在意,只是一把瓜子抓在手中,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有些尴尬。 “米儿,对不住,我心里有些烦闷。”小穗儿发泄一顿之后,看着小米儿的可怜样儿有些不忍。 “哦,那倒没事,只是……你为何烦闷呢。”小米儿毫无觉悟的又开始往嘴巴里丢瓜子。 “你能不能不要再吃了,没见公子爷烦着呢吗?你倒好,没心没肺的光知道吃。” “哦哦……我明白了,公子爷一烦你就烦了是么?” “倒也不是……今儿个我和公子爷顶嘴啦,他一生气说要把我送到老夫人那边去,你说烦不烦?”小穗儿鼓着眼道。 “那有什么烦的?伺候老夫人也挺好啊,反正都在苏家,只要在苏家无论伺候谁我都觉得挺好。”小米儿道。 “你……你就是头猪。”小穗儿又骂上了。 小米儿扁扁嘴,不置可否,仿佛骂的不是她一般,过了一会,小穗儿凑到小米儿身边道:“如果公子爷要把我送到老夫人那边,你帮不帮我求情?” “求什么情?又不是打你骂你。” “那……你替我去伺候老夫人呗。” “不去……”小米儿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为什么?反正你伺候谁都一样。”小穗儿完全不理解小米儿在想什么。 “是啊,但是我要去了,不就跟你分开了么?相比于老夫人那边的香儿姐姐,我还是喜欢跟你在一起。”小米儿将手心里的瓜子壳丢在篓子里,平平静静的道。 小穗儿感动了,抱住小米儿的半边肩膀,在她胖乎乎的脸上‘哒’的一口,把小米儿臊得往后连退,嘴里喊道:“这都跟谁学的这么不三不四,哎呀,全是口水。” 小穗儿捂着嘴嘻嘻的笑,笑闹间连心里的愁事儿也给忘了。 西首的园门处,一点灯火晃晃悠悠的移了过来,廊上的灯笼照耀出柔娘浣娘姐妹的身影,每日晚间,苏锦都会去书房坐一会,今日快二更了还没去,姐妹二人有些不放心,所以打着灯笼过来看看。 此次苏锦被官府抓走之事,柔娘和浣娘极其担心,但两人又没有什么法子,得知消息之后暗地里哭了四五回,她们能做的便是尽好本分,打理好手头的事,静待苏锦归来。 天随人愿,今日午间苏锦安全归来的时候,柔娘高兴的满脸泪水,苏锦去和丰楼之后,她跪在卧房里不知道给老天道了多少声谢谢,她有一肚子话要跟苏锦说,所以终于憋不住,带着浣娘一起过来。 小穗儿一见两姐妹,并没有像以前那般撅起嘴巴,反倒出乎意料的热情,一番寒暄之后,小穗儿恳请柔娘去逗逗公子开心,顺便帮自己一个小忙,让公子别把自己送到老夫人房里去。 柔娘脸色有些泛红,小穗儿为什么要自己去逗公子开心,显而易见,自己和公子的事情,小穗儿一清二楚,这丫头鬼精鬼精,也不知道暗地里偷听过多少回了。 但一听说苏锦心绪不佳,柔娘便将矜持抛诸脑后了,这次事件的另一个副带作用便是让柔娘忽然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害怕失去这位苏公子,除了肌肤之情外,柔娘能感觉到自己渴望融入苏锦的心中,所以苏锦的喜忧也自然成了她的喜忧。 柔娘缓步走下廊阶,沿着碎石小路走向葡萄架下,苏锦正坐在石桌边托着腮帮子发呆,那样子倒不像个跳脱爱闹的富家公子,倒似是个沉静柔弱的乖宝宝。 借着月光,柔娘第一次仔细的打量着苏锦,在透过薄云的过滤之后,月色宛如轻纱笼罩苏锦全身,在他的周边形成一道若有若无的光晕,明暗映照之下,更显的苏锦五官精致鲜明,黑发飘逸,身形修硕;虽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可以感受到他身上一种神秘的吸引力。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魅力吧。”柔娘心绪起伏,能为这样的男子所拥有,真是莫大的幸福。 “你打算一直站在那边么?”苏锦的声音传来,吓了柔娘一跳。 柔娘赶忙从葡萄藤浓密盘旋如苍龙一般的主杆后走了出来,垂首来到苏锦面前万福行礼。 “奴家见过公子,见公子在想事情,奴家便没有出来打搅。” “也没什么想的,就是见月色皎洁,空气凉爽,来透透气,清净一下而已。”苏锦拉过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来。 柔娘赶紧回望一眼廊下,深怕给小穗儿和浣娘等人看见。 苏锦轻笑道:“放心吧,她们看不到这么远的,中间隔了几从花树呢。” 柔娘这才放心的依偎在苏锦的怀中,没想到苏锦忽然冒了一句:“不过小穗儿喜欢偷听偷看,难保不在某丛花坛之后盯着咱们呢。” 柔娘吓得赶紧起身,慌慌张张的朝四周看,忽然一股大力涌来,身子被拉入苏锦的怀中,惊慌间小嘴被堵个正着,张口欲呼,却被一根灵蛇般的舌头滑入口中,纠缠住自己的小雀舌儿搅动起来。 柔娘身体一窒,随即抛却杂念忘我逢迎起来,一番唇舌交缠,两人气喘微微的分开,柔娘羞臊的将俏脸埋在苏锦的怀中,闭着眼睛微笑。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苏锦叹道:“这样的时光若能停留,真是死而无憾了。” 柔娘伸出手抚摸着苏锦的脸庞,抬起脸看着苏锦月光下俊俏的面孔道:“公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呢?今日说话行为跟以往有所不同呢。” 苏锦捧着她的脸埋头一吻道:“神仙尚有烦心事,我确实为了一件事很是矛盾,不如你给我拿个主意吧。” “奴家懂得什么,不过公子说出来,或许心里便好受些。”柔娘轻语道。 苏锦感动了,这才叫女人,柔如水,蕙如兰,明净如月,解语似花。 苏锦将自己面临的困扰轻轻诉说,柔娘静静的听着,两人沐浴在月光中,仿佛情侣在互诉衷肠,而不是在谈及未来前途的大事。 “这便是目前我所纠结的问题,我若听众人所劝去读书考科举,苏记便无人管理了,娘亲年事已高,决不能因为此时再让她受劳累。”苏锦说完原委,叹息道。 “公子当真去要做官么?”柔娘问道。 “做官?先当学生呢,你以为那么容易便可以秋闱中举,春闱登榜么?” “别人或许难些,公子若要做什么事,恐怕没什么可以阻挡的,即便是朝廷科举,公子若属心去考,定会中的。”柔娘幽幽的道。 “苏锦捏了捏她的粉脸笑道:“你倒是会说话,哪儿有那般容易啊,不过,听你口气,好像不大情愿啊。” 柔娘道:“奴家哪敢干涉公子的决定,只是想起爹爹入仕为吏,结果却是家败人亡,几年时光,母亲去世了,父亲流放益州,我姐妹亦不知他在何处;我和浣娘若不是得公子庇佑,还不知道沦落何方呢。” 苏锦默然,柔娘浣娘身世堪怜,一下子从官宦之女的衣食无忧跌落到街头卖唱,又经历亲人间生离死别之痛,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熬过来的,正因如此,可能对仕途有些不信任。 “不过……公子说的也很对,这次无端罹祸,确实是让人警醒,奴家虽为女子,也知道本朝最重文才功名,虽世人歧视之言渐微,但说到底‘士农工商’地位悬殊显而易见,公子若决意去做,那便一心去做,不必顾忌其他。”柔娘直起身,帮苏锦在石桌上倒了杯凉茶,端了过来。 苏锦伸手接了,诧异道:“那家里边怎么办?这一大摊子谁来管?” 柔娘道:“家里的事目前已经上了正轨,又无需你天天操心,你读书应考虽在州学或者某个学院,但并非完全不闻世事啊,可指派几位老掌柜共同决断日常琐事,遇到大事,便来请示你就是了,何须事事亲躬呢?” 苏锦一拍大腿,差点激动地把凉茶泼洒一身:“我这个脑子,都不会转了,光想着取舍,却未想到可以兼收并蓄;我可成立掌柜联席会,琐事由几位经验丰富的老掌柜来执行,遇到大事便来报于我知便可;同时可请晏东家帮我处理一些紧急事务,她的处事才能我都比不上,岂不两全其美?” 柔娘听到‘兼收并蓄‘一词,心里有些古怪,自己和妹子可不就是公子兼收并蓄的对象么?还有那位晏东家,无论才貌人品均属一等一,不出意外也是兼收并蓄的对象,公子将来还不知道要蓄多少呢。 “那晏东家怎肯帮忙?再说,苏记经营之事,怎能托庇于外人,若是生出什么异端,岂不是难以防范么?” “她会帮忙的,再说,苏记内部之事她全都知道,要生异端也早就生了,这倒不用担心;明儿我带你和浣娘去她那儿,正式给你们介绍介绍,今后你和浣娘就负责跟她接触,也可跟着学些本事,今后没准苏记还要你来掌舵呢。” 柔娘慌忙摆手道:“奴家可不成,人家晏东家是大家大户见过世面的人,奴家只是个唱小曲儿的,怎能和她比?” 苏锦呵呵笑道:“怎么不能比?一样的有手有脚四肢健全,一样的有才有貌,你们姐妹缺少的只是培养和学习罢了,上回若不是你们姐妹的聪敏心细,成衣铺怕早就名声扫地了;可不要妄自菲薄。” 柔娘低头道:“公子既如此说,奴家姐妹拼死也要学些本事,为你分忧。” 苏锦愕然道:“你当是上刀山火海下油锅么?还拼死……不早了,露水好像都下来了,咱们回去歇息吧。” 柔娘赶忙垂首万福,请苏锦先走,苏锦心头的块垒消除,心情大畅,快步回房而去。 柔娘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轻轻道:“上刀山、火海、下油锅奴家也是不怕的。” ------------ 第九十五章 忆苦思甜 更新时间:2012-08-09 六月初十,苏宅中从早晨起便济济一堂,苏锦利用这段空闲时间召集了所有苏记各大铺面、庄园的大小掌柜、领班,以及在苏记做工超过五年的老伙计来到苏宅外院聚会。 外宅的大院子里顶上搭上了遮阳的幕布,下边一溜摆开七八张大木桌子拼成一张大的条形桌,两边座椅齐备,各位蓝马褂的大小掌柜按照座次分坐两边。 桌上铺着红绸桌布,摆着数十盘瓜果甜点,一溜儿雨过天青的茶盅沏上香喷喷的上好绿茶,府中使女们穿梭来往,好不热闹。 与会的有苏记布庄、成衣铺、粮油铺、城外庄园、几个仓库的所有大掌柜和领班以及五年以上的老人,共计四十九名,这些都是苏记的脊梁,支撑着苏记不倒的根根支柱。 十年来,苏家除了年关,还从未在年中六月聚会一次,据消息灵通人士提前得到的内幕,这次少东家召开的会议会有重大内容宣布,关系到诸位的福祉;这个消息让诸位兴奋异常,少东家接手苏记以来,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损及伙计们的利益,相反倒是被提拔了不少人,看来这一次也绝对少不了好处。 众人平时都忙于自己铺子里的事务,一年中难得见到几回,此次见面自然是相互拱手问好,寒暄见礼;有问身体如何,有问子女高堂如何,四五十人相互见礼问好,场面一片闹哄哄的热闹。 辰时末,苏锦扶着王夫人在一群使女的簇拥下来到院子里,众人的目光一下子便转到了两人身上,少东家和老夫人今天都收拾的格外精神,特别是少东家,笑意盈盈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潇洒自信。 “各位老伙计们好啊,老身给诸位行礼了。”王夫人很高兴,笑眯眯的垂首道福。 “好,好,老夫人好,少东家好。”众人一阵忙乱的还礼,凳子都碰倒好几张。 “坐坐,诸位掌柜,诸位前辈都坐,无需拘礼。”苏锦招呼着道,转身先伺候王夫人坐在长台一端,众人这才纷纷坐下。 “茶都沏上了么?”苏锦明知故问。 “回少东家,都安排好了。”负责伺候众人的几名使女齐声道。 “穗儿,去将托人带来的西域牦牛干全拿出来,给诸位尝尝鲜。”苏锦笑道。 众人一阵激动,少东家可真是对待自己如家人一般,既亲切,又大气;西域牦牛干可是奇货,路途遥远不说,光是猎杀,宰煮,入味,晒干,便大费周折,经商队运往中原,售价着实不菲,可不是众人平时能吃得到的。 张老掌柜等几名人精大翻白眼,少东家又开始走温情收买人心路线了,这小子,处处玩心眼儿。 一番忙乱之后,苏锦在王夫人身边坐下,咳嗽一声,场面顿时鸦雀无声,这是要正式开始了。 苏锦从座位上起身,先作个团团揖,这才笑盈盈的道:“今儿个是个大好日子,苏记各家铺子、庄子的精英们齐聚此处,对外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我苏记和在座的诸位来说,绝对是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诸位当中可能有不少人没见过我,我也见到有不少陌生的面孔,所以咱们乘此机会互相瞅两眼,混个脸熟;别在大街上脸碰脸,互相还不认识,那可就闹笑话了。” 众人哄然大笑,第一次见少东家的伙计们见苏锦热情洋溢,谈吐幽默,显然心情不错,都为之感染,拘谨之心渐去,场面变得轻松热烈了许多。 “诸位可能很奇怪,为什么没到年关,我却要大家抽出一天的时间来参与这个会议;这是因为,我个人感觉,年终盘点时间相隔太长,不利于盘点得失,纠错赏罚,所以我建议定个规矩,今后每半年咱们苏记的老人和掌柜的便集中在一起聚会一次,形成一个惯例,同时以半年为基准进行一次盘点。” 众人都是商场上的老手,对苏锦这话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以往一年的时间聚会商谈一次,确实不利于及时的发现错弊和疏漏之处,会显得效率略低,少东家如此做,显然是想加快运作节奏,是个创新之举;此举并无敝处,只会有积极的作用,所以纷纷出言赞同。 苏锦笑道:“诸位前辈既无疑义,那么便定下来吧,请苏福管家提笔录上这一条,作为老店训的补遗条款之一。”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原来今日的议题竟然有修改店训的议程在里边,只是老店训用了十几年没变,这位少东家接手几个月便要改店训,不知主母王夫人会作何感想。 只听苏锦接着道:“今日会议的议题主要有两件事,但在此之前,老夫人想跟大家说几句话,诸位,热烈掌声欢迎咱们苏记的贤惠慈祥的大东家王夫人闪亮登场!” 苏锦用略带俏皮的语调扬声介绍完毕,接着带头鼓起掌来,顿时掌声雷动,几位老掌柜不禁莞尔。 王夫人白了苏锦一眼,笑着起身万福,待掌声停息,笑道:“这孩子,哪有这么说话的,还好是在家里,都是自己人,若是传出去了,可笑歪了别人的嘴。” 众人哈哈大笑,同时心里一暖,这娘儿两真不愧为母子,说话都是这么暖人心,王夫人这么一说,其实就是不把诸位当外人的意思,怎么不叫人心里热乎。 “今日见到诸位,老身心中万分的欣慰,自先夫没后,苏记有劳在座诸位叔伯兄弟的支持,不离不弃撑起这片家业,若无诸位相助,苏记只怕这一小片家业早就沦为他人之物了;老身……老身……代先夫和苏家祖宗感谢诸位。”王夫人说的动情,眼泪流出哽咽下拜。 众人慌忙出声阻拦,苏锦也赶紧装模作样的跟着下拜,把几位老掌柜急的赶紧还礼,差点没急出脑溢血来;好在小穗儿等人见机,上前搀住王夫人,这才免得造成大范围的座椅翻到,茶杯倾翻之祸。 王夫人取出丝巾,沾去脸上的泪痕,接着道:“今年我儿忽然属意商事,老身琢磨着,这份家业迟早要交到他的手上,所以跟张大掌柜等几位老掌柜通了通气,便让锦儿试着管管布庄和成衣铺的事情,在座的不少掌柜的老身都还没和你们说这件事,老身是想让他锻炼锻炼,今日老身便在此征询大家的意见,若是觉得我儿苏锦在商道上还有几分天资,便正式宣布由我儿掌管苏记,今后一切事务听从他的安排,老身也得以安享清福;诸位若是觉得他不合格,那么便继续历练几年,等到能担起这幅担子,在让他正式接手也不迟。” 苏锦暗暗佩服老娘的语言艺术,以退为进,觉得行那么就遵照大家的意思,觉得不行历练几年还是他,那么不管行不行就是他了;这些人要是这点意思揣摩不明白,平白无故的出来反对,那可就是傻逼一个了。 其实王夫人是过于担心了,她足不出户数月,根本不知道苏锦在庐州城已经是名声在外,不但所做的词篇唱响全城,而且一连串的大手笔弄得庐州商界都要闹翻天了;她更不知道的是,自己这宝贝儿子仅仅花了两个月时间就成功的拉到了知府大人和商会大佬们的仇恨,还差点被人陷害刺配流放。 王夫人只知道苏锦跟她谈及的那几桩大买卖,在她看来,这样的冒险行为定然已经让大掌柜们忍无可忍,她其实是想给苏锦撑撑腰的。 掌柜们的反应出乎王夫人意外,张大掌柜第一个起身道:“老夫人之言甚是,少东家无论从才智和人品足以担当这幅家业,老朽第一个支持。” 接下来,成衣铺赵大掌柜、粮铺的侯大掌柜、胡大掌柜、马大掌柜、闵大掌柜、庐西庄园的张管事、几间小作坊的管事等人都纷纷附和,表示少东家绝对适合担当家业,颇有些歌功颂德之意。 王夫人看了看苏锦,见这家伙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心中感慨:儿子真的长大了,自己的担心实在是多余,也不知道这小子凭什么本事将这帮人糊弄的个个听他的,这一点连自己掌管家业的时候都感到头疼。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儿啊,娘就代替苏家列祖列宗,将这幅担子当着诸位叔伯兄弟的面交予你手,从今日起,你便是苏记大东家,一切事务可自行和诸位掌柜的商议定夺,无需来禀报为娘,娘终于可以卸下这千斤重担,享享清福了。” 苏锦见王夫人面带笑容,眼眶里隐隐有泪花闪动,心中感动不已,从今日起,他便正式鸠占鹊巢,成为不是苏锦的苏锦了,从此以后自己便和这庐州苏家的荣辱绑到了一起。 苏锦撩袍跪下,恭恭敬敬的给王夫人磕了三个头,既表示谢意,亦表达歉意。 王夫人坦然以受,待苏锦磕完头后,起身拉起他,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儿啊,好好干,看你的了。” 苏锦笑道:“放心吧,儿定不负娘亲期望,不负苏家列祖列宗之期望。” 王夫人展颜笑道:“那便好,昨夜你和我所谈之事,娘同意了,入仕亦是光耀门庭之举,只是吾儿无须强求,中不了科举天也不会塌下来。” 苏锦如奉纶旨,王夫人终于答应他成立苏记管理长老会的建议,同时自己抽出时间去读书应考了,干任何事都要里外齐心,王夫人已经同意,这便扫除了苏锦心中最后一点担心,他可以放手去做了。 王夫人起身拜别诸位掌柜,晨间礼佛时间到了,众人起身相送。 王夫人的背影在使女的簇拥下消失在内宅门内,标志着从此以后,苏记正式开始一个新的时代,一个由十六岁的大东家苏锦掌舵的新时代。 ------------ 第九十六章 变革时代(上) 更新时间:2012-08-09 众人的目光回转,落在苏锦身上,苏锦一袭蓝衫,腰间悬大三元玉佩,满头黑发挽起,用紫色金丝线扎起,面目英俊,神色恬然。 “坐吧,桌上的果品和糕点请随意享用,我知道你们中有人是空着肚子的,自家人在此,不必过于拘礼。” 有人笑道:“多谢少东家款待,如此便不客气了。” 侯大掌柜道:“怎地还是少东家、少东家的叫,今后要改口叫大东家了。” 众人交口称是,苏锦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区别?‘少’字改成‘大’字,我苏记的生意便红火些么?还是我苏锦便多出一块肉来呢?” 众人哄笑起来;张大掌柜拱手道:“大东家,话不是这么说,名不正则言不顺,万事终有个规矩方圆,既然是大东家,大伙就该这么叫。” 苏锦哈哈笑道:“好好好,你们想怎么叫便怎么叫,我没意见,直呼其名我也不会见怪;苏锦毕竟是初出茅庐,今后便仰仗诸位全力帮我了。” “哪里哪里,大东家恁般客气作甚,都是应该的。”众人纷纷道。 “那么,咱们便言归正传进入正题,今日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跟大家宣布,可能有人已有耳闻,没错,就是关于店规的修改和诸位的福祉;张大掌柜,咱们老店规用了多少年了?”苏锦收起笑容,肃容问道。 “回大东家,店训是令祖父顺德公所拟,用了最少十八年了。” 苏锦咋舌道:“居然比我的岁数还大,真可谓是古训传家了,但不知其中内容具体如何?谁能背的出,便请他当众背上一背,能背的举手示意一下。” 苏锦话语一出,顿时十几只手举了起来,苏锦挑了一位看上去最年轻的伙计道:“这位哥哥来背吧,我见你面熟的很,一时间倒想不起你名字来了,见谅见谅。” 那人三十四五岁的样子,四四方方一张大脸,颇有些威武之相,只见他起身行礼道:“大掌柜见过我两次,小人是苏记染坊管事钱鹤年。” 苏锦猛然想起,自己做庐州布匹市场调研之时曾到过他的染坊数次,了解民间自织布的情况;民间有百姓自己织些粗麻布匹自用,往往需要染色上料,苏记这小小染坊便是为了方便百姓所开设的,只因不是苏记主流产业,所以苏锦倒是真没放在心上。 苏锦忙还礼,打手势请钱鹤年开始背诵,只见钱鹤年负手昂头背道:“苏记店规,其一、诚信为先,利之为后,无诚不力,无信不容,利取三分以养民,财不钻营而为仁。其二、物以质为先,忌次充好,以亏充满,取不当之利。其三、迎来送往当礼到人情,忌欺客瞒客怠客之举……” 钱鹤年身形高大,语音洪亮,将苏记店归二十四条逐字不漏一一背出,每一字都清晰入耳,不带半分拖拉。 苏锦暗自点头,不得不说这店规定的有水平,从从商之道直到店员的行为准则事无巨细均有所涉及,除了伙计们的日常工作有所规范之外,甚至对他们的行为生活也有所限制,譬如有严禁‘诱拐、奸.淫、剽窃、私通’等等方面的行为准则,几乎涵盖了方方面面。 钱鹤年口齿伶俐,盏茶时间,店规便全部背诵完毕;苏锦心里舒坦,带头鼓起掌来,顿时掌声如雷,夹杂着彩声。 钱鹤年团团作揖,缓缓坐下,苏锦笑道:“钱管事好口才,我苏记店规好文采,两者相得益彰,闻之如听新词一首,一点都不气闷,难得难得。” 众人心道:“你这也吹得太过了,店规能和长短句相比么?” “诸位觉得我苏记店规如何?”苏锦道。 “顺德公所拟之店规可谓字字珠矶,不但是我苏记店中人等之行为准则,放诸于世,用以律人,亦是一篇育人之字。”张荣钦点头叹道,白花花的胡子不停地抖动,显然极为激动。 其他各位大掌柜也纷纷表示同意,苏锦一笑道:“在我看来,这店规好是好,只是有些方面已经过于陈腐,故而今日我想对这店规稍加补遗和修改。” 赵大掌柜忙道:“这店规我等并未看出有何不妥之处,大东家可切勿轻易修改,毕竟传承十几年,已经深入人心了。” 苏锦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只不过古人云:世易时移,变法宜矣,时光过去近二十年,有些东西要改改了;譬如第十九条言道:举止有度,端方有礼,穿衣勿以奢华为先,餐食需有五谷之末,出入不已车驾为荣……这一条中后面的几条便需修改,我苏记现在正大力推行高档成衣布料市场,穿衣就是要得体,而且要贵重,每个伙计都是一个活动的衣服架子,要穿出神采和风度来,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生意上门,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众人沉默了,不得不说苏锦所说的极有道理,高档成衣布料市场的红火,便是大东家请了青楼红牌,选了俊美小伙计在城隍庙前展示而开创的局面,这一招绝对有效,这是已经证明了的,众人无从反驳。 “这条店规只需改成‘穿衣得体,无需过度追求奢华’便可,苏记所有伙计将统一定制夏冬两季衣衫,统一着装,统一材质,大掌柜另做两件蓝色锦缎马甲以象征身份。” “另外‘餐食需有五谷之末’也要改,现在可不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年月,身体是革命……唔干活的本钱,哪有既要马儿跑,有要马儿吃枯草的道理,这一句删了。” “后面关于车驾的也要改,传递消息,送货收款讲究的便是迅捷快速,有车不用用腿走路,倒是培养了吃苦耐劳的品质,但是多耽误事儿啊,这一条删了,加上一条,各店定规骡车两架,掌柜出入用一架,另一架伙计出门办事,视轻重缓急,酌情使用。” 苏锦一连串提出十多处删减修改之处,苏福一一记录修改,诸位掌柜的和老人们敌不过苏锦的如簧之舌,见他说的也确实在理,便无声默认。 其中最让人惊讶的便是第一条的修改,原条款涉及的仅为诚信二字,苏锦道:“诚信二字只需一字便可概括,而商家自然要逐利,将第二条和第一条合并;除此之外我认为不仅是聚拢财富,而应该担负更多的社会职责,故而我要加上一个字,那便是“义”。” 众人讶然不解,苏锦解释道:“我大宋之所以重文轻商,跟商家唯利是图不无关系,诚然逐利没错,做生意便是要赚钱的,但为富不仁之举确是世间最为痛恨之事;饥荒年月,灾民成堆,手中家中万石稻米任鼠蚁啃食,却不肯拿出半碗熬一锅稀粥以全他人性命,这便是不义之举,所以我苏记要改变别人对于商家的印象,不管他人如何,从我做起。” 张荣钦听到频频点头,抚须晃着脖子道:“然则,大东家是要讲这一条改为‘利、信、义’喽?真是胸襟博大之举啊,老朽佩服了。” 苏锦笑道:“这三个字是对了,但是顺序需要颠倒过来,第一条苏记店训便是要遵循‘义、信、利’之序,义字当头,诚信为本,再谈逐利之举。” 一席话,说的在场诸位心悦诚服,无一人不佩服这位十六岁的大东家的胸襟之开阔,眼界之高远;这些话也恐怕只有大东家能想的出,自己这帮人一辈子也考虑不到这么长远。 全场静默半晌,忽然间掌声四起,响彻整座庭院。 ------------ 第九十七章 变革时代(中) 更新时间:2012-08-10 苏锦看着众人钦佩的目光,心里有些感动,时代虽有所不同,但纯朴向善的思想却比后世人更容易深入人心;不夸张的说,在后世,像苏锦这般随口就能说出来什么‘义为先,信为本’之类的话的人比比皆是,可是口是心非沽名钓誉者占绝大多数,往往说一套,做一套。 道德的枷锁用来锁住他人,是后世人的普遍心理,到了自己头上,他们便将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而这个时代的人,他们接受了,便会遵守,而且奉为信条;苏锦毫不怀疑眼前这帮苏记的掌柜们和老人们会将‘义、信、利’的店训执行到底,这正符合了这个时代的潮流:儒学即将大发展,礼学即将大繁荣。 “诸位,店规修改的部分便告一段落,以下是要添加的关系诸位福祉的条款,请诸位仔细听听。”苏锦待掌声停息起身道。 众人侧耳以待,关系到自家的福祉,显然是众人最为关心的话题。 “关于这方面,经过深思熟虑,我打算添上‘身股’这一款,先给诸位解释一下何为‘身股’,说白了,苏记是我苏家独有的苏记,赚了亏了都是我苏家的,诸位的角色其实是帮苏记做工而已,我们之间是一种雇佣的关系;就算是苏记赚了一座金山,诸位也只是拿些薪水,最多再拿些红包赏钱,这对于诸位而言是极为不公平的,因为店内外绝大部分的事情都是诸位做了,而我苏家只是坐享其成,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呢?” 众人有些傻眼,这事他们从来也没考虑过,本钱、铺面都是人家的额,自己只是带着双手双脚去干活,东家开出的薪水也不低,这已经是他们能想到的天下最公平之事,可是到了大东家嘴里,就变成不太公平了,而且是对众人不太公平,这有些难以理解。 苏锦见众人疑惑的目光,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自己试图向他们谈这些经济上的剥削关系,实在是太傻了,这件事可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能理解的,再说下去,恐怕会引发更大的慌乱了。 原本是打算让诸位理解自己的意思再实行,现在看来只需要将这项政策当做东家的恩典推行下去便罢,诸位即将到来的感恩戴德,自已也只能勉为其难的坦然受之了,谁叫你们听不懂呢? “这样吧,苏管家,我说你记,咱们也不用那么复杂,这一条直接实行便是。”苏锦对苏福道。 苏福提笔待命,只听苏锦道:“从今年起,各个铺子每年终盘点盈利,将净利分为百份‘身股’,凡铺子中三年以上的老人,可拿一份‘身股’,五年以上老人拿两份‘身股’,十年以上的老人拿五份‘身股’,大掌柜拿七份‘身股’,其余一年以上,三年以下顶半份‘身股’;简单的拿大掌柜身份打个比方,若铺子里年入一千贯,大掌柜除了正常的薪水之外可得七十贯身股钱,若是年入两千贯,则拿一百四十贯,以此类推,伙计们,老人们亦然。” 苏锦此言一出,不啻为平地一声惊雷,将在场诸位轰的外焦里嫩呆在当场,苏福提着笔杆张着嘴半天没写下一个字来,呆呆的看着大东家。 “怎么了?都傻了么?苏福,记下来,记下来。”苏锦就知道有这种效果,他不以为意的端起茶盅喝茶,肚里暗笑。 众人都不知如何是好:“大东家傻了还是我们傻了?大东家这是在玩我们么?哪有这么白送利钱给自己的,恐怕是大东家在试探我等吧。” “少东……不不……大东家,不可啊,我等无一文本金,怎能坐收东家之利,这不是陷我等于不义么?”张荣钦颤颤抖抖的站起身拱手道。 “是啊,是啊,大东家,咱们领着大东家的工钱,年底还怎能从东家的腰包里掏钱,这还是人么?”众人也纷纷道。 苏锦大为郁闷,有这样的么?给钱还不要,这要是后世某朝人,来者不拒,或许还因为分多分少吵闹不休呢。 苏锦笑着摆摆手道:“诸位稍安勿躁,你们听我细说,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日我便将心底里的话跟诸位掏出来;我苏记历经二十余年风风雨雨,从一间小小的粮铺,到今日的规模,谁是最大的功臣?照我看是在座的诸位,和已经离开苏记的一些老人们,没有诸位的忠心帮衬,仅凭我苏家祖父、我父、抑或是我母,都无法将产业延续下去。” 苏锦伸手制止欲要说话的侯大掌柜,接着道:“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或许有人认为,伙计是靠着东家吃饭的,没了伙计东家完全可以再招一批,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多的是;诚然,一家店铺最不缺的就是人手,大街上有多少闲汉找不到事做,在街头乱逛乱闯?多的是!但在我看来,一家店铺最为宝贵的不是货物,不是招牌,甚至不是口碑,而是忠诚的掌柜和伙计们,有了这些人,什么口碑招牌之类的通通都能做出来。” “我苏记能屹立几十年不倒,是因为有张大掌柜、赵大掌柜、侯大掌柜这一帮忠心耿耿的老人在极力支撑,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别的人我不敢说,咱们苏记一定不会出现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情形,相反,在座诸位会齐心协力渡过难关,这才是最为宝贵的财富。” 众人暗暗点头,经过大东家这一番剖析,似乎有点明白他要表达的是什么。 “对于我来说,我要做的便是对所有忠心耿耿为我苏记效力的人加以褒奖,我要给你们最好的待遇,最大的尊重,同时也要将苏记的部分盈利作为奖励,让所有真心实意办事的人获得更好的回报,这便是我要为诸位派发身股的初衷。” 众人沉寂良久,各自思索着苏锦的话,赵大掌柜叹息着开口道:“大东家虽年纪不大,见识超越我等百倍,我老赵不是矫情,东家此举是开创今古未有之先河啊,此条店规一处,苏记的门槛怕是要被踏平了。” 苏锦哈哈笑道:“苏记是那么容易进来的么?以后进人,须得严格把关,不能让只顾利益的势利小人混进苏记,秦大郎的事情诸位恐怕有所耳闻,差点要了我的命;但真正的人才要广为吸纳,因为我心中的苏记可不仅仅是立于庐州一隅,我要将苏记的分号开到汴梁城、开到大名府、开到应天府、开到扬州府、开遍大宋各地,需要的人手也会成千上万,从现在开始便要加以储备。” 众人为苏锦的气势所鼓舞,也为苏锦的气魄所震慑,虽不谈他的志向是否可行,但是这番进取向上的态度,便是绝大多数人望尘莫及了。 “如此,我等便谢大东家恩惠了。”张荣钦起身毕恭毕敬的拱手为礼。 众人齐齐站起,纷纷拱手以谢,感谢大东家的恩惠。 苏锦忙还礼道:“无需多礼,都是自家人。” 众人差点就要落泪了,大东家待自己这帮子人可谓是仁至义尽,今后只能甩开膀子苦干,否则还算是人吗?更有精明之人盘算出其中另一层的意思,既然每人分了身股,实际上年终的盈利便有了自己的一份,多帮东家赚钱,东家分下来的股钱也就更多,实际上等于自己是小东家之一,帮苏记干也就是帮自己干,何乐而不为呢。 几位大掌柜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由此他们对苏锦的敬意更深了一层,这么一来,谁还不卖力做事?大东家年纪不大,肚子的花花肠子绕庐州城三圈也绕不完,不过越想这办法越好,直接抓住人心,几位老掌柜也不得不对苏锦五体投地。 ------------ 第九十八章 变革时代(下) 更新时间:2012-08-10 店规的事情一落实,接下来苏锦宣布成立苏记掌柜团的事情,此事又让众人大跌眼镜,按照苏锦的说法,要让七八名大掌柜组成一个苏记掌柜团,负责处理苏记日常大大小小的事务决策,除了重大决策之外,此掌柜团具有开销五千贯以下的决断之权。 此议一处,顿时引来众人一片反对之声。 “大东家,您这是要当甩手东家啊,苏记刚刚有所起色,您可不能贪图安逸不管事啊,再说苏记是苏家的产业,这么大的权力我等可不敢要,没得束手束脚反倒不美。”侯善荣快人快语,一蓬花白胡子吹得老高,激动直揪身边马大掌柜的肩膀。 马大掌柜死命忍住疼,跟着附和道:“大东家,侯大掌柜说的在理,大伙刚刚有些奔头,你就要甩开不管么?说老实话,现在的苏记老朽只听你一言,其他的人我都不太放心。” 苏锦哑然失笑道:“两位大掌柜莫激动,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成立一个掌柜会协助我打理苏记而已,一人智力精力都有限,咱们在一起共同出主意才会有更好的办法,诸位老掌柜都是生意上的泰斗,我一初出茅庐的小子,虽然不傻不笨,但是在生意细节上难和诸位相比,但我有大的方向,大的想法;成立掌柜会便是将我们之间的优劣之势互补,形成更好的合力而已。” “那……恐怕也不行,您刚才说掌柜会有五千贯以下的决断权,五千贯可不是个小数目,万一决断有误,岂不是让苏记蒙受损失,到时候掌柜会何以自处?”闵大掌柜插言道。 苏锦正色道:“此言差矣,生意上的盈亏乃是正常之事,我们所做的便是不违信义之下避亏就盈而已,诸位既然是我苏记的大掌柜,怎可不肯担负这责任;话说回来,诸位掌柜和每位老伙计新伙计都占有我苏记的身股,亏不是苏记亏,而是大家都亏;原本就是一亏俱亏,一盈俱盈之事,何来如何自处之说?” 闵大掌柜张口结舌,自己把占有铺子七分身股的事情给忘了,刚定的规矩,有些不适应呢。 “当然,诸位也无需忧虑,重大的决策只能由我来做出,掌柜会的职责只限于处理日常经营、人事任命、铺面进出之事,掌柜会亦有机制相互均衡,决断也是集体做出,不会有大的闪失。” 当下苏锦将掌柜会的运作模式一一道来,简单的来说,便是由苏记八位大掌柜,加上苏锦指派的柔娘、杨小四十人组成掌柜团,由张荣钦担任首席大掌柜,每日晨间举行一次晨间会议,商议决断日常事务。 决断事务之时,八名掌柜六位通过便可实行,而首席大掌柜具有否决之权利,就是说即便其他七位同意,张荣钦也可一票否之。 至于柔娘和杨小四两人,不参与事务决断,柔娘只是负责每日财物进出之汇总,实际上相当于总账房之职,财物进出须得柔娘认可方可,但柔娘无权改变掌柜会的决策;至于杨小四,则是负责列席,将所有情况知会苏锦便可,无实际职责。 苏锦的这番构架,其实是后世董事会的雏形,只不过权力下放的有限而已,在场诸位均觉得极为新奇,这种干法在当今商家中还是第一遭,也不知这小官人的脑子里是怎么想出来的。 张老掌柜作为首席大掌柜倒也罢了,毕竟他资格最老,声望也最高;柔娘的进入有些让人奇怪,掌柜们都意识到苏锦和柔娘之间定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好在柔娘平日跟几位老掌柜相处的甚是融洽,那日闲汉流氓拿着假衣服来闹事,柔娘浣娘姐妹正是让那帮人知难而退的首席功臣,众人倒也不好说什么,柔娘歌女的身份虽低贱了些,但大东家看中的人,谁也不敢小瞧。 苏锦看着诸位的反应不一,心里也明白这是正常的,毕竟有些东西直接灌输到这个时代还需一个适应的过程,也不能要求大家立刻便能接受,但人是一种适应性极强的动物,苏锦坚信他们不出一个月就会适应这种安排。 “我来到这个不属于我的时代不也是惶恐不安么?”苏锦咬着一块牦牛干带着微笑若有所思:“现在呢?爷还不是认命了么?而且混的也不算太糟糕。” “大东家,老朽认为您还是考虑考虑为好,毕竟这和祖制不合,说出去,其他商家亦会认为我等越俎代庖干了东家的差事,会不太好听。”张荣钦还是有些担心。 苏锦拱手道:“张大掌柜怎地忽然在乎其他人的想法了,庐州地界我苏记还用在乎其他商家的议论么?要是在乎的话,早被唾沫星子淹死了;不用担心,我会亲自撰写聘书,让掌柜会名正言顺,不会让你们难做,过不了多日,你们便会明白其中的好处的。” 苏荣钦见话说到这个份上,只怕难以挽回苏锦的决心了,于是拱手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谢大东家信任。” 苏锦呵呵一笑道:“这就对了,以后还要劳烦诸位多费心,不是我苏锦偷懒,此举对苏记或有促进之功,而且我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 众人静静等待下文,大东家行事莫测,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要他行此举,将自己抽身出来。 “诸位对今日发生之事应该有所耳闻,这里都是自己人,我也不遮遮掩掩,秦大郎之死差点让我身陷囹圄,不是我苏锦大不敬,诸位的眼睛是雪亮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苏记发展的再好,即便是生意开遍全大宋,华厦倾覆或许也只是弹指之间,因为我们是商人,是为主流所蔑视所不齿的商人。” 苏锦情绪有些激动,握拳在桌子上锤了两下,继续道:“我大宋商人的地位各位应该深知,士农工商,商排在末流,我也不说别的,要想不为人所歧视,除了自己努力做善义之举外,还需要有靠山方可在危急时刻化险为夷。” 众人默默无语,苏锦说的都是实情。 “这次若不是天幸遇到包大人替我洗除冤情,此刻苏记早作他姓;鉴于此经过深思熟虑,也征求了很多人的意见,我决定拿出更多的时间来读书应考科举之事,苏记无靠山,我便靠自己创造一个靠山,自己支撑自己。” 众人再次傻眼,这位少东家雄心不小,居然打算应考科举,走官商之道,不得不说这是一条路,但是科举何其之难,岂是想中便能中的;大多数人对这一想法不以为然。 “科举之难,难于上青天,大东家虽是大智之人,但恐怕也非一日之功啊。”赵大掌柜说的隐晦,给苏锦留了面子,言外之意便是说苏锦有些异想天开了。 苏锦心道:我跟你说不着,我上大学的时候,你还在冒黄烟呢,不对!你连渣滓都没了。 “我知道不容易,但万事只怕认真,万事只怕钻研,故而才要抽出时间读书,我这个人别的没优点,就是敢想敢干,诸位将苏记好好经营,便是对我极大的支持,至于结果如何,何必去想太多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不谋,天怎会遂我之愿?”苏锦正色道。 众人静默良久,思索着苏锦的话,张荣钦道:“大东家想做便去做,天必遂人愿,老朽支持你。” 张大掌柜一带头,众人自然纷纷表示支持;苏锦心道:你们不支持行么?我的事还轮不到你们做主。 聚会直到中午方休,众人在苏宅用过中饭之后纷纷散去。 苏锦送走众人心头落下了一块石头,终于自己可以轻松一些了,掌柜会一旦成立,自己基本上便可以腾出大把的时间来,不必每日陷在琐事之中头疼了。 然而一想到又要读书应考,苏锦便是一阵阵的犯恶心;他妈的,后世十几年书读的都要死人了,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又要去读书,自己还真他妈的命苦。 对着满目花树,苏锦原汁原味的甩出一句京剧道白:“苦……哇……”,在众使女和收拾碗碟座椅的厨娘小厮们侧目的眼光中,摇头晃脑的回内宅而去。 ------------ 第九十九章 虎狼之意 更新时间:2012-08-11 庐州府衙大牢内漆黑一片,守门的狱卒早早便关了大门,一撮撮的呆在泼了水的瞭望塔顶端的平台上乘凉吹牛,刘牢头正口沫横飞的大赞《鸣玉坊》新来的雏儿翠碧,昨夜花了不少一笔尝了个鲜,不炫耀一番着实对不住那十贯破红钱。 “那身段……啧啧啧……软的跟面条儿似的,那胸脯……啧啧啧……两弯明月挂胸前,值了……真值……再多点钱也值。”刘牢头眯着眼做陶醉状。 “我说牢头,你他娘别净是‘啧啧啧’啊,兄弟们什么都没听到啊,来点详细的,譬如怎么进的房,怎么脱得衣裳,怎么上的床,怎么入得港,也叫咱兄弟们过过干瘾不是!” “对对对,来点实际的,不然兄弟们会以为你只是吹牛皮,压根就没舍得花那钱……”有人附和道。 “放屁!”刘牢头怒了!“太伤自尊了,居然说老子是吹牛。老子是怕说得细了,待会你们一个个在这放手铳,这地儿还能呆人么?就这凉快些。” “快说,快说吧,扯那些没用的干什么?”狱卒们也怒了,吊胃口不是这么吊的。 “看在你们这帮犊子们平日对老子还算孝敬,今儿就好好跟你们唠唠;话说昨夜我去鸣玉坊找乐子,一进门那老鸨子就黏上老子了,张着那张母猪嘴冲老子笑,满嘴蒜味差点没把老子给熏昏过去。”刘牢头想起那个味儿还直翻恶心。 “光说这老鸨子干嘛,说雏儿,快说雏儿。”一名瘦小的狱卒插话道。 “你他娘的咋这般猴急,说书的前边还有串场话呢,一看你就是个进去就泄的货。”刘牢头骂道。 众狱卒哈哈大笑,一人附和道:“牢头还真有眼光,孙小六玩婊子好有一比,一个猫跳,屁股起落三下,翻身交钱走人……” 狱卒们爆发出一阵大笑声,那孙小六满脸通红,揪着说话之人便打,一时闹得不可开交。 “还想不想听了?不想听老子睡觉了。”刘牢头不忿自己被冷落,不悦的道。 “听,听,快说,说着雏儿怎么扯到小六身上了,他有什么好说了,快刀手一个。” 孙小六又待揪着这个人厮打,早被人拉住手脚,固定的牢牢的,眼见挣脱无望,只得静下来侧耳倾听。 “老子一听那老鸨子说有雏儿,眼睛都绿了,赶紧跟她上楼去相看,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众人伸脖子瞪眼问道。 “那叫一个水灵,头发那叫一个黑,胳膊那叫一个白,腰肢那叫一个细,胸口那叫一个大;隔了门缝冲我瞄过来一眼,老子骨头都酥了。”刘牢头边说边咽口水。 众人眼珠子都快要瞪掉地上乱蹦了,一个个跟着咽口水。 “当即我便要了,十贯呐,他娘的;说起来还要谢谢那位苏小官人,要不是他一板砖给咱们拍来这意外之财,老子哪来的钱去快活。” 众人急道:“别他妈说这些没用的,快往后说。” “一帮猴急货。”刘牢头手点着眼前一帮人骂道,抓起边上的大白瓷碗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接着道:“进了房,老子把门一关,嘿嘿……” 众狱卒伸着脖子道:“怎样?” 刘牢头张口欲说,忽听下边大门处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有人在院子门前叫门;众人扭头一看,看不清是谁,倒是有四五盏灯笼照着。 “小六,去看看是谁?”刘牢头道。 “为什么是我?”孙小六不干了。 “因为你快。”一人调侃道。 “操你娘。”小六又要发飙。 “好吧,老子亲自去一趟,你们这帮孙子,待会要是有油水,谁也别想要。”刘牢头骂吗咧咧的起身沿着扶梯往下爬。 “一起去,一起去。”众人忙起身跟在刘牢头爬下平台,摸黑点着了几杆灯笼一起来到大牢前。 大牢的院门被拍的咣咣作响,刘牢头隔着门骂道:“娘的比,急什么急,报丧么?” 斜着眼睛示意狱卒们将门闩拉开,哗啦一声将大门打开;刘牢头刚探出头去,还没看清眼前站得是谁,就听着一股风声袭来,躲闪不及之下‘啪啪’两声,脸上吃了两个大锅贴。 “狗日的,反了么你,给老子剁了他。”刘牢头眼冒金星,但反应倒很敏捷,伸手便将腰刀拔出半截。 身后一名狱卒赶紧拉住他胳膊,在他耳边轻声道:“牢头,你眼瞎啦,是知府大人。” 刘牢头浑身热血顿时冷却,腰刀哗啦滑进鞘内,赶紧上前鞠躬行礼不迭:“小的不知知府大人驾到,该死该死。” 来人正是朱世庸,一身黑色绸衫,裹着他略显消瘦的身体,空落落的仿佛一具干尸。 “回头在收拾你,带我去见前几天押进来的仵作,我交代的事情没忘吧?”朱世庸冷冷的道。 “知府大人,按照您的安排,都办妥了,那舌……”牢头战战兢兢地垂首回答道。 “闭嘴,带路……”朱世庸皱起眉头喝道。 一行人沿着臭气熏天的院内小道往黑漆漆的监舍走去,到了监舍处却又不进去,沿着墙根拐了个弯,一件破旧的小房子出现在面前。 刘牢头当先进去点着了灯火,这才躬身请朱世庸进入,朱世庸皱着眉头跨进闷热酸臭的小屋内,借着烛火的照耀,一个人戴着脚镣歪在四尺见方的一个木栅栏里,满头乱发,不知是死是活。 “把他提出来。”朱世庸道。 牢头用腰间的钥匙打来栅栏门,走进去大声吆喝道:“喂喂,别装死了,知府大人来看你了。” 那身影一动,猛然抬起头来,灯光下那张脸狰狞恐怖满是伤痕,最触目惊心处是他的嘴巴和脸颊,肿胀青紫不堪,已经分辨不出人样来。 但是朱世庸知道,此人正是跟随自己好几年的衙门仵作。 那仵作一见端坐烛火下的朱世庸,顿时目露凶光,呜呜大叫着朝朱世庸扑过来;刘牢头伸脚一勾,仵作扑的摔倒,鼻子磕在栅栏上,顿时鲜血长流。 “直娘贼,敢对大人无礼。”刘牢头大骂,伸脚往仵作身上乱踢乱踹。 仵作一动不动,既不叫嚷也不翻滚,只是双眼盯着朱世庸,动也不动。 朱世庸被他看得心头发毛,喝道:“住手,拿些水来帮他清洗清洗,再拿些凉茶来让他喝。” “让……他喝?”刘牢头疑惑的道。 “快去……废什么话。”朱世庸喝道。 刘牢头飞也似的窜出屋外,一叠声命人打水端茶,不一会两名狱卒拎着一桶清水和一壶凉茶进到屋子里,那仵作一眼看见茶水伸手抢过去咕咚咕咚灌下半壶,闭目歇息一会,再次将剩下的全部灌进肚去,显然是渴的狠了。 “洗洗脸吧,洗了身上舒服些。”朱世庸道。 仵作双目喷火看着朱世庸,默默摇摇头。 朱世庸叹了口气,转头对刘牢头和几名衙役狱卒道:“你们都出去,带上门,没我吩咐不准进来。” “大人,这……不妥吧。”衙役班头和刘牢头有些犹豫,这仵作看上去凶悍的很,万一伤了知府大人,自己可就要倒大霉了。 “出去……”朱世庸爆喝一声,众人顿时作鸟兽散,几息之内走的干干净净,屋子里一下子显得空荡起来,只剩端坐凳子上的朱世庸和坐靠在栅栏边的仵作,相对瞪视。 ------------ 第一百章 人心叵测 更新时间:2012-08-11 呼呼,一百章留念,咔擦!为了表示庆贺,晚上再来一章。 ## 时间仿佛凝固,闷热的监舍中寂静无声,只有两人的的喘息声相闻于耳,朱世庸身上有些燥热,脑门子上的汗珠开始慢慢渗出。 “吴五哥,本官知道你此刻恨我入骨,你虽口不能言,但你要说的话,本官全都知晓。”朱世庸掏出汗巾,抹了抹脸上的汗,叹了口气,打破沉寂开口道。 那名叫吴五哥的仵作低垂着头,两缕狠毒的目光从脏乱的头发缝里射向朱世庸,喉咙中发出野兽一般低沉的闷吼,似有扑向朱世庸撕咬而噬之之态。 “此事本与你无干,你所言皆为我示意,这一点我很清楚,之所以到今日这个局面,也非本官所愿,本官也不知那包拯会在当日将事情搅得一塌糊涂,有他在这件事迟早要露馅,他会顺藤摸瓜,从你身上摸到我这里,本官也很为难。” 吴五哥目光中尽是狠毒鄙夷之色,一瞬不瞬的看着朱世庸,若是目光可化为利刃,朱世庸恐怕早已千疮百孔。 “吴兄弟,有些道理或许你该听听,人这一辈子,其实就是一场梦而已,梦醒了也就什么都没了,至于神鬼之说乃是虚妄,所以早去晚去都是那么回事;但世人为何要忙忙碌碌蝇营狗苟,只因这场梦太长,或者说是太短了,人总想在梦里活的逍遥,让这个梦变成一场美梦。我这么说不知你听懂了没有?”朱世庸呆呆的看着烛火跳跃闪烁,好像在自言自语一般。 吴五哥喉间滚动发出一连串的怪声,然而没有一个字能让人听懂。 “吴兄弟,你懂也罢,不懂也罢,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两个人死,莫如一个人死,鱼死网不可破,你我二人是一条藤上的瓜,顺着你就能摸到我这,而我一旦被挖出来,又会拔出萝卜带出泥,连累一大片,所以只能从根子上断了这条藤,才能保住这条藤上其他的瓜儿。” “吴兄弟在我衙门做仵作也快四年了吧,记得当年你从赣州来,赣州周大人举荐你来我府衙提刑司任仵作,那时带着妻儿老小七八口来到我庐州,沿途风尘仆仆,到了我府衙之后大人孩子都不成人样,衣衫褴褛跟一群叫花子一般,五个孩子饿得都皮包骨头,我叫厨房连煮了三锅饭也不够你们一家子吃的,那情形真教人潸然落泪,那时候是真苦啊。” 吴五哥的目光渐渐从仇恨变为迷茫和深刻的眷恋,通红的眼中涌出大滴的眼泪,口中呜呜做声。 “后来我在西城给你们安排了房子,让你浑家来我府衙帮工,而你便成为我府衙仵作,这四年来,你一家老小无饥饿之虞,无日晒雨淋之苦,虽不是本官之功,但本官也算是尽了一份力吧,人心都是肉所长,若有一丝可能,我也不愿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可知那包拯手下已经秘密去过你的宅院,那就是要顺着你这颗藤,摸我这颗瓜啊。” 吴五哥目光呆滞,看着朱世庸噏动的双唇和不断抖动额胡须,不知道在想什么。 “包拯是出了名的疯狗,被他咬上,他绝不会干休,所以今日我便是来跟你商量这件事,希望你能配合我渡过这场难关。” 吴五哥抬眼看着朱世庸,目光中竟然有了希冀之色,朱世庸敏锐的察觉了这一点,脸上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微笑。 “你知道我朱世庸不是不讲情义之人,这两天我一直在考虑,如何安顿你的家人,你是家中梁柱,梁柱一倒,家中老弱妇孺绝无生路,此非你一人之事而是关系到你家中七口的性命,还有我朱世庸的前程,以及我朱世庸身后的一大帮子人,你可明白?” 吴五哥含泪点头,一想到家中老母、幼子自此便失去庇佑,或流落街头,他的心中便在滴血。 “思来想去,我这里有个两全其美之策,你若同意,咱们立刻就办,若不同意再从长计议如何?” 吴五哥的眼神已经完全变成了祈求之色,含泪不住点头。 朱世庸松了口气微笑道:“这就对了,明理知进退,这才是好汉子,你放心,这个办法绝对对你有利,既不伤你性命,又可令你老母妻儿衣食无忧。” “首先你必须认罪,你要承认那秦大郎尸身上的遗书是你所放,至于谁栽害于苏锦,你便说你也不认识,只是因为那陷害之人找到你,出巨款买通你将遗书放于尸身之上,你见财忘义,故而一时糊涂做了此等事,承认了此节此事便好办了。” “至于我命你将秦大郎尸身认定为自杀之事若是查出来,你也只可招供为失职之罪,人不是你杀的,你本无需承担杀人罪责,要咬死了口,便有活路,不仅是你的活路,还有你家中老母妻儿的活路,你若是透出去半个字,我饶得了你,我身后比我官高权重之人必不会饶你,他们杀了你一家人如同碾死一窝蚂蚁。” 吴五哥惊惶点头,涉及家中老母妻儿生死,便是击中了他的软肋,他只能服从。 “我这里一份供词,就是本官刚才同你所言之事,你画了押便可,此罪只会判你刺配之刑,我打算将你发配沧州,明后日便着衙役押送上路,到了沧州离庐州千里,里包拯赴任的端州更是数千里之遥,茫茫人海,他何处去寻你?” “如此便可避开包拯追查;同时我送一百贯钱到你家中,待你到达沧州之后便安排你母亲妻儿去沧州与你团聚,沧州牢中管营乃我昔年同窗,我修书一封让你带去交予他,他必会对你格外看顾,如此你可在沧州隐姓埋名,做生意也好,放高利也罢,帮人做工也行,总之你一家人团聚一堂,岂不和美有加么?” “你虽舌头为这帮狱卒所毁,但这小小残障与家破人亡相比,孰重孰轻一目了然,如此两全其美之策,不知吴兄弟意下如何?” 朱世庸一番尽善尽美言辞恳切的话语让吴五哥重新燃气希望之火,原本自忖必死的他还打算若有机会拼死一搏,但闻知府大人今日这番言语,他真不知道这位知府大人是自己的大恩人还是大仇人了。 朱世庸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好的供词,缓缓展开走到吴五哥的身边,又从腰间抽出一支蘸过干墨的毛笔,在清水中将笔尖的墨调开,递到吴五哥面前。 吴五哥伸手抓住笔杆,手臂不住的颤抖,想在那供状下放画上自己的名字,但那一笔终难落下。 “画押吧,画了押则同活,不画押则俱死,本官乃朝廷四品大员,最多乌纱不保,但你家人则必死。”朱世庸声音中含着阴冷,惊得吴五哥一个激灵,浑身起了寒意。 吴五哥不再犹豫,职业习惯驱使之下,他就着朱世庸的手将供状看了一遍,在下方空白处签上自己的名字,浑没看出那供状是双层纸张黏在一起;也没看到上面写着供词的那张在下方画押处短了一截,中间用迷糊粘结的那道淡淡痕迹。 朱世庸看着吴五哥将名字签下,哈哈大笑着将供词收回叠好放入怀中,挑起大指对吴五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吴兄弟当的俊杰二字。” 言毕俯身在吴五哥耳边道:“本官这便安排一下,尽快送你上路。” 吴五哥感激涕零,挣扎跪下向朱世庸磕头;朱世庸面露得色呵呵大笑起身出门而去。 ------------ 第一零一章 画皮 更新时间:2012-08-11 三更到,求票! ## 烛光下,庐州知府朱世庸将状纸展开,用小刀小心翼翼的第一层剥下,露出写满蝇头小楷的第二层,对着烛火看了一遍又一遍,脸上笑意盎然。 “罪民吴五哥原为庐州府衙仵作,平日爱耍钱喝酒,上月衙门发薪之日于东市赌坊中聚赌,输光当月薪酬并身上采买公物之款共计五贯六百文,因担心无法回家与浑家及公家交代,见平日赌友秦大郎出手阔绰,遂向那秦大郎借款弥补漏洞。” “秦大郎借与吴五哥制钱六贯,解其燃眉之急,然未及三日便要其归还,且追债甚急,吴五哥无钱归还便再拖延敷衍,秦大郎一怒之下扬言要将此事告知衙门提刑及吴五哥家人,吴五哥无奈之下遂生歹念。” “六月初八晚间,罪民吴五哥以还钱为由将秦大郎约至酒家喝酒,将其灌醉之后扶至西北角大通胡同将其掐死,尸体匿于西城黄土岗,后苏家人查探甚急,恰逢苏家小官人当街斗殴事发,吴五哥忽然想起那夜秦大郎酒醉后曾大骂苏家少东,言谈中涉及‘商会’‘卧底’之词,于是便自做聪明,杜撰遗书一份,将其尸身运至城南淝水河中抛尸,并借验尸之际将遗书放入尸身怀中,借以嫁祸苏小官人。” “到此本案水落石出,吴五哥逃债杀人并嫁祸无辜实属十恶不赦,按律当处极刑,现庐州府衙查清事实予以收押判决,打入大牢,待刑部裁决后秋后处以斩首之刑。” 供词下边是吴五哥的亲笔签名,朱世庸再看一遍,确认再无漏洞之后,将供状放置案头,扬声道:“人来……” 老师爷毕恭毕敬的从外掀帘而入,垂手道:“大人有何吩咐。” “这是吴五哥的供词画押,拿去让提刑司冯大人依法办理,并通告各位大人,明日午间张贴告示,公示于民。”朱世庸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碧绿茶尖,‘刺溜’一声吸了一口。 师爷拿过状纸,快速浏览一遍,嘴唇噏动了一下,似有话要说,但终于硬生生忍住,答应一声,躬身准备退出。 “刘四郎在外边跪了有一会了吧。”朱世庸对着师爷佝偻的身体说道。 老师爷回过头来道:“是,大人,刘牢头跪了有半个时辰了。” “叫他进来吧。”朱世庸淡淡的道。 不一会儿,刘牢头垂首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般蹩了进来,一进门便跪地磕头,带着哭腔道:“大人,饶了小的这一回吧,真不是成心骂您的,这几日被家中浑家和我吵闹不休,脑袋都要吵得裂开了,都犯糊涂了;大人您就当被狗冲您吠了两声,饶了小人吧。” 朱世庸道:“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不就骂了两句本官么?本官是那般气量狭小之人么?” 刘牢头一头雾水,狐疑的不肯起身;朱世庸抬手示意他起身说话,刘牢头这才爬起身怯怯的来到朱世庸身边。 “不要这般小心翼翼,那事本官早忘了,不但不会责罚你,将来还要重用你呢,话说我这里过段时间便有个缺,本官正在考虑是否将你提拔举荐上去,顶了这个缺呢。” “多谢大人栽培,卑职定当竭尽所能为大人驱使,上刀山,下火海,钻油锅,皱个眉头我刘四郎就不是娘养的。” 刘牢头激动到口不择言,这是机会啊,牢头虽说有些油水,但是官不是官民不是民,不上不下半吊子真窝囊,而且每日跟犯人打交道,见到谁都横鼻子瞪眼,为这事没少惹漏子,也没少受浑家责骂;知府大人竟然有意栽培,这好比天掉下来个金娃娃啊。 朱世庸呵呵笑道:“本官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做什么?难道我这庐州府衙是龙潭虎穴么?这个缺是个肥缺,掌管税收仓廪之事,乃是我庐州府衙最为重要之仓司,缺的便是副提举之职,不知你可有意?” “大人就是小人再生父母……”刘牢头涕泪横流,恨不得抱着朱世庸狂啃。 “先莫高兴,提举官乃是重要职位,需要极其心腹之人方能担当,本官有些犹豫你是否能胜任呢。” “大人提携,小人前程就看大人的了。”刘牢头急忙道。 “当真愿意?” “小的梦寐以求。” “那好,去帮我办件事,办成了,便保举你做这个副提举之职。”朱世庸看着刘四郎道。 “大人请吩咐。”刘四郎躬身道。 “马上去牢中将原府衙仵作吴五哥处理掉,手脚要干净。”朱世庸压低声音,眼睛鹰一般的盯着刘四郎。 “处……理?”刘四郎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朱世庸伸手做了个‘咔擦’的姿势,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刘四郎一个激灵,浑身寒气直冒,别看他平日咋咋呼呼人五人六,手下却并无人命,真要杀人,却是小腿肚子弹起了琵琶,抖得有些转筋了。 “怕了?怕了你就退下吧,把本官的话忘了,就当本官开了个玩笑。”朱世庸目光变得冷漠,转头翻阅案几上的卷宗,不再理他。 刘四郎真想转身逃离此地,但他明白,只要自己一出这个房门,自己这一辈子就算是完了,差事丢了是小事,弄不好会死于非命。 刘四郎脑子里如开水般的沸腾,权衡和利弊得失,最终一句话浮上心头并迅速占了上风:“富贵险中求。” “大人,小人干了……”刘四郎咬牙道。 “可别勉强,开弓没有回头箭,做了就回不了头了,不过你不用担心,天塌下来,大人我在上边顶着,大人的命比你的值钱。”朱世庸淡淡道。 “小人……明白,您说,怎么做?”刘四郎脸上肌肉纠结,灯光下一块块的扭曲着,明暗之际甚是峥嵘恐怖。 “去拿根绳子,将其吊在栅栏顶上,伪造成自杀身亡便可,报上来之后,本官会以畏罪自杀定论。”朱世庸语气平淡,仿佛谈论的不是杀人,而是处理掉一只小猫小狗。 “小人遵命!”刘四郎躬身退出,急匆匆离府而去。 …… …… 苏锦连续数日邀李重同去拜访包拯,皆因包拯出门未归而败兴归来,苏锦拜见包拯的目的自然是要请包拯帮他引荐给庐州府提学官,获得参加秋闱大考的推荐身份。 宋朝时,秀才的身份无需像之前或者之后的朝代那般考来的,而是由各地提学推举认定资格,参与府试之后无论及第与否都可被称为秀才,故而街头巷尾常有取笑府试不第的措大们为“不第秀才”,深含讥笑之意。 虽则如此,但每一地的参加府试的学子还是有名额限制的,这个权利便掌握在提学之手。 包拯既然不在,苏锦也不愿冒然自己去寻提学大人,本来自己就和知府有了芥蒂,谁知道这位提学大人是个什么货色,万一是一丘之貉,冒然前去,被拒绝反倒没了余地。 乘着空闲时间,苏锦便拉着李重竟日在和丰楼谈天,李重是参加过科举的人,苏锦想从他这儿给自己扫盲一下,毕竟考试要考些什么都还不清楚呢,何谈其他呢。 晏碧云偶尔来陪坐一会,自从那日苏锦醉酒之后强行抱着她睡了一下午,口水将人家的胸脯都弄得粘哒哒的之后,两人见面都有些尴尬,偶尔目光相遇都是红了脸赶紧挪开,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晏碧云好像这段时间也特别忙,每每坐不到一会便有人小声的前来禀报事情,晏碧云只得微笑的告辞离去;苏锦暗自纳闷,和丰楼会有这么多的事需要东家处理么?晏家据说生意遍天下,都像这样,晏碧云的日子过得也够苦了,这些掌柜的难道都不动脑子么? ------------ 第一零二章 难于登天 更新时间:2012-08-12 感谢锦衣巨巨的不吝打赏,拜谢。 ## 这几天虽没办成什么事,但是苏锦却真的长了见识,跟李重形影不离的混了三天,把关于科举的事情倒是打探的清清楚楚。 苏锦一直以为古代的科举就是进了考场,作一篇八股文章,只要格式正确,道理中正,用词考究,切题准确,再加上一些独辟蹊径不惊世骇俗的小观点,便可十拿九稳;可是当李重将科考的科目一一说给他听时,苏锦兴冲冲的劲头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这他妈的也太难了吧! “本朝科考分六科,当然是以进士科为主,其他五科诸如三礼、三史、五经、学究等科则并称为诸科,不是说朝廷不重视,而是及第之人若为进士科取中,大多受重用,考中之后便可一步登天;诸科各科人数寥寥但胜在专精,难易度不可同日而语,故而应者也不少,及第之后虽要职难当,但总好过不中。” 李重就这一句话,就让苏锦傻眼了,什么这个科那个科的脑子都搅糊涂了,这还让不让人活啊?礼部这些家伙是不是闲的蛋疼,没事搞这么多花样干什么? 李重颇有耐心的给苏锦解释了半天,苏锦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简而言之,这就像后世高考一样,正常莘莘学子十年寒窗之后都是参加全国统一的高校招生考试,而有的人则考的是艺术学校,有的考的是体育类院校,还有的考的是军事类院校等等,只不过与宋朝相比,这些特长类院校的招收名额有限的多,远比正常考生招收比例要小。 拿到宋朝来说,进士科考生便是正常考生,其他科便是各自钻研一门特长的特长类考生,两者区别大致于此。更让苏锦奇怪的是,居然进士科和诸科取中的举子以后的仕途竟然区别对待,这也太他妈没人权了。 “考些什么呢?八股文么?”苏锦硬着头皮继续请教。 “什么是八股文?有这种文体么?”李重被苏锦嘴巴里蹦出的新名词弄的有些糊涂,虽然苏锦的嘴巴里经常出现新名词,但是对于诗文体裁一向自诩精通的李重,确实不知道什么叫做八股文。 “八股文你都不知道?”苏锦张大嘴巴,眼神好一点的都能看清他嗓子里的咽垂体了。 “说说,快说说。”李重兴趣上来了,催着苏锦跟他解释何为八股文。 “八股文就是……”苏锦正欲解释,忽然闭嘴;想起来了,这八股文明朝才有啊,跟李重说不着啊。 “说来话太长,下次抽空跟李兄详谈,李兄还是给小弟讲讲进士科要考些什么吧。”苏锦赶紧将话题拉回来。 “苏公子切莫忘记抽空跟在下解释,对了!还有上次你说的牛顿和苹果,什么万有引力,你也要一并解释给我听听。”李重认真的道。 “一定,一定!”苏锦满头瀑布汗,下次跟李重说话可要小心,万一一不小心再蹦出新名词来,这人定会不依不饶的求教,一般的倒也罢了,要是说漏了什么哥德巴赫猜想、什么费尔马大定理之类的名词,光解释这些名词,这辈子就别干其他事了。 “解试和省试场次不同,解试统一为三场,而省试五、七场不等,至于内容则相差无几,无非试策、试论、试诗赋、试贴经、墨义而已矣。” 李重轻描淡写的说着苏锦完全不懂的话,让苏锦再一次如坠云里雾里。 李重看着苏锦逐渐苍白的脸色,和额头大滴的汗珠关切的问道:“苏公子身体不适?” 苏锦勉强一笑,道:“没事,就是心里堵得慌。” “要不要请郎中?别是中暑了吧?”李重极为关心,慌着要起身叫人来。 苏锦赶忙制止他,掏出汗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将桌上凉茶一饮而尽,吁了口气道:“麻烦李兄再给我详细解释解释,试论如何试?试帖经墨义又如何试?” 李重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道:“苏公子玩笑了,这都不懂你拿什么去应试?莫要告诉我你真的不懂。” “不懂!狗屁不通!”苏锦老老实实的道。 李重一个趔趄,差点没摔死;这是什么人呐,作为应试考生基本的常识都不懂,拿什么去考?光是这一条,这解试的名额能不能拿到都成问题,即便拿到了,进了考场也只能是出丑而已。 “正因不懂,方才请教李兄嘛,懂了我还问什么?”苏锦兀自嘴硬强辩。 李重定定神,端起面前的凉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咕咚咕咚灌了一气,将心中升腾起的郁闷压了下去,耐心解释道:“所谓试策,便是礼部考题中就政事、经义等设问,令应试者笔试作答,用以判断应试者处理政事及相关事务之能力。” 苏锦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问答题。懂了,什么是试论呢?” 李重翻翻白眼,继续道:“试论即策论,顾名思义,便是针对历朝历代或诗书中之立论进行论述,阐述自家观点,陈述自家之理解。” “哦,原来是论述题,懂了。”苏锦又懂了。 “试诗赋便不用李兄解释了,不就是写文章写诗么?这个好理解,作文题嘛。”苏锦自顾自的摇头晃脑,全然不管李重的感受。 李重原本就黑黝黝的脸庞紫涨紫涨的,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道:“然则试帖经墨义也无需在下解释了对么?” “这个要解释,我不懂。”苏锦见李重不悦,收敛了些,语气也变得诚恳起来。 李重叹口气道:“试帖经便是考题为以往所习经书子集内容,择一句或数句掩其两端,中间开唯一行,裁纸为帖,遮蔽住原文几个关键字,遮住的字数从三字到六七字不等,要求应试者在帖纸上将原文补充完整即可。” “填空题。”苏锦咕哝道。 李重假装没听见,继续道:“试墨义便是取经书正文大义十道或二十道,要求应试者言明文义,注解疑难而已。” “翻译题。”苏锦心道。原来后世令人痛恨的各种题型都是古人发明的,唯一让人舒坦一点的选择题偏偏没有,相当的郁闷。 李重语重心长的道:“苏公子,以你之才,只需静下心来,必能得中,但万事荒于嬉费,虽有八斗之才任意挥霍而不知自惜,也是枉然,自古来才气逼人者多如过江之鲫,泯然众人者也是很多的。” 苏锦听得出来李重的一番意思,正色道:“李兄说的对,我一定好好读他两个月的书,争取一炮打响。” 李重嗤笑道:“两个月?两个月如何能成?” 苏锦挠头道:“难不成要两年?” 李重叹道:“苏公子心气颇高,但你不知科举之难,难于登天啊,且不说你是否博览群书,强闻博记,光是过往圣贤言论子集便浩如烟海,谁也不敢说题从何处出来,万一不能以原义以对,这一场考试便作罢了。” 苏锦脸色变了,愕然道:“难道没有考试范围么?不是说四书五经么?” 李重看着苏锦惊愕的面容,唯有摇头叹息了。 ------------ 第一零三章 误闯 更新时间:2012-08-12 感谢君君的打赏,摸摸君君。 ## 苏锦开始翻箱倒柜在书房里倒腾,把书房内所有的经典子集、史料诗书全部翻了出来,幸而这位苏小官人的肉身是个老老实实读书的料,肚子里货色着实不少,但远没有到李重所说的那种浩瀚书海取之一本便可以借题发挥明义释疑的程度。 “看来要从头学起了!”苏锦一身臭汗,瘫坐在椅子上,看着书房空地上堆积的小山一般的古书,深深的叹息。 小穗儿、小米儿她们几个又不懂苏锦要找些什么,也帮不上忙,倒是不时的探头探脑,一会问要不要喝茶,一会问要不要洗脸,干着急没办法。 苏锦觉得这么一大堆书看过去非死人不可,于是决定还是要找个懂行的问问,李重是不能问了,这家伙完全有可能是凭着一股蛮劲啃了大量的经集才中的进士,他的方法一定是死记硬背,还是找找别人问问。 苏锦在脑子里一个个的筛选,到最后发现居然没有一个人可以征求意见,自己交往的人当中除了商贾便是白丁,交际层次太低;为今之计只得去拜访包拯,求见提学大人,或许从提学大人口中可以得到一个考试的大致范围。 主意打定,苏锦决定再去包拯府中碰碰运气,沐浴更衣已毕,急吼吼的叫小柱子套车,带了些家常礼品便出门了。 坐在车上,苏锦一想,自己独自一人面子恐怕小了点,再邀李重同去的话,已经缠了他三四天,也不太好意思再麻烦他;再说李重得知自己对科考之事一窍不通之后或许也不愿意陪他去出丑挨训。 苏锦突然心头一热,或许晏碧云会有空,何不找她陪自己一起前去呢,这几天没正经和她说上几句话,自己也该为那天的事解释解释,再说……也怪想和她独处一会。 车过《和丰楼》,苏锦命小柱子在外边候着,一溜烟从大堂直冲后院,连招呼都不带招呼的,好像这便是他自家的后院一般。 堂上伙计和掌柜的直翻白眼,这位苏小官人可算是常客了,但这个不讲规矩,确实叫人有些接受不了,君子当守礼遵规,你一个小官人倒没什么,但人家晏东家一个单身女子岂不是声誉受累么? 守在后院门口的两名护院自然识得苏锦,也得了苏锦些好处,见到苏锦直冲内宅不但不阻拦,反倒点头哈腰道:“小官人您来啦,咱们东家在内宅呢,您请。” 听到这话的明白其中缘由倒也罢了,不知道的还当是哪个园子里的鬼奴迎接嫖客呢:“来啦大爷……里边请……小红在楼上候着呢。” 苏锦微笑点头,顺手从怀中摸出两块小碎银子丢给他们,迈步便往里走。 时值下午未时,外面阳光耀眼,热浪.逼人,和丰楼后院内却是荫凉处处,风吹着美人蕉的大叶子沙沙作响,小径两边的花坛内月季、百日草、凤仙、鸡冠开的灿烂热烈,长势茂盛的石榴树上红花朵朵,宛如后世圣诞树上的红灯闪闪。 四下里静悄悄的,苏锦顺着小径轻车熟路的来到雅厅中,厅内无人,在到东西厢房看了看,除了两名婢女倚在藤椅上睡得口水莲莲之外,小娴儿、晏碧云一个都不在。 苏锦本想叫醒那睡着的小婢问问情况,但一想扰人清梦实在是煞风景之事,特别是在夏日午后,这午后的一觉便是给个神仙也不换。 于是迈步穿过雅厅直往后走,雅厅后面连着的是个小小的天井,一道带着飞檐碧瓦的回廊穿过天井连接着晏碧云的居所,这里是内宅禁地,苏锦一次也没来过。 苏锦犹豫了一下,还是踏上回廊,往晏碧云居住的小木楼走去,四下里高树上蝉声鼓噪,叫的人心烦意乱,苏锦三步两步跨过回廊,来到小楼前迈步而入。 楼内的装饰很精致,地上铺着平整细密的竹凉席,正中一张案几摆在当中,上边放着一炉熏香,正冉冉冒着青烟;墙壁上悬挂着室温条幅数幅,看字迹均出自名家之手,几张藤椅靠枕摆在一边,一张凉榻放在左首。 苏锦正东张西望之际,忽听西首偏房内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一阵悉悉索索之后,便听见一个娇美的声音道:“小娴儿,把我外衣拿来,我要出来了。” 苏锦脑子‘嗡’的一声便炸了,晏碧云……她……在……洗……澡。 这一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若是待会小娴儿或者其他的使女看到自己,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一个偷窥女子洗澡的登徒子罪名是跑不了了。 “快点啊,娴儿,娴儿,你在干什么。”晏碧云连声催促道。 苏锦一惊,醒悟过来,赶紧蹑手蹑脚的往外退,一不小心撞到了门边的一把椅子,‘哐当’一声响过,疼的苏锦龇牙咧嘴直吸冷气。 “娴儿,是你么?你怎么了?”晏碧云的声音传出来,带着一丝惊惶和疑惑。 苏锦哪敢答话,拔腿便要跑,只听偏房内“扑通!啪嗒!”之声连响,紧接着传来晏碧云的闷哼声。 “晏小姐,你怎么了?”苏锦察觉有异,晏碧云的闷哼声似乎很痛苦,听声音像是一条大白鱼被扔到地上,一定是滑倒了,摔到哪儿了。 “啊!你是何人?”晏碧云惊呼道。 “在下苏锦,晏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帮忙啊。”苏锦赶忙道。 “不要不要……你别进来,奴家自己能行。”晏碧云焦急的道,深怕苏锦冒然冲了进来。 苏锦一头汗,只得傻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能做,就听见屋内尖叫一声紧接着又是‘啪嗒’一声,这一次摔得比上一次还重, 苏锦再也顾不上了,掀了竹帘便冲了进去。 眼前的情形苏锦这一辈子都难忘了,一座飘满玫瑰花瓣的大木桶内水波荡漾,木桶边的木搭板上水迹宛然,搭板边的水磨石地上,一条浑身赤裸的美人鱼躺在地上直蹦跶。 晏碧云浑身上下无一丝寸缕,一头黑发湿漉漉的搭在胸前,胸口双丸怒出,两点嫣红微露,她一手掩住私.处,一手环抱胸前,想挡住春光外泄,但处处遮掩便处处遮掩不住,反倒露出更大的部分。 美人出浴,初蕊微带露;两点嫣红,溪下青青草;黑发流苏,肌肤胜雪,美眸含情却娇羞,秀眉微蹙稍含怒。 此情此景,即便是柳下惠在场只怕也跟苏锦一般某个部位无耻的立正敬礼了。 “唉吆,唉吆。”晏碧云痛呼道。 苏锦这才赶紧上前欲扶,但一时间竟无下手之处,晏碧云全身赤裸,摸哪儿都不合适,急的两手直搓,踌躇不已。 “你……打算……就这么看着奴家么?”晏碧云满脸娇红,声音如蚊呐一般,羞得垂首盯着地面。 苏锦一想:妈的,把人家全看完了,还在这君子,老子真他妈不是东西。 一咬牙俯身双手插.入晏碧云的胳膊弯和腿弯处,一用力把她抱在怀中,双手触摸处温暖滑腻如抚锦缎,更要命的事,抱起之后晏碧云双手遮不住重要部位,顿时全部走光,淑乳颤颤红豆弹弾,简直要将苏锦的双眼给晃晕了。 “快……快将奴家放到榻上,拿衣服来让奴家穿上,一会儿小娴儿她们来了,看见了那可了不得。”晏碧云将头埋在苏锦的怀中喘息着道。 苏锦赶忙走向凉塌,将晏碧云放置子啊上边,又手忙脚乱拿来浴布帮晏碧云擦拭身上的水珠,擦拭之际,双手不是挨挨碰碰到晏碧云的肌肤,弄得两个人脸色涨红气如牛喘。 按照晏碧云的指示,苏锦准确的在箱子里找到了晏碧云的衣衫,当苏锦攥着小亵裤和粉红色的缎子抹胸递给晏碧云的时候,晏碧云羞得差点要哭了。 好不容易将衣衫穿好,苏锦这才想起问及伤势,晏碧云指指肿胀的脚踝道:“都怪你,若不是你,奴家怎会慌张滑倒,现在……现在怎么办?” 苏锦道:“什么怎么办?” “你……”晏碧云气的快要哭了,这家伙看了自己全身,这便吃干抹净转脸不认了,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自己清白算是毁在他的手里了,这以后该如何见人是好。 正想着,耳边传来苏锦轻柔的声音:“苏锦莽撞冲撞了晏小姐,这件事是苏锦的大不是,晏小姐说怎么办便怎么办,在下绝不推卸责任。” 苏锦心道:“这样的责任便是十个八个,成千上万,我也愿意承担。” “但愿你记住今日之言,碧云命苦,个中隐情恐你不知,但……但奴家清白身躯直到如今只有你一人窥见,这辈子也绝不会让第二人轻薄了,郎君若非无情,妾身……妾身……”晏碧云说不下去了,自己要是待字闺中的女子该有多好,此刻便可大胆吐露情怀,但自己这个尴尬的身份,无形中给两人之间加上了一层隔阂。 苏锦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他早已从柔娘口中得知晏碧云的情况,对于这些事的处理苏锦的虽不知道该如何入手,但他相信任何事都有处理之道,只待机缘了。 苏锦毫不犹豫俯身上前,盖上那一张花瓣般的红唇,将自己的承诺上印盖章。 ------------ 第一零四章 小贼 更新时间:2012-08-13 求收藏! ## 小娴儿捧着一壶茉莉茶回到厅内的时候,苏锦和晏碧云已经正襟危坐,开始谈论要去拜访包大人之事了。 小娴儿狐疑的盯着苏锦,自己刚刚到前面酒楼冲了茶水前来,这苏小官人怎么就偷偷摸进闺楼来了;女人的第六感第七感第八感都告诉小娴儿,刚才定然有事发生。 苏锦在小娴儿灼灼的目光下若无其事,猛然间他感觉小娴儿的喘气声粗了起来,偷瞄一眼,发现她的双眼正盯着自己的绸衫胸前,忙低头一看,只见一大片湿漉漉的水迹在衣服上显得很突兀显眼。 晏碧云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破绽,脸上泛起了晕红,这是刚才苏锦抱她起身时自己身上和头发上的水沾上去的,小娴儿这般聪明,由此肯定联想到了什么。 “苏公子怎么在这里,怎地不派人通报一声直接便闯入他人闺楼,若是被不熟识之人看见,把您当贼打了,那可了不得。”小娴儿发话了,她对苏锦的印象已经坏到无可再坏的地步。 “唔……那个……我进来时见前面没人,又着急见你家小姐,所以便自己走进来了,失礼失礼,望小娴儿姑娘见谅。” 苏锦口中谦逊心里嘀咕:你家小姐都没说话,你这小丫头倒是大姑娘绣鞋垫……花样多;小爷我就闯进来摸了你家小姐还亲了她小嘴,你能怎样? “苏公子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官人,私闯便是私闯,可别说什么‘走了进来’,赶明儿庐州府是个人都能一不小心走进咱家内房,那我们这还能住人么?”小娴儿讥笑道。 苏锦翻翻白眼心道:这小丫头口无遮拦,人人都走进来,你当这里是窑子么? 果然晏碧云听了这话眉头蹙起道:“娴儿,苏公子来者是客,莫要多嘴无礼,适才若不是苏公子赶来,便要痛死我了。” 小娴儿忙问道:“怎么了?” 晏碧云指指脚踝道:“我穿了衣服出房门之时不小心扭了脚了,还好苏公子刚好到来,这才将我扶到这里坐下,你看我的头发都是湿的,将苏公子的衣服都弄湿了;你不谢谢他,反倒乱说话。” 小娴儿将信将疑的看着苏锦,苏锦眼观鼻、鼻观心、道貌岸然、老僧入定、一脸的正气。 小娴儿蹲下身子遮住苏锦的目光,掀起晏碧云的裙裾露出鲜藕一般的一段腿足,足踝处一片青紫肿胀,在白皙的肌肤的映衬下显得极为刺眼。 “哎呀,肿了,这可怎么办。”小娴儿惊呼道。 “应该没事,不落地便不痛。”晏碧云道。 “那怎么行,我叫秋月去拿几幅膏药来贴着散瘀;死秋月,也不知跑哪去了,要不是她偷懒不烧水,我怎会去大堂冲热水泡茶,我若不去泡茶,小姐的脚怎么会扭?”小娴儿用逆推之法找到了责任人,一叠声的仰脖子叫秋月。 苏锦暗自好笑,这位名叫秋月的婢女,你小娴儿对她不爽,我苏锦可是对她表示感谢,若不是她偷懒,自己怎么能大饱眼福,见到晏碧云光溜溜的模样,也不能和晏碧云心照不宣的确立了这种暧昧的关系了。 婢女秋月蹲在闷热的茅厕内正在出恭,忽然没来由连打两个喷嚏,将赛鼻孔的布条都喷了出来,涕泪横流;浑不知自己已经成为小娴儿和苏小官人脑海中的主角,只不过一个痛恨一个感谢,判若云泥之间。 “打些冷水来泡一泡会好些,若有冰块,用冰块则最好。”苏锦道。 “你别出歪主意啊?听人说热毛巾敷上去会散瘀的,却没听说过用冰块敷。”小娴儿虽不知道到底哪种有效,但苏锦既然说冷敷,自己则一定要说热敷,岂能跟这人一个立场。 “听我的,可别乱来;扭伤在十二个时辰内只能冷敷,以后可温敷,待十二个时辰之后可外敷红花油,其实也不用其他药物,真要的话便买些三七回来熬着喝几碗,十天左右便可活动自如了。”苏锦斩钉截铁的道。 “你做过郎中?”小娴儿还是不太信,但她不敢拿小姐的伤势开玩笑。 “家母曾扭伤脚踝,郎中便是这么说的,果如他所言十日便痊愈,你若不信,可去药店问坐堂郎中去。” “算啦算啦,信你的,还好去年的冰块还有几块,小姐你等着,我这便叫阿三他们下地窖去拿来给你消肿。”小娴儿像只小斗鸡撒这欢儿出了门。 晏碧云看着苏锦,两人偷偷一笑,这丫头脾气虽有些古怪,但对晏碧云倒是一片真心。 “苏大官人,奴家这可不能陪你去包大人府中了,哎,本来事情就多,这下好了,十天不能动了。”晏碧云歉疚的道。 苏锦忙道:“都怪我来的不是时候,害的你……” 晏碧云红着脸道:“别说啦……羞人答答的。” 苏锦嘿嘿笑道:“晏姐姐笑的样子真好看,你们和丰楼中怎地这段时间忙的很,我见你天天忙个不休,那些掌柜的领班的都是吃白饭的么?怎地让东家如此劳累。” 晏碧云若有所思的看着苏锦,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犹豫了一会才道:“此事不能假手他人,须得我亲自操办,过段时间你会知道奴家到底在忙些什么,此刻却不方便说。” 苏锦嗯了一声不在追问,于是起身来到晏碧云身边扶住她的肩膀道:“以后我便叫你晏姐姐你看如何?” 晏碧云红着脸道:“随便你了,奴家确实比你老许多岁。” 苏锦笑道:“你看上去比我还小呢,老什么老,那你以后如何称呼我呢?” 晏碧云听出他话语中调笑之意,啐道:“我便叫你小贼如何?娴儿不是说要把你当贼打么?” 苏锦看着晏碧云的眼睛道:“我是小贼,不过我偷得不是金银财宝,我偷得是美人之心;今后姐姐便叫我小郎君吧。” 晏碧云再啐一口道:“真肉麻的称呼……” 话犹未了就见苏锦俯唇下来便要亲自己,忙用手指竖起压在苏锦的唇上轻声道:“苏锦,你若以为碧云是可随便轻薄之人便是大错特错了,你我虽已经逾礼,但若是随意轻薄奴家,奴家决不能答应。” 若是别人,听了这几句话定然虎躯一震立刻打住,可苏锦岂吃这一套,伸手便将挡路的手指拿开道:“一下,就一下,吻别……” 晏碧云被这无赖弄得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擒住自己的雀舌,缠绵不休。 …… 苏锦心满意足的出了和丰楼,上了车吩咐小柱子道:“去南城,包大人的府第。” 小柱子见苏锦虽衣衫褶皱,但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心里也颇为高兴,一挥长鞭,骡车哒哒直奔南城。 不一会便到了包府门前,苏锦正待上前请叩打门环请人通报一声,忽见右首树荫处两名头戴斗笠的人快步走来,斗笠压得很低,根本看不清面孔。 苏锦看着前面那人身形眼熟,还没等想出来是谁,那人已来到苏锦身边低低的说了句:“随本官进府再说。” 苏锦这才听出来是包拯的声音,这包黑子,在自家门前扮大侠玩么? 不由的他多想,包拯拍拍门环,包府家人打开小门,包大人一头钻了进去,苏锦赶紧跟着钻进去,那家人伸头四顾片刻,缩回头来‘哐当’一声,将小门关上。 ------------ 第一零五章 包府奇谈(上) 更新时间:2012-08-13 求收藏,红票给力! ## 几人匆匆穿过简洁平整的庭院,一名小厮赶过来接过包拯取下的斗笠,一边朝里边吆喝:“老爷回来了,凉茶端上来;速去准备清水给老爷擦身。”里边有人急忙答应,忙碌起来。 包拯一边转头对苏锦道:“小官人厅中稍坐,本官洗洗脸立刻便来,包勉,带苏公子去厅上小坐,弄些解暑汤水上来。” 那小厮应了一声,手一伸道:“苏公子这边请。” 苏锦微笑拱手目送包拯去往偏房,再迈步跟随那名叫包勉的小厮沿着石板路前往偏厅。 苏锦心中疑惑,包大人的行为举止处处透着古怪,这么大热的天戴着斗笠在外边逛,游山玩水也不至于选这六月酷暑天气,这不是找罪受么?特别是刚才那开门的家人,关门之前还探头四下窥伺一番,好像深怕有人在监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带着满腹疑窦,苏锦被让到偏厅,包府使女奉上凉茶一盅,苏锦边喝边等包拯。 过不多时,包大人换了套月白长袍清清爽爽的出现在厅门处,苏锦赶忙站起,上前施礼参拜。 “坐坐,不必多礼,听说前几日你来我府中几次,不巧本官均外出办事,倒是教你跑了冤枉路。”包拯难得的面带微笑,缓步来到桌边大藤椅上坐下。 苏锦随之就坐,笑道:“大人日理万机,自然空暇无多,在下成天无所事事,固然这时间上跟大人踩不到一个点子上。” 包拯呵呵一笑道:“你倒是会自谦,日理万机岂能用于我身,当今皇上和朝堂上的相公们才是日理万机呢,我等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穷忙罢了。” 苏锦索性马屁拍到位,正色道:“百姓无小事,包大人为百姓忙碌其价值跟处理军国大事无分上下,国家大事正是由千千万万个小事所构成,大人才是真正干实事的人,若官员个个守一方百姓安居,便是国之大幸,何愁国不昌盛,民不富足呢。” 包拯有些惊讶的看着苏锦,半晌道:“你这一番言辞倒是真有一番道理,百姓无小事,这句话说的好,只是有些孩子气了,要官员个个廉洁奉公守牧一方安宁富足,这事说说而已,哪里这般容易。” 苏锦笑道:“是是,在下有些理想化了,譬如这庐州府……” 包拯伸手制止苏锦的话语,脸上愁云渐起,心里暗暗佩服,包拯这是真心的为国为民,也是直肚直肠,从不掩饰;一提及这些窝心之事,马上便形诸于外,忧国忧民之心溢于言表。 见包拯不言不语,苏锦也不敢多嘴,只是看着包拯的脸庞,几日不见,包拯晒得黝黑,原本是个皮肤还算白皙的白包拯,此刻却真是个包黑子了,却不知这几日他在外边顶着烈日做些什么。 “苏小官人,有些话本不想跟你说,但本官考虑再三还是要跟你说说为好,以免你误打误撞,吃亏而不自知。”包拯忽然严肃的开口道。 苏锦心头一凛,包拯如此郑重的提出,事情一定非同小可,当下抱拳道:“请大人明示。” 包拯挥手命厅内诸人全部退出,这才道:“近日庐州城中之事,苏小官人当有所耳闻吧。” 苏锦愕然道:“什么大事?在下不知啊,这几日都在书房内整理书籍,准备苦心钻研以应科举,外边的事一概不知。” 包拯道:“你决定科考入仕了么?” 苏锦道:“在下深思熟虑,觉得还是用有为之身,为百姓某些福祉为好,也不枉来人世走一遭。” 包拯盯着苏锦看,揣摩着苏锦所言之真伪,原本苏锦入仕只是为了不被欺压,几天时间竟然说出为民谋福祉这样的话来,不得不令人怀疑。 “也好,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入仕总是正途,哪怕为民办一件好事,也是好的,决定了便好,稍后我们再谈这件事。”包拯不愿再苏锦的科举动机上做文章,毕竟大多数参加科考之人都是抱着升官发财光宗耀祖这样的目的,就动机而言,很少有为国为民的想法,自己又何必纠缠苏锦的目的呢? 再说从苏锦的言谈举止来看,倒不似是个大奸大恶之人,只要不祸国殃民便足以称得上称职了。 “其他的事倒也罢了,但近日有两件事,即便你天天打听,恐怕也难得知道,但是本官愿意告诉你。”包拯的语气变得凌厉起来,显然心中不平顿生。 苏锦竖起耳朵静听下文,只见包拯握住拳头在扶手上狠狠一砸愤然道:“秦大郎一案所涉人员均已失踪不见,那验尸仵作五日前在大牢身亡,据说是自缢而死,朱世庸判了个畏罪自杀。” 苏锦大惊道:“当真?知府大人竟然敢杀人灭口?” 包拯嘿嘿冷笑道:“连你都知道是杀人灭口,可见这事蹊跷,但朱世庸做的天衣无缝,拿到了仵作承认杀人嫁祸的供词,而且是仵作吴五哥亲笔画押的供词,做的一场好戏。” 苏锦默然无语,知道朱世庸黑,没想到这么黑;知道朱世庸狠,没想到这么狠,他默默的为自己捏了一把汗,上次公堂之上逃脱刑责,看来真是幸运使然,若不是包拯在场,自己早已被收监,然后指不定有什么罪名加诸于身,死了都是罪有应得。 “这还不算什么?”包拯续道:“本官根据案情推断,怀疑陷害你之人必是庐州商会一干人等,故而乔装探访,想查个水落石出,结果你猜怎么着?” 苏锦心道:他不会是查出来疤脸黑七一伙便是五年前判了斩立决的大蜀山盗匪吧。 “在下猜不出,大人明示。”苏锦摇头道。 “呵呵呵,哈哈哈。”包拯怒极反笑,笑的快要落下泪来:“说起来连我都不信,我居然见到了五年前便该死的一伙人,如今依旧出入烟花柳巷,活的滋滋润润;难道世上真有杀不死之人,抑或这伙人个个都有个孪生兄弟么?还是我包拯老眼昏花犯了癔症?” “大人是说……见到了……”苏锦迟疑不决,这事自己早已推测出,但没想到对包拯而言竟然有这么大的刺激。 “五年前一伙盗匪横行庐州西南大蜀山下,抢.劫杀人无数,为首盗匪被唤作疤脸黑七,淮南西路转运使大人奏请率兵缴费,动用厢军两厢,耗时数月方得剿灭,斩杀两百余口,活擒匪酋十余名,为此事朝廷下旨褒奖,多少人因此升官进爵,却没料到被判无需解递送京,就地斩立决的十余名匪酋居然尚有数名活的好好的,若是圣上得知,不知该作何种感想;我煌煌大宋居然有这等事,简直可悲可叹可笑。” 包拯气的浑身发抖,出离了愤怒,双手在扶手上连拍,震得‘啪啪‘作响。 苏锦看他情绪激动,也不敢多言,此刻谈起都是这幅摸样,不知道探查出来的当天,包大人不知是何种摸样,是否以头撞墙痛不欲生暴跳如雷呢? 包拯震怒未消,坐着直喘气,苏锦待他面色稍见平静,出言安慰道:“大人消消气,既然大人探知此事,当事人必将受到严惩,与此事牵扯之人当难以逍遥法外了。” 包拯叹息道:“你高看我包拯了,本官只是区区一个四品知府,何来权利追查此事,况且如你所言,此事可不仅仅是庐州一府之事,光是朱世庸和收留疤脸黑七的商会唐会长还没这么大胆子,定是牵扯到上层,朝中重臣难保不参与此事,若是无凭无据冒然上奏,倒霉的不是他们,而是我包拯了。” 苏锦心中钦佩,如此疾恶如仇之人行事之际依旧能冷静客观的分析局面,绝不冒进,谋定而后动,真不愧是后世万人景仰的包大人,智勇双全并非浪得虚名。 ------------ 第一零六章 包府奇谈(下) 更新时间:2012-08-14 苏锦道:“包大人考虑的周详,确实不能轻举妄动,冒然上奏反而会打草惊蛇,就像那仵作一般被灭了口反倒麻烦,莫如暗中探访,查明匪酋身份之后,再凭铁证一举将想干人等拿下才是上策。” 包拯看了苏锦一眼,再叹一声道:“本官也和你想的一样,然而却是迟了一步。” 苏锦讶然道:“大人此话怎讲?” 包拯道:“这几日,本官暗中乔装跟踪,想查明这帮匪徒由何人庇护,前日夜间,本官和包信二人尾随黑七,眼见他们一伙七八人进入唐宅,但我和包信前后宅门守候到次日午间也没见那几人出来;接替我们盯梢的包义包勤盯到半夜也没见他们出来,此事大有蹊跷。” 苏锦道:“或许那黑七便是住在唐宅之中亦未可知,大人在外盯梢,他们在里边吃喝睡觉正舒坦呢。” 包拯道:“这一节本官自然想到了,但前几日已经探查出黑七的宅第是在五里井的一处宅院,连续几日均在哪出宅院过夜,还有数名妇人进出,可见是黑七的正经宅院;再者说唐纪元绝不会将匪酋藏匿于家中,一来人多眼杂,容易暴露身份,二来黑七是散漫彪悍惯了的人,放在府中便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唐纪元是聪明人,定然不会让他们住在宅院内。” 苏锦皱眉道:“大人的意思是……?” 包拯压低声音道:“恐怕……已被灭口了。” 苏锦倒吸一口凉气:“大人是说……七八个人都被灭口了?” 包拯没有回答,站起身负手走了几步,回身道:“从仵作的下场来看,朱世庸开始堵住漏洞了,仵作既死,秦大郎一案的元凶便是唯一的漏洞,而疤脸黑七等人定是杀害秦大郎的凶手,照此推断,疤脸黑七等几名匪徒唯有一死方能万事皆休,所以……被全部灭口。” 苏锦身上发寒,刚才听闻仵作死讯之时,他已经极为震惊,现在听到包大人的这番分析,再将前尘之事一番印证比较,苏锦不得不承认,包大人说的极有道理。 秦大郎当苏记奸细便是这疤脸人所胁迫,而秦大郎暴露之后,作为跟秦大郎接触的疤脸黑七很有灭口的动机,随即便发生了后面一连串的事情,现在到了丢卒保车的时候,商会和知府为了不让真相暴露,毅然舍弃这几枚棋子,绝对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一口气杀七八人,无论在何处行凶也难免败露行迹,唐府中匿有大量武艺高强的护院打手不成?即便有,岂不是消息尽人皆知,还是会传出去的,而且这七八人是土匪出身,身手矫健,岂是易于之辈?” 包拯道:“杀人之法太多,何须舞刀弄枪,匪徒们依附于人,最信任的也是他们,杀之易如反掌。” “大人是说比如宴饮喝醉之后下手?” “或者干脆毒酒奉上……”包拯见识的谋杀案例颇多,这些方面自然懂得比苏锦多了不知多少。 苏锦暗自点头,七八个人只需一壶毒酒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全部了账,事后处理好尸体便可,多半是埋在花园中做了花肥了;如此一来线索全段,别说什么掉包死刑犯之案,便是秦大郎的案子也死无对证了。 “大人打算怎么办?若真是灭了口,这几桩公案怕是无从下手了;这帮人也太狠了些,还没怎么着便先下手断了线索,不太好对付啊。” 包拯回到椅子上坐下,端起凉茶喝了一口,恢复常态道:“再狡猾的狐狸也会留下痕迹,只是目前陷入僵局而已,我跟你说这件事便是想请你帮我暗中关注,或许那帮人并未被灭口,而是藏匿起来也未可知,迟早必会露面。” 顿了顿又道:“此事也是怪我,若我不去仵作家中私自暗访,也不至于引起朱世庸等人的注意,或许他们便不会下狠手了;本官也是急切间乱了方寸,惭愧惭愧!说起来匪酋几人死有余辜,只是可惜了这仵作,家中五个孩儿,日后定举步维艰了。” 苏锦赶紧表态道:“大人放心,此事也因在下牵连,仵作家中妇孺我定会一手照料,那五个孩儿也必供养他们成年。” 包拯吁了口气道:“也好,此事确实你要担上干系,这么做也是求心之所安,这事再也休提,只暗中查探即可,月底本官赴任端州,路途遥远,你若有何察觉之事,只需写成信件来我府中交予包勉之手即可,包勉每月会送家书一趟去端州,其他的事不是你能插手的;现如今州府衙门定会有眼线在府中周围刺探,我等行动恐在其掌控之中,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妄动为好。容我慢慢理清牵扯关系,再作计较。” 苏锦道:“谨遵大人之命。” 两人缓了一会神,包府下人奉上冰镇绿豆汤两小碗,两人西里呼噜的喝下,顿时心境平和许多,这才将话题转入苏锦来这里的目的。 “提学陆大人是本官恩师,原本是要拜访他的,索性你我同去,一来我去叙叙旧,二来也帮你引荐引荐。”包拯微笑道。 苏锦起身躬身致谢:“大人提携末进,他日若有作为,定不忘提携之恩。” 包拯正色道:“莫学他人那一套,什么提携,什么报恩,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到学会这些客套;你若能科举中的,他日拿的是君上之俸禄,食的是百姓之血汗,只需上不负皇恩,下不负黎民即可,若是你作奸犯科贪赃枉法,我包拯哪管你是故人至交,人情天大,打不过一概大不过国法去。” 苏锦吃他一训斥,暗自惭愧,在包黑子面子,自己玩心眼拍马屁实在是多余,于是躬身称是。 “本官还有话要告诉你,本朝科举虽然是面向各种身份之人,也没什么高低贵贱的羁袢,但实际上科举资格还是有名额限制的,每一州府县都需事先筛选,确定一定的人选,我若举荐你,提学大人定然会给三分薄面,但你需答应我定会认真读书,切不可敷衍了事,否则不但是我和提学大人面上不好看,也会因你占据一个名额而耽误另外一人的科举仕途,你可明白我的话?”包拯果然不讲情面,丑话都是说在前面。 这个时候,苏锦怎会装怂,自然满口答应道:“在下定当尽心竭力,不为大人和提学的颜面,也为珍惜着朝廷的恩典。” 包拯点点头,两人约定明日早间去拜访提学陆大人,再闲谈两句,包拯端茶送客,挥手作别。 苏锦回到府中左思右想,逾觉世道艰险,本以为这里是人人安居乐业,文人雅士扎堆在一起吟诗作画风光霁月的太平盛世,却没想到里边有这么多的肮脏,而且这些事情也远远超过了苏锦的经验范畴。 苏锦只是后世的一名二.逼大学生,人生的经验极其有限,那些勾心斗角动辄杀人灭口的阴谋诡计只在书本里或者电视电影里见过,但此刻这些东西被剥开摊在自己面前,而且离自己如此之近,这让苏锦简直无法接受。 苏锦在书房的黑暗中呆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调整好心态;从今往后行为举止需小心在意,这科举之路是一定要走的,不混到一定的地位,自保都成问题,更别谈什么小资生活了。 ------------ 第一零七章 人在画中行 更新时间:2012-08-14 次日一早,苏锦便刻意打扮了一番,将华贵的袍子,戴金丝的扎带,紫色缠金的腰带,黑里透亮的猪皮靴子通通弃之不用。 苏锦今日的装扮走的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流路线,一身青色棉布儒衫,头戴四方帽,手中的道具是一卷论语集注,唯一留下的奢侈品便是腰上晏碧云所赠的‘大三元’玉佩;苏锦本想弃之不配,但这玉佩的彩头好,此番是准备科举的第一步,自然要讨个好口采才行。 初次登门自然要备些礼品,听包大人说那提学大人是个年过六旬的老者,苏锦便吩咐小穗儿准备了两大布包的核桃粉、桃酥糕、散豆糕等松散绵软老年人易于食用的糕点。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尚且左顾右盼问柔娘她们衣衫是否得体,礼物是否适宜。 小穗儿原本以为公子爷要读书考试只是一头兴起,连柔娘浣娘其实在内心深处也觉得苏锦是脑子发热,但见苏锦如此重视这次拜见,看起来是要当真了。 “公子爷当真要去考状元么?”小穗儿边帮苏锦整理肋下的扣子,便仰着小脸问道。 苏锦笑道:“小孩子家家,说出去让人笑话,还考状元,状元那般好考的么?我这是去拜山头挤独木桥呢。” 小穗儿撅着嘴道:“人家可不是小孩子了,再说公子爷要干什么事还能干不成么?我就不信。” 苏锦心头一热,伸手在她小脸上弹了一下道:“就凭你这句话,爷也不能给你丢脸。” 抬头间,只见柔娘浣娘都深深的注视着自己,苏锦明白她们的心思,她们的生活便是围绕着自己来转,自己的每一个决定她们都会无条件的支持。 “这是男人前进的动力啊。”苏锦心里感叹着,谁能让身后默默注视的目光失望呢? 街面上热闹的很,虽是清早,但人们都乘着早间的凉爽之气出来置办买卖物品,间或有一窝窝的人围在一起不时发出轰然之声;苏锦知道那是在关扑。 宋人爱赌,除了耳熟能详的骰子斗鸡斗蟋蟀之外,普通百姓最喜欢的便是关扑了,关扑之道在于随时随地可赌,大到车马舟船,小到萝卜白菜均可扑上一扑,玩法也很简单,譬如某人要买一只鸡,卖鸡的小贩便会问道:“扑否?” 买主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双方商定价钱和赔率,若商定鸡价十文,则取十文铜钱在瓦罐或者直接在地上掷出,根据双方约定的正反面数目对应的赔率给钱;如买主掷出六纯(背面)四字(正面),则一文不花拎走这只白送的鸡,若是掷出浑纯或者浑字则十倍二十倍的付钱,最高赔率可达三十倍。 假如买主运交华盖,掷出个浑字的话,约定浑纯或浑字赔率二十倍的话,那么买主就需掏出原价的二十倍二百文来买这只身价暴涨的鸡回家了。 朝廷曾严令禁赌,但民间赌风如何禁得?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和后世街头巷尾家家户户麻将声声有异曲同工之妙,实际上对治安也有好处,闲人无事可做在街头乱逛闹事反倒给社会带来不安定的因素,还不如让他们有个乐子。 至于说那些狂赌烂嫖,压上身家房产天地妻妾来赌博的,则另当别论了,事物总是有好坏两面,谁也不能苛求尽善尽美。 苏锦将头伸出车窗外,看着扑中之人狂喜大笑,扑输之人垂头丧气的样子暗自好笑;市井小民或者在这个时候才会觉得最高兴,苏锦益发的觉得这个时代的真实和可信。 车到包府门前,门房小厮进去通报包大人,不一会包拯便衣衫整洁的出了府门,早有小厮赶来大车,包拯跟苏锦略一寒暄便上车当先而去,苏锦跨上车,吩咐小柱子跟着包大人的骡车,两车相距二十步辘辘向西驶去。 骡车缓缓西行,渐渐远离中心城区,路已不是青石板大道,而是仅容两车错行的碎石小道,两边的景物也大有不同,树荫更密,长草愈深,鸟雀在两侧的枝头跳闹,间或有灰兔窜出草丛飞速隐没。 苏锦看的有些犯迷糊,怎地城中还有这处所在,来时路苏锦一路都在张望,并未出城门,何来如此偏僻幽静的所在。 问了问小柱子,小柱子倒是对这里熟悉,答道:“公子爷,这里是城西蜀山湖附近,西城有一份含着蜀山湖的一个小角落,曾经在湖上和湖对岸二十里处的大蜀山中有盗匪出没,原本住在这里的人家便逐渐搬迁往东,这里便渐渐清净下来,您看,这长草都快及人深了。” 苏锦哦了一声,原来是临近匪患之地,难怪人烟稀少,可能现在虽匪患消除,但西城已逐渐萧条,人们也不愿再搬回来住了,只可惜这么一处幽静清新之地,荒置了好生可惜。 苏锦还带着现代人的眼光看待问题,在后世城市高度发达,人群稠密,到哪儿都是一堆人,难得有清净的地方;城市中别说在城中有这么多的草树荒地,犄角旮旯都被善于算计的开发商们变成钢筋水泥,人们习惯了到处灰白黑的建筑,所以苏锦见到在城墙范围内有这处所在自然是感到有些惊讶;其实这些在宋人眼中简直不足为奇,这些地方根本就是荒山野岭一块,谁也对它没有特别的想法。 正想间,车厢一震,却是往下坡而行,苏锦抓紧车厢木肋探出头来观看,眼前的景物豁然开朗,一汪碧水横亘眼前,远远白雾蒸腾看不见对岸,隐隐有高山横亘远方,朦朦胧胧最少有数十里地,想必那便是城西大蜀山了,疤脸黑七曾经聚众啸聚的便是这大蜀山中。 包拯的车驾在前面停下,苏锦赶忙吩咐停车,下了车,便见包拯笑咪咪的道:“苏公子,此处风景如何?” 苏锦赞道:“湖光山色,雾笼烟蒙,神仙住的的地方啊。” 包拯道:“说的好,此处当的起神仙居所之称,只可惜人祸殃及,神仙住所却无人居住,可叹可悲。” 苏锦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闭嘴不语。 “提学大人倒是好兴致,选了这处地方营建住所,真是好眼光,好福气啊。” 苏锦心道:这陆大人还真是个别具一格之人,看起来不像是在官场上混的,庐州城大小官吏士绅扎了堆的在逍遥津的逍遥湖畔买地皮造宅子,偏偏这位提学大人却跑到远离闹市的西城来居住,但愿不仅是居所之处不同,人也不要是一丘之貉才好。 “车架可在湖畔歇息吃些青草,此去不远便到陆大人宅院,你我沿湖漫步如何?”包拯问道。 “甚好,能和大人在此处漫步,真可谓是‘心在云端飞,人在画中行。’大人请!”苏锦伸手请包拯先行。 包拯今天心情很好,呵呵笑道:“好一个‘心在云端飞,人在画中行。’,本官虽对诗文不甚推崇,但你这出口成章的才气,倒是让我很是欢喜。” 苏锦汗颜无地,也不知这两句是谁的诗,自己顺口盗版,已经到了不假思索的地步,真是无耻到了无耻的地步了。 两人沿湖而行指点景物谈谈说说,几名小厮远远跟随不敢打扰,湖上薄雾中亦有临湖渔船出没,湖面上远远传来呢歌数声,听起来婉转质朴,苏锦侧耳细听,只听那歌儿唱道: “小小鲤鱼红红的腮,湖东游到湖西来;湖西要吃灵芝草,湖东要吃青蒲苔,不为你小娘子,哥哥我还不过来。” 包拯和苏锦听着有趣,两人相视一笑,满心喜乐。 ------------ 第一零八章 提学大人是故人 更新时间:2012-08-15 行不里许,数丛花树修竹掩映之处露出一所宅院来,包拯随身小厮包信趋步上前叩门问舍,不多时宅门打开,一位老仆人探出头来。 “有劳老丈通报陆大人,便说学生包拯前来拜访恩师。”包拯恭敬的道。 那老丈赶忙回礼去禀报,不一会宅门大开,只见一名青袍老者在两名青年公子的簇拥下来前来相迎。 “包大人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失敬失敬,赎罪则个。”老者拱手长鞠,高声唱歌肥喏。 包拯赶忙回礼道:“恩师何出此言,这可折杀包拯了,包拯是专程来探访恩师,纯属私人拜访,于官事无涉。” 那老丈呵呵一笑,眼光移到包拯身后的苏锦身上,顿时一怔,问道:“这位不是庐州城的大名人,苏记的小官人么?怎地今日来老朽寒舍,这可怠慢了。” 苏锦抱拳施礼道:“陆大人好,苏锦打搅了。” 包拯疑惑的看看两人道:“你们原来是相识?”说罢有些不悦的看着苏锦。 苏锦知道他是误会自己,明明和提学大人相识,却跟包拯说不认识,要他带着引见引见,是在借着包拯的面子用,同时也言语不实;忙解释道:“在下实不知提学大人便是我苏记主顾,刚才一见面才知道,原来提学大人是我苏记第一位定制襦裙的主顾,庐州城太小,想不到这也能碰见。” 陆提学呵呵大笑道:“天涯何处不相逢,何况是这小小庐州城中,说起来那日倒是赚了苏小官人五两银锭子呢。” 包拯满头雾水,看着两人言谈甚欢,有些搞不清什么状况,苏锦于是便将苏记彩台秀衣之事详细分说一遍,当说到用抽奖之法吸引主顾订购,抽中头奖的便是提学大人之时,包拯乐的呵呵大笑。 “想不到恩师也会去那样的场合凑热闹,苏公子也是点子花样多,居然用这样的办法吸引主顾,精明!” “那日和几位小友街头逛逛,却见到苏小官人在城隍庙前搭彩台,老朽也不喜欢那样的场合,却为那诗词歌舞所吸引,加之苏小官人的买卖手段奇思妙想,不觉便坠入彀中,顺便便帮家中老妻定了一件。”陆大人捻着胡子直乐。 苏锦红了脸嘿嘿笑道:“雕虫小技,当日却不知是提学大人在场,否则岂敢收您的钱。” 陆大人道:“你是说老朽是仗势欺人买东西不给钱的贪官么?” 苏锦一怔,包拯和陆大人相视大笑起来。 三人进入院内,但见小小院落收拾的雅致安静,西首数棵老榕,撑出一大片阴凉地,一排排石凳石桌放置在榕树下,数名书生打扮的人在端坐谈论。 包拯笑道:“恩师还是老样子,喜欢跟这些年轻才俊在一起,他们也和当年学生一样,是来恩师府第修学问经的吧。” 陆大人笑道:“是啊,老朽百无一用,只能希望为举荐些良才美质,这些都是苦读寒窗的学子,我这里便是他们隔十日聚集于此谈论学习体会心得的场所,老朽也无才学能帮上他们的忙,唯有提供场地,让他们来此交流激辩,也算是于所学有益,不希望他们成为死读书的书呆子啊。” 苏锦暗暗佩服,这位陆大人的想法相当超前,学子们能在此激辩观点,讨论所学,正是起到一种交流互补促进融会的作用,好读书不求甚解是古代士子的通病,这种聚会探讨绝对有利于解放思想发散思维。 正想着,忽听包拯道:“恩师何不在府学中设置场地让学子们能够自由交流呢?” 陆大人哈哈一笑道:“府学虽名义上由我掌管,但可不是随便讨论的地方,少年人言语偏激,往往谈及前朝或者圣人言论容易偏激,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有些话会被人误以为是影射什么,容易生出事端,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包拯点头不语,陆大人说的隐晦,但苏锦也能听得出,定然是府学中非净土,搞不好那朱世庸安插了教授眼线,只要有何过激言辞恐怕分分钟便会传到朱世庸的耳朵里;历来均有靠罗织文字狱作为官员晋升的资本的当官之人,宋朝恐怕也不能例外。 三人行往榕树下石桌处,远远便听见那几名学子正激烈的讨论者着什么,跟在一边的一名青年公子正欲上前叫停,包拯却摆手示意他莫要上前,驻足侧耳凝听,苏锦见状也侧耳细听,但见一名个子瘦小的蓝衣书生正在慷慨陈词。 “宋子京所提之‘三冗’,实乃慧眼如炬,直指弊端所在;‘三费’之说亦辨析入微,其中:‘兵以食为本,食以货为资,圣人一天下之具也。今左藏无积年之镪,太仓无三岁之粟,尚方冶铜匮而不发。承平如此,已自凋困,良由取之既殚、用之无度也。朝廷大有三冗,小有三费,以困天下之财。财穷用褊,而欲兴师远事,诚无谋矣。能去三冗、节三费,专备西北之屯,可旷然高枕矣。’这些言辞句句真切字字肺腑,能见真知,在下尤为叹服之。” 苏锦听得半懂不懂,转脸看看包拯和陆大人,却见二人面带微笑,神情颇为欣慰。 另一书生驳道:“松鹤兄看来是极为推崇这三冗三费之说了,但不知为何宋子京上疏经年,这三冗三费的弊端为何依旧明显呢?松鹤兄若是极为推崇消弭此弊端,却又为何读书进取,要做冗官之一员,岂不是以己之矛刺己之盾,胜亦是君,败亦是君,这可是一笔糊涂之帐了。” 苏锦微微有些听明白了,三冗这个词苏锦是知道的,后世中文系可不是白学的,刚一听有些懵懂,细一想便‘回忆浮上心头’。 三冗是本朝宋祁上疏皇上提出来的一种对机构臃肿费用庞大而概括性说法,冗则是多余之意。 所谓三冗便是冗兵、冗官、冗费,简单的来说便是多余的兵太多,多余的官也太多,多余的经费也太多,直接导致本朝财政吃紧,军费开支,各地财政支出都没有结余。 当年宋祁提出这个建议便是担心在和平年代都没有结余,万一有了战事或者是灾荒年月,朝廷何来.经费支撑下去;而如今西北和夏朝争端已经开战近三年,确实出现了无以为继的情况,可见宋祁还是有眼光的。 对于宋祁,苏锦对他印象并不深刻,但是作为中文系大学生,一句‘红杏枝头春意闹’足以让他记住宋朝有这么个人,没想到居然生活在这个年代,而且有这般的见识。 此刻对面那蓝袍书生又道:“知白兄,偏激如你,怎知宋公所言之用意,言冗官和废科举是两码事,为了不增加官员人数而废除科举,断了天下读书人的念想,那是怕牙疼就囫囵吞枣,十足愚蠢之举,根除冗官是让才干之士在其位,庸碌混俸之人回老家,所谓能者上庸者下,这才是至理;我等参与科举,便是怀着拳拳报国之心,他日我若有幸为官,则必克己尽责精于治理,若我沦为冗官一员,不消朝廷下旨,自请去官种田。” 苏锦听得暗自点头,特别是苏锦,对这个小矮子蓝衣书生印象深刻,能者上庸者下这样的话若是在后世提出来会被当做虚假的口号,而宋朝有这么一位书生学子能说出来这样的话,着实是一种超前的意识了,这里边似乎有着某种叫‘民主’的东西的含义在里边。 苏锦都这样想,包拯和陆大人更是几近震惊,包拯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陆大人,陆大人苦笑摇头,因为这些话很容易被别人用作攻击的手段,庸者下,何为庸者?三冗至今未解决,岂不是整个朝廷都是无能之庸者辈?这些话若是被人所利用恐怕麻烦多多。 那位与之反驳的名叫知白的书生只是冷笑,却不出言反击,陆大人忙使眼色命身边的一名青年书生去叫停,并叫这些学子前来拜见包拯,以消弭可能产生的更为犯忌的言辞。 ------------ 第一零九章 官二代 更新时间:2012-08-15 请诸位书友顺手点下收藏,拜谢。 ## 一群人停止争论,来到三人面前,包拯之名在庐州自然无人不知,众学子纷纷上前行礼,包拯一一回礼,说起来包拯和这些人倒是同师之谊,只不过包拯早在天圣二年便中了进士,那时候在座的学子们还是一团软.肉,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冒烟呢。 “今日宅中来客,诸位便请自便吧,诸位记住,出了这个门,一切争执辩论都要抛诸于脑后,决不可胡乱言语,否则害人害己实为不智;且老夫让诸位来此聚会只是为探讨学识上的疑难,文章、儒法俱可谈论,但绝不许谈论朝政,今日你等探讨的话题已经超出此范围,魏松鹤、赵知白两位一个月不准踏入此门。”陆大人平静的道。 学子们似乎习以为常,并不为这样的处罚而吃惊,倒是赵知白有些不服气,嘟囔道:“魏松鹤乃是起因,学生只不过是反驳他几句,便也连坐么?” 陆大人不悦的道:“这里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老夫所言都是为你们着想,今日不修身,他日仕途上出言不谨慎或会招致灭顶之灾,到时候悔之晚矣。” 赵知白一脸的不高兴,转身便便朝外走,包拯见状道:“这位公子请留步。” 赵知白转头道:“包大人有何见教?” 苏锦听得大皱眉头,此人有失礼仪,说话中带着火药味,对陆大人如此,对身为四品大员的包大人也如此,似乎不是个愣头青便是个有后台的衙内公子。 “见教不敢,只是身为长者有几句话告之与你,君子六艺,你可知是哪六艺么?” “不就是礼、乐、射、御、书、数么?包大人莫非以为在下连六艺都不懂么?”赵知白眼中带着一丝挑衅的光芒。 “不错,你既知六艺,为何不尊六艺?只会嘴上说说也叫做懂么?鹦鹉学人言语,说倒是说得比有些人都利落,但是话中之意它懂得几分?”包拯黑下脸来道。 “包大人是将在下比作那扁毛畜生么?在下如何不懂六艺,倒要请教。”赵知白脸色难看,语气也不逊起来。 周围众学子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话语声虽不大,但是却一字不漏的送入赵知白的耳中。 “看看,这位赵知白的脾气又上来了,平日对我等不屑,对包大人居然也是这个态度。” “还不是有个好老子,那日没见提刑官大人亲来拜会陆大人么?谈的便是要陆大人好好指点这位赵公子,却没想到这么横。” “别说啦……人家老子是提刑官,说了以后犯事会给你小鞋穿。” “呸呸呸,童言无忌,我犯什么事?好的不灵坏的灵,可别乱说话。” “……” 赵知白的脸青红不定,双目怒视周围众人,眼见便要爆发了;陆大人赶忙打圆场道:“都莫要闲言碎语,为学君子需修身克己,尔等却喜欢传这些小道消息,真不知你们的圣贤书读到何处去了,都散了吧,老夫跟包大人还有事要谈。” 众人忙鞠躬退散,包拯看着那赵知白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从学子们的言语中包拯基本上了解了赵知白的身份,既然是提刑官的公子爷,和恩师陆大人或许有些交情,自己越俎代庖去教训赵知白反倒落了陆大人的面子,当下住口不言。 苏锦对什么提刑官一屁不通,这个时代官职名称多如牛毛,谁耐烦记得这些官名,只听这些学子们说的话,感觉这提刑官应该是个比较大的官职。 苏锦猜的没错,大宋提刑官官职确实不小,原本为各路转运使下所辖之负责地方刑狱、诉讼的官吏,通常由朝廷委派下来,若论地位和官职其实在知府之上。 区别只是一管军政一管刑司而已,而提刑官在某些方面的权力比知府还大,譬如死刑的判决便需要提刑官的核准方可,而知府则只能判决非死刑的徒刑,可见提刑官在这方面的权力远大于知府。 在很多的州府中,大牢内经常发生殴人致死,或者生病、自缢、饿死、暴毙之类的奇怪死法,便是跟此制度有关,知府老爷若想弄死一个人绝不肯按照常理上报提刑官核准,反倒是用些非常规手段来的稳妥些。 虽然提刑官有复核检查接受投诉的权力,只不过大多数州府衙门跟提刑司均关系良好,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好我好大家好,安安稳稳的坐好自己的位子便罢,谁也不会蠢到当真无视对方较真到底。 苏锦很感兴趣的想看看包拯听到赵知白为官宦之子后会不会依旧不留情面,他早已听出包拯便是斥责赵知白对儒生六艺中的‘礼’字不遵,但见包拯居然住口不谈,微微有些失望。 然而让人没想到是,赵知白居然反击了,人群退散,他却并未走开,反倒梗着脖子道:“包大人,您还没回答在下的话呢,无缘无故被大人等同于扁毛畜生,在下想知道为什么?便是我爹爹也未曾对我下过这番言语。” 陆大人一听这话便知道要糟糕了,包拯性烈如火,这赵知白不知进退反而撩拨他,岂不是在找事么?忙拉着包拯往树下走。 苏锦本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期望着看到包拯的火山爆发,但此刻看陆大人神色焦急,心中一动:此刻不正是争取这位提学大人好感的时候么? 包拯眉毛扬起便欲训斥,苏锦抢先一步笑道:“这位兄台,你这可就不对了,话可不能这么说。” 赵知白斜了他一眼道:“你是何人?干你何事?” 苏锦呵呵笑道:“在下无名小卒一个,赵公子自然不认识,不过在下有些体己话儿想跟你聊聊,咱们一旁叙话,不打搅两位大人叙旧如何?你若真要讨教,也不急这一时。” 赵知白有些发愣,这小子强自出头,不知玩什么花样,正迟疑间已被苏锦夹着胳膊往一边拖,包拯也有些发懵,唯陆提学朝苏锦投去感激的一瞥,趁机将包拯拉到榕树下石桌旁坐下,吩咐小厮香茗沏上,拉起话来。 苏锦将赵知白拉的踉跄离开,赵知白口中连道:“干什么,干什么,你这人怎地如此无礼,拉拉扯扯的,快快放开,成何体统。” 苏锦也不理他的蹦跶,一直将他拉到东侧一丛花树背后这才放手,赵知白一边整理被苏锦揪的邹巴巴的衣衫,一边呵斥道:“你这人,怎地这般惫懒,你我素不相识有何体己话可说?难道你要替那包大人教训我不成?” 苏锦拱手笑道:“岂敢岂敢,我观赵公子器宇轩昂不畏官长,心中极为佩服,兄台的作为在下只敢想不敢为,也正因如此,才对兄台景仰有加。” “你景仰我?”赵知白不知苏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锦眯眼点头道:“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赵知白道:“你莫哄我,你和那包大人一同前来,显然是老相识,却来说景仰我,当我三岁孩儿么?” 苏锦皱眉道:“兄台误会了,我和那包拯也不过相识数日,在下名叫苏锦,乃庐州城一名商贾而已,包大人如何肯跟我深交。” “你就是苏锦?打了朱衙内的苏锦么?包大人不是在公堂上为你据理力争么?怎地你还说跟他并非深交,若非深交,他怎肯得罪知府大人而帮你这个小小的商贾。” “唔……这个嘛。”苏锦一头瀑布汗,自己居然这么有名了,那事也也是家喻户晓,这个谎圆起来倒不容易。 苏锦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道:“兄台有所不知,这包拯最喜欢出风头贬低他人,当日其实在下已有脱身之道,知府大人也没想拿我如何,这包拯硬是强自出头,弄得大家下不了台。” 赵知白翻着白眼道:“有这等事?” 苏锦晒道:“在下与你素不相识,有必要在陌生人面前诋毁官长么?若非与你一见如故,在下打死也不肯说这话的。” 赵知白道:“怎么说这位包大人也是对你有恩,你这般背地里说他坏话,似乎不妥吧。” 苏锦肚中暗骂,操你妈,现在你倒数落起老子的不是来了,刚才你丫当面顶撞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是否不妥。 面上却笑容不改,拱手再施一礼道:“兄台光明磊落,真君子是也;但那包拯自以为于我有恩,便对我颐指气使,我一个堂堂苏记大东家被他呼来喝去跟跟班小厮一般,这不,硬是逼我放下手中众多事务,陪他来探访陆大人;路上车驾礼品随侍人员全是我出,我可真倒了血霉了。” 苏锦索性放开了胡诌,欲要他人信任,先要奉上一些甜头,苏锦奉上的便是对包拯的诋毁,建立起和赵知白立场相同的同理心。 赵知白果然表情放松下来,有些可怜的看着苏锦道:“苏公子,你可真够惨的,这要本人,根本不理他这个茬儿;没想到这个包拯外边传他刚正不阿,官声清正,却没料到也是这样一个主儿,连拜见陆大人这点小小的花销都要他人支付,真是名不副实啊。” “就是,见面不如闻名,世间沽名钓誉之辈太多,咱们也管不着,只是苦了我了,大热天的硬是被拉来这里,家中一摊子事没人管,这损失可就大了。”苏锦哭丧着脸道。 赵知白眼中露出一丝鄙夷之色,苏锦越是强调自己的商贾身份,便越招致他的鄙视,但与此同时也越得到他的信任,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包拯却和他并行并入,其中没有贪赃行贿之事,说出去谁信? ------------ 第一一0章 忽悠 更新时间:2012-08-16 到了此时,赵知白的戒心渐去,对这位苏小官人的处境不禁起了怜悯之意。 “其实兄台你何必理他,就算与你有恩,也不必胁恩求报,岂不闻圣贤之言‘施恩不求报,与人不追悔’,这位包大人说一套做一套,真是笑煞世人了。” 苏锦愁眉苦脸的道:“人家是官,在下只是草民一介,怎敢违逆?兄台身为提刑官大人之后,宦门虎子,自然可以腰杆挺直,我等屁民只能俯首贴耳了。” 赵知白道:“兄台也莫要羡慕我,这是命啊,人都归命管,你生于商贾之家我生于官宦之家,这都是命运安排,强求不来的。” 苏锦肚中大骂:操你妈,你就说你命好,老子命不好不就完了么?居然在我面前谈宿命,老子可是受过辩证唯物主义教育的根正苗红的红学生,会被你洗脑才怪。 “哎,说的是啊,但其实在下刚才也颇为为你担心的,所以才自作主张拉兄台来此叙话。”苏锦开始一步步的忽悠。 “兄台是在说笑么?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那包拯还能拿我怎样?居然要来教训我,真是天大的笑话。” “哎,叫在下怎么说呢,按理来说,乃父是提刑官大人,品级应该在包拯之上吧?” “同为四品,但某些方面权责比知府还大。”赵知白面露得色道 “哦,好大的官儿,同级官员,又无从属关系,自然不用怕他,但是我从他人言语中似乎听出一点点隐情,不知可否为兄台分析一番呢?”苏锦诚恳的道。 “说来听听,本公子倒是很想知道为何我要惧他包拯。” 苏锦鼓动如簧之舌道:“适才听闻有学子们私下谈及兄台,言道兄台乃是提刑官大人亲自送来交于陆大人之手,跟随陆大人读书备科举之事,不知是否实情?” “是啊,这没错啊,我爹是亲自送我来拜见陆大人,这有什么关系么?” “据我推测,令尊定是对兄台期待甚高,否则百忙之中何必亲来,写个条.子叫你自己带来便是了,由此可见,令尊对兄台读书科举之事必是极为在意,也希望兄台能有个好前程不是么?” “这个……倒被你猜中了。”赵知白迟疑了一下还是承认了,心里微微有些发怵。 原来赵知白的老爷子为了他读书之事,就差没用刀子追着他屁股后面砍了,本来请了名师在家辅导,但个个被赵知白整的辞馆不干,贫寒出身靠刻苦读书才入仕的赵大人生子不肖已经极为痛心,加上这位赵公子平日行为不端,他也不去外边瞎搞,净在家中蝇营狗苟,府中使女被他弄个遍,最近竟然挑逗起赵提刑官新纳的妾室来。 赵大人真的发狠了,家丑不可外扬,又不能公开责罚,于是将赵知白关在房中用麻绳狠抽了两天,打得这位赵知白差点成了赵白痴,家中几位娘娘(母亲)苦求之下,这才将他放出,于是想起陆大人这位在庐州城学子中威望颇高的提学大人,这才亲自送他前来,要陆大人多多管教他,同时也远离家室,防止他故态复萌又干出什么丑事来。 所以苏锦一提他的父亲,赵知白便心头一哆嗦,身上好了的伤疤又开始隐隐作痛,虽是父亲独子,但老爷子下手可毫不含糊。 苏锦见他承认提刑官大人对他期望甚高,紧接着道:“既然期望甚高,想必管教也甚严吧。” 赵知白打了个哆嗦,点头同意。 苏锦神秘的道:“你可知这位包大人跟提学大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么?” “不是师生关系么?包大人不是曾经和我等一样拜在陆大人门下么?” “你有所不知啊。”苏锦鄙夷道:“这两人何止师生关系,两人之间还是亲戚关系呢;包拯的舅母家的弟媳妇是陆大人外室的娘家侄女,这可是地地道道的亲戚啊。” 赵知白脑子还没转过来这‘包拯舅母家的弟媳妇是陆大人外室的娘家侄女’这层关系到底是什么关系,就听苏锦道:“你想,有了这层关系,你跟包大人翻脸,岂不是不给陆大人面子,当然您是提刑官大人的公子,倒也无需给他们面子,但是这陆大人万一听信包大人怂恿将此事告知令尊,不知令尊大人会作何想呢?” 丝~!赵知白抽了口气,身上的伤疤又开始发痒。 “更让在下为你担心的便是,万一陆大人不管不顾的翻脸,直接取消你科举的名额,不给你在庐州府科举的资格,你这满腹诗书经纶可不是白学了么?” “他敢!”赵知白暴走了。 “为何不敢?”苏锦冷笑道:“适才你对两位大人无礼,这是大家亲眼所见,包拯刚才指谪你的便是这六艺之首的礼字,不敬则违礼,本朝最重礼仪,身为举子却目无官长不尊师道,这等无礼之举,剥夺科举资格还算是轻的。” 赵知白傻眼了,他们没想到事情到了这位苏公子嘴里便这么严重,兀自强辩道:“陆大人真敢如此?他就不怕我爹爹……” “别扯这些没用的,且不说现官不如现管,退一万步来说,你怎么知道包大人和陆大人上面便没有后台?令尊会笨到为了此事便撕破脸皮翻脸的地步么?再说你无礼在先,人家陆大人和包大人占着理呢,到时候令尊最多是打落牙齿肚里咽,以后或有机会收拾他们,但是目前的火气还不全撒在你身上么?真为兄台捏一把汗呐。”苏锦摇头叹息,显得极为无奈。 “这……”赵知白傻眼了,这事看来要闹大了,他完全可以想象,一旦出现苏锦所说的后果,爹爹定然绕不过他,上次是麻绳抽打两天,这次指不定是皮鞭还是刀子了,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万一爹爹将自己关上个一年半载不准出房门,塞一大堆之乎者也叫他苦读,那可真要了亲命了。 “这……这该如何是好。”赵知白嗫嚅道,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其实也很好解决。”苏锦伸手揪下一朵小黄花在手里捻来捻去,看都没看他一眼。 “求……苏公子教教我。”赵知白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着苏锦的袍袖摇晃着。 “干什么你,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苏锦斥道。 “这个……”赵知白肚子里骂开了,小人嘴脸啊!爷我刚刚说了他这句,马上就还给我了;但此刻有求于人也顾不得许多。 “求公子指点一二,定当回报。” 苏锦伸手将手上的小黄花插在赵知白的帽檐上,端详了一会叹道:“人比黄花瘦……” 赵知白动也不敢动,深怕惹恼苏锦,肚子里连苏锦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 “办法只有一个,去道歉。”苏锦看着赵知白道。 “什么?让我去跟他们道歉?不行,坚决不行。”赵知白没想到是这么个馊主意,脸色涨红,头摇的像吃了摇头.丸。 苏锦道:“为何不可?失礼在先,道歉弥补,人家是官长师尊之身,对你有何影响?” “这也太没面子了,不行不行。”赵知白坚决不同意。 “那你便自己想办法应付你爹爹去吧,告辞!”苏锦一抱拳,拔脚便走。 “哎哎哎!苏公子留步,咱们在商议商议。”赵知白急道。 苏锦停步道:“有什么好商议的,这个办法最好。” 赵知白强辩道:“我怎知道歉之后他们是否便会既往不咎,万一他们依旧要算计我,岂不是两头空?” 苏锦道:“你当人家都是没脸没皮的人么?再不济人家也是官面上的人物,你既已道歉,他们再算计你便是无端生事,你当他们是傻子?无端端得罪你四品官的提刑官爹爹?放心吧,我担保他们定不会再追究。” “你担保?”赵知白道。 “我担保!”苏锦微笑道,心道:我有那么大脸么?这家伙彻底糊涂了。 赵知白终于屈服,垂头丧气的道:“那便依着苏兄所言,哎……” 苏锦见他愁苦的摸样,笑的肚子里快转筋了,跟着他叹了口气,拉着他的胳膊道:“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赵兄,这是命啊。” ------------ 第一一一章 太远 更新时间:2012-08-16 当苏锦带着垂头丧气的赵知白来到陆提学和包拯面前道歉的时候,包拯和陆提学两人嘴巴张的能塞进一个大南瓜,眼珠子都快掉地上摔碎了。 赵知白诚诚恳恳的为适才的无礼行为到了歉,等了半天居然没听到两位大人的反应;苏锦看着发懵的两位大人赶紧的咳嗽提醒,二人这才恢复常态,顺势下坡,宽慰一番,打发赵知白离去。 赵知白离开没有二十步,陆提学便拉着苏锦问道:“苏小官人,你这是何必呢?为了调停此事,定然花了不少代价才让他来道歉的吧,哎!这是何必。” 苏锦哑然失笑道:“花什么代价,学生是跟他讲道理,把他打动了主动要来的。” “这怎么可能?赵知白老朽是知道的,纨绔自负,怎肯低头认错。” 苏锦呵呵一笑道:“那要看谁劝他了,我劝他不但他要乖乖前来道歉,心底里还要感激我呢。” 就在此时,将要跨出院门的赵知白配合的转身高声道:“苏小官人,谢谢哦。” 苏锦呵呵大笑,对包陆两人眨眨眼,转头对赵知白扬扬手道:“不用,缘分呐。” 陆提学上下打量着苏锦,挑起大拇指道:“苏公子果然是人才,那日你的促销手段已经让老朽耳目一新,后来庐州城中传唱的几首新词据说也是出自你手,今日老夫又发现你口才了得,真是难得,难得。” 包拯也附和道:“苏公子确实是我见过的青年才俊中最为独特的一个,所以本官对他一直很感兴趣。” 三人边说便落座,小厮给苏锦也沏上一杯茶,苏锦‘出溜’喝了一口,入口苦不堪言,不由的皱了眉头。 陆提学呵呵笑道:“苏公子,此茶如何?” 苏锦道:“苦不堪言。” 陆提学道:“再品品。” 苏锦像上了岸的鱼一般吧嗒着嘴巴,慢慢的一丝甜香沁入喉头舌尖,不一会芳香满口回味无穷,不由的大赞道:“神奇,真的神奇,我开始还以为是柳树叶呢,没想到竟然有这般苦尽甘来之茶。” 包拯笑着指着苏锦道:“柳叶茶,你在说笑么?恩师待客岂会拿柳叶茶出来。” 陆提学笑的胡子一撅一撅的,指着茶杯中墨绿的茶叶道:“这可是广南江华出产的苦茶,广南虽气候温和,但境内高山峻岭纵横,山顶上积雪常年不化,这苦茶生长在高山上因气候寒冷采摘时间需到仲夏,说起来这还是新茶呢。” 苏锦咂舌道:“陆大人真是雅士,懂得享受人生,这样的好茶招待包大人即可,招待学生却是浪费了,学生差点当成柳树叶,当真是牛嚼牡丹不懂品鉴。” 陆大人看着包拯道:“想不到苏公子倒也很谦逊。” 包拯道:“少年人谦逊一点是应该的,苏公子若能真的谦逊,倒真是他的修为见长,只怕是假谦逊。” 苏锦被包拯当面戳穿,表情尴尬,心道:“你这老包,枉我视你为偶像,却处处不给人留情面;看来你也只能在这个时代生活,万一哪天你被书砸死了穿越到我生活的那个时代,只怕三天不到就要被人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陆提学倒是很宽宏,笑道:“少年人嘛,锐气总是有的,若个个和你当年那般老成,倒显得暮气了。” 包拯点头道:“恩师教诲的是。” 陆提学转向苏锦道:“我让你喝这苦茶是有用意的,适才包大人将你的情形跟我说了一遍,我这里给你两个消息,一个是好的,一个是坏的,你先听哪个?” 苏锦拱手道:“先苦后甜,茶如人生;便先听坏的吧。” 包拯笑道:“你学的倒快,这么快就悟出茶如人生了么?千万别油滑,否则今后有的你苦头吃。” 苏锦恭谨的道:“谨记大人教诲,在下以大人为榜样,当可不会失足。” 包拯道:“你也莫学我,你我毫无相同之处,以后有暇本官跟你好好聊聊。还是先听恩师所言,关系你此次科举之事。” 苏锦点头称是,却听陆提学道:“坏消息便是,你今年秋闱大考怕是参加不上了。” 苏锦啊了一声,诧异道:“可是名额已满,或者是学生不够资格参加我淮南西路解试么?” 陆提学道:“那倒不是,公子在我庐州府声名日隆,又有包大人推荐,资格不成问题,实际上我庐州合格生员中比上你的没几个。” 苏锦道:“那是为何?” 陆提学道:“朝廷刚刚下了权停贡举之公文,因西北战事吃紧,朝廷无暇顾及科考之事,故而今年的解试推迟至明年八月,会试殿试自然也相应推迟至后年,这是朝廷大策,非是什么名额资质之限。” 苏锦有些懊恼,这算什么?科举关系天下多少莘莘学子的命运前途,说停就停,说推就推,如同儿戏一般;西北战事打了三年多,偏偏就是今年无暇准备科考么? 其实苏锦有所不知,朝廷的公文上是面子上的说法,实际上不是有暇无暇的问题,而是朝廷实在没有经费来办今年的大考了,或许有人会认为这花不了几个钱,但其实不然,宋朝科举,举子应试甚至连路费都发,全大宋近十万举子,光路费一项便需几十万贯钱,更别说考场的设置,相关人员的车马费用,饮食餐饮,补助,以及后面接踵而至的会试及殿试的产生的仪仗接待等各种费用,一场科举下来,朝廷最少要花上近两百万贯。 这么一笔钱,搁在前几年,简直不当回事,但是三年多的边陲战事,那就是个无底洞,十余万将士在边疆每日费钱数十万,早将大宋的国库掏空了;今年的赋税还没收上来,实在是没钱办科举了,朝廷死要面子活受罪,又不肯明说,只能用西北战事吃紧为幌子,将科举之事推至明年。 这些事,明里没几个人知道,暗地里却可揣摩出来,否则科举这么大的事,影响面极广,朝廷断不会说推就推的。 苏锦懊恼归懊恼,但也无法可想,朝廷的事,岂是他一介草民所能左右,只是自己刚刚洋溢起来的热情便被一把浇灭,一想到李重所言科举种种花样,更觉难度颇大,便有一丝退缩之意。 陆提学看在眼里,见苏锦眼中神采暗淡下去,对他的心里摸得一清二楚,呵呵笑道:“人生如茶,苦尽甘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苏锦羞愧不已,自己嘴呱呱的刚才还大吹牛皮,现在牛皮不攻自破,真是羞死人了。 “好消息要不要听呢?”陆提学道。 “听,为什么不听。”苏锦犟脾气上来了。 “呵呵,好消息就是,老朽想推荐你去应天书院读书,备考明年秋闱大考,你看如何?” 苏锦头摇的像拨浪鼓道:“不去!” 陆提学和包拯都惊讶的看着他,仿佛看见了一个怪物一般,半晌陆提学才顺过一口气来道:“应天府书院乃我大宋声名显赫之崇高学府,多少学子梦寐以求进入书院学习,书院中名师荟萃,大多为我朝出类拔萃的人物,早年有杨悫、戚同文、曹诚,近些有范希文、晏同叔,学子中有近三成中举入仕,天下才俊趋之若鹜,苏公子为何不去呢?” 苏锦翻翻白眼道:“太远,怕是要住校,没意思。” 包拯和陆提学差点没一个跟头栽倒,普天下哪有学子因为这个原因便放弃进入应天书院的机会,从庐州到应天府也不过六七日行程,多少学子从广南,从秦风,从成都府万里迢迢前来应天学院学习,光路上便要花费三四个月时间,也从未嫌远,这家伙倒好,一句太远,便推得一干二净。 陆提学恨不得一口唾沫啐到苏小官人脸上,再跺上几脚才解气。 ------------ 第一一二章 露陷 更新时间:2012-08-17 陆大人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包拯道,包拯脸色难看之极,本以为苏锦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的蹦起来,没想到这货毫无觉悟,反而推得一干二净,让自己简直下不来台。 包拯强压怒气,用相对平和的语气道:“苏公子,应天书院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彼处名师云集精英荟萃,不仅对于科举应试的学子而言是个极佳的读书去处,而且朝廷名流重臣、历年科举的佼佼者也会被请去面授机宜;对你而言正是一次机会啊,怎地因路远而拒绝呢?” 苏锦摇头道:“包大人你不是不知道,在下老母家业均在庐州,去到应天府读书,对我而言是没什么,但是家中琐事千万,可教谁去打理呢?难道让老母受累么?若是只在庐州府学,我倒不介意;再说朝廷对科举之事推来推去,若是明年再来推到后年,花了大量时间精力却无结果,岂不是白白浪费时光。” 陆提学大摇其头,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感觉,又有些痛心疾首道:“名利心太重,老夫从你所写的几首词中看不到丝毫的名利之气,没想到此刻面对面言谈之中却教老夫大失所望;当今世上这股风气实在过于浓郁,也不能怪你有这样的想法;老朽只是感叹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今人不如古人,读圣贤书可不是非要入仕得高官厚禄方为目的,乃是修身之举;古来多少人满腹诗书却归隐山野,今人却趋之若鹜,真是两个极端啊。” 包拯也微微摇头,心中极为失望。 苏锦心头火气,这些古代学究真他妈奇怪,动不动便扣大帽子,心里忍不住便道:“两位大人莫要生气,学生自然懂你们的意思,读书之事确实是修身之举,圣贤书和至理名言读到自己肚子里,确实会对个人修为有很大好处,但实际情况可不是您说的那般轻松。” 陆提学道:“那你倒是说说看,到底顾虑在何处。” 苏锦看看包拯,想了想道:“包大人,有些事不知道能否直言,我怕说出来传出去不好。” 包拯皱眉道:“恩师人品端方,岂是你心中所想,但说无妨。” 苏锦点点头道:“庐州府近期的事情相必陆大人有所耳闻,谁不想学隐士风流,但问题是吃穿用度从哪来,难道啃书本么?光修身能躲得过朱世庸之流的陷害么?学生倒是想做个草民,过点优哉游哉的日子,但是庐州官府和商会勾结不断弹压我苏记,不但要我的钱,搞不好还要我的命,我能引颈就戮么?之所以选择参加科举,便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保护自己,其中隐情包大人了解甚多,在下也就不在赘言,总之一句话,我读书就是为了做官,若是只为修身,家中书房内藏书千卷,便是修一辈子也够了,何须千里迢迢跑去什么应天书院呢。” 陆提学当然知道苏锦和商会的恩怨,而且苏锦差点沦为流放徒刑庐州城也是家喻户晓,知府衙门都贴出了道歉的告示,自然全城尽人皆知;苏锦一番肺腑之言,陆提学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也确实挺难的。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撑着家业不说,还要跟商会及暗中找茬的官府周旋,一个不小心便会家破人亡,以陆大人的阅历,见过很多人间惨剧,若是某一天苏锦被抓去弄个什么证据确凿的罪名,陆大人绝对不会吃惊。 苏锦表达的意思很明确,我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业才读书入仕,要不是这样,根本连科举都懒得参加,什么报效国家,造福百姓,那是后话。 “老朽对公子之事略有耳闻,站在公子立场上,这么想也无可厚非,但正因如此,才举荐你去应天书院,一来你是个人才,二来庐州府学实际上在知府大人掌控之下,你既和他有过节,还是别上府学为好。老夫担保明年科举定会正常举行,因为大宋历朝以来权停贡举之事倒是有过数回,当年太宗爷在位期间曾因攻打辽国连续下诏权停三年,但先皇即位之后便连续三年开科,以弥补欠科,本朝还从未有过连续两年停贡之举,皇上的诏书上也说了,明年八月正常开科,圣旨岂是能随便下的,所以苏公子不必担心这一点。” 说着这些话,陆提学自己都有些想骂自己,搞得自己好像求着这位爷去应天书院读书一样,而且这家伙还摆明说了,自己当官的初衷不是为国为民效力的;陆大人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人格产生了一点怀疑,凭什么啊,凭什么我要求着这个愣头青啊。 苏锦犹豫着,说老实话,他确实是嫌应天书院太远,这一学就要学到明年八月,家里的事情可就有些够不着了,再者说明天春天自己还要跟商会拼上一场,万一那个什么书院不让回家,又不让请假,私下里回家会被开除学籍啥的,岂不是耽误了大事,这事要搞清楚。 “陆大人,学生想问一下,去书院读书是否便无法回来处理私事了,万一天天被憋在书院中,家中有了大事岂不是无法照应么?” 陆提学苦笑着道:“来去自由,但须告假,只是测试时须得合格方可,每月都有当月所学的测试,不合格者一次警告,两次察看,三次便开除了;另寒暑之期均有学假,应天府到庐州骑马三日坐车四五日便到,也算方便。” “既如此,学生拜谢了。”苏锦得到自己的满意答复,也不再矫情,他也看出来这两位大人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当下起身跪倒在地,行大礼感谢。 陆提学忙将他拉起来,道:“你这样的学子,老夫还是头一次见。” 包拯紧绷着脸一言不发,他对苏锦真的捉摸不透,对他参加科举的目的不纯也耿耿于怀。 三人落座再聊,苏锦又招呼小柱子将带来个各种糕点礼物大包小包的往里拎,陆提学也不是矫情之人,随便推脱几句便收下来,反正都是吃用之物,权当见面之礼。 苏锦趁机又问及科举策论诗文之事,这一下再次让包拯和陆大人慌了手脚,这小官人居然对考试形式内容一屁不通,每谈及一处均是摇头不知,几番问下来苏锦就是个摇头猫。 这下陆大人真的郁闷了,看向包拯的眼光也带着责备,举荐士子举荐人也带有责任的,比如提学之职,任内科举中举比例内部都有一番考察标准,虽朝廷不会因此而处罚提学,但礼部按察使会根据当地州府的解试会试入取名额给于稽核,便是防止提学官选人不贤,将资质名额用于无才之人身上谋取私利。 这位苏小官人应答之际露了馅儿,怎么不叫陆提学郁闷不已;但好在此君府中倒还像是有些货色,往往有些独辟蹊径的见解和论调,让人琢磨不透他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藏拙。 末了陆大人也不在去想此人优劣如何,唯有无语问苍天,期盼此人不要给自己和举荐他的包拯丢脸。 回去的路上,包拯连正眼都不愿瞧苏锦一下,今天苏锦的表现着实糟糕,不但不识抬举,而且还暴露了不学无术的本质,这样的人居然还挑三拣四不肯去书院学习。 包拯暗自捏了把汗,幸而科举暂停,否则马上到来的八月,苏锦若是去应试的话,自己和陆大人两位举荐之人的脸还不知道被丢成什么样子呢。 苏锦毫无觉悟的靠在后面的车厢内哼着小曲儿,他明白包拯为什么给他臭脸看,但苏锦不为所动,按照他的话来说便是:这才是真实的我! ------------ 第一一三章 花季 更新时间:2012-08-17 苏锦要去应天书院读书的消息不胫而走,先是知道应天书院不容易进的李重和一帮诗会时候认识的秀才公子们前来祝贺,再是晏碧云亲自前来祝贺,沸沸扬扬间连同样不知道应天书院来头的一帮苏记老少爷们也认为不同寻常起来。于是苏锦昏头昏脑的淹没在大家的祝福声中。 苏锦纳闷了,这才是进个书院而已,为什么大家搞得跟高中状元了一样;应天书院难道就像自己后世居住的小城里的第一高中一般,进去难,但是一旦进去了基本上九成九都会考上高等学府。 苏锦一想到这个问题,忽然极为郁闷,自己居然又要去上高中考大学,人生轮回至此,简直是开了个大大的玩笑;但自己这个身躯只有十六岁,可不就是花季少年么?正是后世上高中的年纪,命运的安排确实有他的用意之处,自己好像也只能听从安排了。 鉴于七月初八应天书院便要开学,所以苏锦抓紧时间将苏记内部事务理顺,责任到人,一个个的交代周全;与此同时,苏锦也抓紧时间跟庐州城跟众人宴饮话别。 这日苏锦回到宅中,进了自己的院子一看,吓了一跳,之间门廊上杨小四和小柱子正撅着屁股在小山一般的物品面前打包忙活,再一看地上堆得简直就是个杂货铺,什么条桌锦凳、被褥蚊帐、笔墨纸砚、熏炉水壶、折扇茶叶等等几乎应有尽有。 小穗儿叉着腰在一边指指点点:“这个茶叶怎么跟香片放在一起,这不串味了么?真笨死了。” “那被子别放地上啊,新买的弄脏了怎么给公子用?” “这水壶……” “这茶盅……” “……” 杨小四和小柱子两人被使唤的脚不沾地,好在两人脾气好,只知道一味的干活,倒没有丝毫埋怨的意思。 苏锦翻了翻白眼道:“怎么着?这是把庐州哪家杂货铺子搬空了啊?” 众人一见苏锦来了,纷纷上前问好,苏锦点头微笑,指着那堆杂货道:“这是干什么?搬家么?” 小穗儿道:“公子爷要在应天府住到年节下,小半年呢,东西不备周全哪行?这还是第一批呢,明儿我和小柱子、小四哥还要上街弄他一大车回来。” 苏锦道:“你当应天府是穷乡僻壤么?人家比咱庐州府大一倍,什么东西没得卖?还从庐州买了带去,一路上千里迢迢的,知道的而说咱们是去读书,不知道的还当是押镖的呢。” 小穗儿脸红了,暗骂自己笨,怎么忘了可以去当地去买东西呢,这一路上走个三五天,带着这些榔槺物品,搬上搬下的确实不太便当。 “那怎么办?死小柱子也不提醒我一声。”小穗儿道。 小柱子差点没一头栽倒:“这不是打骡子抽到赶路的么?主意是你拿的,这时候倒来怪我,再说你这姑奶奶要买,我敢说话么?。” 苏锦一向拿小穗儿没办法,见她也是一片真心为自己,当下笑道:“怎么办?全部带着走呗,不然穗儿一番功夫不是白费了么?” 小穗儿嘻嘻一笑,看着呆若木鸡的杨小四和小柱子道:“看什么看,想偷懒啊,干活啊,明儿就是初一了,初二就要动身,麻利着点,别耽误了行程。” 杨小四和小柱子,赶紧忙活起来,苏锦上前道:“两位兄弟辛苦,干完之后去账房每人领二十文外头洗个澡喝点茶去。” 两人一听有赏钱拿,动作果然麻利多了。 苏锦走向书房,监工小穗儿跟着他屁股后面鬼鬼祟祟的,似乎有话要问。 苏锦故作不知,一路来到书房中,书房里也是一片繁忙之象,一扎扎的书本被捆起来码放在墙角,柔娘和浣娘正来回穿梭将读书必用之物收拾包好。 苏锦咳嗽一声,两人这才停手,柔娘揪掉脸上挡灰尘的面罩道了个万福道:“公子来了呀,奴家姐妹正收拾您的读书用具呢,那几捆书也要带着,上边都有你读书时候的注脚,书院中正好拿去温习印证。” 苏锦心道:那可不是我的注脚,是另外一个书呆子苏锦干的活,于我无关。 “不错,辛苦两位了,歇息一会吧,后天才动身呢,也不争这一时,过来我有事要问。” 两人赶紧在盆中净手,坐到苏锦对面,看着他等候吩咐。 苏锦高声道:“出来吧,鬼鬼祟祟的。” 柔娘和浣娘一愣,怎么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只听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门口一个小人影一闪,却是小穗儿捏着衣角拖着步子走了进来。 “坐吧,来了正好,我也正好有事要跟你们说。”苏锦指指凳子,小穗儿歪着小屁股坐在上面,两条小腿不安分的甩来甩去。 “这次是真要出远门了,一呆就是半年才能回来,过了年又要去,说实话,我是真不想出去,家里多好,要什么有什么,哎,长大了身不由己啊。”苏锦没头没脑的来顿感叹。 “男儿志在四方,公子这也是为了前程,为了我……们全家上下出去读书,莫要想太多,好好读书,应天书院可是个好地方,机会难得。”柔娘轻声宽慰道。 苏锦点头道:“说的是,老是窝在家里也没多大出息,只是家中事情你们要多费心了,娘那边不知道如何了,我今日没敢去,怕她落泪。” 浣娘轻声道:“午间奴家去了一趟,夫人只是说了两句,我瞧她神色还好,也没落泪,只说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边。” 苏锦吁了口气道:“那就好,等会我自去请安,再宽慰她老人家一番。” 顿了顿苏锦道:“这次出门我要带你们中一人去,我问过提学大人,书院是不许带家中人进去的,但是家人可以再书院外边租房居住,本来我想一个人去,但是我想,家中事务须得有人联络落脚,必须要有个联络的住处,既有住处便免不了人来客往,我又什么都不会,只能劳烦你们中的哪位去帮帮我,另外小柱子和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四个人我也要带着,人多房子里的收拾,饭食须得有人张罗,到时候还要在应天那边雇个厨娘才是。” 小穗儿道:“我去我去,我就想问这事儿呢,你一走,我和小米儿天天伺候谁去?我要跟公子去。” 苏锦笑道:“难道不能伺候老夫人去么?” 小穗儿红着脸道:“伺候公子伺候惯了,再说夫人那边已经有香儿姐姐她们,我去了帮不上什么忙,生意上我也插不上手,不像柔娘她们还能去帮帮忙,无事可做,整天吃了睡睡了吃,那我不成猪啦。” 苏锦失笑道:“你还真是劳碌命,给你享福你不享,偏偏要跟着去受罪,你当我出去是游山玩水呢,读书是个苦差啊,我不能想,一想头都大了。” 柔娘浣娘抿嘴而笑,见到读书眉毛都要拧成疙瘩了,也不知道这位爷满肚子的好词文是怎么作出来的。 “奴家看,还是妹妹跟穗儿一起去为好,奴家要帮着生意上汇总账务,想去也去不成了,浣娘去可以帮公子整理抄撰什么的,都能派上点用场,小穗儿妹妹生活上又是一把好手,这样公子爷也省心,安心读书便是,那位杨小哥是要来回跑的,有什么需要浣娘自会让他捎信回来,你安心了,家里也就安心了。”柔娘道。 “苏锦想了想,看了看柔娘,柔娘眼中闪烁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神色,再看看浣娘,浣娘垂着头,原本雪白的耳根变得粉红,苏锦一下子明白了柔娘的用意,这是要把浣娘跟自己在一起撮合啊,看来浣娘也必然知道自己和柔娘的事儿,两姐妹这辈子是不想分开了。 苏锦心头一热,看着浣娘婀娜娇弱的身姿,心里忽然痒酥酥的,宛如小猫在抓挠一般。 ------------ 第一一四章 诺言 更新时间:2012-08-17 第三更,求票,求收藏。 ## 次日一早,苏锦赶往陆大人宅第,拿了陆大人的举荐公函以及私人推荐信,苏锦看着这提学盖章签字的举荐公函暗自唏嘘权力的奇妙,有了这张盖着印章的薄薄纸片,便能去应天书院读书了,虽则名额有限,但若是提学大人稍有贪念,这一张薄薄纸片未尝不能换来成堆的钱财来。 陆提学拉着苏锦又说了一会话,无外乎是交代苏锦要刻苦勤奋,尊师重道,莫要惹是生非,给自己和包大人脸上抹黑。 苏锦对陆提学还是相当尊重的,虽然是包大人的面子举荐,但陆大人能将有限的推荐名额给一个给自己,不能不说对苏锦相当赏识,或许正是那几首盗版词打动了陆提学的心吧。 说实在话,能写出那般好词的人完全具备进书院读书的资格,若是陆提学不予理睬的话,倒有些让人怀疑他的动机了。 临别之时苏锦恭恭敬敬的给陆提学磕了个头,虽然不知道未来的路会怎样,但这开始的一步便是从陆大人的提携开始,这一个头也算是一个起步的烙印或者说是里程碑。 “苏锦啊,好自为之吧,你的底子其实并不好,但老夫总感觉你会有远大的前程,不瞒你说,那日答应你之后,老夫犹豫了好几天,最终还是愿意让你去;应天书院可不是庐州府学,应天府也不是咱们小小的庐州城,彼处藏龙卧虎,应天书院亦非世间所传之净土,学子们身份不同,寒门、官宦、重臣、皇亲等应有尽有,所以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慎言谨行,苦读圣贤之书才是正理。” 苏锦的一个大礼,换来了陆提学发自肺腑的谆谆教导,苏锦心道:原来到这个时候你才说了真话,早先跟包大人将应天书院吹得跟朵花似的,我要出发了,你却来告诉我这朵花其实不太香,而且还招苍蝇,这是要我知难而退么? “学生谨记……” 苏锦拱手而别,将陆提学掏心窝子的话,顺手丢到九霄云外。 苏锦又去了包府辞行,但包家家人包信道:“老爷已经远赴端州了,我家老爷不喜排场,故而并未通知众人,老爷说苏公子若来拜访,便着小人传一句话给公子。” 苏锦忙道:“请讲,苏锦洗耳恭听。” “老爷言道:为仕之道,需上不负皇恩浩荡,下不负黎民百姓;他日有成,此言谨记。” 苏锦翻翻白眼,刚刚陆大人才跟自己讲了一番大道理,眼下包大人又给自己套上两副枷锁,这时代之人是怎么了?活的真他妈累。 苏锦转身上车,将包拯之言同样丢到青天之外。 …… 午间,苏锦在和丰楼招呼了一大帮子熟人把酒话别,酒酣耳热之际,李重将苏锦拉到一边道:“应天府《双燕》诗社的社长是于我熟识,我这里有一封信麻烦苏公子带给他。” 苏锦笑道:“双燕社?有咱们落花社厉害么?” 李重微笑道:“苏公子未进我落花社之时,实力在仲伯之间,苏公子一来,便甩了他们十里地了。” 苏锦嘿嘿一乐心道:“这李黑子倒学会拍马屁了,居然拍的不露痕迹,大有长进。” “你说他会不会拉我进社呢?”苏锦笑道。 “进吧,进吧,反正九月里我便要去天长赴任了,落花社到时便会解散,我找你说话就是想告诉你,那社长是个极其爱面子的主儿,在应天府颇有名望,具体的情况在下也不需多透露,只是提醒苏公子,此人可谈诗词歌赋,但却不可与之同流。” 苏锦见李重说的极为郑重,于是把这件事牢牢记在心上,打定主意,那社长不来找自己便罢,自己是绝不主动去找他,李重的那封信便让小柱子找个时间送给他便是。 这一场酒宴喝到日头偏西,众人渐渐散去之后,苏锦也酒意盎然;他喷着酒气招呼着小柱子来扶自己下楼,刚走下楼梯便见一名小厮站在楼梯口上前弓腰问好,顺手递过来一封信来。 苏锦斜着眼睛道:“谁的信。” 那小厮手朝内宅一指,没说是谁,但苏锦一下子便明白了,是晏碧云的信。 晏碧云因脚伤未愈,不能饮酒,所以半途便退席回内宅,临走之际向苏锦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光,苏锦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晏碧云的眼光中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是却又显得纠结和缠绵,但此刻苏锦已经酒醉身不由已,不久便将此事抛诸脑后,此时小厮来传信,苏锦便又隐约记了起来。 苏锦赶忙拔脚便往后宅走,那小厮赶忙拦住道:“晏东家吩咐了,苏公子请回宅第,外边送有礼物,明日公子启程,东家不能去送公子了,请公子安心读书早日高中;其他言语尽在信中,公子一阅便知。” 苏锦听着这话有些不妙,但脑筋转动不灵,也没做多想,反正明日临行之际自己还要来一趟的,倒也并没往心里去。 在小柱子的搀扶下,两人来到和丰楼外停放骡车的地方,猛然间眼前一亮,只见一匹高大的骏马拴在骡子旁边的栅栏上,正‘得儿得儿’的打着响鼻,旁边拴着的自家拉车的骡子跟它一比差点没把苏锦笑死,用后世的话来说,一个是高富帅,一个是矮矬穷,简直天壤之别。 那骡子翻着白眼看着身边的大白马,嘴里不甘心的喷着热气,神情中分明带有强烈的怨恨和嫉妒,老天真他娘的不公平。 苏锦指着马匹问跟出来的小厮道:“这……这是送给我的?” 那小厮道:“正是,晏东家说公子求学千里之外,有了这匹马无论是拉车还是骑乘都会迅捷的多,便于来回方便。” 苏锦咂舌不已,晏碧云好大的气派,普通一匹骏马没个百十贯是别想弄到手的,而且问题在于,你有钱也不一定能买的到;朝廷缺马缺的厉害,几乎所有的马市里边能派上战场的马儿都被采购一空,剩下的只是拉犁运货的劣马和老马;像这样一匹马,光是看外表便知道不是普通的马匹,若是名品的话,价值五百一千贯也不足为奇,这份礼物真是相当的贵重。 苏锦笑道:“受之有愧,但却之不恭,既然你家东家一番盛情,我也不能不给面子,我收下啦;回去传话给你家东家,便说我明日一早来亲自道谢。” 那小厮唯唯而去,苏锦登上车,小柱子一扬鞭子,打道回府。 苏锦醉醺醺的直睡到掌灯时分才醒来,头疼欲裂,闭塞脚轻,一吸溜之间鼻子都通不过来气,知道是热伤风了。 小穗儿得知苏锦热伤风之后,赶紧去厨房熬了一碗银花豆豉薄荷粥趁热让苏锦喝了下去,苏锦喝的满头大汗,接着在浴桶蒸腾的热水中浸泡了半个时辰,这才擦干身体穿衣出来,虽然还是有些头晕眼花,但是症状好的多了。 去王夫人房中请了安说了一会话之后,苏锦独自来到书房之中,书房中漆黑一片,苏锦刚进门,柔娘便袅袅而来将灯烛点上,香片燃起,又拿起蒲扇忽悠悠的将书房内几只嗡嗡作响的蚊子赶出去,关上碧纱门。 苏锦见她忙活不听,眼见分别在即,倒是有些愁绪上来,拍拍自己的腿道:“别忙活了,等下一身的汗,来这里坐坐,陪我聊聊天。” 柔娘看着苏锦拍的位置,心道:坐你腿上难道只是聊天么?等下汗出的或许比赶蚊子还要多。 这样想着,自己忽然脸红起来,这些事儿女儿家想想也是不该,自己居然现在着了魔一般,很容易就想到那方面去,初尝巫山云雨滋味,那种销魂的感觉确实令人难以自持。 “你热伤风了可不敢胡来,不过是小别几日,来日方长呢。”柔娘垂首道。 苏锦逗她道:“胡来什么?你说话越来越高深,我都听不懂了。” 柔娘嗔道:“以前初见公子爷还当是个正人君子,可现在才发觉,原来公子是个……是个……” “是个什么?”苏锦伸手便拉住她的小手,只一拉,柔娘软绵绵的身体便被拉进了怀中。 “是个……登……徒……子。”柔娘微喘着咬着苏锦的耳垂轻声道。 苏锦心头一热,身体一硬,手便不规矩起来,柔娘忙抓住他的手道:“身体要紧,病中最忌女色,再说今日人家月事刚来,也不能让郎君如意。” 苏锦讪讪的缩回了探向裙底的禄山之爪,捧着她的脸在她的嘴唇上亲了一口道:“那今日便饶了你,只是你每月必需抽空去书院看我几天,否则我可要出入烟花柳巷寻花问柳去。” 柔娘点着他的鼻子道:“你傻么?放着家里如花似玉的不用,偏偏去找残花败柳么?” 苏锦呵呵笑道:“你是在暗示我什么么?” 柔娘叹了口气,脸色忽然沉静了下来,看着苏锦的眼睛道:“郎君当知晓奴家为何要让浣娘去伺候你么?” 苏锦微笑道:“不知道,难道还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么?” 柔娘怔怔的看着苏锦,忽然眼里流出泪来,苏锦慌忙抱住她身子,将她的眼泪吻干道:“柔娘,我说话有时喜欢乱开玩笑,得罪了你可莫要生气,其实我真是无意的。” 柔娘闭目摇头,眼泪扑簌簌的流下,忽然紧紧的抱住苏锦,口中一股火烫之气喷在苏锦的耳边道:“郎君,善待我姐妹二人好么?我们姐妹无亲无眷无依无靠,唯一能依靠的良人便是你了,为了你,我姐妹愿做任何事情,只求……只求郎君能善待奴家姐妹,便别无所求了。” 苏锦闻言心中感动不已,古代女子地位卑贱若此,自己也无力改变这种状况,唯一能做的便是珍惜她们,爱护她们了;柔娘姐妹身世堪怜,纯属巧合才和他走到一起,或许这便是缘分,苏锦对柔娘这样的请求当然不能拒绝。 苏锦捧起她的俏脸,看着她的眼睛道:“柔娘,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苏锦虽不成器,但始乱终弃之事绝对做不出来,你们姐妹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舍得让你们伤心难过,别的我不能保证,我只能保证只要我苏锦在世一天,你们便在我的庇护之下,绝不会让风雨冰雪侵袭你们,记住我的承诺,这一辈子都有效。” 柔娘热泪滚滚,伏在苏锦怀中抽泣不已。 谁也不知道,她因何而哭泣,是为自怜身世飘零,还是为苏锦真情所动,抑或是感伤其他,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 第一一五章 人欲癫狂 更新时间:2012-08-18 第一一五章人欲癫狂 送走柔娘之后,苏锦坐在烛光下出了一会神,终于决定要去读书科举了,这其实违背了自己的初衷,但苏锦知道,这条路必然要走,难道自己甘心成为底层小民,任人欺压不成?穿越千年之后,跑到这儿来过卑微抑或是胆战心惊的生活,显然不是苏锦能忍受的,所以自己只能去科举,入仕,赢得保护自己的资本。 苏锦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想当年后世在高中三年混了两年半,最后半年苏锦忽然开窍,发了疯的认真,居然成绩扶摇直上,在人们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雄赳赳的拿到了大学通知书,当然后世的高考和现在的科考可比性不大,但这种学习的能力却是最大的资本。 苏锦左思右想,脑子又有些昏昏沉沉,总觉得有件事没做,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于是从头到尾将今日喧闹的一天理了一遍,猛然记起在和丰楼那小厮的所说的话。 晏碧云送了自己一匹名贵的马匹,同时还交给自己一封信,而且居然拒绝让他进内宅叙话,这一切让肃苏锦有些迷惑不解,难道是怕自己酒后乱性,乘着离别感伤之际闹出什么事儿来么? 苏锦自嘲的摇摇头,开始四下寻找那封信,洗浴之后衣衫换下来放在偏房,身上的东西按理来说小米儿都会收拾好送到卧房,书信之类的便送到书房放在压书石下边镇着,苏锦赶紧到书案上找寻,果然书信在那里,洁白的信封竟是一个小小的白丝包,封口用细线密密的缝住,苏锦拿信之时正醉意盎然,倒没注意这个细节。 苏锦暗自好笑,晏碧云连个信封都这般的考究用心,真是教人无语。 苏锦拿起小剪刀将封口剪开,将素笺取出对着灯光细看,看不到数行,脸色便变了,他顿了顿,用剪刀将烛火芯子剪的更加的明亮,吁了口气继续看下去。 “妾碧云语于吾郎苏锦曰:今日乃妾与郎君相识八十二日之期,想起当日,君于鄙楼之上戏弄朱家子之情景,历历在目,自那日起,碧云便心有所牵,为君所吸引,渐至意乱情迷之中,回想这八十二日,无一日不思君数回,君词所言‘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真可谓于我心有戚戚。” “然君定然不知奴家身份,奴家亦不想欺瞒郎君,非奴虚情假意,只因实不想因此与君分离,但如今奴家不得不为君言之;奴家本为抚州临川晏家人,我父乃当今三司使晏殊之幼弟,爹爹福薄,七年前驾鹤仙去,那时奴家方十四岁,爹爹再世时,曾与时任三司户判官庞籍约为婚姻,将奴家许配庞籍幼子,我父去后,伯父曾言及解除婚约未果,守孝年满之后定下婚期。” “未料庞公子于婚日前三天突患重病身亡,奴家遂沦为未亡之人,即民间所言之‘望门寡’,我大宋最重礼教,女子守节之事大于天,虽奴家于那庞公子素未谋面,连面也未曾见过一次,但庞家再次拒绝伯父解除婚约之请,伯父虽怒,但亦无可奈何。” “奴家本拟今生今世便只能这般,幸而家中产业无人接手,叔伯兄弟间又无经商之才,故而应伯父所请,打理晏家产业,借以打发时光。” “上天不知是否戏弄于奴家,却教奴家在庐州府识得我郎,这段日子虽心有牵挂,但却过的比以往任何时日都还快活,妾也曾私下里痴心妄想,愿以蒲柳之姿侍君,为我郎端茶递水、磨墨添香,则今生无憾矣。” “然妾实愚鲁,不知此乃镜花水月之想,妾沉迷于此不自知,但他人目光如炬,这几日京中家书忽至,伯父大人信中言及此事谆谆教导,前日包大人亦前来拜访,直言不讳谈及此事,叫妾身悚然梦碎,徒呼奈何。” “吾郎读到此处定然心中郁结难平,郎君且勿恼火,容妾分析一二,再作打算;妾名义上乃庞家妇之身,庞家一日不解婚约,妾身若于他人相恋便是私通之罪,对于碧云而言,不能与郎君相伴终身,便是私通之罪,妾身也认了,但此举影响的不仅是妾身一人,伯父大人乃朝中重臣,平日以温润礼仪清名闻名于天下,妾身此举必然叫伯父大人无以自处,然则必受圣上责罚和朝臣攻讦,晏家上下百口人岂能因碧云一人获罪,妾身便是再爱恋吾郎,也决不能因自家之事牵连家中众人,郎君当解我此意。此其一也。” “其二,吾郎不日即如应天学府读书应举,我若与君相恋必损郎君大好前程,郎君虽跳脱,但在碧云看来乃大才大智之人,今后前程不可限量,岂能因奴家不祥之身而毁了大好前途,便是这一点,妾身便不能与君相恋了。” “其三,抛却所有的他人不谈,妾身年老珠黄,比郎君大了足足五岁,此不伦之恋必无结果,苏家亦绝不会应许你娶一个寡妇,而且是大你五年的寡妇,这会有损郎君及苏家大好名声。” “以上均为碧云心声,郎君聪慧过人当解我意,妾自知郎君对我倾心相恋,妾亦对君推心置腹,但世事弄人,一番美梦终归要醒来,奴家的心中宛如刀割针扎痛苦难当。” “妾清白之身已为君所睹,此心此身生生世世属君所有,但唯不可与君厮守耳鬓厮磨,望我郎莫以妾身为念,好生刻苦上进,光宗耀祖;他日腾达之时,以吾郎之才貌,天下美娇.娘当趋之若鹜,必有良配。妾碧云泣血再拜。” 整张信笺上密密麻麻全是工工整整的蝇头小楷,素白的纸张上隐隐有泪痕宛然,显然晏碧云写这封信时必然珠泪滚滚,悲不自禁。 苏锦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手无力的滑下,那素笺从指间宛如一片白蝶翩然飘落地毯上。 半晌苏锦猛地跳起来,捡起书信狂撕乱扯,双目圆睁,口中赫赫有声,将一张纸撕的粉碎朝空中猛的一丢,纸片化作片片飞雪,落得满桌子满椅子,满地上都是。 苏锦脸色发白,龇牙大笑出声,心里怨恨难平。 “这便是女子,这便是女子。”苏锦喃喃道:“柔情时如跗骨之蛆,绝情时如蛇蝎猛兽,我真是傻了,跟这些达官贵人的女子自作多情的谈什么感情,苏锦啊苏锦,你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你只是个贱民,人家是天鹅肉,你是癞蛤蟆,人家是三司使晏殊的侄女,你无依无靠一切靠自己,你算个什么东西。” 苏锦喘息道:“什么影响我的前途,说的好听;身为朝廷重臣的侄女儿连个婚约都解除不了么?还说什么年龄,可笑!老子亲你的时候,抱着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年龄?送什么玉佩,送什么马匹,当老子吃软饭的么?” 苏锦的脑子已经迷糊了,来回踱着步,忽然又咒骂起包拯来:“你这个爱管闲事的包黑子,吃屎去吧你,你当你是谁啊?好为人师么?我自和晏小姐相恋关你屁事?你这个老古董跑来横插一棒子,老子操你祖宗。” 苏锦骂天骂地骂人,所有能想到的干扰因素他都骂到了,商会的东家们,知府老爷朱世庸,被他板砖飞的满脸开花的朱天顺,诗会上的四人.帮,闹事的小流氓,全部遭受池鱼之殃。 骂到最后,苏锦的脸色红似火烧,咕咚一声,晕倒在地,就此人事不知。 ------------ 第一一六章 人在旅途 更新时间:2012-08-18 苏锦醒来之时,已经是次日清晨,刚一睁眼,便看见王夫人并小穗儿柔娘浣娘等人团团围在床边,王夫人手拿着佛珠眯着眼嘴里念念叨叨的诵着佛经,其他几位都神情悲切,脸上隐隐带着泪痕。 苏锦欠身诧异道:“怎么了?你们。” 王夫人大喜过望道:“阿弥陀佛,我儿醒来了,菩萨保佑。” 柔娘小穗儿等人也喜笑颜开,忙上前探视;苏锦笑道:“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怎么个个跑到我这来,娘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 小穗儿嗔道:“还说呢,昨夜公子在书房昏倒了,人事不知的,我们将你弄到床上去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呢,老夫人都在这守了一夜了。” 苏锦惊道:“啊?我昏倒了么?你们都守了一夜?” 小穗儿道:“可不是么?公子爷感觉怎样?身子可有不适之处?” 苏锦默默回想,忽然心头一痛,记起了昨夜之事,他暗骂自己没出息,同时也纳闷自己怎么就为了个女子便成了这幅摸样。 后世追系花时候受到非人的折磨无数,也未像昨晚那么疯狂过,最多是十几瓶啤酒吹下肚子,烂醉如泥,第二日照样精神抖擞的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转,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可是如今却为一个认识了两个来月,连床都没上过的女子而癫狂,甚至还昏倒,简直太无用之极;看看眼前这些为自己担心的女人们,苏锦为自己感到羞愧。 “儿啊,万事看开眼,莫要纠缠太多,娘虽不知你到底发生何事,但是你要记住,自己是苏家顶梁柱啊,你若有什么闪失,这些人还能活么?”王夫人抚着苏锦的脸轻轻道。 苏锦第一次感觉到王夫人的抚摸是这么的温暖,以前恨不能躲开,现在却很享受这种亲情的抚慰。 “娘,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叫娘和大家担心受累,实在是该死。”苏锦压抑住心底隐隐的痛,轻声道。 “那就好,身体可有异样?郎中说你是急火攻心,什么事能急成这样。” 苏锦坐起身转转脖子挥舞几下胳膊,感觉身体并无任何不适,笑道:“身子棒的很,纯属意外,我要起来了。” 小穗儿道:“今日还启程么?” 王夫人斥道:“这还怎么赶路,将养几日再说。” 苏锦忙道:“娘,今天一定要动身的,七月初八书院就开学了,今日不走怕是要耽误行程的。” 王夫人道:“可是你这身子……” “不碍事,老虎也有打喷嚏的时候,昏倒了其实就相当于睡了一觉,儿子精神好的很呢,再说一帮好友约好了给而践行呢。” 王夫人笑骂道:“哎,你这脾气越来越不像你爹了,性子太执拗。” 苏锦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道:“知子莫若母,儿便是性子在古怪还不是翻不出您老人家的手掌心么?” 王夫人噗嗤一笑,啐了一口,吩咐小穗儿道:“路上好生照看公子,可别出了岔子,别让他熬夜、喝酒由着性子来,他要是不听你便回来告诉我,我来治他。” 小穗儿吐吐舌头,朝苏锦眨眨眼;苏锦做了个凶恶的眼神,将她吓得一哆嗦。 王夫人又交代几句,被苏锦劝回房中歇息去了,一夜未睡,老夫人的精神也相当的萎靡,于是用手再摸了苏锦的俊脸几下,权当作别,带着使女们回房而去。 小穗儿和浣娘虽然也一夜没睡,但一来年轻,二来物品都已准备妥当也无需劳碌,倒是没什么,于是一番梳洗再吃了些点心,便听着外边闹哄哄的一群人来到府门外,原来是前来送行的人到了。 众人收拾停当,苏锦叫来杨小四吩咐几句,又站在小院中环视一圈,这才一挥手道:“出发。” 一群人熙熙攘攘簇拥着苏锦一路出了东门,一直送到十里长亭,按照礼节,李重等人在长亭内摆下酒菜,举杯预祝苏锦学有所成,来年科举高中。 苏锦举杯笑饮,眼光逡巡之际始终没有发现那紫色的人影,当下一咬牙,将所有思绪抛开,跟诸位殷殷话别,连干数杯之后,苏锦应不住众人的要求,命浣娘将行囊中的琵琶取出,拨弦三两声,高声唱道: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唱罢洒泪与李重、柔娘、以及各位大掌柜作别,登上骡车;鞭声响处,三辆骡车扬起尘埃碌碌朝东北方向而去,不一会便在柔娘的泪眼中失去了踪影。 ……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连天碧绿的远处,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树林边缘,一名紫衣女子站在马车边朝前眺望,眼见三辆骡车都已消失成三个黑点,那紫衣女子兀自不动,宛如大理石雕成的望夫之石,也不管晨风吹散发髻,更不顾露珠浸湿绣鞋。 “小姐,咱们回吧,昨夜你都咳嗽了大半夜,可不能在这吹风了。”小娴儿拉着晏碧云的胳膊道。 晏碧云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用丝帕捂着嘴巴咳嗽了几声,点头登车而去。 晏碧云主仆回到和丰楼前,忽见苏锦的小厮杨小四正拉着一匹大白马站在楼前等酒楼开张,晏碧云忙命小娴儿下车去问,杨小四道:“我家公子要我给晏东家传话。” 小娴儿忙带了他过来过来,晏碧云掀帘道:“有劳小哥了,你家公子要说什么?” 杨小四伸手递过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来,道:“这是我家公子送给晏东家之物,还有这匹白马,公子言道:无功不受禄,这白马与己身份不符,断不敢收,还有那日大牢前晏东家破费的百两白银,我家公子奉上黄金五十两,一来归还晏东家破费之银,二来感谢晏东家相助之德;另外公子爷还要小人将这个物事交还给晏东家,说此物无用,完璧归赵。” 说罢又递过来白绢裹着的一块东西来,晏碧云脸色雪白,伸手接过,颤抖着打开白绢,只见赫然是那亲自结璎珞的大三元玉佩。 杨小四见晏东家脸色不善,嗫嚅着不敢言,晏碧云扬起雪白的脸,咬着下唇道:“你家公子还说什么没有?” 杨小四点头道:“我家公子还说了一句话要我转告晏东家。” “他说什么?”晏碧云下唇快要咬出血来。 “我家公子言道:山盟海誓犹可忘,海枯石烂亦空殇,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晏碧云听完这句话,脸色变得白如素锦,无一丝血色;半晌只轻轻道:“有劳小哥了,娴儿看赏。” 说罢抬脚下车,捏着那块大三元玉佩低头朝内堂疾走,小娴儿跟在后面连叫道:“小姐慢点,脚还没好利索,仔细脚底下摔着。” 晏碧云浑如不觉,很快消失不见;小娴儿跺跺脚,转头朝杨小四骂道:“你们苏家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负心薄幸之人,我家小姐算是瞎眼了。” 说罢匆匆追着去了,留下杨小四站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一卷终,请看下卷:书院桃花分外红) ------------ 书院桃花分外红 ------------ 第一一七章 客栈 更新时间:2012-08-18 第三更,求票求收藏。 ## 七月初六晚间,苏锦几人风尘仆仆来到应天府西门外,眼见天色已晚,便在城门外五六里地的一个小集镇暂且安顿,人困骡乏,需要休整一番,明日再进城去。 正常来说庐州距应天府四天行程,因为还需在应天府找房舍安顿,苏锦一行不得不日夜兼程,只花了三天时间便到了陪都应天府境内。 几人要了五间挨在一起的客房,吩咐店小二准备热水洗浴一番,连日的奔波辛苦,几人身上已经灰尘满面,路上虽然也在客栈打尖,但是却因疲劳未曾正正经经的洗过一回澡;这回到了地头,已经无需担心行程耽搁,自然要好好沐浴一番。 几人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换上干爽的衣衫,一个个就像变了个人,显得神清气爽,容光焕发。 浣娘和小穗儿过来帮苏锦束发整理了半天,苏锦换了一身淡青儒衫,头上紫带束发,更是臭屁的拿了一把折扇在手中附庸风雅,一伙人稀稀拉拉的来到大堂用饭。 掌柜的见苏锦器宇不凡,亲自上来招呼道:“这位小官人,可是远道而来?想要吃点什么?” 苏锦随便点了些菜式之后,笑道:“掌柜的好眼力,怎地看出来我们是外地过来的呢?” 那掌柜笑道:“公子爷风尘仆仆而来,说话又带着南方口音,老朽便是眼瞎了也能猜的到。” 苏锦哈哈大笑,那掌柜的笑道:“更何况,咱们应天府书院开学在即,往来学子络绎不绝,小官人想必也是来书院读书的吧。” 苏锦佩服了,挑指笑道:“掌柜的一双鹰隼之眼啊,识人入骨,这都能被你猜到。” 那掌柜居然面带一丝羞涩之意,好像头一回被人夸赞一样,指着大堂角落里的几个人道:“那边也是来读书的,只不过是京城来的,老朽是根据他们的身份这才猜到你也是来书院学习的。” 苏锦转头看去,只见角落里确有一名衣饰华贵的瘦小身影背对自己坐着,几名伴当仆役摸样的人侧着身子坐在凳子上埋头吃饭。 苏锦笑道:“怎地京城之人还来这里读书?汴梁城学府上百,文人博士众多,难道非要到这应天书院来么?” 掌柜的正色道:“小官人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咱们应天府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普天之下有多少人想到这里来沾沾鸿运,更何况是你们这样的学子们,来应天府读书应是天下读书人之众望。” 小穗儿撅着嘴巴翻了翻眼道:“吹牛……!” 掌柜的急了,转向她道:“小娘子别不信啊,我钱四通什么时候说过瞎话呢?小娘子有所不知,这里边是有原因的。” 苏锦兴趣上来了,笑着问道:“什么原因?老丈若是事务不忙的话可否说来让我等开开眼界。” 钱四通掌柜四下看看,整个大堂就两三桌在吃饭,柜上两名伙计已经足够应付了,他也是个爱聊天的主儿,索性坐了下来摇头晃脑道:“你们可知道本朝太祖爷便是发迹于应天,当时此地名为宋州,太祖爷曾为归德军节度使,治所便是在宋州。后来太祖爷得了天下,群臣给太祖爷上尊号为‘应天广运仁圣文武至德皇帝’,里边有个应天两字,所以先皇便将此地改名为应天府。” 苏锦精神一震,道:“哦?还有这等典故?” 钱四通笑道:“小官人恐怕是日日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这龙潜之地的应天府可是鸿运之地,小官人既是要去咱们应天书院去读书,理应知道这里边的缘故呢。” 苏锦道:“在下孤陋寡闻,倒教掌柜的见笑了。” 钱四通来了劲头,用手点着桌子道:“小官人虽不知道应天府的由来,但来这里读书这条路算是走对了,这应天书院可是大大的有名,借着太祖爷的鸿运之气,很是出了不少人呢。” 小穗儿再撇撇嘴道:“又吹上了。” 钱四通急道:“怎么是吹呢,咱们应天府出了不少状元郎探花郎,远的不说,就说本朝,天圣年间出了状元郎王尧臣、探花郎赵鰖、再往后还有范希文,张方平、富弼、孙复、石介等朝廷重臣当代大儒,别的不说,范希文范公你们当知晓吧?” 小穗儿摇头道:“不知。” 小柱子摇头道:“不知。” 钱掌柜大翻白眼道:“你们怎地……难道不是我大宋朝人士么?” 苏锦见这掌柜的掌故熟悉,言语和蔼,不忍他着急,笑道:“不就是范仲淹范大人么?” “对对对,正是他,正是范大人,小官人不愧是读书人,若是连范大人都不知道,那可真是笑煞旁人了。” 小穗儿不乐意了,瞪着大眼道:“你是说本姑娘很可笑?” 掌柜的没想到言语不当,动辄得咎忙拱手道歉道:“老朽失言,失言,小娘子莫怪。” 小穗儿奚落道:“你懂得多有什么用?还不是在这开店卖酒,也没见比我好多少。” “是是是,老朽得罪。”掌柜的倒不愧是做生意的,认错态度较好。 苏锦和浣娘相视而嘻,这小穗儿从来不是好惹的主儿,眼见着掌柜的被整的脸红脖子粗,忙笑道:“老丈莫怪,我家小婢就是这个脾气,说话跟放刀子似的,快些帮我等催上酒菜,在下肚子都快饿瘪了。” 钱四通如奉纶旨,赶忙抽身而去,一面催着厨下赶紧上酒菜,一面将小穗儿指给小伙计们看,要他们小心应付,那小娘子可不是好惹的。 几人也确实是饿了,酒菜上来,苏锦破例允许小柱子等三名车夫饮点酒,这一路上他们其实最辛苦,苏锦等人还能在车厢里打个盹儿,三个赶车的只能在烈日酷暑下挥汗如雨的赶大车了。 小穗儿只吃了一口便伸着舌头道:“这菜烧得也太一般了,就这手艺还开店,也不知一年中又几个人来吃。” 钱四通听得真真切切,但假装算账,将算盘珠子打得啪啪直响,连头都不敢抬,心中默念:“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苏锦尝了一口,确实不怎样,除了满嘴麻辣味便什么都品不出来了,小柱子和其他两个赶车小厮以及王朝马汉等四大护卫倒是吃的蛮香,嘴巴吧嗒的山响。 小穗儿皱眉道:“你们几个是猪么?这个难吃的菜你们也吧嗒嘴。” 小柱子将满嘴的羊肉嚼碎,艰难的咽下,这才陪笑道:“穗儿姐姐,我觉得就很不错了,这可是在外边,比起和丰楼的酒菜是差了不止千万里,但比起饿肚子这可是美味佳肴了。” 苏锦听他说起和丰楼三个字,心头一颤,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晏碧云端丽的面庞来,不由得脸色一黯。 其他人谁也没注意到苏锦面部表情的变化,只有浣娘秀眉微蹙,担心的看了苏锦一眼。 菜式倒人胃口,言语触及痛处,苏锦一下子没了胃口,于是叫小穗儿叫了三碗银丝面,特意强调不要辣椒,不要花椒,不要羊汤,只是清水挂面一碗便成。 掌柜的照着吩咐做了,心头大惑不解,暗想:辣椒多好吃,多开胃啊,羊肉汤多鲜美啊,这些公子哥儿显然是平日锦衣玉食吃叼了嘴,清水挂面喂狗都不吃,这小官人和两位水灵的小娘子倒是吃的蛮香甜,真是奇怪。 最开心的莫过于小柱子和张龙赵虎等人了,满桌子的酒菜都归他们几人所有,这下敞开了肚皮吃喝,一路上的疲惫和辛苦就在这大吃大喝之中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 第一一八章 雄雌 更新时间:2012-08-19 吃喝已毕,天色尚早,小穗儿催促着吃的直打饱嗝的小厮和护卫们去院子里的车厢内将被褥垫单凉席全部拿出来往客房里搬,苏锦纳闷的问:“干嘛呢?放车上便是,怕偷儿么?出了事客栈不赔么?” 小穗儿指着客栈床上的被子和席子道:“你看看这被褥,脏的跟灰堆里掏出来的一般,又没熏过香,一股子怪味儿,怎么能睡人?公子爷先去院子里转转消消食去,小婢将这些统统换成自家带来的被褥,免得晚上你睡不安生。” 苏锦哑言失笑,道:“不用忙活了吧,一晚上而已,对付一下得了。” 小穗儿推着他往外走道:“爷可不知道,这些被褥看起来就黑不溜秋的不干净,也不知多少人睡过,万一要是不小心染上疥癣之疾,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锦无奈,只得迈着步子下楼朝大堂外边的院子里走,身后传来小穗儿一叠声的叫声:“伙计!伙计!把你们家这些破烂玩意搬走,臭哄哄的也不知道勤洗勤晒。” 伙计们早得到掌柜的提点,都加着小心,听到这位小娘子的喊叫声便急忙跑去房中,将一大堆胡乱丢在地上的被子席子统统抱走,连大气爷不敢喘一口。 苏锦摇着折扇缓步步出大堂,来到外边的小院中,这店家的小院倒也还规整洁净,洒扫的清清爽爽的硬土地上还带着扫帚的划痕,空气中弥漫着洒水压尘之后的淡淡泥土气息;右手一溜低矮的牲口棚,拴着几头骡子和两匹马儿,骡子自然是自家的,屁股上面打着自家的烙印,那两匹马儿应该是一起投店的那位汴梁来的学子的,看来来头不小。 苏锦沿着院子中间的石子路缓步前行,夕阳坠落,酷暑正在消散,偶尔一阵温热的风穿堂而过,吹得院内两颗大叶柳一阵哗啦啦作响,落下许多半黄的叶片和蜕皮的虫壳来。 浣娘捧着一杯茶来到苏锦身后,默默地跟着他,苏锦负手缓缓踱步,若有所思。 两人走过到院门口,忽听院外的树后传来说话声。 “咱们还是回去吧,这样真的不好,万一被人揭穿了,老爷还不气死。”一个稚嫩的声音焦急的说道。 “要回去你回去,本……公子……可不回去,成天闷在家中,都快要憋死了,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偷跑出来,这回说什么也要玩个够。”另一个清亮的有些故意压抑的声音道。 “那怎么成,小……公子,老爷要是派人来可怎么办?小婢要被打死的。” “不会的,爹爹可下不了狠手,再说一切有我;你放心,只要你帮我掩饰,我在这里玩个一两个月自然会回去,爹爹就我这么一个……孩儿,他不会怎样的,再说我不是留书给他,说要出门玩几天么?” “玩,你也别到书院来玩儿啊,这里可都是公子爷们来的地方,天下名山大川多的是,你去哪小婢都跟着伺候,犯不着拿着老爷的名头去弄个书院的名额来这里读书吧。” “这你就不懂了,我自有道理。” “可是……”那小婢还待劝说。 “别可是啦……就这么办吧,你要再啰嗦,我便要撵你走了。”那公子言语中已有些怒意。 苏锦听到这里,忙抽身便走,他可不想听到别人的什么小秘密;没料到刚想转身,树后便闪出一个白色的身影来,正是刚才在店堂角落用餐的应天书院未来的校友,一身白色儒袍,头戴方巾,眉目清秀身材瘦小,俊则俊矣,只是感觉有些娘儿气。 苏锦躲之不及,再转身显得欲盖弥彰,只得硬着头皮望前走。 那公子从树后出来猛然见到有人在一边,顿时两弯淡淡的眉毛渐渐竖起,俊俏的鼻子也皱了起来,又见苏锦行动犹疑,眼光飘忽,更是坐实了自己的判断,当下站在道边盯着苏锦猛瞧。 苏锦头皮发麻,人家行注目礼,自己也不好目中无人,于是折扇一收拱手为礼道:“这位公子好,你也出来透透气啊,这里的空气真好,景色也美,夕阳西下几时回,好景色,好景色。” 那公子回了一礼,嘴角带着讥诮之意道:“夕阳美景确实好,只不过本公子是来欣赏的,而你恐怕不是来欣赏的吧。” 苏锦心道:老子躺着中枪,只不过随步漫行,这地方又不是你家的。 但做这样的争执毫无意义,当下佯作听不懂,笑了笑举步便行。 那公子怒道:“你这人忒也无理,偷听也就罢了,连句道歉的话都不说,这难道是读书人应该干的事么?” 苏锦见他黏住自己不放了,大为头疼,拱手道:“这位公子,在下只是出来透气散步而已,根本无心偷听你们的谈话,你们说的什么我一句都没听见,请公子勿要胡乱怪罪与人。” 那公子双目圆睁怒道:“我怪罪你?我怪罪你么?刚才若不是我从树后走出,你还不知道要听到什么时候呢,你这人就是存心窥探他人隐私,这里空地那么多,散步为何要散到我这边来,还说不是存心么?” 苏锦头皮发麻,怎么遇到这么个不讲理的人,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压住心中怒气微笑道:“这位公子,客栈内外可不是你家宅第内堂,大宋律例可没规定只许你走不许我走,要说我偷听你们谈话的话,这错恐怕怪不到我的头上。” 那公子道:“难道怪我不成?” 苏锦微笑道:“你该在此竖立一个告示牌,上写:本公子在此聊天叙话,方圆百步之内禁止进入,违者以偷听他人之罪论处。这样岂不一了百了么?” “竖告示牌?这是什么馊主意。”那公子疑惑道,旋即明白这是苏锦在揶揄自己,顿时大怒道:“好你个臭秀才,居然消遣本公子,偷听了别人的隐私居然还如此嚣张,我要……我要……” ‘我要’了半天却什么也美说出来,只是气的浑身发抖,浣娘看着不忍,走上前去福了一幅轻声解释道:“这位公子,您实在是误会我家公子了,我们刚出院门一会,就遇到公子您从树后出来,我们什么也没听到。” 那公子眨巴着眼道:“当真么?” 浣娘道:“当真如此,何必骗你,出门在外谁干这惹是生非的事儿。” 那公子怒气稍歇,嘟囔道:“没听见就好,这人也不解释清楚,真是个窝囊废。”说完‘哼’了一声转身带着那小婢女昂着头钻进客栈内。 苏锦哭笑不得,今儿真够倒霉的,遇到这么个纠缠不清的主儿,不问青红皂白一顿狂训,到了儿还被安上个窝囊废的称呼,老子这是招谁惹谁了。 浣娘看着苏锦苏锦尴尬的摸样噗嗤一笑,上前举起茶盅道:“公子爷消消气,犯不着跟无干之人置气,喝口茶压压。” 苏锦被她软语轻言一开导,心里的气消了大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听浣娘轻轻的道:“公子爷看出来了么?” 苏锦诧异道:“看出来什么?” 浣娘道:“这位公子是个女子呢。” 苏锦一个趔趄,差点把茶杯掉在地上,连忙稳住身子,吹着被烫到的手指道:“你怎么知道?” 浣娘捂嘴笑道:“他装得倒是很像,声音也压粗了,只是耳朵上的耳朵眼儿却没办法掩盖,一边两个耳朵眼,听说北方胡人男子才扎耳朵眼,咱大宋除了女子,谁来扎耳朵眼呢,定时一位平日带着耳环的女子啦。” 苏锦愣了一会,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浣娘也跟着笑,却听苏锦幸灾乐祸道:“这下好了,应天书院混进去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哈哈,这下好玩了。” ------------ 第一一九章 赵虎的故事 更新时间:2012-08-19 (关于第一卷最后两章的情节问题,书友们有不同的意见,其实这只是个伏笔而已,大家有怨气可以在书评区发表,但切忌骂人;情节方面后面会有安排,天没塌下来,请诸位书友继续关注。看着有些堵的书友,这一章3500的大章献给你们。) 次日清晨,众人收拾停当,结算帐钱离开客栈,小穗儿倒也大方,另赏了几十文给几个被她呼来喝去的店伙计;店伙们感恩戴德,连声道谢,心中对小穗儿的评价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原本背地里叫她小母虎、女夜叉,这会子一下子变成了直爽、阔绰、大方等等赞誉之词。 出门之际,苏锦有意朝院内牲口棚中看了看,那两匹骏马早已不在,显然是一早便结账离开了。 三辆骡车缓缓驶向应天府西城门,由于相聚甚近,只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到了城门外,除了女眷,进入城门之时均需下车步行,苏锦走下车来,游目四顾,但见熙熙攘攘四面八方的百姓均从各乡各寨涌往城内去参加早市,有的抬筐、有的负薪、有的担箩、有的推车,城门口更有华贵车辆出入其中,显得异常的忙碌。 苏锦暗自唏嘘,看这架势便比庐州城繁华了不止一倍,关于应天府苏锦还是有所耳闻的,后世对于应天府所在地的商丘,苏锦很是熟悉,原因很简单,苏锦狂追四年的系花美眉便是商丘市人,为了追她到手,苏锦倒是下了不少的功夫,意中人的出生地当然也要做一番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这商丘城自古便被称为三商之地,名字中有个商字,一说乃是商朝建都于此,一说是华商发源之地,商业商人商品这三商之源便在商丘;苏锦比较相信后一种说法,据他的推测,商丘地处南北通衢东西交汇之所,境内湖泊河流四通八达,几乎无需多大气力便可将南北商品联通运输,故而成为商业发达之地也不足为奇。 进城之后,但见街道宽阔,人烟浩闹,道路两旁商铺林立,来往小商小贩串流不惜,沿街的的铺子里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小茶馆内馒头花卷等吃食冒着腾腾的香味夹杂在喧闹的人声中扑面而来。 众人看得目不暇给,小穗儿等人本来以为应天府没有庐州城繁华,此时一看,顿时目瞪口呆;苏锦暗自好笑,那钱四通刚说的很清楚了,这里可是龙潜之地,又被升格为陪都,连名字都是皇帝亲赐的‘应天’二字,能不繁华么? 虽然街市繁华似锦,但现在显然没这个时间去逛街,首先也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在大街上乱逛也不是个事儿,于是乎苏锦便当街打听应天书院的位置,想找个离书院比较近的地方租下一套宅院安置众人。 一名匆匆而过的路人一听苏锦要去应天书院,嗤笑道:“笑死俺了,嫩去应天书院,咋跑到西城来了呢,嫩难道不知道书院在南门外南湖么?” 苏锦心道:麻痹我不认识应天书院有那么可笑么?老子不知道的地方多了去了,要笑还不笑死你丫的,这应天府的小市民还真他妈奇葩。 无奈只得一路问路一路往南城赶,路上有遇到几波官府老爷们出门的仪仗耽搁了不少时间,直到太阳烤的人晕晕乎乎,这才来到南城,眼见四周熙熙攘攘,无一熟识之人,苏锦也傻了眼了,悔不该提前派人来安排房舍住处,这要一下子找个落脚点还真不太容易。 一行人热的够呛,又到了吃饭时间,不得已进了一家酒楼,点上饭菜先慢慢吃着,躲过这午间毒辣辣的太阳再说。 吃饭间,贴身保镖赵虎忽然戆兮兮的来了句:“俺总算是又回老家呢。” 苏锦诧异道:“你又不是应天府人,这怎么是你老家啊。” 赵虎撕咬着羊排嚼了几下便囫囵咽下,两只油乎乎的大手乱挥,惹得小穗儿皱眉直躲。 “俺是登封县人,但是俺爹是应天府人呢,公子爷,俺和你们说实话,你们可别乱说出去啊。”赵虎神秘的道。 小柱子早就看他一个人吃了大半盘烤羊排心里不满了,伸手将羊排端到自己面前,不耐烦的道:“爱说不说,谁耐烦管你爹的事。” 苏锦翻翻白眼,吩咐浣娘去叫掌柜的加盘烤羊排,这才道:“要是涉及隐私,就不必说了,我等可不是窥探他人隐私之人。” 赵虎道:“不隐私不隐私,只要大伙不说出去就不隐私。” 苏锦拿他没办法,都叫人别说出去了,还说不是隐私,见赵虎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好像不说不快的样子,左右无事,听听他说些什么聊解烦闷,于是道:“那你说说看,咱们不说出去便罢。” 王朝、马汉、张龙以及小柱子等人连声点头答应,他们巴不得他说话没空吃羊排,这货吃起来简直太厉害,厚嘴巴揪着羊排根部只是这么一扯,一根烤排便只剩下一根棍子了,他没空吃,大伙刚好可以多吃点。 赵虎神秘的低声道:“当年俺爹应天府那可是人人知道,四城谁也不敢惹咱爹。” 张龙提醒道:“是你爹,可不是咱爹。” 赵虎诧异道:“可不就是我爹么?什么时候成你爹了?” 众人愕然,苏锦见这么纠缠下去不是个了局,皱眉道:“你要是不说咱就抓紧吃饭,当下还要找屋子租住呢,太阳下山前要是找不到,晚上又要投客栈,可没时间跟你在这闲扯。” 赵虎忙道:“公子爷莫恼,俺是说俺爹当年威风的紧,只是在这大名府犯了案子这才逃到登封山里头躲了起来不敢露头,后来在登封县碰见了俺娘,再后来便有了俺。” 苏锦道:“就这?这也叫我们赌咒发誓别说出去?” 赵虎急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那个……这个……” 小穗儿骂道:“什么这个那个的,不就是你爹犯了事逃到登封县么?后来就在登封县安了家,所以你祖籍便是在应天府么?这有什么呀。” 赵虎道:“俺嘴笨,俺是说……” 浣娘忽然轻声道:“你是不是想说,你爹这里有亲戚,或许咱们可以请你家亲戚帮忙找个院子租下来,是么?” 赵虎如释重负,连连点头道:“对对对,俺就是这个意思,俺们这里不熟,找宅院那可不容易,俺有个姑姑就在应天府,俺们可以找她去。” 苏锦心口一畅,这倒是个好法子,有熟人在这里别说租住宅院,便是日后办事过日子也有个问处,当下一拍赵虎的肩膀道:“好法子,难为你想着这事,事不宜迟,快吃饭,吃完咱们就去拜访你家姑姑去。” 赵虎得了夸奖嘿嘿憨笑,探出大手一把将仅剩的一根羊排抓在手里,大嚼起来。 小穗儿不放心的问道:“你姑姑家住在哪儿啊?你来过么?认识路么?” 赵虎头都不抬,道:“来过,认识,俺十岁那年俺爷爷过世,俺跟俺娘来奔过丧。” 众人一听心里凉了半截,十岁那年,这也八九年过去了,恐怕人烟渺渺,无处去找了。 小穗儿泛着白眼,恨不得把赵虎正吧嗒着的厚嘴唇给封上,苏锦也郁闷了:这货除了一身武艺一身板肉外简直就是花岗岩的脑子,但事已至此,说不得也只能去碰碰运气,哎……! …… 老天总算没有作弄人,赵虎七歪八扭抓耳挠腮的带错了数次道路,终于在南城城门不远处的一处市口找到了赵大姑的家。 赵大姑和他丈夫开着一家点心铺子,午间生意清淡,两口子正靠在店内摇着蒲扇歇息,门口三辆大车忽然停下,下来男男女女七八个气势汹汹的往里走,领头的一个大汉边走还边嚷嚷:“就是这,就是这,我记得他们的长相,绝对跑不了。” 两口子差点没吓死,这是打劫的还是来收盘子费的?昨儿个南城地痞头子朱癞子不才来收的盘子费么?一吊大钱就这么喂狗了,夫妻两心疼的昨晚一夜没睡,咋今儿个又来了呢。 但见那彪形大汉张着膀子便朝自家的浑家而去,店掌柜老蒋鼓足勇气迎上前来,口中大喝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光天化日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赵大姑也豁出去了,抄着火钳便往上扑来,口中叫道:“这帮天杀的,俺跟你们拼了。” 赵虎愕然停下脚步道:“姑姑,姑父,你们要跟俺拼什么?不喜欢见到俺就直说嘛,一家人何必拼个你死我活呢。” 老蒋和赵大姑都傻眼了,忙仔细打量面前这个壮汉,八九年没见面,还是十年前在一起呆过几天,赵虎这几年长得高高壮壮,和昔日怯怯的瘦小子简直天壤之别,如何能认得出来。 “这位小官人是?”赵大姑迟疑的问道。 “姑姑,你连俺都不记得了啊,俺是赵虎啊。”赵虎跺着脚道。 “赵虎?”赵大姑更迷糊了。 苏锦见此状赶忙走上前来先施一礼道:“两位哥哥嫂嫂,你面前之人是赵大郎,现在叫赵虎。” 赵大姑这才猛然醒悟,细看之下果然轮廓中有一丝小时候的影子,这才放声大叫,上前一把抱住赵虎道:“大郎啊,原来是大郎啊,长这么高大了,姑姑都认不出来了。” 老蒋这才放下心事,喜笑颜开,赵虎赶紧跟他们介绍苏锦等人,当听到现在赵虎跟着苏锦手下做事,每月工钱两贯之后,两夫妻张大了嘴巴;这可是有钱人家啊,自己夫妻累死累活一个月才能挣个六七贯钱,家用及打发流氓地痞除去也剩不下几个子儿。 自家侄儿吃东家的喝东家的,跑跑腿儿跟跟班儿,一个月净挣两贯,这是走了大运了了啊。赵大姑由衷的替侄儿高兴,赶忙向苏锦万福道谢:“东家公子好人那,奴家这侄儿性子敦厚,要是有什么伺候不周的,公子要多担待啊。” 苏锦笑道:“这还用说,进了我苏家便是一家人,不会有什么难为他的地方。” 老蒋夫妇连连称谢,。当下赶紧将他们让进店内将油乎乎的桌椅擦了又擦,招呼众人坐下,又赶紧泡茶沏茶。 见苏锦毫不在意的坐在脏兮兮的凳子上,又端起黄巴巴的茶杯喝水,小穗儿受不了了,赶紧夺过苏锦的茶杯,跑出店外在车厢内一番捣鼓,满头大汗的拿了一个竹垫子和一盒子茶盅过来,硬是在苏锦屁股下边塞了个垫子,又拿起自家的青瓷茶盅帮苏锦重新冲了一杯茶。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苏锦这边几人倒还罢了,老蒋夫妇差点没把下巴张的脱臼,大户人家规矩恁般多,也不知道自家侄儿在苏家是怎么熬得;一瞬间他们忽然又不羡慕赵虎的差事了,倒有些可怜他。 ------------ 第一二零章 冤家路窄 更新时间:2012-08-20 苏锦尴尬一笑,打了哈哈,待老蒋夫妇回过神来,便道:“大哥大嫂,在下是来应天书院读书而来,无奈事前安排不够妥当,没有派人来找间院子租下,到这儿人生地不熟,一下子没招了,明日就要开学了,跟我来的这些人总要有个落脚处不是?但是时间紧促,一时半会又不知何处找寻出租的院落,后来赵虎说您二位世代居住在应天府,就叫他带在下前来,想请两位帮忙找找;冒昧前来,倒是打搅了,万分抱歉。” 老蒋堆起憨厚的笑容道:“公子说那里话来,这可折杀俺们夫妻了,公子想到俺们夫妻二人,是俺们夫妻的荣幸,不就是找个清雅一些的院子想租下来么?这事好办。” 赵大姑也跟着点头赔笑,一副夫唱妇随的摸样。 苏锦笑道:“如此便多谢两位了,咱们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礼物,穗儿,拿五贯钱给两位当做见面礼吧。” 小穗儿取出五贯钱笑嘻嘻的奉上,这可把老蒋夫妇弄得慌了手脚,忙推辞道:“这如何使得,万万不可,俺们夫妻怎么能拿公子的钱,姑娘,姑娘,快收回去,无功不受禄啊。” 小穗儿笑嘻嘻的道:“哥哥嫂嫂,便收下吧,些许意思算不得什么,你若不收下,我家公子定然不会安心的。” 苏锦也笑道:“收了吧,贤夫妇不收便是看不起我苏锦,那我们便不能在此落脚了。” 赵虎也憨憨的笑道:“收了吧姑姑,东家家里老有钱了,庐州府数一数二的巨富呢,别说五贯,就是五万贯,咱们东家也不皱个眉头。” 苏锦翻翻白眼,心道:你吹牛皮也不是这么个吹法。 老蒋夫妇舌头啧啧直响,这小官人年纪轻轻想不到居然是个这么有钱的主儿,既然大伙都这么说,当下半推半就千恩万谢的收下。 老蒋笑道:“苏公子这般仁义,定是个有福之人,俺把话拍在这,公子定然能高中状元,到时候俺夫妇放着小鞭赶到庐州府给您贺喜去。” 苏锦哈哈笑道:“借您吉言,多谢多谢。” 老蒋转头对赵大姑道:“前儿不是说街角郑大官人家里有个大宅子要租么?你去看看还在不在,那宅子幽静雅致,正合苏公子住。” 赵大姑一拍大腿道:“对呀,俺咋把这茬儿给忘了,奴家这就去,苏公子几位姑娘官人你们稍候片刻。” 小穗儿道:“大嫂别急,我跟您一块去,顺便看看宅子什么样儿,合不合住。” 浣娘也起身道:“奴家也一起去。” 苏锦挥挥手道:“去吧,小柱子赶着车送她们去。” 赵大姑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没多远,几步路的事儿,何苦劳动这位小官人。”说罢出了店门,领着小穗儿和浣娘朝南边的街角而去。 苏锦跟着老蒋在店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家常,原来这老蒋夫妇无儿无女,夫妇两守着这间小铺子十几年,倒也勉强糊口,应天府虽为陪都,又是太祖发迹之地,但社会治安也只能说是勉强,杀人放火之事倒不多见,街面上混混倒是不少,而且四城各有所属,平日里为了收取商户盘子费闹得不可开交,老百姓也没少受他们欺负,适才苏锦等人进来,便是被当做是收盘子费的泼皮了。 苏锦心道:天下乌鸦一般黑,老鸹落在老母猪身上,只怕是天子脚下的汴梁城中,也免不了有这些个人物,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官府倒不是不作为,只是这等事当真是屡禁不绝,闲汉混混地痞象春韭一样割了一茬又上来一茬,那是抓不完的,所以四城巡检最终也只是跟这帮人来个妥协了事,只要别闹腾的过火,官府也睁一眼闭一眼拉倒。 两人正聊着,赵大姑带着小穗儿和浣娘回来了,三人被阳光烤的脸上红扑扑的,赵大姑是紫红,两个小妮子却是满脸的粉红。 苏锦赶紧将自己的凉茶递过去,小穗儿摇头不要,浣娘红着脸喝了半盏。 “怎地郑大官人没跟你们过来?”老蒋诧异的道。 “咳,别提了,真是不赶巧儿。”赵大姑一脸的懊恼,提起黑乎乎的茶碗咕咚咚宛如牛饮。 “怎么?郑大官人的宅子不租了么?” 赵大姑用袖子抹了抹嘴道:“那倒不是,咱们要是上午去的话,郑大官人的宅子都还在,现在刚刚被几个人给租下来了,说也是;来书院读书的,好像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苏锦郁闷的要命,这倒霉催的,怎么就这么不顺呢。 浣娘忽然轻轻的道:“公子爷,说起来那租客咱们倒是认识,算是熟人呢。” 苏锦纳闷道:“熟人么?应天府咱们哪里有什么熟人。” 浣娘伏在苏锦耳边一番嘀咕,苏锦皱眉讶异的道:“怎么又是他,真是走到哪都能撞见鬼,咱们租个宅院也跟他碰上。” 赵大姑道:“小官人莫急,宅子好找,奴家这就去给你打听去,当家的在这陪公子说会话,奴家去街上找黄婆子她们一起去转转。” 老蒋点头道:“快去快去,别教公子久等,黄婆子李婆子都叫上,她们成天东打听西打听的,没准能帮上些忙。” 赵大姑答应了便往外走,苏锦叫道:“大嫂留步,不用找了。” 赵大姑诧异道:“怎么?小官人不用找宅院了么?” 苏锦笑道:“不是找着了么?刚才你们不是去过了么?穗儿,看样子宅院挺合住的是吧。” 小穗儿点头道:“两进的跨院,东西各有七八间房,加起来十几间,别说我们几个,再多一倍人也住得下,院子倒也整齐洁净,花草树木也不少,很是合住。” “可是……郑大官人已经许了那几个房客了呢,而且那房客出的价钱可不低,一个月四贯多呢,而且答应提前付三个月的钱,郑大官人嘴巴都快笑歪了。”赵大姑道。 “这么多?他那大宅子大是大,但是一个月租钱也最多三贯,这黑心的老郑,居然要人家四贯,难怪笑的合不拢嘴巴了。”老蒋叹着气道。 苏锦问道:“签了协议了么?” 赵大姑道:“什么协议?” 苏锦找着词汇,重新问道:“立了租房的字据了么?” 赵大姑道:“那倒没?郑大官人遇到冤大头,还想宰宰他们呢。” 苏锦一拍手道:“成了,麻烦大嫂去跟那郑大官人说,我愿意出双倍价钱租下那个宅子,提前付半年房钱。” 老蒋夫妇嘴巴张的老大,刚说了人家是冤大头,没想到这里还有个更大的冤大头,这不是拿钱不当钱么? “小官人,空宅子多得是,花上些时日能找到更好的,何必花这冤枉钱。”赵大姑道。 “不碍事,照我的话去做吧。”苏锦打定主意要跟那女扮男装的家伙过不去了,被无缘无故的骂了一顿,今天非要拿下这宅子,恶心恶心他。 赵大姑还待再说,老蒋责备道:“你在这瞎啰嗦啥?没见苏公子说了么?等下耽误工夫了,字据一立,那可就不好办了。” 赵大姑闭嘴赶忙拔脚朝外走,苏锦一想,何必叫她来回跑,自己直接带着一帮人现场敲定岂不更好? 于是一挥手,一帮子人跟着赵大姑便往街角的郑家宅而来。 ------------ 第一二一章 竞价 更新时间:2012-08-20 郑家宅院就在南城街角一处僻静的巷内,门口青石板道仅容两车并行,出了巷子往南不远便是南城门了,这里离繁华的几处主街甚远,基本上都是居民区,高大的树木从每家每户的院落里探出树冠,遮蔽的小巷内寂静清凉,暑气尽消。 郑大官人祖上是官宦之家,到了他这一代高不成低不就,读书考了十几年,也没混个功名,反倒弄得自己手脚懒散,身体瘦弱,连劳力经商都不能够了。 读书不成养成了他一身的坏毛病,吃要精细、喝要美味、穿必锦缎、出必华车,生活品质讲究的一塌糊涂;可是父亲只做到了八品的县吏,自己又没混个功名,所以父亲一死,便逐渐家道衰落,祖上积攒下来的钱财也消耗殆尽了,不得已这才将宅院出租,自己搬到城北自家早前为父亲的偏房购置的一个小院里苟安,大宅子则出租出去混些租钱,也好勉强度日。 今日一早,几位从汴梁来的人到处打听南城一带租宅子,街坊黄婆子巴巴的带着这帮人来到自家宅院,没想到对方一下子便看中了,谈价钱时,郑大官人咬牙报了四贯月租的价钱,心里胆战心惊生怕人家嫌贵扭屁股走人,没想到对方一口答应,郑大官人当时就后悔了,原来这帮人是有钱的雏儿,根本不懂行情;于是他便变着法儿的占便宜,先是要三个月提前付,接着又要收院子里的水井花草费,没想到那帮人居然还是答应了,又凭空多了五百文的月租。 郑大官人绞尽脑汁,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加钱的法子了,难不成要收床铺桌椅租金?万一对方不乐意了,叫自己将这些榔槺玩意拉出去,这些破烂玩意自己可没地方放。 于是乎,郑大官人只得跟那帮人坐下来立字据,租房字据刚刚写好,一式两份铺在桌子上正要双方签字画押,却听院外人声嘈杂,先前探了个头的赵大姑带着一帮子人呼噜呼噜的闯进院子里来。 赵大姑老远就朝郑大官人直挤眼,郑大官人忙放下笔走过来,被赵大姑一把拉了个趔趄给拽到角落里嘀嘀咕咕起来。 苏锦摇着折扇迈步进了宅院,也不管对方那四五个人瞪着眼看着他,便探头探脑左右查看起来,口中不断称赞道:“不错,好院子,有花有草有水井,还有个葡萄架;真不错!房子也够高大敞亮,两进的宅子,不错,正合住。” 昨日骂自己的那白袍公子原本还坐的住,眼见苏锦一副主人家的摸样,那房主又被一名胖妇拉到一边连说带比划,敏感的感觉到事情要糟糕,忙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使女。 那使女会意,高声叫道:“郑大官人,莫耽误时间了,快些画了字据,我们还等着往里搬东西呢,这屋子也要打扫清理一番,到处是蜘蛛网。” 郑大官人忙道:“莫急,稍候就来。” 苏锦暗自好笑,今儿个你这字据能立成算你本事。 果然,不到一会儿,郑大官人走进屋内,搓着手陪着笑对那白衣公子道:“夏公子,这个……在下这宅子……不能租了,这字据也不能签了,公子原谅则个。” 那夏公子修眉挑起,清脆的斥道:“你这人怎地出尔反尔,看你写的一笔好字,想来也是读过书之人,连简单的遵守承诺都做不到,难怪你科举不中,若中了岂不是朝廷之祸。” 郑大官人赔笑拱手道:“是是是,您教训的是,随便您怎么说,在下这宅子却是不能租给您了。” 夏公子怒道:“宅子应天府里多的是,别家的我也能租,但本公子就是不忿你出尔反尔,今日你若不说出个道理来,休怪我拉你去见官评理,本公子就不信,应天府尹会容忍自己的管辖的百姓这般的刁钻无理。” 郑大官人一惊,忙道:“公子何必强人所难,在下自然有难言之隐,您又何必逼我,正如您所说,应天府空置宅院多得很,您只需随便在外边一兜,合住的宅子一大把。” “本公子逼你?你在说笑话吧,是谁背信在先?我不管,今日你必须给我个交代,什么难言之隐,适才你怎不说这话,现在到来装可怜,我看不是难言之隐,是受人教唆吧。”白衣公子双手抱胸,一副不给说法不罢休的架势。 苏锦见战火烧到自己头上,也没打算忍让,先狠狠盯了那白衣公子平坦的胸口一眼,心里嘀咕着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将两只小白兔束缚的外人看不出来,然后才踱着步子登上门廊,折扇轻摇道:“有人指桑骂槐啊,这世道,呆在屋子里也会被雨淋,城门失火,池鱼遭殃,实在是教人想不通。” 夏公子早就知道苏锦在捣鬼,只是一时找不到借口想苏锦开炮,此刻见他主动现身,自然求之不得,转头秀目怒视苏锦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位公子若是心中无鬼,又何必介意他人言语,定是你心中有鬼。” 苏锦呵呵一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这句话说得好啊,这位公子是否听说过苍蝇不爬无缝的蛋这句话呢?为何我不和别人捣鬼,偏偏要跟你捣鬼呢?我就是那只苍蝇,咱认了,你就是那颗臭鸡蛋,你气味招惹我了,我便在你身上爬。” “住嘴,直娘贼。” “小贼,说话尊重点,找打么?” “闭上你的鸟嘴……” 苏锦一句‘我便在你身上爬’惹人遐思,夏公子身后几名伴当连番的喝骂,有人甚至捏紧拳头欲上前动手。 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好容易有个展示身手的机会,捏着砂钵大的拳头便往前凑,两下里剑拔弩张,眼见便要动起手来。 郑大官人吓得往桌角乱躲,赵大姑也紧张的不行,这两人哪像是读书人,一言不合便开打,比起街面上收盘子费的地痞闲汉也不逞多让,担心的心砰砰直跳,嗓子眼发干,想阻止,又出不了声。 “退下!”夏公子红着脸斥道,几名伴当讪讪退后,苏锦一摆手,四大天王也闪身后退。 夏公子皱眉道:“看来这位公子是要成心跟本公子做对了?” 苏锦毫无征兆的忽然仰天大笑,学着港台电视剧里边的口吻道:“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呐,出门在外最重要的是和气生财,发生这种事,我也不想的嘛。” 夏公子怒极反笑,暗骂一声无赖,转头对缩在一边的郑大官人道:“他给你月租多少?” 郑大官人嗫嚅不言,夏公子身后一名高大的伴当大喝一声道:“说!不说老子叫你今后不得安生。” 郑大官人偷眼看了苏锦一眼,见苏锦看也没看他一眼,只得道:“赵大姑传话说,这位公子愿出你租金价格的两倍,也就是九贯每月,在下租宅子就是求财,所以,夏公子你莫要怪我。” 夏公子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笑道:“好大的本事,出价高过本姑……公子的一倍,本公子偏不叫你如意,本公子出十五贯一个月,你是租给我还是租给他啊?” 郑大官人傻眼了,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担忧。 “二十贯一个月。预付半年。”苏锦鼻子朝天道。 “你……”夏公子气的跺脚,“我出二十五贯。” “三十……” “三十五……” “四十……” “五十……”夏公子声音都变了,变得尖利刺耳。 “成交……”苏锦嘿嘿一笑,“这破宅子,五十贯一个月租下来,预付六个月,一笔就要出三百贯,夏公子真是富豪啊,三百贯本公子可以买一所比这都大的宅院了,恕不奉陪,夏公子你住吧,咱玩不起了。” “啊!啊!啊!”夏公子简直要疯了,这家伙居然不往上喊价了,自己五十贯一个月租着这个宅子,不被人叫傻蛋冤大头才怪呢。 眼见苏锦大摇大摆的往外走,耳边传来郑大官人怯怯的声音道:“夏公子……那个,五十贯一个月,咱们立字据么?” “立你娘的比!”一名伴当气的钢牙咬碎,提起大拳头便要往郑大官人眼睛上封,被身后其他人赶紧拉住,刚到应天府便闹事,抓进去吃皮肉之苦事小,耽误了公子爷明日的进学可就麻烦了。 那夏公子心中郁积难平,无处发泄,终于一跺脚竟然趴在身边使女的肩膀上呜呜哭泣起来。 ------------ 第一二二章 同居时代 更新时间:2012-08-20 浣娘见夏公子呜呜哭泣,心头有些不忍,公子爷如此整治对方,也不能说过分,但是确实有些欺负人,再怎么说对方只是个女子而已;虽然这女扮男装的夏公子昨日在客栈之中无理刁蛮,骂了公子一通,但那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想到这里,浣娘拉拉苏锦的衣角道:“公子爷留步,奴家有个办法可解两家纷争。” 苏锦道:“稍候再说吧,现下要赶紧找个客栈安顿下来,五十贯一个月的宅子,咱是住不起了,你公子爷是有两小钱,但也犯不着这般挥霍,钱多了还不如去帮你和小穗儿打几副耳环,做几只镯子呢。” 浣娘听苏锦话中之意有些亲昵的意味,脸上一红,道:“公子爷,明日便要进学,若能安顿下来何乐而不为呢,五十贯一个月,怕是夏公子也是随口说说的,到后来两家都要去住客栈,这是何苦呢。” 众人听她说的有道理,都看着她,期待她说出解决之道;那夏公子也止住哭泣,两只水汪汪的泪眼盯着浣娘看。 苏锦想想也是,闹来闹去,自己还是要投客栈,气倒是出了,但是问题没解决,莫如听听浣娘的意见,于是道:“你倒来说说看。” 浣娘轻走两步上前朝那夏公子一福道:“夏公子,我家公子也不是成心和你搅局,大家都是远道而来,所需的不过是一块容身之地而已,现下已是未时,在去寻找恐来不及,怕是要耽误了明天的进学,奴家斗胆提出来一个办法,请夏公子和我家公子斟酌,若是合意最好,不合意也莫怪奴家多嘴。” 苏锦心道:小娘子不太爱说话,说起话来居然有条有理有板有眼,连建议带自谦,教人拒绝不得。 夏公子点头道:“在下跟你家公子也无冤仇,不过昨日几句口角而已,这位小娘子请说,在下愿闻其详。” 苏锦微微一笑道:“夏公子说的对,咱们就是几句口角而已,又不是什么生死冤家,世代恩怨,没什么大不了的,夏公子的道歉我接受了。” 夏公子心里郁闷:“谁给你道歉了,世上怎有这般脸皮厚如城墙一般的惫懒人,居然主动给自己台阶下。”当下秀眉微蹙便要反驳。 浣娘见二人又要斗嘴,赶紧抢先道:“两位公子能重修于好自然是大好事,今后都是一个书院的同窗,抬头不见低头见,何苦弄得相互反目,夏公子大度,我家公子仁义,这事就算揭过去了,听奴家说说解决这宅院的办法如何?” 浣娘一番连捧带哄,夏公子和苏锦倒真不好意思在说什么了。 浣娘很少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有些紧张,张着小嘴喘了几口气之后指着宅院道:“两位公子请看,这座宅院这般大,东西厢房加主厅,两进院落足有十几间,咱们每一家也不过七八个人,住在这里也太宽敞了,估计最少一半的房子都要空出来,岂不是有些浪费么?” “小娘子的意思是?”夏公子迟疑道。 “奴家的意思是,这宅院如此之大,住下咱们两家人绰绰有余,东西跨院各住一家,井水不犯河水,能让咱们都安顿下来,不需另寻住处;而且这宅院毗邻南城门,据说两位公子就读的书院便是在南门外南湖之滨,离得又近,岂不是两家都方便么?” “不可!万万不可!”还没等夏公子发话,那边的使女伴当先表态了,他们都明白,自家公子是个雌的,怎能跟陌生男子合住,万一闹点什么事出来,自己这帮人脖子上吃饭的家伙是一定要被夏老爷给砍了的;夏老爷行事,可不给你什么辩解的机会。 夏公子若有所思,低着头沉默不语,这边苏锦率先表态了:“同意,在下举双手双脚同意,这样我等便不需要在外边东投客栈西找宅院了,明日进学了,谁耐烦天天烦这些;另外合租这个宅院,也省的咱们两家鹬蚌相争这位房主郑大官人渔翁得利,本公子平生最恨这种坐地起价之人,一间破宅院要那么高的价钱,极度鄙视之。” 一边的郑大官人躺着中枪,心里这个郁闷:谁他娘的坐地起价了,爷一句话都没说,你们自家闹腾起来的好不好?你们自己帮爷提价,爷难道还拒绝不成?当爷是街面上的二傻子么? 夏公子对于苏锦的无耻已经有了极深的印象,听了他的话也不过是觉的他更无耻而已,倒没什么太反感;何况人家讲的还是有道理的,明日就要进学了,还没地方住,这可真是心病一块。 客栈那种地方对付个一晚两晚可以,天天住在那儿绝对不合适,钱就不提了,光是每天各色人等来来往往,便不是读书人呆的地方;找另外的宅子谁敢担保能在南城找到适合的宅子,万一南城找不到,东西北城有宅子也白搭,光是赶路,早上去书院怕就要两个时辰,街道上熙熙攘攘,自家的马车也不比牛车快多少。 想到这里,夏公子一咬牙,抬头道:“本公子同意了。” “公子你……” “公子你可要想清楚啊……” 伴当使女们纷纷表示惊讶,苏锦心道:老子又不是老虎,吃了你家公子不成,犯得着这般小心么? “在下有个条件,你家公子若是答应了,我们两家就合租这宅院,否则便作罢。”夏公子要找点场面回去,这般容易便妥协,实在心头不甘。 “公子请讲。”浣娘道。 “第一、东西厢房我居东侧六间,你们人多住西侧八间,谁也不准私自越界,若是私自越界便当做私闯民宅,打死勿论,不管是下人还是主人一概有效。” “这是当然,虽居一宅,但井水河水无犯,私闯偷盗之举俺大宋官律办事便罢。”这一条几无疑议,浣娘无需请示也能做主,何况苏锦还在一边频频点头呢。 苏锦心道:你们怕,老子更怕,老子可是带了百两金锭,数千贯钱财在身上呢。 “第二,这间正厅和后进的小花园归我所有,这大院公用,你们看如何?” 浣娘还没答话,苏锦不干了:“凭什么啊?我们人多,正厅还不给我们用,人来客往的你叫我在何处接待?难不成在院子里摆上露天桌子?后面的小花园我也要,咱们读书之人,每日早间都要就着鸟语花香晨露读书的,凭什么给你用不给我用?不成不成。” 夏公子道:“你来人接待,本公子便无人接待么?你读书本公子便不读书?爱成不成,不成拉倒。” “拉倒!拉倒!”苏锦挥手道。 眼见这两人跟斗鸡一般,瞬间翻脸,众人狂汗不已,浣娘轻咳一声道:“两位公子莫争,奴家看,还是公用吧,花园和正厅大家去的次数又少,应该不会互相打搅,只是提前相互招呼一声,免得打搅对方为好,边上不是还有个偏厅么?来了客人也可在偏厅约见,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苏锦和夏公子都不做声了,看似认同了浣娘的话,浣娘微笑道:“夏公子可还有约法第三章么?” 夏公子抬头想了半天,道:“暂时想不起来了,待想起来在说吧。” 浣娘点点头,看着苏锦,苏锦道:“你想不起来,在下倒有一事要说。” 夏公子拿眼剜着他,气的一鼓一鼓的;苏锦嘿嘿一笑道:“在下只有一件事,拜托夏公子下次说悄悄话的时候莫要在院子里或者大庭广众之下的公共场合,否则在下不小心路过,又要被冤枉偷听,本公子光明磊落,可当不起这个罪名。” “你……”夏公子又要暴走了。 “行了行了,其他没什么了,搬东西,打扫屋子……”苏锦根本没在乎就要暴走的夏公子,一挥手,吩咐道。 众人答应一声立刻涌向门口,将骡车上的东西纷纷往下卸;夏公子眼神变换数次,终于忍住火气,对身边目瞪口呆的众人斥道:“还不搬东西?要本……公子请你们动手不成?” 那帮人这才唯唯诺诺朝自家的马车奔去。 郑大官人惊讶的看着这两家人自作主张,商量事情连自己这个房主都插不上话,忙上前道:“唉唉唉,两位公子,这租钱还没谈呢,你们怎么就往里搬东西啊?” 苏锦提着一只凳子往里走,头也不回道:“一家给你三贯,你一个月挣六贯,偷着乐去吧你。” 郑大官人欲哭无泪:“说好的五十贯的嘛。” “你怎么不去抢?”夏公子火不打一处来:“五十贯一个月,你信不信我去官府告你讹人钱财?” 郑大官人身子一缩,耷拉下脑袋,心道:这他娘是怎么回事啊,爷是房东啊,怎么就被人呼来喝去当成小二一般。 赵大姑拉拉他的衣角道:“别说啦,不错啦,六贯钱像你家这宅子外边可以租两套呢,别不知足了。” 郑大官人想想也对,哭丧着脸道:“谁立字据啊?什么时候立啊?” 苏锦朝厅内的大桌子一指道:“你去写好,一式三份撰好,咱们立马就签字付钱,别来烦了,去去去。” 郑大官人无奈,只得乖乖的趴在桌子上一字一句的写起契约来。 ------------ 第一二三章 进学 更新时间:2012-08-21 由于很多东西来不及采买,将就一夜之后,次日一早小穗儿边和浣娘坐着车去街市上采买需要的日用品,以及雇佣烧饭的厨娘;张龙赵虎随行保护,同时也拉了张大姑作为向导。 张大姑的小茶铺子早起生意最忙,但能攀上苏小官人一家,宁愿生意不做也是愿意的,见面礼一给就是五贯,这样的人家还能亏待他们么?老蒋索性便挂上歇业的牌子,倒在床上睡起了回笼觉,这么多年来能够舒舒服服的睡个回笼觉,还是破天荒第一遭,说起来还要感谢从庐州过来的苏小官人一家呢。 苏锦天色刚亮便起来了,草草就着茶吃了些点心,便催着小柱子套着骡车出发;出了院子,一眼看见白衣夏公子也刚好上车准备出发;夏公子见到苏锦本来是鼻子朝天,连看也不带看一眼他的,不知为何,扫了一眼苏锦的车驾之后,忽然朝苏锦露齿一笑,接着低声吩咐一声车夫,那车夫‘啪啦’一甩鞭子,拉车的五花马咻溜溜一声长嘶,迈着骄傲的步伐出了巷子,上了南街而去。 苏锦本来还纳闷,男扮女装的夏公子朝自己暧昧的一笑,难道是看自己长得帅,有修好之意?但紧接着他便明白了,这他妈的在讥笑老子寒酸呢。 看看闷着头翻着白眼的小青骡子,再看看人家五花马四蹄踏雪,一个慢吞吞如老汗推车,一个轻捷捷似云中漫步,两下一比较,简直就是正宗的屌丝和高富帅之间的差距。 苏锦心里这个气啊,从车厢内探出身子,抢过小柱子手上的鞭子,狠抽了那歪头撇嘴不肯快走的骡子几下,把个小柱子心疼的要死,连叫道:“公子爷轻点啊,小青可受不住你这几下,打坏了它可了不得。” “小青?”苏锦差点没一头扎到车下。 “啊,是啊,小人给起的名字,叫起来还蛮顺口的,小青,小青,公子爷,叫起来还满顺口的吧?”小柱子嘿嘿傻笑。 “不准叫小青。”苏锦咬着牙道,苏锦对白蛇传里的小青颇有好感,至于白娘子,倒没什么感觉,主要是嫌白娘子傻逼,喜欢许仙那种二货,反倒觉得小青清纯可爱;小时候的某种邪恶的幻想中,总会构造出某日西湖畅游遇到那武艺高强美貌精灵的小青姑娘的情景,没想到小柱子居然将这头又蠢又笨还懒惰偷嘴的大青骡子叫做小青,简直让苏锦无法忍受。 “公子爷你管的也太宽了吧。”小柱子探身子摸摸‘小青’屁股上被苏锦抽出的三道白印子,温柔的仿佛在抚摸美女的屁股。 “小青,咱不理公子爷,今儿个进学的日子,公子爷怕读书,所以心情不好,咱们不和他计较,你就叫小青,赶明给你做个铃铛,挂在脖子上,刻上‘小青’两个字,也不枉咱两搭档了几年。”小柱子嘀嘀咕咕道。 苏锦颓然往后一仰,叹口气,心道:看来以后不能做西湖遇小青的梦了,一想到这翻着白眼梗着脖子的懒骡子也叫小青,在意淫这样的场景,非把隔夜饭吐出来几碗不可。 骡车驶出应天府南城门,眼前一片开阔,远远看去,晴天碧树,洋洋大观,晨风微拂,一汪碧湖如美玉嵌于远处。 大路上各色车驾辘辘前行,更有肩挑书箱,背负书囊的布衣青年行色匆匆赶往湖边,苏锦猜测这都是去书院读书的学子们,看看前面,夏公子的五花马豪华车架早已无影无踪了。 苏锦的骡车沿着湖岸绕了个大圈,跟随着人流往突出湖心的一块小岛上行去,约莫行了一刻钟时间,眼前一道大门横亘在面前,门口有官兵打扮的人开始查验身份和入学举荐公函,并搜查车驾内是否藏有违禁带入的兵器等物。 苏锦心道:这书院看来是有些派头,开学之日倒像是什么重大的活动一般,居然有安保措施;一番折腾过后,终于被允许进入,驶过一道宽约十余丈的青石拱桥,便正式进入东城湖岛内,过不多远,边有人拦下车驾,并告知随从人员和车驾不得再前行,学子只需携带举荐文书步行入内即可,随从、车驾、行李可留在左侧院落中等候。 苏锦愈发的觉得好奇,这书院的架势好大,不仅自己这样的学子须得遵守这样的规矩,苏锦还看到好几个身着官府之人也同样下了车,端着架子步行入内。 “公子爷,小人和小青就在这边等你,你下了学便来此地寻我便是。”小柱子得了小穗儿的交代,所以特意的关照了一句。 苏锦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