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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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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蝴蝶纹身(1)
禇画打开房门的瞬间,意识到屋子里有人。
他掏出腰间的格洛克18型9毫米全自动手枪,举在两掌之中,微微侧身走向自己的卧室。年轻的男人此刻仿若身披铜甲又手持战盾,于骠勇而未知的敌人面前必须保持神经高度紧绷,脸上神色却稀松平常,显得格外镇定沉着。身为警探的直觉告诉他,门的背后正蛰伏着未知的危险。
褚画收敛呼吸,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一条黑影突然自门后蹿出,抓住他的手狠狠撞向了柜棱。一连几下浑似要粉碎腕骨的重击,袭击者终于撞落了年轻警探紧握在手的枪。
不及眼眨的时间里,一双强有力的胳膊如蟒蛇般紧紧勒缠住了他的脖子。一只手迅速而猛力地上提,而另一只则死命下压。迅疾带力的一连串动作几乎将他的颈椎拧断,以至于他不得不为了生存展开反击——以左手手肘猛力后摆,连续击打对方的肋骨要害与膻中,动作猛烈而粗野,趁身后的人抵挡攻击时露出的一瞬空隙,他的右手猛然提举对方的右肩,以自己的肩膀插入于对方腋下,使出一记相当漂亮的过肩摔。
倾下全部力道压在来人的身上,伸手往袭击者的裆部用力捏了下去,捏得对方立马讨饶出声:“亲爱的!亲爱的!我输了!”
白皙脸孔因颈动脉受到长时间的压迫而涨得通红,牢牢压制着身下的男人,年轻警探腾出一只手将领扣扯开,试图让自己的呼吸更为顺畅。风顽劣掀动窗帘的那刻,屋子里泻进了白花花的月光——
霎然间万籁俱寂,夜如白昼。栖息枯枝的危险枭鹰不再喋喋嘶叫,四周满布暖烘烘的光亮。褚画那天生带点上翘弧度的唇薄薄一勾,带出一个深浅宜人的梨涡。
他看见了自己身下那个袭击者的脸。
同样身为警察的韩骁体型结实修长,性感的麦色肤色较一般黄种人更深,又直又黑的两道眉缀在一张轮廓深刻的脸上,压着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这个男人原本算不得特别英俊,但他的举手投足都有股子显而易见的、令人一望生畏的精英感,思考时目光沉郁冷峻,动起手来又酷烈如火。
相识于警察学校,难以解释为何对于彼此拥有一种一眼相见即足以比拟古柯叶的浮躁与兴奋,两个男人几乎同时向对方表达了爱慕之情,随后顺理成章地搞在了一起。
而同样不愿屈居人下的性格令俩人每次做爱都像两队饥兵狭路相逢于巷战,以血肉殊死搏杀,不遗余力而又不计后果。
这种粗暴而血腥的较量持续了自相识起乃至此后的若干年,韩骁却以绝对的优势占据了上风。
因为他总能恰到好处地把住对方的命门。
“愿赌服输……今晚你在下面。”
趁褚画捂着脖子费劲喘息的空档,韩骁一个翻身把他压回了身下。
两个男人一上一下,气喘吁吁地平行对视。
褚画拥有一张教人过目不忘的好看的脸。无论以一个男人还是一个警察的标准来看,他的皮肤都有些白得不可思议。颌骨圆润俊俏,下巴却削尖迷人,鼻梁耸直挺拔而不过分的彪悍。薄薄的双唇天生带着向上的微翘,还缀着一个若有似无的梨涡。不苟言笑的时候,眼神堪比匕首的锐利冷酷,一笑就月牙似的弯得特别厉害,往死里勾人。一切都恰如其分。
“你少他妈耍赖!”双手被牢牢压制,失去了主导地位的男人瞪眼吼道,“你今晚要是敢插我,信不信明天我就把枪托塞进你的屁眼!”
“不耍赖,帮你预热。”韩骁笑了笑,一扯对方腰间的皮带,就把他的裤子褪至了髋下。
隔着凸起迷人曲线的白色内裤,韩骁张口就将恋人的阴茎咬进嘴里。被隔靴搔痒般地舔弄了几下,褚画反倒不乐意地骂出了声,“没吃饭吗?卖力点!”
拉下了对方白色内裤的同时,韩骁挑眉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又一次成功了。
※ ※ ※
褚画有一些性成瘾问题。不是癌症,而是伤寒,这点心理隐疾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大多数时候表现得和正常人无异,但受不得酒精与前戏的撩拨。尤其是酒精。酒精的刺激会让他比服下春药更亢奋,一旦醉了更会立刻将这种亢奋付诸行动。如同打开了囚闭经久的兽厩。他会六亲不认地脱得一丝不挂,摆动着浑圆窄小的屁股大声叫嚣“fuck me!”
他的体味散着一股令人匪夷所思的天然的香甜气息,他的叫床声像战歌一般煽惑得人奋不顾身,阴茎的插入会让他的身体像过了电般自颤起来——那感觉销魂得活似震动按摩。
韩骁花了不少时间才让自己在与恋人的性交时更为专注,克制血液中奔涌的狂躁与热忱,从而不至于一进入褚画的身体就因受不了这种颤动而早泄。
性成瘾的问题因为韩骁的存在而一直被掩饰得很好。
最近一次警察们的例行聚会上,褚画被同行的家伙们灌了几杯威士忌后立马面泛桃红浑身燥热。醉态一览无遗的他极为放肆地狂笑起来,并且开始扯自己的衣服。
幸而韩骁及时上前,抬手就往那漂亮下颌上狠狠砸去一拳。
身旁的警探们难解其意,他们一直觉得同入警队的这俩人关系应当不错。
“这小子惹毛过我,我得去厕所教训他。”韩骁笑着说完就揪着褚画的衣领,将这个早已醉得迷迷瞪瞪的年轻警探拽进了厕所。
在无人来往的阴暗角落,他当然“教训”了他。用阴茎。
※ ※ ※
韩骁用骨节分明的指节挑玩缠绕起一簇黑色体毛,随后又埋下脸,用舌头替他仔仔细细地、丝缕清晰地梳了梳,梳得那些体毛沾满了唾液,晶晶亮亮地缠结在一起。
禇画呼吸愈显急促,面色也明显有变,他口是心非地冲着韩骁大骂出声,“你滚远一点!”转而又用力扶着他的耳侧,把他的脸牢牢箍于自己的胯间。
他将他的一侧的囊珠含进口里,又连着茎身一起揉搓着另一只。手指与舌头的游弋同样不徐不疾,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
只有当这个男人的阴茎勃发而起的时候,才会为人清楚发现,茎身的最前端连至龟头处有一只蝴蝶模样的纹身。
近乎黑色的暗青色,不够斑斓。尽管纹身似乎走了形,但仍能看见蝴蝶头部的喙管描绘得异常清楚,顶角以触手扩张的姿态伸于两侧,是狭非阔的翅膀在纺锤一般硕大的腹部旁呈张开欲飞的状态。栩栩似真不止,甚至还隐隐作响,不似翅膀振动之声,倒似叫喊。
嘶声力竭而又无人听见的叫喊。
这只丑陋、诡异甚至狰狞的蝴蝶如同一块脓溃,烂在了他嫩肉色的隐秘肌肤上。莫名令见到它的人毛骨悚然,心头发憷。
韩骁曾问过他为什么会纹这么一只蝴蝶在这么一个地方,而褚画对此选择了彻底的缄默。
蝴蝶纹身再一次让韩骁感到了不舒服。像担忧蝴蝶翅膀上的鳞粉沾上嘴唇,他在他的龟头上点水似的吻了一下,又急忙闭起眼目,一口将它吞入喉中。
禇画觉得自己到了临界点,赶忙开始乱抓韩骁的头发,“好……好了……”
可韩骁反而更加卖力,舌尖往对方的铃口里钻弄挖凿,舔尽了他难以自抑泌出的欲液。直到眼前这具身体一阵颤栗痉挛,忽而又如触电一般僵直不动,一股微微带腥的浊白就这么泄在了他的掌心。
“王八蛋……”禇画泄掉以后一如往常般浑身瘫软得不成样子,完全任人取求。他知道打从一开始就被掐住了七寸,但偏偏对方的口活儿太好伺候得自己太舒服,想发作都不能。
“宝贝,该你满足我了。”
褚画刚一主动转过身去,就被身后的男人猛然骑跨在了身上。额头受力磕在了坚硬的地板上,疼得他立刻叫出声来,“你急什么!”
“骚货!”把全然勃起的阴茎从内裤中拔出,韩骁恶声恶气地骂了一声,但从声音可以听出他已经非常兴奋了。他一发情就“宝贝”、“骚货”、“婊子”得乱叫,平日里那副一板一眼、一丝不苟的精英感荡然无存,但禇画偏就喜欢这个男人性爱时的截然两人。
韩骁轻掰开褚画的臀,用舌头在他臀缝处来回舔弄。舔得身下的男人哼哼唧唧呻吟不迭,而那点褶皱上的软肉也变得格外樱红粉嫩,不断以微微翕张的姿态邀他进入。
韩骁的性爱经历十分丰富。他体毛明显,性具挺然硕大,除了龟头依然葆有红润的色泽,整具茎身已泛出微微的褐色。
肛口那点软肉是舔舒坦了,可里面还没润滑够,完全吞不了这么粗长的玩意儿。韩骁刚用坚硬的龟头把他的后庭顶开,禇画就吃不了痛地叫了起来,“你个……混蛋!”
可对方早已为欲火烹煎得难以忍耐,全不顾他的痛呼与抗议,便长驱直入,一捅到底。
韩骁迫不及待地抽送了几下,手机就极不合时宜地响了。
——在酒吧。那些家伙说要提前庆祝我的升职。
——可惜让那变态跑了,如果给我再一次的机会,我会一枪打穿他的头骨而非仁慈地打在胳膊上。
——你在家等我,等那些家伙闹够了我就回来。
又是一番如此天理昭彰的甜言蜜语后,“嚓”地一声,收了线。
禇画已经爬起了身。将衣服整好也拾起了枪,阴沉着脸问出一声:“李曼琪?”
韩骁不欲遮掩白纸黑墨的一个事实,以点头坦然承认。
情欲霎然湮灭的年轻警探背过了身。微微弓起身体,两手撑伏于桌面。不再说话。
“宝贝儿,你听我说……”韩骁的话还未说完,背对着他的禇画突然转过身,操起桌上的琉璃花瓶就砸了过来,“滚!”
男人反应敏捷地矫健闪身,躲开了花瓶的攻击。脸也板成了铁青色,他扬起声音说,“还是你先同意并劝服了我!是你说李曼琪的父亲是国防部长,和她上床将对我们两个人的前途大有助益。”
面上霾云大作,褚画视线向下,咬着嘴唇一言不发。韩骁的指责无可厚非,当初的确是他为了锦绣前程拱手相送了自己的情人。能够轻易俘虏国防部长千金的芳心无疑证明了韩骁那无人匹及的优秀!褚画骨子里的那点虚荣心那阵子没少捣鬼,甚至在对方告诉自己那个女人已提出要订婚之时,仍落落大方地与他举杯轻碰,心里还挺得意。
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驾驭“嫉妒”的能力。整件事无可控制地脱轨了,虽然餍足了他细胞中进取与虚荣的那部分,却日渐将高傲与自尊蛀得空空如也。韩骁又因破获一宗连环杀人命案而大受表彰,当全警局都在传言这对令人无比歆羡的金童玉女即将修成正果。一直蒙在鼓里的褚画方才恍然惊觉,自己的情人要和一个女人结婚了!
“我们之间确实有问题,你早知道的。”片刻的沉默相峙后,驻在门口的韩骁以温柔视线描摹起恋人那张漂亮的脸,轻轻叹出一口气,“但不是李曼琪,是玛丽莲。”
“她是我妹妹!”岂知褚画猝然抬起脸,丝毫不容转圜地拔高了声音,“别把两个男人间的问题牵扯到一个无辜小女孩的身上,她才八岁!”
“去你妈自欺欺人的妹妹!你一个黑发黑眼的中国人,哪来的金发碧眼的妹妹!”恋人“睁眼瞎”似的狡赖让他不得不以同样的大吼作为回应。顿了顿,又努力压制住愈拔愈高的怒气,口吻尽可能平和地说,“玛丽莲是畸形儿。她毫无疑问地自我构陷并陶醉于厄勒克特拉情结1,对身边成熟男性拥有一种畸形的生殖欲望。自从她进入了你的生活,我们的关系就日趋紧张岌岌可危,她抱着布偶娃娃,穿着公主裙子,装模作样地睁大无辜的眼睛,却一刻也不停地在我们当中挑拨离间……她甚至不止一次地试图谋杀我——”
“如果你又要说在浴缸里溺水的那次,那是你个蠢货自己睡着了!”
“那你又怎么解释她在我的咖啡里放进了剧毒的鼠药?!”
“她知道你喜欢在咖啡里放糖,她告诉我她是好心,只是两只瓶子太相似,她不小心拿错了!”褚画把枪托在手中,以黑洞洞的枪口直指韩骁的眉心,“你他妈再多说一个字,我会开枪的!”
“去你妈的‘拿错了’!”一再忍让的韩骁终于忍无可忍,他恶声骂道,“她那小女孩般纯洁无辜的外表下,裹藏了一颗充满腥臭欲望的、成年女人的心!只有你这活在肛欲期2里的蠢伙才会甘愿被其蒙在鼓里——”
禇画真的开枪了。
褚画的枪法很准,可百步穿杨,亦可百发百中。当然他只想给对方“闭嘴”的警告而没真想干掉他。手腕稍一抬高,枪声四响。男人头顶的挂钟噼啪溅出玻璃碎渣,继而垂直掉落,砸向韩骁的脑袋。
并未打算挨枪子的男人大声骂着“fuck!”随后摔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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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蝴蝶纹身(2)
韩骁摔门而出后,褚画跌坐在床上喘出一口气,慢慢将目光移向置于床头的一张合影——
这是这个男人仅有的合影。合影里像瓷娃娃一样精致美丽到令人咋舌的小女孩叫玛丽莲。她偎在他的身旁,笑得能让蓓蕾初绽的花朵重又羞涩地掩阖,笑得能让巡行的天使驻足观望。
她是他捡来的妹妹。
玛丽莲的母亲是法国人,生父是美国人,继父则是中国人。她那还是高中生的生父,与身为餐馆招待的母亲,在观看由一个同样名叫“玛丽莲”的金发尤物所主演的电影时突然产生了偷食“苹果”的念头,精子和卵子因此发生了美妙的结合。
如果当时他们在看《埃及艳后》、《魂断蓝桥》或者《罗马假日》,那么她就有可能叫“伊莉莎白”“费雯”或者“奥黛丽”。
玛丽莲是个不折不扣的语言天才。可以流利地使用一种古老的、字正腔圆的语言与褚画亲昵交谈,也可以在韩骁发作前以凄婉而委屈的表情吐出一窜发音优雅却教对方根本无法听懂的音节。
韩骁一度以为她在讨饶,后来他凭着记忆力向警局里会法语的同事复述了其中两句话,才发现玛丽莲只是在念诵一段诗歌1。
pourquoitemps passevite (为什么时间会跑得这么快?)
parce quevent lui rend visite. (是风把它都吹跑了)
pourquoime prends parmain (为什么你要我握着你的手?)
parce qu’avec toisuis bien. (因为和你在一起,我感觉很温暖 )
pourquoidiablele bon dieu (为什么会有魔鬼又会有上帝?)
c’est pour faire parler les curieux. (是为了让好奇的人有话可说)
※ ※ ※
那是一年前的某一天,冬季一如过往的漫漫无涯,寒冷难捱。执行公务于半途的褚画刚买了一只芝士汉堡,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就接到了呼叫——甜美的斯嘉丽以她独有的甜美声音对他说,有人打了报警电话,诺尔大街上的一栋公寓里传出了一种可怕的、全非人类的叫喊声。
褚画破门而入的时候,恰好看见不知因何发狂的女人发出怪物般的惊声尖叫,高举着救生斧要砍死自己七岁的女儿。千钧一发之际,他拔枪射穿了女人的心脏。
女人倒下前回头望了望枪击自己的年轻警察——应该是个肮脏而美丽的白种女人,一头浓密散乱的金发与睫毛纠缠得仿佛栖息深海的水草。形容荒凉,整个人都了无生机,如同一片烧灼之后残留的灰烬。一种终于获得解脱的神色在那张布满泪痕的憔悴面孔上一晃而逝,她居然“咯咯”笑出声来。
临死的女人迸发出令人惊讶的生命力。她拖着身体往前移动脚步,冲他笑了笑,tu prends pas,le regreteras...(你不明白……你会后悔的……)
又一颗呼啸而出的子弹,正中眉心,女人终于倒地而亡。
这是一个对峙暴徒时从来只选择射击对方手腕与膝盖的年轻警探,头一回开枪杀人。
地上已经有了一具尸体,是女孩的继父。那个名叫格伦的华裔男人被利斧砍去半个脑袋,倒在浓黑腥臭的血泊之中,已经面目全非。
褚画俯下身,颇感惋惜地检查了地上的两具尸体,确认他们都已死亡时抬起了眼睛——正对上一张异常美丽与从容的面孔。
一个穿着玫瑰色蓬蓬裙的金发小女孩,黏了满脸她母亲的脑浆和血液。窗外明灭的光线打在这具瘦小的身体上,投下淡淡的破碎的阴影,她怯生生地躲在其中,却用最纯澈无辜而又熠熠生光的眼神望向举着枪的男人。
她的下体赤露,阴部正在流血。
小女孩舔舔樱桃般可爱漂亮的唇瓣,用他的母语问他,“你在谋杀我的妈妈吗?”
“不是。”褚画想了想,然后半跪在地,把自己的手枪放进她的手里。那个姿态像极了小心抚摸一只因野兽而受伤惊怕的垂耳兔,他竭以可能地柔声说着,“我在保护你。”
他们离开那栋小房子的时候,才发觉整个大地都笼罩了一层寂然的白色。漫天的雪像挥落的天鹅毛羽。可这么个下法,所有的鹅都该秃了。
这个年轻男人与只到自己腿侧的小女孩就像已经相识了漫长世纪一样十指交扣,交换着彼此掌心的温度,在雪地里踩着深深浅浅的向前的脚印。
这个冬天,阳光的种籽头一回发了芽,结出一片葳蕤的黄;
这个冬天,风像母亲给孩子把尿的手,如此温存、忐忑且又小心翼翼。
玛丽莲紧紧抓住这个陌生男人的手,穿着粉色呢大衣的她像一只会行走的娃娃,带着蹒跚学步的笨拙与满眼放光的憧憬。
褚画发现她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替小女孩做了全面检查的医生告诉年轻警察,她遭受了非常残忍的性侵害,幼小的生殖器受到了严重的、不可修复的创伤,也许她这一辈子都无法摆脱性交疼痛。
韩骁适当地表示了一个执法人员应有的愤慨和同情心后,提议把玛丽莲送去教会下的孤儿院,她在那里可以拥有悉心的照顾与同龄的伙伴——然而他的恋人不假思索地一口否决。
她是一只蝴蝶。打从遇见他的那刻起,即脱胎换骨于丑陋的茧枷,获得重生。
褚画无意于成为一个小女孩的救世主,或者一座象牙像的皮格马利翁2。
他只想成为她的哥哥,她的亲人。
※ ※ ※
韩骁走后,褚画觉得气闷又委屈,那个会像傍晚逗留于天边的暮色那样逗留于他家门外的情人已经一去不返了。李曼琪才是这段感情中的插足者,但现在蠕虫一般见不得光的人,是他。
这种令人脾胃不适的情绪一直延续到第二天,褚画在翻看一些古早的卷宗时,他的搭档屠宇鸣适时递上了薯条与热狗。
褚画是汉堡、热狗与匹萨的忠实拥簇。这类高热量与高脂肪的垃圾食品常常让他觉得心情愉快而且精力充沛,但今天的他噎了一肚子闷气,毫无进食的胃口。他摆摆手,稍稍往旁侧移了移纤细如女人的腰肢,连自己也不信地随口胡诌说,“我在节食。”
“你在吃醋。”屠宇鸣是警局里仅有的几个知道韩骁和褚画那点破事儿的人。两年前一场抓捕嫌犯的行动中,他的左边脸颊因由爆破的“亲吻”而遗留下一块触目惊心的疤痕,致使他那份直鼻深目的英俊从此荡然无存。这个疤脸男人满目不屑地扭了扭头,鼻腔里嗤出一声,“男人节个屁食!”
没有等来对方的回答,屠宇鸣顿了顿,自个儿又问,“你怎么翻起以前的卷宗来了?”
“我想让那些枉死于变态杀人狂手下的人沉冤昭雪。”禇画冷声冷气地扔出一句话,这一瞬间他心里想的是建功立业,飞黄腾达,让韩骁和他那个娇嫩欲滴的未婚妻都下地狱去吧!
“这类案子往往逃不脱两个下场:变态杀手的突然销声匿迹而淡出公众的视野;或者警方拒绝承认抓错了真凶而宣告结案。那些当时没将凶手绳之以法的案子或许永远也破不了。”这张与英俊全然沾不上边的面孔突然挤出一个挺阴森的笑容,屠宇鸣压低了音量说,“怎么样?想不想看看韩骁的那个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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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蝴蝶纹身(3)
刚认识那阵子屠宇鸣对褚画看不太过眼。
他意外地发现了自己这个初来乍到的新搭档是个同性恋,感觉挺恶心,于是一直在背地里叫他“娘们”。
自视甚高的男人同样对于所谓的“警校精英”嗤之以鼻,觉得这“娘们”不过比别的警察略带偶像气质——笑起来眼似月牙面露梨涡,背脊连同腰杆挺拔得好似一支旗舰上的桅杆,皮肤细腻的像玉兰,手指细长的又像花梗……握着另一个男人的阴茎还凑合,握枪?
实在太强人所难。
然而两人搭档后没多久的一次押解囚犯的任务彻底改变了一切。
当时褚画负责驾车,他的搭档与狱警于后座一左一右地看押犯人。驱车至边远郊区的路上屠宇鸣突犯烟瘾,当即不管不顾地下车去往休息站买烟。那个犯有数宗一级谋杀罪的家伙手臂粗壮,身材高大,脑后扎着个油光光的小辫儿,满身怪异的图腾模样的纹身,像在整张皮肤上绘作了一个蓊蔚的雨林。趁着只有一人看守的短短空档,他不为人注意地折断了自己的拇指,从手铐中逃脱而出。
那强壮高大又嗜血的南美男人像蛰伏的毒虫突然苏醒一般,突然扑向坐于一旁正开着狎昵玩笑的狱警,精准地伸出两只指头戳进他的眼窝,抠出了一双还挂着眼神经的湿淋淋的眼球。驾驶座上的褚画不及反应,便被揪起衣领狠命撞向了挡风玻璃,一下接着一下——挡风玻璃上出现了螺旋形的碎纹,溅出头颅的血触目惊心。不单被夺走了意识,他还被夺走了配枪。
那个瞎了的狱警推开车门呼叫支援的刹那,被恼羞成怒的犯人轰爆了脑袋。不远处的屠宇鸣扔掉了手中未吸几口的烟,拔枪就向逃犯射击。谁也没打中谁的一番枪战过后,扔掉了一发子弹不剩的格洛克18型,凶徒拔腿狂奔。他肯定会后悔没趁有子弹的时候往那个满脸是血的年轻警探脑袋上补上一枪——因为那个满脸是血的年轻警探居然为枪声自昏迷状态中唤醒,落地下车,追了他整整五个街区的路程。
十来分钟后才气喘吁吁追赶上来的屠宇鸣看见了这样一幕——
地上断了一根粗及男人手臂的木棍,斑斑点点的血迹溅得到处都是。殊死一搏的逃犯倒于地上,已经气息奄奄,年轻警探也没好到哪里去。
头颅上的撞伤至少得缝二十针,那张挺俊俏的脸上布满血污,除却眼白依然分明,五官早都看不真切了。褚画一面抽出犯人的鞋带和裤带对他进行了五花大绑,一面对他说,“hello,sissy!你的男朋友还在州立监狱等着你。”
这句话说完,他就跪在地上呕吐起来。结打得又牢靠又漂亮。
面孔惨白无色,车窗的碎玻璃深深咬进了头皮。颅脑一连数下撞向挡风玻璃的重创以及五个街区不遗余力的追击让他吐了足足五分钟。
“嘿,你……你还好吧?”屠宇鸣微微发怔,说话也有些结巴。
褚画摇晃一下重新站起了身,拽起已捆绑结实的犯人,一甩手就推给了自己搭档。他用袖子随意擦了擦如爆管般止不住流下的血,与仍旧面露不可置信之色的屠宇鸣擦身而过之时,瞥去了一个毫无温度的眼梢,“谁是娘们?”
面对来自各方的重压,头上还包着纱布的褚画当着两位局长的面扯掉了自己的警徽,把证件和配枪扔在桌上。一言不发,全无表情,他隐瞒了自己搭档中途溜号买烟的事实,选择了有难同当。
屠宇鸣本来有可能会被开除,但褚画的担当无疑分担了他的厄运。
这个闹出人命的岔子让两个人交枪停职的处罚漫长无期,还是身为一局之首的霍默尔给了两位年轻警察多一次的机会。
后来褚画在医院换药时屠宇鸣前去探望并表达感谢,结果愕然发现,这个压根吃不了痛的小子嚎得和鬼一样。
“痛……痛!”他做着龇牙咧嘴的表情,冲动作挺小心的护士嚷,“你他妈该是拆线,不是剥皮!”
屠宇鸣是不折不扣的直男,可那一刻他一度怀疑自己快要爱上这小子了。
尽管褚画一直有心隐藏,但身为一同出生入死的搭档,屠宇鸣当然见过对方阴茎上的那只蝴蝶纹身。
两个人并排解手,这个男人仿似灵魂出窍般直勾勾地盯着那只尺寸不错、模样也漂亮的玩意儿,甚至忘记了自己也要排尿。如果不是撒完尿后的褚画迅速地把它缩回了裤子里,他或许真的会伸手摸上一摸。
那上面有只蝴蝶。
黑色的,丑陋的,佝偻的。
可以想见,如果阴茎挺起,它该是怎样一种翩然欲飞的姿态,该是怎样的骇人而又栩栩如生。
当时的屠宇鸣抽搐着一张还没有落下烧伤疤痕的脸问,“纹在那个地方……很疼吧?”
“很疼。”
那一刻他的眼里起了濛濛大雾,往昔的清澈之感消弭殆尽。
※ ※ ※
“康泊,一个商界与时尚圈同样纵横自如的亿万富豪,一个处于人类金字塔顶端的社会名流,却有着比‘黑寡妇’更为狼藉不堪的名声与背景……”
褚画停下了翻看手中卷宗的动作,静静听着屠宇鸣的叙述,并没有抬起低垂的眼睛。
“他为人极为低调,不单极少现身于公众场合,就是警方也没有他的完整资料。他的传奇如今已经无从可考,有传闻说他靠谋杀自己的富婆妻子发家,也有传闻说他十六岁的时候曾因涉嫌谋杀而被关入精神病院——”
“难道说……出于和检察官的讨价还价,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以伪装精神病患者的方式为自己辩护?”褚画抬起眼睛,稍稍愕然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看来他很聪明。”
“康泊确实很聪明,但他以后的人生里,一定无数次为这‘自作聪明’而懊恼后悔。精神病院的六年监禁令他饱受折磨与凌辱,几度想要逃跑与自杀,但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最后一次逃跑时他从五层楼高的窗台失足掉下,右脚脚踝被种有成片铃兰花的花圃栅栏刺穿……护理人员追随着一道拖于地上的血迹,在离精神病院5英里的地方发现了几近失血昏迷的年轻人,他的嘴里还叼着一枝折下的铃兰花……”屠宇鸣摊了摊手,故意扭曲出一个与“怜悯”或者“惨绝人寰”相匹配的表情继续说,“也就是说被人发现时他已满身是血地爬行了5英里,仍然试图逃跑……”
“wow hoho,”褚画努了努嘴,以个全然不以为意的玩笑口吻说了声,“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1.”
“重新回到社会的他结了五次婚,每任妻子都是腰缠万贯的富婆,其中三个离奇死亡,一个莫名疯了……四个薄命的女人留给了他难以计数的遗产一对并非他亲生的子女。”屠宇鸣以一个怪模样拧了拧他脸上那道可怖的伤疤,叹口气说,“我是真的不懂有钱人的精神世界,他那豪宅的地下酒窖原是一个冰窖,里面居然搜出了十二具女尸,时装模特、芭蕾舞演员、司法鉴定所的医生、妓女……每个都是风华绝代的美人,每个也都与他有染。那些尸体被剥干净了衣服,放干了血,像红灯区的应召女郎那样整齐地躺成两排。掌管酒窖钥匙的管家雷丁突然失去了踪迹,在他要谋杀第十三个女人的时候被你那英勇睿智的情人——”
“这些我都知道,”一阵莫名的不爽躁得他浑身难受,褚画冷着脸打断了对方,“不须要你重复了!”
对方的不爽屠宇鸣了然得很,笑了笑,又说,“酒窖里找不到除了管家之外第三个人的指纹,那个侥幸存活的女人是个妓女,也是康泊的情人。她作证说雷丁向她承认了自己因为爱慕女主人而对男主人心存恨意,想以谋杀他的女人来向他报复。雷丁正被通缉,相信不久即会落网。”
“疑点太多,警方这次那么草率的结案很有问题。”褚画放下手上别它案子的卷宗,抬起了眼睛,一点点表示感兴趣的光芒透出他的清澈眼瞳,“为什么就没人觉得是韩骁抓错了人?”
“因为没人会如你这般因爱生恨,故意找茬。”
对这一针见血的调侃,褚画处之泰然。理所应当般地接过对方手中的卷宗,他神色轻佻地挑了挑眉说,“我会从那个康泊着手调查,直觉告诉我,案子一定另有隐情。”
“直觉?”屠宇鸣摸了摸鼻子,笑,“bottom的直觉?”
“警探的直觉。”
“出于对你的安全考虑,”屠宇鸣摇了摇头,神色认真地规劝说,“我奉劝你对这件案子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为什么?”褚画不解。
“因为你是个gay,而那个康泊……”疤脸男人邪邪一勾嘴角,极是暧昧地冲自己的搭档眨眼微笑,“真的是个非常……非常帅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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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蝴蝶纹身(4)
韩骁的这件案子褚画没有参与其中,他在追查另一宗牛郎被杀的案子。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已有三个牛郎遭到了当街谋杀。他们被锐利似剪子的东西刺穿心脏,切割掉阴茎之后,又像破碎的抹布般被遗弃于阴暗街角。
可这并未引起市民骚动与人心惶惶。这些人是公认的社会败类与残渣,似乎不该得到比枉死街头更好的下场。
何况,比之十二具年轻美丽女性的尸体,确实是少了。
无冕之王们耽于无事生非而又无孔不入,蛊惑煽动着善良而无知的市民给政府施压,而政府又将压力转嫁给自己的警探。人们抱怨变态杀手是这个畸形社会的产物,他们把变态频出归咎为贫富差距的日益悬殊,雇佣劳动的剥削本质,社会福利制度的缺陷不全,乃至……星体的永恒旋转。
身为刑侦组头儿的韩骁对于牛郎的接连被杀处之漠然。提及这件案子,那双锐利冷峻的眼睛从来不曾有些超出“死有余辜”的情感。仿似与生俱来的优秀基因让他骨子里鄙视这些靠出卖肉体获得金钱的男人。认为他们算不上男人,甚至算不上女人。
这一点褚画不能够同意更多。
但生命面前人人平等,不管对方是下三滥的牛郎,还是高高在上的国防部长的女儿。
韩骁是当之无愧的精英,是整个警界的明星。他注意自己的公众形象,善于周旋媒体,不刻意巴结上层人却永远能让他们满意。他不仅懂得如何不脱离警局内部规则的情况下伸张正义,更是个中好手。他们一样是孤儿,一样在政府的资助下长大,一样默契地从未主动提及过自己的父母或问及对方的父母。但韩骁的做事手法通常情况下褚画无法认同,比如这次对待牛郎被杀案的态度,比如他们第一次执行任务时碰上的人质劫持事件——
全球金融行业都不景气,照旧开着名车泡着明星的富豪们依靠裁员来度过危机。一个刚刚失业又被告知自己罹患晚期癌症的金融服务公司小职员出于报复心理,他诱拐并劫持了自己老板在读中学的一双女儿。
男人哭诉着自己的绝望,说自己只想找人谈谈。可警方的谈判专家却铩羽而回。
或许是关于谈判的警校标准教材过于机械而程式化,或许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职员本能地对政府官员的共情1能力有所抵牾与怀疑,男人的情绪几近奔溃,用枪托砸伤了其中一个可怜的女孩,又把枪管伸进了另一个女孩的嘴里,抵着她的喉管。他坐在大厦的天台上一面哭泣一面看着手表倒计时,说十分钟后就会杀死人质并结束自己的生命。
对讲机中传来埋伏于对面高楼的狙击手的声音,这座距它最近的大楼也超过了六千英尺,风太大,天气又太阴,狙击非常冒险,几乎不可能实现。
这栋国际金融服务公司的大厦下人头攒动,贵妇打扮的女孩母亲失声痛哭,而女孩的那个富翁父亲一刻也未停止过谩骂警方的无能。
初入警队的褚画和韩骁十分默契地同时跑开。不同的方向。
褚画带回了一个抱着公文包、西装革履的小个子男人。他弓着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他既然……想找人谈谈……就给他一个……”
当时当地警衔级别最高的白人警长还来不及问这个年轻警员的姓名便冲他大吼,“连谈判专家都做不到的事,你以为随便找个人来就能蒙混过关?!”
褚画努力调匀了呼吸说,“他可是家庭保险业务部的金牌销售。”
“会把事情搞砸的!”时间不多了,楼顶上的男人还在倒计时,白人警长几乎咆哮起来,“你会把事情搞砸的!”
“说句话!”褚画狠推了一把身旁那个面色有些诧然却并不惊慌的小个子男人。
小个子男人下颌一抬,只说了一句话就彻底说服了这个专制又刚愎的警长。
“去年我签下了2亿美元的保险订单。”
挨家挨户地敲门推销绝对是门连谈判专家都望尘莫及的艺术。褚画与金牌销售一同登上楼顶,小个子男人侃侃而谈的模样简直有股子催眠般的魔力。
正当劫持者慢慢举起手,放开了怀中的女孩——他的额心突然冒出了一个带血的红点,他的颅脑被子弹打穿了。
另一栋高楼上的韩骁夺过了狙击手的枪,一击命中,毫不拖泥带水。
贵妇模样的母亲抱着劫后余生的一双女儿哭个不止,亿万富翁的父亲则递了一支雪茄给韩骁。他看似十分满意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那些家伙都是只会花纳税人钱的饭桶,只有你是男人。
那个与过往一样会拥有热烈性爱场景的夜晚,褚画出奇的不配合,尽管他没有与过往一样拳脚相向。接了一个漫长又冰冷的吻,韩骁不得不以粗鲁的、近乎强暴的姿态去侵犯那具冷淡得甚至有些僵硬的身体。
连呻吟都没几声的性爱过后,两个男人赤身裸体地躺在一起。褚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从刚才开始他就拒绝说话。
“也许我是混蛋。”长久的两厢沉默,韩骁出声打破了这样尴尬的局面。他搂紧了怀里的恋人,不断抚摸起他那汗漉漉的身体,手指滑过他射精后半软的阴茎,温存地摩擦着那饱满红润的龟头,“可你的聪明更像一种投机取巧。一个保险金牌销售也许根本劝服不了这个一心求死的男人。何况他已经癌症晚期。本就活不了多久。”
韩骁的逻辑显而易见,真正的警察智慧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最快速地评估出一个人的生存价值,根据风险和成本作出选择。说完最后一句,决定睡了。他说,“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可以收起獠牙利爪为人撕碎,也可以反而行之将自己喂肥。”
褚画似乎完全倦于和对方争辩那个金牌销售是否能够成功说服男人放弃对人质的劫持,这本就是有些听天由命的味道。
“你的话我只同意关于‘混蛋’的那一句。”推开那只置于自己下体的温热手掌,他背过身去,闭起了眼睛,“一个人的生死不是统计学,你至少该给他一次获得拯救的机会。”
那样的可视条件下6000英尺的狙击他同样做得到。
※ ※ ※
褚画坐于办公桌后,一面心安理得地嚼咽着屠宇鸣给他买来的热狗,一面顺手在警方的资料库里调取康泊的资料。
屠宇鸣是对的。
这个男人的资料不可思议地既少又陈旧,仅有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以及一些关于他和他第一任妻子的婚姻信息。
康泊的第一任妻子是一位鼎鼎有名的精神病学家,也是一个离异后独自抚养一双女儿的四十岁女人。这个名为叶赛宁的女人甚至和当时的司法部长是多年挚友。她试图去接近并治疗一个关于精神病院中一直企图自残甚至自杀的少年,结果……她迷上了他,不遗余力地把他从精神病院解救了出来,并且在一个迷人的春天晌午成为了他的妻子。第一任。
然而就在他们结婚的同一年,一个凄瑟的秋天夜晚,她和前夫所生的女儿叶茵发疯似的用水果刀刺向了她。她被刺死在放有玫瑰浴盐和一池温水的浴缸里,身中三十余刀。
年轻警探一眼不眨地看着一张照片长达两分钟之久,生菜咀嚼在口中的“嗤嗤”声响渐渐止了,乌黑清澈的瞳仁瞠得几乎落出眼眶。他甚至忘记了吞咽,直到油炸热狗上的玉米浆滴在他的键盘上。
“操!”褚画骂出一声,然后抽出纸巾胡乱地擦拭起自己的键盘。玉米浆仍然很烫,触及手指的热度又引来了这个男人的低骂,“操,烫死了!”
屠宇鸣仍是对的。
禇画是个足够骄傲自负的人,在刑侦的工作上是如此,看待自己的外表也是如此,但是方才,他发现自己在一个男人面前居然会以“一败涂地”的方式甘拜下风。
死者、嫌疑人、律师、证人,年轻警察每天与形形色色的男人或者女人打交道,看到过各种各样英俊或美丽的男人或女人,已经没有什么样的面孔能令他眼目一亮。
但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而且这个男人还是一个右腿跛足的残疾人。
褚画发现几乎所有的照片中,康泊都一手握着银色的金属手杖,一手握着铃兰花束。
看上去这是他很喜欢的一种花。
照片上的康泊应该只有二十二岁,距今已有十余年。他戴着镶有蕾丝花边的无檐便帽,在一个同样身着白色礼服的中年女人身旁眯眼微笑。上了些年纪的女人谈不上多么漂亮,可眉目温和气度雍容,携着一泓湖水也无可比拟的娴静与淡雅。她是他的第一任妻子,叶赛宁。
而那个微笑模样的康泊,美轮美奂得像个精灵。头发及肩且颜色很淡,发质看上去异常光泽柔软。男性的坚强硬朗在这张脸孔上寻不到丝毫踪迹,而女性的阴柔妩媚却未尝令人感到突兀。因为当时的他非常年轻,稍显稚气的脸孔不可避免的带有了些许中性色彩,但从那宽阔的肩膀和幅度很开的手又能看出,他已经是个非常高大的男人了。
他像那喀索斯2倒映在湖水中的影子而非本尊,不具人间烟火的气息;或者像中世纪暴虐的疫疹,美得让人浑身战栗;总之,无论禇画怎么观察怎么联想,这个人一点不像一个会杀死了十二位美丽女性的变态,或者谋杀自己的妻子夺得遗产的混蛋。
褚画移动手指,又点开网页上几张缩小了的照片——只有一张给予了他的大脑斧柄般的重击。
康泊在亲吻一只蝴蝶。
或者说,是那只蝴蝶忘却了可以栖息的铃兰花,主动向他索吻。
简直像一场凄美的、而又毛骨悚然的爱情。
一个男人怎么可以生有这么勾人的唇角,不笑自翘的弧度仿佛玫瑰花起皱的边缘。
而那只蝴蝶。
那只蝴蝶以采食蜜液的姿态停留在他弓形的唇缘上,探出长长的喙管,以口器与他对吻。
年轻警探兀自震愕的时候,他的搭档又跑来敲了敲他的办公桌。
抬眼瞥了一眼露在门口的那张长有明显烧伤疤痕的脸,努了努嘴又把视线移回计算机前,“别总围着我打转,你的暗恋已经天下大白。”
屠宇鸣唇角一勾:“新任的总警监找你。”
褚画愕然:“谁是新任的总警监?”
“韩骁。”屠宇鸣做了个与“性”相关的下流手势,又把淫猥的目光瞟向了褚画的下身,继续眉飞色舞地挑衅着,“他的‘老二’到底有多厉害,居然能凭借这个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一路高升?”
情绪控制对现在的褚画来说,越来越像是个难以攻克的难题。心里的不痛快纤毫毕现于眉眼唇角,一张挺好看的脸绷紧着不回话。
“我想这个问题,你的身体一定最有发言权。”
褚画端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孔朝外走去,却在与堵于门口的男人擦身而过的瞬间,狠狠出手给了他一拳。
胃部遭到不遗余力的一下击打,屠宇鸣弓起身子骂骂咧咧起来,可对方神清气爽头也不回,只说,“我才是上面那个。”
“妇德,一个男人的妇德总是令人肃然起敬!”忍过了身体的疼痛,屠宇鸣毫不介怀地在他身后大笑出声,笑声里掺杂着一种莫名的嘲讽与不满,“如果不是当初你故意让他,这会儿佳人在抱、步步高升的人应该是你。”
“蠢货。那不是妇德,而是虚荣。”褚画稍稍侧过脸庞扫了对方一眼,眸光冷淡而神色坦然地说,“我喜欢追逐胜过等候。我需要他在我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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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蝴蝶纹身(5)
自警校开始,韩骁确实一直都在褚画的前方。
但褚画从未想过,前方的那个人走得太远,已近遥不可及――
他们同样年届而立,韩骁马上就会是少校,而自己仍然是中士。
分水岭似乎是两年前那个只有获得推荐的警校精英才有资格参加的警察比赛。好比拳王争霸的血腥擂台,来自各个州、市的年轻警察在枪械技能、综合格斗、实战演习等警务项目上以体能与技能互相拼杀,但只有一人可以笑到最后。国防部长和各个州市的警察局长全都在观众席上,优胜者无疑可以获得巨大的荣誉与褒奖。
比赛的前一天韩骁提出要同他做爱。
褚画怕身体的疼痛会影响第二天的发挥,没让。
但是晚餐里用伏特加烤的牛肉让他有些神志不清了。不断升温的身体让抵抗变得可有可无,褚画简单地挣扎了下,就任凭对方将自己的衣服脱得一干二净,将自己脸孔朝下地摁压在柔软的床上。
韩骁一面轻柔地亲吻身下男人的耳廓与脖颈,一面在他耳旁信誓旦旦:只放进去,绝不抽送。
褚画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就感到腰部被人抬高,臀缝被人掰开。
狭窄的甬道突然被戴着安全套的龟头充塞挤满,没有经过润滑,他的恋人就这么进来了。韩骁守信地没有抽动阴茎,只是用全身的力量将他压于身下,紧抱在怀。俩人结合的地方由于褚画难以自抑的轻颤一并颤动起来,酥麻温暖的感觉一波一波地袭来,像电荷的流动,像相吸的磁极牢牢粘结彼此。
褚画阖起眼睛,满足地、舒服地昏沉睡去。
但是第二天起床后他发现,床上有血迹与污迹,自己腰疼得站都站不起来。
枪械技能的展示上,百发百中的韩骁和连千米狙击亦不在话下的褚画分数始终交替上升。他俩遥遥领先,将一众年轻警察全都甩在了身后。
褚画本来没想让韩骁,更何况他觉得对方对自己的“迷奸”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无赖行径”。两个人的近身格斗像以往那么多次性爱前戏一样真刀真枪的肉搏厮杀,因心情不爽而发挥超常的褚画甚至稍占上风。直到韩骁突然不顾被扣分的危险探身向前将他搂抱了住,他在他耳旁轻轻吹出一口热气,以一个极为朦胧暧昧的声音说道,“我知道那个蝴蝶纹身来自何处,那让我恶心。”
那个瞬间褚画的大脑完全被抽离成了真空。
他瞠大眼眸,灵魂出窍,以一种缴械投降或者束手待毙的状态望向对方――韩骁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他,猛然一记扫腿踢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观众们希望看一场势均力敌的精彩比赛。耳膜瞬间发出的破裂般的嗡鸣声,连同来自四面八方的惋惜与叫喊声汇成一股湍流,推推搡搡,又覆没过他的头顶。褚画本想起身继续,但是一阵强烈袭来的沮丧感让他头晕目眩,呼吸塞阻,他想张口吸进一口新鲜空气,结果却想呕吐。
步履艰难地摇晃几下,又踉跄倒向地面。
一个医生及时走上台去,想将看上去不太好的男人扶至场外。却挨上对方狠狠一下重推。
视线前跳跃过离奇的白色斑点,像最后一盏灯烛,像太阳嚎啕的黑子――那一下结结实实的头部重踢让褚画短时间的失了明。
拒绝任何人的搀扶,他惨白着一张豆大汗珠漉漉滑下的脸,摸索着墙壁自己走进了休息室,那模样就似在摸索人类遗址。脚下是地砖铺就的平坦的路,可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他大口大口地喘气,以为自己正在黑暗中拾级登顶――可是天国在哪里?天国似乎永远不可企及。
两手叉腰站于一旁的是他的搭档屠宇鸣,而那个男人一点儿也没打算上前搭一把手。他只是由始至终黑着脸骂他是个“蠢货”,一声亢奋过一声,显得异常义愤填膺。
韩骁是当之无愧的精英,是那场比赛笑到最后的人。
后来李曼琪不止一次地对人说起,当时她和父亲坐在看台上,正是韩骁那个异常矫健敏锐的蹬地踢腿,让她芳心暗许。
或许是出于阴谋者的内疚,或许是出于胜利者的仁慈,比赛结束的那天晚上,韩骁破天荒地同意褚画[入肉]自己的口。这是以前他接受对方的口交时是绝对不可以做的行为,以他的口腔为送胯抽送的对象会遭到严厉的惩罚――韩骁会毫不客气地咬他的老二。
褚画一面愉快地呻吟一面高频率地在韩骁的口中送动自己的阴茎。他粗暴地扯着他的头发,用硕硬的龟头挤压他的舌根与喉管深处。高潮来临的那刻,他迅速脱离了他的口腔,将粘着唾液的阴茎端口对准恋人那张棱角分明的精英脸孔。
浊白的精液射了一脸,划过这个男人的鼻峰与唇角,以狼狈的模样流淌。
尽管酣畅淋漓地发泄了性欲,他仍旧感到十分沮丧。
不为输掉了比赛,为别的。
※ ※ ※
一旦看见自己情人的脸,他马上就把康泊给忘了。
“你刚才吃了什么?”韩骁向他的脸孔伸出手来,褚画赌气似的往后一避,试图避开与恋人的肢体接触,结果还是稍慢半拍――韩骁那指甲齐整的指尖恰好刮蹭下了沾于他唇角上的玉米浆。
“别再吃垃圾食品了,这对你的健康和身材都无好处。”韩骁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指,挑着玩味的笑容望向了褚画的小腹及耻骨处,开了个玩笑说,“你知道,我只对后者介意。”
“我愿意。”褚画挑眉笑了起来,白皙圆润的牙齿恰到好处地露出八颗,“我对垃圾情有独钟,好比对你一样。”
“又好比我爱死了你的粗鲁与刻薄。”韩骁一耸肩膀,大方地接过情人露着针尖锋芒的话茬。见对方虎着一张脸全无反应,他走上前,以拇指、食指一掂他的漂亮下颌说,“昨天回去之后我反省了很久。我意识到比起我的职位,我更不能失去的,是你。”
“所以?你打算告诉你的未婚妻,你每次听她叫床的时候心里都想着一个男人?”
“是的,即使是那样的时候我仍止不住地爱你。但是,”韩骁注视起褚画的眼睛,目光笔直而口吻认真地说,“曼琪是国防部长的女儿,同时也是无辜而弱小的女孩,为了尽可能地不让她难堪,身为男人的我们必须花更多的时间与耐性来解决这个问题,”
“你在撒谎!”褚画眼睛轻眯,以一种挑衅而怀疑的目光望着自己的恋人。他努力地表现出耐心,直到等到韩骁把话说完才冷笑出声,“短短一句话的时间你已经下意识地抿了两次嘴唇,你笔直注视我的眼睛只为刻意控制眼神的闪躲。每个人都希望事业和爱情能兼而有之,但这远不容易实现!李曼琪和我,你只能选择一个!”
嗓门不小,他存心要让周围人都听见,其中也不乏孤注一掷的偏激与恶作剧般的孩子气。
“请你注意一下和长官说话的态度。”一旦脾气上来褚画就会蛮横至不可理喻,韩骁知道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办法与他沟通。让对方保持小声只是火上浇油,最好的办法还是以职务来压人。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上尉警衔,金色肩章与银色绦子相得益彰的搭配让他看上去像极了一个贵族。然后他岔开话题说,“那件夜店牛郎连续被杀的案子,你和屠宇鸣查出什么头绪了?”
“那件案子我当然会尽全力去调查,”眼眸突然像换了一双似的崭亮,褚画倾身向前,漂亮的脸孔逼近韩骁冷峻俊朗的面孔,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但是当务之急,我必须纠错冤案,将真凶绳之以法。”
“你这是存心找茬了?”
“我找了。”扬了扬眉,丝毫不掩眉间唇角的挑衅之意,“怎样?”
“幼稚。”韩骁似乎根本不以为意,反倒颇为大度地笑了。他伸手摸向了褚画窄细的腰,又慢慢将掌心手指的流连自对方的腰间滑至胯间,以一个听来充斥讨好意味的口吻说着,“去查吧,用你的浮想联翩或者百发百中,只要你玩得高兴。我甚至可以给你的游戏加点筹码――只要你能证明我是错的,我就取消婚礼。”
褚画稍稍愣了愣,然后马上反应过来这是个阴谋。
果然,韩骁如他所料地继续说,“但是如果最终的结果证明一切不过是你的异想天开,你得答应我,”他顿了顿,锐利的眼睛眯了眯,已经摸至对方敏感部位的手指开始不安分地、饶有节奏地摁压揉捻,“无论婚礼取消与否,你仍是我的。”
声音笃定而暧昧,听上去更比往常性感。尽管身体已经敏感地有所反应,褚画仍一把将对方从自己身前推开,任性自我又不服输的性格让他不可能对这样的赌注说“不”。“我接受。”他说,“但你必须为我提供帮助。”
“如你所闻,这案子已经结束了。上头希望我们不要揪着细节对一个水落石出的案子追查不休,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投注于侦查别的。”韩骁非常果断地摇头拒绝了恋人的要求,“没有许可的调查就是骚扰。你必须自己想办法去接近那些踪影难觅的上等人。”
褚画闷着头不说话,这些自恃高人一等的上层人士确实很难缠。
恋人的游戏在他看来十足稚气而且稳操胜券,他颇显大度地为他提供线索。“康泊的妻子,那个法国模特碧姬最近正在筹备一个慈善拍卖会,荟萃了商界大腕、政坛名媛、皇室淑女、娱乐明星以及无孔不入的无冕之王们。那些身份显赫的名流他们捐出闲置的奢侈品,再已高价自己买回,为与饥饿斗争的非洲儿童们慷慨奉献。你或许可以寻出法子混迹其中――只不过这是上等人的宴会。”西装革履的男人抬眼打量了一眼自己这个衬衣牛仔的恋人,举步上前,伸手在他裹于牛仔裤内的臀部上摸了一把,挑眉笑说,“线条美极了,可我还是要劝你还是换一身行头。你举手投足都表现得像个拿着微薄薪水的公务员。这股子寒酸气会让这个只该上等人参与的聚会寡然无味,甚至会让包括逃犯在内的所有人都退避三舍。”
“我是寒酸,可我不会像你口中那些衣着光鲜的‘上等人’为上头条就不择手段,一面于镁光灯前鼓掌呼喊‘bravo’,一面大口吞咽自己的呕吐物。”褚画抬手将韩骁推开,满面不屑地撇了撇嘴,“他们管那假惺惺的行为叫慈善,可我管那叫反刍。”
“你的嫉妒透着股穷人的酸味儿。”韩骁以一个轻佻的目光望向对方,笑了笑,“我倒认为这些乐善好施者既慷慨又光荣。”
褚画面不改色地摊了摊手,嘴角向下一努,几乎不假思索地张口还击,“只有牲口才以反刍为荣。”
“哈,你永远那么刻薄。”
“可惜你爱的就是我的刻薄。”褚画挺身向身前的男人靠近,将自己这张眉眼挑衅的好看的脸贴向对方,含着一丝笑的唇几乎与韩骁抿着的唇触在一起,“一面抱怨不迭,一面神魂颠倒――一个‘贱’字就能概括。”
韩骁迅速地朝办公室门口瞥去一眼,好在这个时间警局里人并不多,大伙儿各忙各的,似乎没人注意到他们二个由始至终的神态亲昵、举止暧昧。
警衔更有分量的男人箭步而出,将门阖上锁起,然后回头冲自己的恋人笑道,“只要你能保证不叫床出声,我可以马上让你爽翻天。”
“玛丽莲今天从乡下回来,我现在要去接她。” 韩骁的谨慎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褚画霎时兴味索然。黑着脸掉头而去,却故意在门口放慢了脚步。
如他所料,韩骁果然出声叫住了他,“褚画。”
褚画勾着嘴角停了下来,眼梢挑衅一勾,回过了头。
“千万别碰酒精。”韩骁坐回了原位,低下头开始办公,以个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别像上次那样,让别人趁你毫无防备的时候触摸你的身体――你知道那会让我发狂,发狂到想宰了你。”
褚画像求欢不成的猫一样吹嘘瞪眼龇牙张爪,迁怒似地踢了一脚办公桌,出门前用个刻意让屋中人听见的音量骂道:“狗屎的精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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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惊叫(1)
褚画打算于当差时间从警局溜号的行径被警察局长霍默尔看了见。还有一年即将功成身退领退休金,身形不免稍稍有些老者的松垮臃肿,可疏眉朗目的模样却慈爱得像个圣诞老人。即将退休的老人不太管事儿了,警局的大小事务基本全由副局长范唐生说了算。
俩人几乎无话不说。六十四岁的警察局长是二十八岁的褚画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也是除了屠宇鸣外,警局中第二个知道他与韩骁是恋人关系的人。那次押解任务的岔子让年轻警探收获了这段友谊――霍默尔敏锐地从屠宇鸣的说词中发现了漏洞:身为搭档的两个人同时去追击落跑的凶犯,何以一个完好无损,一个却遍体鳞伤?
年轻警探甘愿替他人承担风险的勇气与风度令警察局长刮目相看,但褚画却并不太愿意让人知道这段忘年之谊――这让他有了种和“韩骁为了升职亲近李曼琪”同流合污的感觉。
霍默尔冲褚画比划了一个幅度很小的擒拿姿势,笑着说:“我抓住你了。”
“放我一马,”全不见下属见到上司时该有的毕恭毕敬,褚画眨了眨花哨的眼睛笑道,“我请你吃贝尔咖啡屋的豪华热狗套餐,吃到你吐为止。”
哦!那简直是热狗帝国的腓特烈大帝1,分量足得十分霸道,好吃得能让你想死!
警察局长与年轻警探几乎拥有一模一样的饮食习惯,垃圾食品的狂热拥簇者以及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绝对不碰酒精。
霍默尔是担心酗酒会诱发他的冠心病,而褚画则是因为三个月前出了一次丑。
在韩骁与李曼琪的订婚宴上,国防部长李的私人别墅里。
闹得挺晚,那些警察伙计们基本全散了。褚画喝了一整杯马丁尼,随后自顾自地蜷缩在了李的丝绒沙发上。
尽管丝绒与肌肤相亲的绝妙感受让朦胧中的他也非常想要自慰,但他清楚记得睡着前的自己并没有脱成一丝不挂――欲睡欲醒中他感到一个人慢慢向他靠近,伸手解开了他的衬衣与裤子,来回抚蹭起他的身体。
那人显然是个男人,以非常猥亵而渴求的手势,游弋抚摸着他迷人的臀丘和小巧的髋部,最后停留在他阴茎上的那只蝴蝶上。
奇怪的是,那个人摸了他一阵子后,居然自己走了。
那个人抚摸了他太久的时间,手势极致温存又龌龊得令人非常恶心,以致于褚画陷在了一种自明性2的自我怀疑中无从挣脱。
到底有没有人摸过他?那人又会是谁?
为人唤醒的时候褚画发现自己被韩骁用一张毯子裹了起来。他望了望远处――霍默尔、李、范唐生并肩而站,还有一些与他不曾相识的达官贵族们。他问自己的恋人有没有瞧见一个男人在抚摸自己,结果对方却大光其火。
“你他妈下次再脱成这样我就宰了你!”他责怪他的举动险些让自己蒙羞,也责怪他的大意让别的男人触摸了他的身体。
“放我一马,我请你贝尔咖啡屋的豪华热狗套餐,吃到你吐为止。”
“成交。”可爱的华裔老头看来确实打算冲着“豪华热狗套餐”的面子放他一马,他笑了笑,问,“我看见屠宇鸣调出了那个连环凶杀案的所有记录,是你想重新调查韩骁的案子?”
褚画点了点头。
霍默尔当即慷慨表示,如果对方想要,他就可以给他一些额外的帮助,比如搜查令。
“不,不需要。”但是褚画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他掉头而去,嘴欠地补上一句,“你只要承诺豪华热狗的高胆固醇不会让你死于冠心病发,其它的,我自己搞定。”
※ ※ ※
年轻警察站在码头等待自己小妹妹的出现,鱼市场的浓重腥味挠得他的脸颊有些发痒,白尾褐羽的海鸥成群结队地掠过灰蓝色的海面,一种体型肥硕的鸽子则贪婪地叼啄着来往游客撒下的面包屑。
天空逼仄、灰白而且陈旧,透出一股子恹恹病态与惨淡愁容,仿佛患上皮肤饥渴症很多年的老人的脸。
金发女孩的身影久未出现,无所事事之余他点燃了一根烟。
褚画当然察觉出了自己与情人之间的问题所在――只要玛丽莲在家,韩骁宁可把俩人做爱的地点定在那些肮脏廉价的汽车旅馆,也绝对不会上门。
当然褚画也不愿去韩骁的地方,自从他在他家发现了女人的内衣后,“李曼琪也在这儿过夜”的事实完全成了一道性爱大餐中会令人索然无味的蛆虫。
她头一回看见他们做爱的时候,发出了全然超出人类分贝的叫喊。
那个令人生怵的、足以撕裂声带的尖叫声把沉睡的夜唤醒了,窗上的菱形玻璃一并癫狂地颤动,周遭的居民纷纷亮起了灯。
韩骁从褚画的身体里拔出了他的阴茎,两个男人手忙脚乱地穿起衣裤,在小女孩不知疲倦、不肯停歇的叫喊声中。
玛丽莲将嘴张至最大,能看见她嫩红色的声带充血颤动,她仍在不依不饶地喊。褚画不得已只得让韩骁先行离开,并且向她解释这只是成年人之间表达彼此需要的一种运动――感情充沛,健康,而且十分合理。
“我是小女孩,可我不傻。”金发小女孩绷紧一张洋娃娃似的脸蛋,以一个非常鄙夷的眼神看了看跪在身前的中国男人,开口说,“你们在性交。他在操你。”
床头的对讲机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里面一个男人声音在说:嘿!褚画,你家怎么回事儿?你的邻居刚才报了警。
“好吧,你懂得很多。”看见对方不再喊叫了,褚画放心地吁出一口气。他拿起对讲机说了声,“警报解除,找个女人喝上一杯,不用过来了。”
对方笑着骂了他一句粗话,他也毫不客气地张口给予还击。待这个夜晚重又恢复了平静,他神色认真地注视起眼前的小女孩,小女孩一直咭咭哝哝地自言自语,听不真切,但她的愤怒不遮不掩,如此鲜明。
“我可以保证,下次不会在你面前发生这样的事。”
“下次?你还要让他再操你一次?”
“不止。”褚画言词赤露,非常坦白地开口,“只要他想操我,我就会表示愿意。因为我们像上帝施爱于世人那般,深深眷爱彼此。”
“可是如果他只是想操你,却根本不爱你呢?”玛丽莲哭了,她那蔚蓝胜过一整片海洋的大眼睛里蕴满了泪水,“男人们都这样,他们诉说的所有爱意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他们的生殖器放进你的身体,从对你的伤害中获得快乐。等他们找到更加适合他们性器的玩具后,就不爱你了――格伦就是这样。”
意识到和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讨论“爱情”根本行之不通,褚画努力将敷衍的情绪藏在笑容背后,温声说道,“如果是那样,我就会离开他。”
“你保证?”
“是的,我保证。”
玛丽莲破涕为笑。
褚画悄悄吁出一口气,吻了下小女孩的额头即起身出门。然而没跨出去多久,他又折了回来――
“玛丽莲,你应该知道……我是男人吧?”
“我知道。”女孩眨眨眼,调皮地说道,“刚才我看见了你胯间的那玩意儿――它看上去很好吃,就像热狗棒。”
“咳,它可比热狗棒要大多了。”褚画眉眼一弯地开起玩笑,一会儿又目光笔直而认真地问,“你也应该知道,我爱你吧?”
“我知道。”玛丽莲顿了顿,见对方似要开口便又说,“我知道,你是与众不同的。”
几周后玛丽莲向再次上门的韩骁表示她要“和解”。
“对不起,我不该叫喊的。”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咖啡向他走去,吐着舌头说,“可你真的吓坏我了,我以为你在对他做很坏的事。”
无比熟悉各类毒品的韩骁只饮下一口就发现了咖啡的不对劲,他拨打了医院的救护电话,随即走到洗手池边替自己催吐。
幸而那天褚画破天荒地提前回家,他开门而入的同时恰巧看见,一脸痛苦跪于地上的韩骁与立于他身后慌慌张张收起尖刀的玛丽莲。
她就站在那里,仰脸对他铃铃地笑,“褚画,你回来了。”
背于身后的手上攒着把二十几公分长的刀,她的笑容平静又甜美,令人生畏。
韩骁被送去医院接受洗胃之后,褚画单膝触地地跪在玛丽莲的面前,用诚恳的目光平视她的眼睛,问,“你从哪里得来的鼠药?”
“我去药店里问人要的。药店里的那个叔叔说他没有。可是我哭了,我说我最喜欢的娃娃被老鼠咬坏了,那是我妈妈临死前送给我的唯一的礼物。于是那个叔叔答应帮我去找一些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
露出两颗圆润可爱的门齿,金发碧眸的小女孩甜甜笑了。即使你见到过无数可爱透顶的外国女孩,也会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毫不犹豫地相信,这个丫头长大以后,定会如那个同名的金发尤物一般倾倒众生。她信誓旦旦地回答,“因为我爱你。”
没料到对方承认得如此干脆,东方意蕴十足的清澈眼睛里现出一丝愕然,褚画愣了愣才又问,“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
玛丽莲低头向跪地的年轻男人凑近,花瓣似丰润美丽的嘴吻上他纸刃一般薄薄的唇,又笑,“因为我爱你啊,我永远不会骗你。”
韩骁一度希望褚画把这个莫名捡来的“妹妹”扔去孤儿院,所有的看似合理的讨价还价最后都徒劳无功。他的恋人神色认真地对他说,“不要试图把你和她同时放置在天平的两侧,不要去较量你和她在我心里的分量,因为输的那个一定是你。”
一提及玛丽莲的归宿,褚画就变得更胜以往的尖锐和富有攻击性。韩骁在他一次次不留退路般的歇斯底里中终于摔门而去。他忍无可忍地破口骂道,“你赢了,你个婊子养的恋童癖者!你赢了!”
被恋人撂下的男人懊恼地抱着脑袋坐在沙发上,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对这个外国小女孩会心生如此强烈的责任感。
日渐匪夷所思,日渐难以自拔。
※ ※ ※
“褚画!”几乎刚刚把小巧的脚自踏板踩于地上,金发小女孩就迫不及待地向那个年轻的中国男人奔去――他永远是那么挺拔而好看,人山人海中一眼就能望见。穿着红色斗篷的玛丽莲活像只富有生命力的洋娃娃,她愉快地叫喊着他的名字,“褚画!褚画!”
围观的人们啧啧称羡,这个小女孩真是个美丽的天使!
她跑来他的身边,而他则蹲下身将她抱了个满怀。
“wohoho!”褚画露出漂亮白牙,弯起眼目地开心大笑,“小丫头,你好像胖了些!”
“因为我吃了好多丽萨姑妈做的甜豆饼和牛油曲奇,它们真是好吃极了。我悄悄拿了些,给你尝尝。”
随后他们行了个轻轻接吻的礼节,小女孩那双带着甜美笑容的唇瓣落在了男人的嘴唇上,“褚画,我爱你。”
褚画眉眼微弯,笑起来就是月牙形状的黑眼睛此刻充满了一种柔软甜腻的情感,好像那种咖啡上浮起的奶糖泡沫。他回答说,“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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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惊叫(2)
屠宇鸣开车,褚画坐副驾驶。
他们俩打算出去查案。有目击者看见了屠杀牛郎的嫌疑人,遗憾的是却没有看清她的脸。但目击者肯定地说,是个女人。非常高大的女人。胶质雨衣下是高耸的乳房和粉红色连衣裙,雨帽半遮半掩,但金发和红唇一览无遗。
搭档这么些年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屠宇鸣负责像鸣禽啁啾一般喋喋不休地对身旁的男人进行嘲讽及奚落,而褚画负责百分之九十的时间用以沉默,另百分之十的时间一针见血地还击。
褚画从不主动谈及自己的家人。把全家人全都介绍给了对方认识的屠宇鸣只依稀知道,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死了,他那从未谋面的父亲是个警察。
屠宇鸣带褚画去的地方是一家名为“罗马帝宫”的脱衣舞俱乐部。充斥着各种嘶声力竭的叫喊、一掷千金的客人以及那些误入歧途的美丽妓女与漂亮牛郎。这个地方,最美丽的女人被称为“克列奥帕特拉”,最美丽的男人则被称为“安东尼诺”。
到处都是搂着抱着的男男女女,仿佛马厩里等待骑跨的牲口。接吻乃至交合的声音此起彼伏,如同梅雨天缺氧的鱼浮头呼吸,噼噼啪啪。眼前的混乱景象让褚画眉头蹙起,朝四壁看了看,打算找个不那么混乱的地方坐下――结果一个模样还挺俊的大胡子男人顺着他的目光攀迎上来,不住朝他一脸奉承地眨眼微笑。
他舔着嘴唇走向他,故意与他靠得很近。伸手绕过他的肩膀摸向他的后背,手指还不安分地揉捏了几下说,“美人儿,我想请你喝一杯。”
褚画微一低头,以同样暧昧含笑的眼梢瞟了瞟身前男人的脸以及他游弋于自己肩头的那只不安分的手。随后他掏出证件,于对方眼门前亮了亮,“我当然可以接受你的邀请,”他勾人一笑,“局子里。”
大胡子脸色刹那大变,结结巴巴辩解说自己喝多了,接着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
这样的“艳遇”让一直自认纯爷们的年轻警探莫名又不爽,他把证件放回原位,一脸不解地望向身旁的屠宇鸣,“我很娘吗?”
屠宇鸣斜着眼睛朝自己的搭档扫去一眼,目光潦草地划过他柔软的黑发、清澈的眼睛、挺直的鼻梁以及微微上翘的唇角,一耸肩膀说,“很gay。”
屠宇鸣奇怪地发现褚画全然不以此为恼,居然还颇显大度地眉眼一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钱就是爷’。”他掏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黑色皮夹,打开抽出一厚叠大面值的钞票,侧脸对自个儿的搭档笑了笑,“这顿算我的,想要什么样的酒和女人――justcrazy!”
屠宇鸣一脸不可思议地问:“你、你哪儿来那么多的钱?”
“刚才那个不太规矩的大胡子,我拿了点他的东西以示惩戒。”将钞票收进口袋,看了看皮夹里的证件就将它信手扔进了垃圾桶。
“我的天!”虽然搭档那么些年,他完全见识了这个家伙可以为了名正言顺地闯红灯就拉响警笛、可以为了套线人的话就乱许他们空头承诺、可以为了逃脱一顿饭钱就拿出证件说要搜查某家餐馆,但这么明目张胆地“做贼”还是头一回。屠宇鸣瞠着眼睛嚷,“你他妈记不记得自己是警察!”
“谁是警察?”褚画一脸茫然讶异,将那双一笑起来就勾死人的眼睛睁得猫一般圆,三分钟后才坏模坏样地勾了勾嘴角,“i’m a bitch,i’m gay.”
仿佛一句话还不足以论证一般,他以个娘炮极了的姿势,边扭着类似于桑巴的夸张舞步边往吧台走去,引来周遭无数暧昧的口哨声。
屠宇鸣是来找一个熟识的脱衣舞女的。女人名叫向莱,上围丰腴得与“胖”字一线之隔。一双眼梢上吊的妩媚凤眼横在宽大的脑门下面,宽厚的唇外加布满雀斑的高高颧弓,这张分明错漏百出的东方脸孔却莫名充满了一种令人陶然的魅力。
她正在表演,不便打扰的两个警察只得耐心候着。不住扭摆的腰肢异常纤细,胸和臀却同样大得惊人,这让她的身材活似计时用的沙漏。跳舞的模样像蟒,也许有些人眼里这种夸张的舞姿性感得要死,有些人眼里则不。
屠宇鸣冲表演完毕的向莱招了招手,她就和麻雀似的欢快地飞来了。
“褚画?画画的画?”脱衣舞女挑着凤眼儿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模样漂亮的年轻警探,刻意作出一脸的大惊小怪,媚笑着问,“很少有人用这个字眼作名字。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猜,你的父亲是画家?”
“不,我的母亲是刺青师。”
向莱是这个“帝宫”里的“克列奥帕特拉”,也是康泊的秘密情人,之一。
直到对方一脸痴迷地谈论起康泊,褚画才意识到屠宇鸣带他来这儿查的不是牛郎谋杀案,而是自己与韩骁打赌的那件案子。
本来向莱也有可能成为第十三个受害的女人。
正当那个迷恋自己女主人的绝望男仆用冰锥扎向她的咽喉时,韩骁出现了。
“他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对,就坐在那个地方!”抬起浑圆的胳膊,“仿佛与这里的噪杂污浊浑然无关。拄着一根银色的金属手杖,就这么直直地注视着我。”向莱一脸痴色地“咯咯”生笑,“他真是帅极了!”
脱衣舞女的说词没有提供任何确实又有用的讯息,她从头至尾只是不遗余力地褒扬着康泊的英俊与魅力,事实上长达一小时的对话里,屠宇鸣和褚画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话。
“他的皮肤非常白,白得有些骇人,好像常年深埋地底那般泛出淡淡的茄色……他的手指非常美,美得也有些骇人,就好像……好像……”向莱苦思冥想试图找一个合适的比喻,后来她想到了,“好像一根根修长的冻肉!”女人似乎对自己的比喻很得意,摇晃着屁股说,“没错,就是冻肉!”
褚画翻着眼儿朝身旁的屠宇鸣瞥了瞥,女人果然是种容易盲目陷入爱情的生物。哪怕她们所憧憬向往的爱情,充满着圆叶茅膏菜1对于蝴蝶的致命危险。
“他不是那种丑陋的、行走姿势怪异而颠簸的瘸子。他缓慢行走的样子非常性感,你难以想象,一个跛足的男人可以拥有这样优雅的行走姿态。”向莱凭空抛着媚眼儿,扭着圆硕的屁股笑了起来,“而且康泊不是异性恋者。他上过我,也上过我的弟弟,向笛。”
提及这个名字的时候,褚画倒有了一个有趣的发现――屠宇鸣那张混凝土般超拔硬朗的面孔上,出现了一点点土崩瓦解的征兆。
女人对这种细微的面部表情变化毫无察觉,她继续挑着狭长的凤眼说,“向笛向你问好,他说他很怀念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夜晚。还说下次可以不向你收费――”
“够了!为什么不说些与案情有关的?!”
屠宇鸣急着撇清与那个名叫“向笛”的牛郎的关系,褚画反倒颇为大度地笑了,说,“我并不意外。”
搭档的淡然处之反倒成了火上浇油,屠宇鸣愈加着急于辩解,一下子扯大了嗓门,“那是个……是个意外!总而言之,绝非我的本意!”
褚画笑得更显,唇角处那似隐似现的梨涡里像盛了蜜糖,眯弯了的月牙眼里满是谐趣的光晕。这些日子来难得的好心情让他与初识的脱衣舞女碰了个杯,促狭地朝面红耳赤的搭档睃去一眼,“他很害羞。”
“我本来只是查案,可是天太黑!他长得矮小又穿着女装,我以为是个……是个女人。身为男人又孤身一人,有些时候确实需要找点乐子……”
“你根本没必要和我解释。”褚画往嘴里灌进一大口啤酒,然后掉转过头对一脸三八神情的向莱说,“我早知道他是个gay――他曾经想上我。”
“去你妈!”活像个被抓包了的现行犯,屠宇鸣打颤着嚷出声音,“上你妈还差不多,上你?”
“刻意扯大嗓门是因为心虚,他真的想上我。”褚画往嘴里扔进两粒油炸奶酪球,随后又模样可爱地眨眨眼睛,“有阵子我发现,你仅仅望着我就会勃起,实在教我受宠若惊。”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
“老朋友,我明白,”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像颇显善解人意地说,“那只是勃起,并非爱情。”
“好吧。好吧。该死的我承认。”无可奈何的男人胡乱地抓了抓头皮,他确实曾经想过要上他,甚至莫名地望着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老二,但那可怕的念头须臾即灭,早就被时光抛诸脑后了。“那是因为出了那次押解的岔子后,你的大度与担当让我一时意乱情迷,想到了‘以身相许’!”
褚画毫无遮拦地拍桌大笑,梨涡若隐若现,一口齐整白牙。
屠宇鸣从苦于招架的懊丧中缓过神来,瞥眼看向了同样笑个不住的向莱,虎着张脸问,“我不是想念你的弟弟――不过,他人呢?”
姐弟俩居然在同一个地方出卖自己的肉体。
“向笛似乎结识了非常有权势的人,”脱衣舞女似也不知自己弟弟近些日子的动向,她摇头道,“又或者抓住了什么人的命门。他最近有了数目不小的一笔钱,而且还不屑再向别人随便脱去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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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惊叫(3)
“雷丁亲口向你承认他杀人了?”
“倒也不算承认,只不过他说他爱的女人是康泊的妻子,这我听得可真真切切。”理所当然地以为雷丁所爱的女人就是碧姬,向莱满怀妒意,立即不屑地轻哼出声,“那个法国模特,那个比尸体好不了多少的女人。”
正当两个警探好容易将狂热而痴迷的脱衣舞女引回案子本身的时候,外头突然爆出了骚动。
先是一个男人突然发出了痛苦而又可怖至极的惨嚎声,接着一片口音不一、语调各异的“莉薇娅出事儿了!”的叫喊又此起彼伏地响起,表演包间里的三个人听见这些,便也随一股脑儿涌出的大伙儿往另一包间赶去。
确实出事儿了。那个代号为“莉薇娅”的脱衣舞女由于受不了客人的毛手毛脚与对方起了争执,结果在被那个混蛋客人强行摁在他的胯间提供“口交”服务时,狠狠袭击了他的老二。
不停嘶声哀嚎着要将对方杀死的男人裤子还没穿上就被抬了出去,下体全是乌糟糟的血迹――睾丸只剩一个,阴茎几乎被咬断了。
那个闯下大祸的脱衣舞女瑟缩于房间角落,始终任由一头黑发遮掩着双颊,瘦削肩膀一颤一颤。她似乎在哭泣,又似乎在喃喃诉说。
用于脱衣表演的黑色烫金复古胸衣已近散开,雪白的背脊露在外头,身体的轮廓像铃兰花朵一般单薄。
“不用报警了,警察就在这里。”屠宇鸣抢在褚画前向堵于出口处的人群亮出了警察证件,随后大大咧咧迈进了屋子――对于年轻美丽的女人,他总有股子永远使不完的骑士精神。
“别害怕,”低下身去扶那个女孩,尽可能以个温和口吻对她说,“如果是那个混蛋先伤害了你,警方会给你保护。”女孩似乎对他的好意有所反应,止住了抽泣,但仍未将头抬起。屠宇鸣试图去安抚这个惊恐万状的女孩,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然而就当那粗糙温热的手指触碰到了那湿漉漉的冰冷脸颊时,她猝然掉过头来,狠狠咬住了他的手指。
“fuck off!你个该死的……该死的婊子!”男人奋力地抽了几下手才摆脱了对方的牙齿,他捂着手指站起身来,愤怒地看着仍旧埋着脸的脱衣舞女,又用同样愤怒的口吻对自个儿的搭档说,“这婊子居然咬我!”
“一点创口而已,”瞥了眼对方流血的手指,褚画一脸掩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弯着月牙眼儿笑道,“人类的创伤拿你没辙,只有疯牛病与禽流感才能将你击垮。”
“……你个畜生!”屠宇鸣翻了个白眼,早该知道这家伙不会对“gay”这个明明是事实的评价坦然接受,找着机会总会还击的。
褚画噼噼啪啪鼓了几下掌,扬起声音对周围的人群说,“回到你们的房间,享受你们的表演!这儿交给警方解决。”
※ ※ ※
“我来给你消一下毒,她应该没有艾滋。”向莱以个夸张的姿势扭动着她的硕大臀部,走向了屠宇鸣,突然拾起他那根流血的手指,把它塞进了自己的口腔。柔软潮湿的舌头似舔食圣诞老人的糖果棍般舔起了他的指尖,含含糊糊说着,“我也没有……”
女人的舌头充满了一种奇妙的魔力,传递自手指头的酥痒感一直延及了全身。屠宇鸣微微向后仰了仰他那张布着一道难看疤痕的脸,比起眼睛哼出一声,“也许等这里的事情解决……今晚上我们可以干一炮……”
虽然屋子里只剩下四个人,但褚画还是忍不住朝那对旁若无人的男女瞥去一个白眼,心里骂道:荷尔蒙旺盛的异性恋者!
“我想我们得先定个协议。”年轻警探向脱衣舞女靠近,向她递出了手掌,“我没有打女人的嗜好――但你如果用牙齿招呼我,我一定会扇你嘴巴,ok?”
脱衣舞女的哭声终于清晰起来。
“我想要他,想让他要我,可他总说我还未成年……我上周终于满十六岁了,结果他却言而无信,他说他永远不会要我,还说一个男人不能无耻到娶了一个女人为妻,还操她的女儿……”向陌生人倾诉并未让她好受一些,女孩掩脸痛哭,发出崩溃般的声音,“可一个男人又怎么可以杀死一个女孩的母亲,还当着那个女孩的面与他再婚的妻子性交……”
褚画大约听懂了女孩的悲伤源自何来,正打算拉她起身,却猛然被对方推了开。
根本来不及看清她的脸,她就脱囚似地跑了出去,穿着那身几不蔽体的艳舞服装。还光着脚。
“这个‘莉薇娅’的真名叫什么?”褚画望着总算停止了口舌缠绵的那对男女,轻蹙着眉头地问,“她总不会真的是屋大维的妻子。”
“康恩娅。”擦了擦被男人的手指撩出口角的唾液,向莱媚笑着说,“这个可爱的小甜心上周求我给她介绍一份脱衣舞女的工作,我实在没有法子拒绝――因为……她是康泊的女儿。”
※ ※ ※
因为破获了连环杀人案,韩骁又一次被授予了荣誉勋章。同时也将被授予总警监的职务及少校警衔,地位仅次于局长和副局长。以他的年纪前无古人。
不久前还与韩骁为了何事大起争执的副局长范唐生亲自为他戴上了荣誉勋章。他眯着一双狭长的凤眼,持着非常赞赏而肯定的态度拍起了他的肩膀,说,你是这个城市的英雄,你是我们的骄傲。
几乎与此同时,国防部长的掌上明珠毫不避嫌地扑上前去给自己英俊的未婚夫一个热吻。
一对璧人的嘴唇缠绵相接,甚至可以看见他们的舌头如何彼此激烈地推送。相机的“喀嚓”声此起彼伏,闪光灯像海上的星那般密密麻麻。坐在场下的警察们一面不吝惜地鼓掌一面善意哄笑,这场景活像婚礼现场。
最俊健的马才长有的鬃也比不过他头发的乌黑明亮。韩骁的脸庞此刻出奇的英俊,散出的光焰令人挪不开眼眸。一头浅棕色长发的李曼琪红唇白齿,精致的妆容和满面的骄傲之色让她的美丽脸孔愈加熠熠生辉。她像时装模特那般顾左看右摆着造型,与总警监先生比肩而立的模样真是登对极了。
午后的阳光穿过枝桠,俏皮地朝人眨眼。秋天的风格外令人舒爽,台上满是鲜花而台下掌声雷动。
一切都很美好。
除了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叼着烟的褚画。
就像别人都存活于秋日胭脂红的阳光下,只有他被遗弃于冒着馊味儿的黑暗地窖里。他两手插袋,背脊倚蹭在树干上。两瓣漂亮的唇呶来呶去,叼在嘴里的白色烟卷也随之忽上忽下。目光的终点由始至终都锁着恋人的脸。
没人注意到这个孑然独处,故意与众人格格不入的家伙。
唯有热吻过后的韩骁朝褚画所在的方向瞥来一眼,但他马上又匆匆掉回了头,以脉脉含笑的目光注视起了自己的未婚妻。
――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出,将他嘴里那根压根没点燃的烟卷从嘴里拿了出来。
褚画侧过脸,发现是不知何时走来自己身旁的屠宇鸣。
朝身旁的男人横去一个白眼,干涩着一张脸孔的褚画蛮横得天理昭彰,冷声冷气地嚷,“滚远点,没看见我正在哭吗!”
“既然戒烟了,就别浪费。”屠宇鸣把手里的烟咬进了自己嘴里,掏出打火机点了燃。吸了一口烟,抽抽嘴角和脸上的那道大疤,故意笑说,“我替你掐了时间,他们吻了28秒。”
褚画抬起两手向上推压起自己的脸颊,作了个怪模怪样的表情。一双挺清澈好看的眼睛被硬生生挤成了细缝儿,还吊着梢。如此往复了三四次,直到韩骁和他美丽的未婚妻为人簇拥而去,他才深深喘出口气,“29秒。”
“一个疯狂迷恋自己继父的少女,要靠出卖肉体获得内心平衡,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你帮我个忙,我已经想到了如何接近康泊的妻子。”褚画转身而去,扔出挺坚定一声,“我不会认输的。”
屠宇鸣望着褚画走远了的背影,突然大起嗓门说道,“韩骁自你之后审美品位就陡然直下,李曼琪长得就像我中学老师的抽象画――除了她自己以为自己是那比派1,所有人都觉得还不如经血漏在了床上。”
“哈!”不爽戛然而止。褚画头也不回地朝身后的男人挥了挥手,大笑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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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惊叫(4)
豌豆角太酸,牛排太老,盒装牛奶与切片奇异果的日期全都不新鲜,而面包里夹着她最讨厌的奶椰丝。玛丽莲瞪着眼睛鼓着嘴,怒气冲冲地望着坐于对面的男人。她见过他几回,知道他是褚画的搭档。
“我不喜欢吃这个!”玛丽莲全不怕把声带扯坏般地尖声喊叫起来,只要褚画不在,她随时随地都会发出这种刺人耳膜的尖叫声,“你是蠢货吗!你买的这些东西,猪也不会吃的!”
“别嚷了!你能不能别嚷了!”韩骁搬走前屠宇鸣从未来过褚画的住处,而他此刻发誓以后也绝不会涉足此地――眼前这个甜美可人的洋娃娃已经叫嚷了超过半个小时,并且还没有停止的意思。男人被这不依不饶的尖叫声弄没了辙,翻着白眼问,“我答应他来照顾你一个晚上,你要怎样才肯吃一口这些东西?”
“你把面包里的椰丝挑干净了,我可以考虑咬一口。”
男人瞥了一眼藤编篮里的面包,伸手拿起一只,胡乱扯了两下递了上去,“好了,没有了。”
“还有!我看见了!这里!那里!”玛丽莲又尖叫起来,“我说了,要挑干净!”
“爱吃不吃。”终于决定对她不理不睬。把掰下来的碎面包扔回编篮里,又抽出纸巾撕扯成团一左一右塞进自己的耳朵。隔绝了噪音的屠宇鸣心情很好,切了块牛排送进嘴里,边咀嚼边自我陶醉地说,“耳塞,继安全套后第二伟大的发明。”
“可是我还饿着!”玛丽莲手持餐刀敲击起桌面,仍在叫喊,“我还饿着!饿着!饿着!”
他朝她瞪大眼睛,故意以一脸茫然不解的表情问,“你说……什么?”
小女孩伸手去把男人耳朵里的纸巾扯出来,贴近他的脸孔继续尖叫,“我会告诉褚画你不给我东西吃,你还打我!”
“小姐,韩骁喜欢那个小白脸,为了讨好他,无论你怎么闹、闹什么他都不会打你。”屠宇鸣挥起攒紧了的拳头,大大方方地展示了下他手臂上丰盈粗壮的肌肉,“但是我不喜欢他,我会打你的。所以你要么吃、要么闭嘴,别妄图威胁我,那没用。把我惹急了,我连那个小白脸一块儿打!”
男人的威胁比小女孩的更管用,玛丽莲一刹住了嘴,憋噎了半晌才问,“你不喜欢他吗?”
屠宇鸣大方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喜欢女人,而褚画在自己眼里不过比一般的警察多带点偶像气质而已。
玛丽莲嘟着脸蛋儿,将信将疑,“可你对他很好,简直是言听计从。”
“我们是搭档,必要的时候我会为他挡子弹,他对我也一样。但这并不是爱情。”话还未完,他就在心里骂自己白痴,和个八岁的小女孩谈个屁爱情!
“这样?”又圆又大的蓝眼睛使劲转了转,玛丽莲突然非常开怀地笑了,“那我们似乎可以做朋友了。”
“免了。”
男人埋着头自顾自吃着,发亮的瞳仁、专注的眼神、不断鼓起又瘪下的腮帮都让这张骨骼分明的脸看上去异常凶相,不像警察,反倒像黑手党。线条硬朗而五官英俊,身上的肌肉清晰分明,非常健硕。如果没有左脸上烧焦的疤痕,他本该是个多么容易让人动心的男人。玛丽莲以赤裸裸的眼神不住打量着屠宇鸣长有伤疤的那半张脸,然后以个嫌恶的眼神拿腔拿调地说,“嘿,你可真丑。”
“那只是现在。我以前可帅着呢。”
“那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是超级英雄,我拯救世界。”他以一个难得的庄重表情沉吟了片刻后,挑眉说,“不信你可以去问褚画。”
玛丽莲开心地笑了起来,“我现在就想和他说话。”
屠宇鸣给褚画挂了个电话,但马上就被掐断了。
※ ※ ※
从那个男人踏入宴会厅开始,偷窥者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偷拍。
偷窥者身材矮小相貌猥陋,全不比侏儒体面多少。戴着黑白斑马纹眼镜,堂而皇之地拿着摄影师的专业器材,看似在用影像记录这场慈善家的盛宴,但镜头最终都对准了同一个男人。他的目光充满一种捕捉到猎物的欣喜,嘴角边挂着一个无比满足的微笑。这让他活像那种动机阴暗、锲而不舍的变态,但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一个记者。
被偷拍者看上去很年轻,身材又瘦又挺拔,长有一张挺好看的东方面孔,穿着一身似乎令他感到非常别扭的黑色丝绒礼服。
黑丝绒年轻人正和一个吃相难看的胖男人说着话,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被偷拍。
偷窥者拍得全神贯注,一边喃喃念叨对方的美丽,一边移动着自己的脚步,保证对方始终现身于自己镜头的正中央。因为太过于陶醉于眼前的拍摄,他根本没注意到端着盘子经过身侧的侍者。一个足以造成兵荒马乱的相撞后,不停道着歉的偷窥者再抬眼时,却发现本来该待在镜头里的黑丝绒男人居然不见了。他慌张得满世界去找他,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嗨,弗罗多1?”一回头正对上那张挺好看的东方面孔,对方蓦地弯眼一笑――这种弧度甜蜜的微笑让他的眼睛呈现出一种极为勾人的月牙状,隐隐还透着股学生般的腼腆劲儿,他说,“告诉我为什么偷拍我。否则我会打断你的鼻梁,我说到做到。”
“我偷拍你是因为……我是你的超级粉丝。我爱你,从过去到将来!我的天!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我本以为那只是因为你活于银幕,没想到你卸去浓妆的本人甚至比镜头里的模样更美!”一阵咋咋呼呼的略显夸张的惊叫后,他递上名片,“我姓潘,我的名字叫彼得。潘彼得,不是彼得潘……对,是潘彼得。如果你看过《时代娱乐》这本周刊,你会发现上面对你的那些歌颂和赞美的报道都是我写的。”
他紧张得手心发汗,说话也磕磕巴巴。可眼前的漂亮家伙努了努嘴,挑眉作出个意味着“可惜你没有解释清楚”的表情,旋即一撩袖子就要朝他的鼻子挥击拳头。
“等等……你难道不是gem的主唱,乔奈尔?”潘彼得愣愣瞪大眼睛,嘴里喃喃重复,“不会啊,你们简直一模一样……”
黑丝绒年轻人恍然大悟,对方认错了人。但几乎电光一闪的瞬间他就做了个决定,附和地点点头说,“我是,但身处这样的场合我不想过分张扬,那会引起人群的骚乱――你……懂我的意思?”
“我、我……我当然明白,”人如其名的潘彼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因难以自抑的激动而口吃起来,“我会低调,我不会向其他人泄露你在这里!”
“既然你是狗仔,那你一定知道很多名人的隐私了?”黑丝绒年轻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把目光移向了主席台前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你认识她吗?”
“你是说碧姬?那个有‘把美丽女人的尸体藏在自己酒窖里’这么个变态嗜好的富豪的妻子?”潘彼得骄傲地拍了拍胸脯,“如你所知,我是狗仔,敬业无比――我对她的了解远比他丈夫对她的还多。”言及此处他神秘地眨了眨眼睛,一张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因夸张的挤眉弄眼而显得尤为狎昵而龌龊,“我是说真的。”
黑丝绒年轻人嘴角勾出一个很浅的笑,凑头靠向那个矮小而面貌有些猥琐的记者,附耳说了些什么。
与偶像的交谈显然轻松又愉快,眼见原来与“乔奈尔”交谈的那个胖男人靠了过来,两个人不得不结束了这次谈话。
追随别的名流而去的潘彼得离开前将相机挂上脖颈,回头朝对方两手一伸,高高竖起了两只大拇指,“我会一直支持你!保持活力,勇往直前,ok?”
黑丝绒年轻人笑着伸出左手,同样拇指高竖,却几乎动也未动嘴唇地说,“screw you.”
当然那个蠢到认错人了的小记者已经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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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惊叫(5)
“你不弄一杯尝尝吗?”走向黑丝绒年轻人的胖家伙脑袋和眼睛一并极小,龇着两颗门牙在笑的模样活似一只土拨鼠。他放下手中喝空了的酒杯,又取了另一杯,“这酒棒极了,我打赌你一定没喝过。”
“宴会结束了我还有约会,我不能让她发现我酒气熏天。”褚画朝对方端在手里的酒扫去一眼又忙别开头,撇了撇嘴。韩骁不在,他可不想因为在这么一个高级的慈善拍卖会上跳脱衣舞而上头条。
“好了,辛格瑞拉!再俊美的外表和华丽的服饰都掩盖不了真相。”注意到只要经过那些置地的镜子、经过那些透光至会反射影像的玻璃、甚至经过那些擦得锃亮的餐具,褚画都会停下脚步――这个身着黑丝绒礼服的家伙的确挺漂亮,一点不像平日里那个举止粗俗、言语刻薄的警察。他的临时搭档,胖警察史培东摇了摇头,以个嘲讽的口吻继续说,“等拍卖会结束,你就会被打回原形,从优雅的上等人变回那个骨子里穷酸的小警察。”
“受不了!”褚画扯了扯领结――穿礼服、戴领结的样子其实挺帅,但他仍以个非常粗暴的姿势把它给扯掉了,“为什么有钱人做爱的时候不戴套,却喜欢戴这东西?”
“你怎么知道有钱人做爱的时候不戴套?有钱人都严谨又克制,与你这样的穷小子大不相同。”胖警察莫名地冲着远处露出一个非常谄媚的表情,他的视线尽头是个非常有钱的男人,但那人似乎根本就没看见他。史培东显得很沮丧,摇了摇头,打算把得来的奚落加诸于褚画身上,“还是不要那么言之凿凿,毕竟你又不是有钱人。”
“首先,豪门私生子的丑闻屡见不鲜。其次,虽然你们的体型同样需要以直径来衡量,”褚画嫣然笑了笑,几乎以原封不动的语气与措辞将那句话还给了对方,“但还是不要那么言之凿凿,毕竟你又不是安全套。”
“你永远那么刻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的史培东骂出一声,“你这混蛋给我的感觉就是,‘我以刻薄为生。没有面包我可以活七天,没有刻薄我马上会死。’”
“你知道乔奈尔吗?gem这个流行乐队的主唱?”褚画微微蹙着眉,难得的没有对于别人的挑衅争锋相对,他很有些怀疑地说,“刚才那个狗仔居然几乎完全无法将我们俩区别开来。”
乔奈尔是一个歌手,也是一个演员,主演的电影票房从来不佳,唱片也不怎么热卖。他拥有一张非常美丽的东方脸孔,但私生活非常糜烂,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深受毒品与性病困扰的愚蠢气息。
“那家伙完全是个瞎子!我从没发现你和乔奈尔有任何相像之处,打个比方,他是价值连城的宝石,你是一文不值的锆石……”他还未义愤填膺地嚷了个够,又突然噤声不语,待仔仔细细打量了近在眼前的这张男人脸孔后,居然挺丧气地冒出个声音,“仔细看,似乎眉眼口鼻都沾了那么点边儿。”
“这样。”褚画满是敷衍地答了一声,自刚才起,他的目光始终无法自控地落于不远处的碧姬身上――
这个法国模特真的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珠光宝气而毫不俗气,苗条匀称又绝非骨瘦如柴,她的五官体形完全秉持了“各部分匀称”的美学理念,金发红唇与碧蓝色的眼睛则是毫无疑问的“悦目色彩”1。可尽管如此,褚画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向莱多一些。
打个比方,向莱是一幅幼稚园孩子的涂鸦画,而碧姬则是哈佛大学的教科书――一张脸孔精致到没有一点平易近人的气息,简直令绝大多数的平凡人一望而生畏。
因为突然接到了来自管家雷丁要毁了这个慈善拍卖会的恐吓信,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保镖与架子,转而接受来自警方的更为专业的保护。
屠宇鸣有那么些暴力倾向,以往只要查案就必然会打人。街上的混混们都怕他。
褚画不愿意这个接触康泊妻子的机会就此落空,于是让屠宇鸣安排了个混混寄出了恐吓信。
当韩骁一脸讶异地指派他去参加慈善晚会之时,褚画正襟危坐面不改色,却悄悄朝不远处的屠宇鸣竖了竖大拇指。
褚画左顾右盼的时候非常诧然地发现自己看见警察局的副局长。比起温和慈爱的局长霍默尔,副局长范唐生实在太爱抛头露面了。
他曾经是警局当仁不让的发言人,工作的全部重心就是接受媒体的鼓吹与公众的追捧。不过现在韩骁似乎有了些后来者居上的势头,褚画没少在他衣着光鲜地开完一个又一个新闻发布会后嘲笑他不是警长,而是公关。
范唐生非常瘦,尖鼻子尖脸,还有一双透着精光的眼睛。活像个弄臣。他看上去和康泊的妻子十分相熟,从头至尾他对待对方的表情与表现都显出一副卑躬屈膝的奴相,仿佛一秒钟后即要跪地行礼。可美丽的法国模特只是昂着优雅纤长的脖颈,像只高贵的天鹅那般和她的英俊翻译一起走开了。
她的翻译是个身材挺拔修长、长相十分英俊的中国男人,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一只苍蝇都留不住脚。他贴着她的耳旁说了几句话后,就朝宴会厅的门外走去。
※ ※ ※
“我敢打赌,”俯身向身旁的胖家伙靠近了些,褚画压低声音说,“这个女人和她的翻译有一腿。”
“你怎么知道?!要知道,这女人一度是我的梦中情人!”
置对方的疑问于充耳不闻,褚画突然目光严肃地注视起对方的小眼睛,全然认真地开口问道,“我是不是很帅?”
“你有病了?”
“快点回答我,”眼睛些许眯了起来,甜美的月牙儿此刻看来满是不耐烦,他催促着问,“我是不是很帅?”
“土拨鼠”凝神不眨嵌在他额头下方的两粒“芝麻”,以一种非常苛刻且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半晌,终究还是颇为不甘地叹出了一口气,“好吧,确实不赖。”
史培东还想就碧姬的绯闻打探出个究竟,但对方眨眼功夫已离了他足有五码地。
褚画以一副“我很帅”的自信满满,走向了那个美丽的法国女人。他知道自己长得有那么些像一个叫“乔什么尔”的明星,他知道自己看上去好极了。案子已经结束了,警察的盘问仍会让这些上层社会的有钱人充满戒心。年轻警探不想听到那些精心粉饰的、可以用来竞选的谎言,他想要听些真话。
尽管谎言永远裹着甜蜜的枫糖外衣,而真话总与苦涩相关。
“嗨。”女人正在露台边眺望远方,褚画走至女人身旁,与她一样伏于露台栅栏,自我介绍说,“乔奈尔。我是乔奈尔。”适当的一个停顿,他朝她侧过脸,露出那个招牌似的月牙儿眼睛的笑容,“很荣幸能在此遇见美丽的你。”
潘彼得告诉他说,乔奈尔和碧姬应该彼此不认识,因为碧姬结婚后就远离了娱乐圈,而乔奈尔完全是个新秀。露台下方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星子璀璨,波光粼粼。室外的灯光不够明亮,他仍旧做好了被揭穿的准备,反正试一下没大坏处。
然而碧姬似乎没有发现他是个赝品,她微微眯起那双欧洲人独有的华丽眼睛,也挺客气地回了一句,“很高兴。”
褚画庆幸之余当即决定,回去一定要弄一张那个“乔什么尔”的专辑听听。
“也许你听过我的名字,也许你听过我的歌――”他根本没听过那个什么“宝石”也不知道“锆石”乐队的歌,却仍以淡定的信口开河向对方搭讪以求进一步坐实自己的明星身份,岂知对方抢先一步开了口,“我知道你是谁,你的音乐,就像被那种老旧的锯木机切割睾丸时发出的声音,而你所有演出的门票只值得上一个地方作为归宿――废纸篓。”女人的笑容十分优雅,打量眼前男人的目光带有一种咄咄逼人的不客气,她似乎在赞美他,却用了一种极度不屑的口吻,“你以为自己是一颗闪耀的新星,但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模样漂亮的娼妓。”
褚画稍稍有些愕然,这个女人居然可以在面带优雅微笑的情况下,吐出那么多肮脏辛辣的字眼。
“我没有邀请你,你却跑来向我示威。”美丽女人撩动了她夜风中飘拂的金色长卷发,回眸朝身旁的中国男人露出莞尔一笑――这个笑容却毫不掩饰目光里的鄙夷与足以一剑将对方刺穿的寒冷,“你凭什么不请自来向我示威?你以为和我丈夫肛交我就会退怯?他的情人数不胜数,其中多得是你这样的娼妓,但他的妻子只有我一个。”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褚画完全听懂了女人的愤怒因何而来,但他心情不爽的时候就会口不择言,完全听从自己的本能,“你是……第五个?”
“但无论如何,”碧姬看似非常平静地露出了一个笑脸,目光扫向了对方的下体,“你不可能是下一个。”
“动物的神经系统对于疼痛的反应出奇的类似,你说这些话时瞳孔放大、额头出汗、面部极其细微地抽搐扭曲,你自以为掩饰得无人可以察觉,但我看得一清二楚。”黑丝绒男人勾起了嘴角,目光稚气又天真,还隐隐带有那么些残酷的味儿,“你和你的翻译告别时目光短暂地停留在了他的臀部,你鄙视我的音乐时用到了‘睾丸’这样不合时宜的词汇。那先声夺人的尖锐只为尽快避开一个让你疼痛的存在,私生活混乱源自得不到丈夫垂青的饥渴,过分强调自己的身份则表明了你对‘被遗弃’充满焦虑……这些都让我猜到了你和你丈夫私下相处时的模样,你每个晚上脱得一丝不挂、以各种淫荡的姿势引诱他和你性交,试图靠受孕来获得不被遗弃的安全感,可你发现他对于你的身体根本毫无兴趣,他宁肯奸宿一个又一个你口中的‘娼妓’却根本不肯碰你――”他一口气说出这么好些,然后恰到好处地停了停,笑,“如果我说错了,我马上就离开。”
“你、你不是乔奈尔!你是谁?”碧姬惊慌地叫出一声,完美无瑕的美人面孔显而易见地出现了破损的痕迹,像呲呲裂开的瓷娃娃的表面。纵然没有此刻场内突然大亮的追光灯,她也发现了对方不是――那个乔奈尔被媒体描述成一个徒有其表的蠢货,绝不会这么言辞尖锐,咄咄逼人。
“是的,我不是。”卸去伪装身份的褚画眼睛眯成了无害的月牙形状,随他的笑容若隐若现出一只甜腻的梨涡,“我叫褚画,我是警探。”
※ ※ ※
“我叫褚画,我是警探。”
他坦白地告诉对方,自己只想和她的丈夫康泊约一个时间见面。
“无可奉告。案子已经结束了,他有权利不接受因为你们警方无能而产生的无休止的打扰。”她刚刚还表现得千疮百孔难以招架,一见对方是警察,立马显出高高在上的强硬一面。用他听得懂的语言说了一句,“叫你的头儿过来,你没有资格同我说话。”随后这个美丽的女人就开始拒绝使用英语。她扯出一段褚画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并且掉头而去,似要寻找自己的翻译。
“你可以拒绝给我一个接近他的机会。而且实话实说,这个案子不归我管,我也拿不到搜查证。”褚画在女人背后以个只会被两人听见的音量轻喊了声,“警察与狗仔的关系通常很密切,密切到你难以想象,”他眨了眨眼睛,笑,“比如有些警察手上通常会有某些名媛和他翻译幽会时的照片。当他感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或许会把这些照片寄给那个名媛的丈夫……”
关于碧姬与那个英俊中国翻译的绯闻来自于方才与潘彼得的贴耳密谈,但是照片根本子虚乌有,褚画耍赖了。
如他所料的非常管用。
本欲掉头而去的碧姬停下了脚步,回眸相视的眼睛里挑出了一抹将信将疑的尖锐光亮。她说,“你很狡猾。”
“我只想要一次谈话。但如果得不到我想要的,”褚画摊了摊手,尽可能地摆出一副纯良无害的表情。他笑笑说,“请不要怀疑我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警察精神。”
碧姬眸光深沉,不再说话,一言不发的样子活像一具尸首。她冷冷注视着身前男人的眼睛。令人惊惑的是,她的目光看来有声响,就好比……好比如果不是身处这样的场合,这个女人下一秒就会以最高的分贝叫喊出声。大约超过五分钟的、令彼此窒息的停滞过后,她抖抖索索地从烟盒里取出一支女士烟,出声说,“你不能这么做……他会杀了我……”
女人此刻已完全被恐惧给占据了,手颤得十分厉害,打火几次却始终未能将烟点燃。褚画不得已掏出了自己的打火机,打着后帮了她一把。
“谢……谢谢。”还未说完,她就迫不及待地把烟放进抹着艳红唇膏的嘴唇间,贪婪地深吸了一口。
这个女人显然是个老烟鬼,他甚至怀疑她在吸毒。
“你会说法语吗?”那张尸人玩偶般美丽木然的脸孔因吞云吐雾终于现出了些许人气。红唇慢慢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随后又吐出一句话,“等宴会结束,也许我会以女主人的身份接受你的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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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惊叫(6)
褚画告别史培东独自从宴会场返家的时候,夜已很深。星辰的光芒一如既往的黯淡,整座城市就像为一块肮脏的灰色绒布所笼罩,似睁非睁惺忪的眼,昏昏欲睡。
打开房门,仍在等他回家的玛丽莲睡在沙发上。金色的睫毛微微颤动,小小的鼻翼轻轻翕张,那么安然而又香甜。她似乎正在喃喃梦呓,梦呓着他的名字,褚画……
好容易摆脱小女孩的屠宇鸣坐在沙发上望着这甜美睡颜百思不得其解,看见了进门来的黑丝绒男人,稍一惊讶后冲他怪笑出声,“你这样子活像正待装殓的死尸!”
褚画凝视着金发小女孩的甜美睡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年轻警察的脸孔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让他搭档觉得“活见鬼了”的悲伤神色,他听她于梦中念叨自己的名字,如同一个正在接受频死者临终祈祷的神父。
“这衣服再绑着我哪怕多一秒,我真的会死。”好一会儿过后,从梦境般的怔然中回过魂来的褚画,心情愉快地脱下这身让他打从穿上那刻起就浑身不自在的礼服。丝毫不介意诸如“烂泥糊不上墙”的揶揄,他随意往身上套了件夹克外套,笑了,“我本想请你喝一杯表示感谢,可惜明天我有个重要约会。”
“你能见上康泊了?”
“应该。”顿了顿,褚画说,“奇怪的是,我在那个慈善拍卖会上看见了范唐生。”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屠宇鸣与褚画一样不喜欢弄臣感十足的副局长,不过对他的现身却并不感到意外,“他向来乐衷于抛头露面,如果不是我们的精英太过优秀,他至今仍会是媒体前的红人。”
“你说韩骁?”
“当然,除了韩骁,还有谁当得上‘精英’二字?”即便当事人不在,屠宇鸣脸上的幸灾乐祸之色也一目了然,“前些日子我还看见他和韩骁起了争执,这家伙的脸完全绿了,就像放置久了的尸首。”
褚画没有说话。春风得意的总警监最近似乎正被一个问题所困扰。从他不时露出的那种眯眼皱眉的表情中能感觉出――但既然对方想保持沉默,他也不会拿出盘问犯人那套让他难堪。
“我突然理解了韩骁。”屠宇鸣起身往门外走的时候回头瞟睃着褚画的表情,顿了十几秒后继续说,“我一直以为他是个试图靠女人上位的软蛋和混蛋,可直到今天我才意识到不是。他会选择李曼琪而不是你,并非因为国防部长的乘龙快婿能让他的前程无限锦绣。”
“他没有选择李曼琪。”以一个深呼吸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后,仍旧面无表情地补上一句,“至少,现在还没有。”
“玛丽莲。十有八九是因为玛丽莲。”屠宇鸣摇了摇头,长有疤痕的那张脸摆出一个会让它更不好看的表情,讶然地问,“她真的只有八岁?比起一个天真无邪的八岁小女孩,她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个患有侏儒症的少妇,是个心智齐全又恶毒的成年女――”
“她长期受到继父的性侵犯和母亲的虐待,我必须保护她。”褚画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她只是个小女孩,需要人保护的小女孩。”
熟悉他翻脸的前兆如同熟悉他对垃圾食品的狂热喜好,在褚画暴力相向前屠宇鸣适时决定还是走为上策,“你查你的案子,我查我的。”他开门而出,冲身后的男人挥了挥手,“你有总警监罩着,可以不务正业,我可不能豁出一切相陪。”
“对了,”褚画想了想叫住对方,“你知道那个gem乐队的主唱乔奈尔吗?”待对方回头后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我们是不是挺像?”
屠宇鸣眯起眼睛打量了自个儿搭档一番,随后耸了耸肩膀,决定实话实说,“据我观察,他是无论如何赏看都价值连城的宝石,你充其量不过是颗模样相似却经不起仔细推敲的锆石――”
“okaaaaaaaaaaaaaay.”又一个关于“宝石”与“锆石”的评述,褚画勾起嘴角,摆出一副笑着的表情请对方离开,“你可以滚出去了。”
※ ※ ※
凌晨一点,夜睡得更死了些。天空的颜色半黑不紫,有点像黑死病人的指甲。
街上几乎没有行人,离开褚画住处的屠宇鸣在街上百无聊赖地游荡,突然一声呼救的叫喊划破了他的耳膜。
他掏枪上前,结果与一个穿着胶质雨衣的人打了个照面。
雨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对方的大半张脸。他没来得及看清她的长相,却看见了她的红唇、金发、与手中一把至少三十公分长的尖头剪子。犹在滴着血。
真的是个非常高大的女人,甚至拥有男人般矫健的身手。身手不俗于警队的警探差点抓住她,但居然还是让她跑掉了。
他本想不管不顾去追,结果却听见了身后人的痛苦呻吟。
屠宇鸣在心里暗骂:下次!下次,你个变态女人一定跑不了!骂完就赶忙跑向那个跪倒在地的男人,他似乎已经受了伤,用手捂着的肩膀渗出鲜血。他扶着他,焦急地问:“嘿,你没事吧?”
受伤的男孩听到这个说话声慢慢抬起了脸。
四目相视的刹那,屠宇鸣怔得瞪大了眼眸,半晌才回过魂来地说了一个字,“你?”
而对方则开怀地笑出声音,“你又救我一次!”
※ ※ ※
向笛表示只是肩膀被扎伤,不用去医院,屠宇鸣就将他送回了家。
木相框、铜相框、水晶相框,墙头、茶几、衣柜,姐弟俩的照片摆放了满满一屋子,每一张照片上的年轻男女都举止亲昵,笑容莞尔。他们眉眼依稀有些神似,但姐姐向莱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弟弟向笛则腼腆而清秀。
屠宇鸣脱下向笛的外衣替他包扎伤口,他和不少妓女有过露水情缘,知道这些性工作者们尽管喷着浓重的香水仍掩不掉身上那股子令人不悦的气味,就好比涂抹多了祛除阴虱的药膏,那种独特的怪味儿将似烙印一般纠缠你很久。可是这个男人非常清新,气味很好。褚画的体味如香甜的蜜糖,而向笛却像青草一般清新。
“除了苏格兰人和非洲那些原始部落,任何男人穿裙子都该枪毙……”干净的黑色短发,以及一张全不沾染脂粉气息的脸。一向喜欢美丽女人的勇敢警探莫名感到些许手足无措,他愕然望着他,旋即又尴尬补了一句,“你现在这样……挺利落,也挺爷们。”
“让顾客满意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只是敬业,我没有异装癖。”伤口包扎好了,向笛披上外套,笑了笑,“顾客的要求我会竭尽所能地给予满足,但我本人并不是那晚你所见到的那个样子。”
屠宇鸣闷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为什么要这么做?”
向笛显得很诧异,反问道:“什么‘这么做’?”
屠宇鸣顿了顿,才似下定决心般问:“为什么要出卖肉体?”
向笛反倒笑了,“为什么不呢?”
年轻男人的五官十分清秀,算不得多好看却非常令人舒服。他并不太高,却也绝不像屠宇鸣所说的那么矮。身为男子算是中等身材,身为女人就绝对算得上高挑了。屠宇鸣对这个高挑的“妓女”简直可以算作一见钟情。
他叼着烟,默默注视了“她”很久――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光合菌群,疯狂增殖于这个夜晚。“她”像是刚刚结束一场激烈的“工作”,于昏黄街灯之下,摇晃着身子向前,偶尔轻轻撩动一下披肩的长发。高跟鞋扣响了这个寂静的夜晚,也叩响了一个默默看着她的男人的心扉。
“她”似乎全然未注意到一群喝得东倒西歪的哈雷族正向着“她”疾驰过来,就要被撞上的瞬间,身后有人用力拽了“她”一把。
猛然回头的刹那,两张脸靠得极近――正是那电光火石的四目相对间,那种无辜得近乎受伤的表情一下俘获了他。
屠宇鸣不由分说地将对方带回了自己住处,他一眼就看出这个深夜徘徊街头的美人是个妓女。可却万万没有料到对方是个男人。
发现真相的直男警探本已恼羞成怒,粗暴地将对方推开――却在他拾起衣服走人的时候突然又抱住他狂吻。
那夜是一场剑走偏锋的意外,但却给了他前所未有的绝妙感受。
第二天早晨,向笛没有主动索要,却也没有拒绝屠宇鸣给他的钱。他离开前对着一脸懊悔表情的男人开起了玩笑,“我遇见过很多标榜自己拥有巨大睾丸和粗壮阴茎的男人,但在你的家伙面前,他们都像娘们一样不值一提,”仍旧穿着皮裙和蕾丝袜的男人踩着高跟鞋掉头而去,“昨夜我很愉快,谢谢。”
屠宇鸣当然很懊悔,褚画如果知道这事至少会嘲笑他一年。
“为什么不呢?”向笛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还疼得要命的肩膀,微微皱眉,脸上倒还轻描淡写地露了个笑,“曾有一个来乡下度假的导演殷勤邀请向莱出演电影,她为此和家里人大吵一架,放弃学业又众叛亲离后来到这个繁华都市。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成为类似于玛丽莲・梦露或者丽塔・海华丝这样的性感女神,结果却着了那个家伙信口开河的道,成了为了生计出卖肉体的脱衣舞女。生活就是这样擅于蒙唬,你以为它向你微笑的时候,它却抡起胳膊像锤子一样击打你。”
“玛丽莲”这个名字让屠宇鸣有点反胃,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恶声恶气吐出一声,“lifea motherfucker.”
“是啊。”向笛大笑,十分赞同地说,“不如大张双腿,恭候它的施奸吧!”
向笛的言辞赤露令他的下身无法自控地起了点点反应,他试图抑制这种感觉,却越抑制越觉得就如昆虫被困于蛛网之中,徒劳无功。他叹了口气,问,“如果今晚上我想和你干呢?”
“恐怕不行。”岂料向笛的拒绝斩钉截铁,摇了摇头,说,“我的顾客给了我足够多的钱,在他厌烦前,这具身体都归他所有。”
屠宇鸣不自在地提了提裤子,颇显沮丧地问,“能不能告诉我那人是谁。”
“恐怕不能。那人没准儿与你的前途息息相关,我可不能给你犯傻的机会。”
“看来你不止敬业,还很有操守。”语气不带褒义,还翻了对方一个白眼。
“和一个牛郎谈操守真是太好笑了!”向笛又开心笑了起来,随即挑了挑眉说,“但很遗憾,我有。”
性交的欲望未能得到满足,屠宇鸣决定把话题扯到案子上去,“你有没有看见刚才那个袭击你的女人的样子?很有可能她就是那个专门谋杀牛郎的‘雨衣杀手’。”
“刚才袭击我的不是女人。”向笛非常肯定地摇头说,“虽然没能看清他的脸,但我能以生命肯定,‘雨衣杀手’是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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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北回归线以北(1)
咖啡馆外行人寥寥,雾气出奇的重。
褚画朝外头望去一眼,又移回了视线――这回这个年轻警探真的没有意识到,那个名叫潘彼得的狗仔仍在跟踪他,偷拍他。
矮小男人像个蠕虫般蛰伏在浓白雾中,快速地按动快门。他的双手不住颤抖,咔嚓咔嚓;他的嘴唇紧紧抿住,只为同样抿住内心兴奋的狂吼。
狗仔的家中已经挂有许多对方的相片,他最喜欢的无疑是他伏地挨操的那张。相片中的男人手握自己的阴茎,跪伏在自己同性恋人的身前,接受他的性器进出自己的身体。从两个男人的表情来看,他们都兴奋到了顶点,非常享受这一身心交融的一刻。
躲于屋外灌木丛后偷拍照片的潘彼得也同样兴奋非常,他甚至自己撸了一炮。
坐于自己对面的女人戴着一副墨镜,一动不动的样子就好像一个塑胶模特。那些有身份的明星或名媛们为什么总喜欢戴着墨镜外出,那副样子就好像生怕别人认不出她似的。
年轻警探轻咳一声打破这有些怪异的沉默,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康太太?”
“你可以叫我碧姬……”女人吐出了一个类似“贝琪”的不太标准的中文音节,随后摘掉了墨镜。因浓妆而艳丽的女人素面朝天时看上去苍老而憔悴,目光依然冷漠刻薄。她说,“康泊两个字对我来说没任何意义。”
“你们可是夫妻。”褚画对女人的说法不以为然。
“是的,那又怎样?”碧姬顿了顿说,“我们甚至一度可以拥有一个孩子――可是,那又怎样?”
“难道说发生了什么意外?”年轻警探讶然地说,“我查看过你的详细资料,包括医疗记录,你并没有这方面的就诊记录。”
碧姬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然后说,“我可不可以吸一支烟?”
※ ※ ※
女人从噩梦里醒来的时候,已近晌午,天气正好。
空气里有保加利亚玫瑰及香根草的馥郁气息,阳光酥软馨香得像周一早晨的新鲜可颂。
女人发现自己穿着宽松的棉质睡衣,睡在换了崭新床单的床上。经过了一夜的温存缠绵,她的丈夫已经不在身边。
因为有孕在身她没法子和丈夫做爱,所以接收了他的手交。他的手指修长冰冷,和他的脸孔一样是苍白病态的淡淡茄色,插入阴道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他们夫妻的感情并不算太好,通常情况下她的刻意挑逗都会遭逢冷遇。但昨晚上却不一样。他深情地凝视着她的眼睛,轻轻向她说着些什么,许是爱意,许是别的,近在眼前的俊美脸庞奇妙地燃炽出一种悲悯又仁慈的光彩。
碧姬莫名感到昏昏欲睡,却仍迫使自己挺起上身去亲吻康泊的嘴唇。那薄薄抿着、又以个浅浅弧度勾起的嘴角具有无与伦比的美感,引诱着她像鱼一样咬住钓饵,像弯曲茎杆的向日葵一样迎奉阳光。
尽管身体正在接受温存的抚慰,但一个长吻过后她的倦意更重了。她很快就睡去,沉沉睡了一整夜。
然而昨夜的梦太真实又太可怕了。
她梦见她的丈夫戴着口罩和橡胶手套,口罩上方的那双深邃眼睛毫不带任何感情地注视着她隆起的腹部。
随后他像个手术医生那样埋下了头,一只手按住她的身体,另一只手拿着把冰冷的手术刀,扎进她柔软的皮肤,划开一道狭长的口子。
即使是梦中的她也感受到了那种天崩地裂般的疼痛,但却完全陷在梦里醒不过来,难以挣扎动弹,只能绝望地任人宰割。接着子宫被切开,胎儿被取出――五个月的胎儿像一团皱巴巴的肉,但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身体和脸,还有那挺翘着的小鸡鸡。
她的丈夫很快替她完成了缝合。整个手术干脆利落,短短几分钟而已。
一切完成后,那个男人俯下身来吻了吻她的嘴唇,迷人地微笑着说,好了,亲爱的,结束了。
女人些许后怕地想,自己会有这样的梦并不奇怪。她的丈夫不止一次地表示希望她把孩子拿掉,但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为此歇斯底里了很久,哭泣、乞求、以自杀相威胁、甚至最后为了避开他而躲去了女友布伦达的家中……直至他似乎终于松了口,找上门来将她带回家里。
然后他们就度过了这么美妙的一晚。
窗外燕子的呢喃如同情人缱绻的私语。浑身依旧酥软的女人听它们唱了好一会儿才决定起床。
这个简单的起床动作让她忽然感到了腹部的剧烈疼痛――
“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孩子呢!孩子呢!”
凄厉的尖叫撕裂了整片寂静又宽广的天幕,完全陷入疯狂的女人撕裂了腹部的伤口,从床上跌落在地上,一面嘶哑着喉咙呼喊救命,一面在迅速汇聚而成的血色湖泊里艰难爬行……
当然不会留下医疗记录。
她再次醒来时,布伦达眼眶泛红地站在她的床前,她说,我应该劝你不要去那些地下诊所把孩子打掉,我应该陪着你。
“你在胡说什么?”碧姬失控地扑上前去拉扯布伦达的头发,“你这婊子他妈的在胡说什么?我没有打掉我的孩子――”她突然想起了那个梦,再一次发狂般捶打叫喊起来,“是康泊!是康泊趁我睡着的时候拿掉了我的孩子……他简直是个魔鬼!他是个魔鬼!”
事业终止于那条将永远烙在她身上的丑陋伤疤。爱情是团夭折的皱巴巴的肉。
像一株柔弱的植物同时遭遇了各种灭顶之灾,强酸强碱、虫病侵入、经年累月的贫瘠干旱与绵绵无期的严寒沤水。她惊声尖叫,嘶声痛哭,竭力抗争与挣扎――然而除了枯亡,一切于事无补。
※ ※ ※
“我和康泊本来可以有一个孩子。”美丽的法国模特不停点燃一支又一支的烟,吞吐浓重的烟雾。这个外表精明强干的女人在一个近乎完全陌生的男人面前唐突地落下了一滴泪,使对方有点窘迫无措。“我以为只要我们有了孩子一切就会有所不同。不管是谁的。”
“就因为你红杏出墙,他就以这样的方式拿掉了你的孩子?”褚画几乎倒抽一口冷气。
“不是,他是一个畸形的完美主义者。”一滴泪后,女人的脸很快就干涸了,又变得像玩偶或者尸体般了无生机,“当他要我打掉孩子时我曾跪在地上向他保证,孩子几乎百分之百是他的。可他居然只是微笑地对我说,‘我知道。’他知道?他居然知道!那意味着他不在乎我和谁上床,也不在乎孩子到底是谁的。他所做的一切只因为无法容忍这样不完美的背叛。”
“你没有向警方告发他?”
“我试过了。可是没有人相信。”目光寒冷不堪,碧姬的唇角冷酷地往上翘,“那个该死的婊子作了伪证,她甚至找来了一个供职于地下诊所的医生,证明我接受了堕胎手术后才和我的丈夫回了家――”恶毒让一张美丽的脸刹那扭曲,她突然把手中的烟头狠狠揿了灭,冷笑了笑,“可那个婊子没有得到好下场,她罪有应得,上帝仍旧很公平,不是吗?”
曾经同为模特的外国女孩布伦达,长有洋娃娃一般的美丽脸蛋和凹凸有致的迷人身材,可最后也变成了置于冰窖中的一具尸体。
“胃里没有残留哪怕丁点的麻醉药物,四肢没有任何捆绑的痕迹。一个女人说她的丈夫在她睡觉时切开了她的身体、拿掉了她的孩子,可她却根本对此毫无知觉――”短暂的一个停顿后,法国模特继续吞云吐雾地说着,“警探先生,你会相信吗?”
褚画没有说话。换作任何人,对此都无法相信。
“而且我必须就这个话题彻底闭嘴了,因为我听见警方说我的这些证词完全源于我堕胎后的精神失常,我产生了幻觉,我需要接受治疗。”女人又吸了一口烟,“我知道他在逼我发疯,他想把我送入精神病院,像对他上一任妻子那样。愚蠢的抗争只会让我百口莫辩,自投罗网。”
“既然你说是康泊趁你睡着用手术刀取走了你的孩子,那么,他曾经读过医学院吗?”尽管无法掩饰住自己目光中的怀疑,年轻警探仍不轻易表示自己对一件事的信任与否,开口问说,“还是说,他修过临床医学的课程?”
“没有。就像他也没有修过心理学方面的课程,却完全是个心理暗示与催眠的高手。六年精神病院的囚禁,这个男人除了阅读就无所事事,他在那里无师自通地学会很多。”女人的嘴角勾出一个讽刺的微笑,不知道是在讽刺自己还是康泊,“简直是个天才,不是么?”
“你的意思是,他用心理学中催眠的手段让他的几任妻子分别用匕首刺穿自己的胸膛或者坠下高楼,”褚画客气地笑了下,“这听上去很像天方夜谭。”
“他仍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他的第一任妻子、那个所谓的精神病学界的权威、那个叫叶赛宁的愚蠢女人,至死都没有将他治愈。”拿着烟的女人又一次猛烈颤栗起来,她花了不少时间才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惧与双手的颤抖,“在精神病院中,她试图用催眠的手段治疗一个男孩的精神疾病,结果却被他拐上了床;她庆幸自己人近中年仍葆有无穷的魅力,却压根不知道她所面对的美丽少年是个毫无情感的魔鬼――偷师于她,又以偷来的方法谋杀了她。”
“既然他是一个残忍的谋杀犯,而警方又对他束手无策,那么,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女人自我嘲讽地笑出一声,“因为这个愚蠢的女人仍然深爱着她的丈夫。”
俩人的对话时常陷入僵局。
女人几乎抽了一整包烟,仇恨、恐惧、痛苦这些负面的力量都会催生她对尼古丁的渴望;而男人则始终若有所思。
“你现在你可以搭我的车与我一同回家。我告诉他下午会来人更新保安系统,你可以假装是那里的人。”高挑明艳的女人揿灭烟盒里最后一支烟,站起身,用高跟鞋踩出尖锐叫声的步子走往咖啡馆外。她提醒他,她的丈夫不怎么喜欢警察。因为曾经有一次和警察打交道的经历,让他失去了弥足珍贵的六年光阴和一条右腿。
褚画立刻想起了那几张结婚照片上手握银制手杖与铃兰花束的美丽男人,于是在坐入碧姬的车前,问路边卖花的姑娘拿了一束铃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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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北回归线以北(2)
驱车两个小时,由城市转入郊区。碧姬将他带进了一幢活像栖居着德库拉的古堡式别墅里,只说了声“待着别动”就踏着盘旋阶梯的台阶而去。她的丈夫看似不在这里,她得去找他。
褚画当然不会乖乖听话。女人一走,他便听由自己的好奇四处转悠起来。每踩出一步都能听见空阔的四壁传来回声,回声一路追随身后,亦步亦趋。
房子太大了,层高抵得上普通民居的好几层。过于的空旷与寂静为这鬼地方平添了砭人肌骨的寒意,褚画没待五分钟就冷得浑身冒起鸡皮疙瘩。他觉得一个大男人把花束拿在手上非常傻帽,于是就把那小束铃兰插到屁股后面的口袋里去了。
即使白天,每一间房也都亮着灯,迷宫式的豪宅几乎很难接触到阳光。偶有将断未断的光束自有些年代的银质窗棂后透过,与那些绘于其上的长茎花卉一同投影在地。大量的阴影与少许的光线零碎拼接,构成了不规则的几何图案。
褚画摸进了大概是书房的一个地方,结果花了不少力气才劝服自己别把主人随意置于桌上的摩根银币顺手牵羊收进兜里。
整齐摞成两摞,粗略估计有三十余枚,全都出自1895年的费城造币厂,这家伙真太他妈的有钱了!
仿佛一脚踏进一所大学图①38看書网架成排,不单摆置了不可计数的稀世典籍与珍贵古董,一些成形或未成形的陶罐和花瓶也随处可见。所有的陶制品都保持着陶坯状态时的原色,未经斑斓着色。
比起书法与绘画,康泊似乎对陶艺情有独钟。
半是刑侦需要,半是窥私欲作祟,褚画忍不住走上前,一件件打量起应该是出自康泊之手的陶艺作品。
一些陶器寄生于绮丽的远古神话,一些则与生殖、孕育的主题息息相关……年轻警探突然看见了一张焙烧过后的陶制面具,一张模样漂亮的男人脸孔,他一失手就将它砸在了地上。
面具啪啦碎成两半。
“crap!”褚画骂出一声,然后赶紧将它拾回手中――
清澈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天生微翘的下巴和唇角、甚至唇角若有似无的梨涡也如出一辙……他没有看错,这张脸和自己的非常相像!一个人全无防备地以这样的形式看见自己的脸无疑会吓一大跳,不过褚画立刻想到,这张脸孔应该就是那个人人称为“宝石”的大明星乔奈尔。
破损的面具放在架子上会非常碍眼,年轻警探一弓腰又把它放回地上,趁周围无人用脚把碎片踢藏进了柜子底下。
如同一个打碎父亲心爱花瓶的淘气鬼。
※ ※ ※
待在书房转悠厌烦了,年轻警探就踩过一条似乎无穷无尽的幽暗长廊,通往了别墅的花园中。比起气氛莫名压抑的室内,曝露阳光下的他明显心情明朗不少。
花圃青白两色,青草铺得繁密齐整,过路的风则不时摇撼起铃兰花那洁白又肥腴的花钟。
褚画陶然于眼前美景的同时,顺便也摸了摸屁股口袋里自己带来的花――果如其所猜,这个康泊喜欢并近乎迷恋这种花朵,类于一种源自创伤的心理碎片1。
一声细微的叫喊突然打破了这个窈窕静谧的午后。
像女人的哭声,也像孩子的叫喊。那个声音响了一下很快没了,但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奇异的血腥味。
褚画追循着声音方向走过去,一间栖于花园角落的简易木屋随即扑入眼帘。距那木屋还有好几米远的地方,他就无可避免地看见了一个男人。尖锐又寒冷的刀光划过木门缝隙,他看见那个男人埋头向下地半跪在地,不知在干什么。
从一个大半侧身的身影褚画就判断出,这个男人就是康泊无疑。尽管已经见过了他的照片并留下了深刻印象,但他还是无法自抑地对缝隙中的男人脸孔非常好奇――十余年的时光可以让一个男人改变很多。也许倍加成熟的魅力,也许向相反的方向一发不可收地堕落。他侧过头,朝能更接近他所在的地方挪了一步,但是木门碍手碍脚地阻挡在那里,那张脸始终若隐若现,似阻隔于远山岚雾之后。
木屋的门缝下流出了血水。隐隐带有膻味的血腥气息正因此而来。
这个地方出过十二条人命,危机似乎一触即发。年轻警探立即感到全身的神经都被调拨紧了。他完全忘记了碧姬对自己的告诫,亮出了自己的身份道:“我是警察,里面的人高举双手,出来!”
不假思索地掏出了配枪。
“让我看见你的双手!快!”为了震慑木屋里那个危险的男人,褚画当机立断地向天鸣了一枪。意在提醒对方如果不照自己说的做,他就会让子弹穿透掩阖的木门,穿进他的血肉之躯。
“我想你也许误会了什么。”屋子里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嗓音柔软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可没有一点抑扬顿挫的语调听来十分怪异。
年轻警探向来没什么耐性,他又重复了一声,以警察的尊严冷声催促屋子里的男人出现,“照我说的做,让我看见你的手!”
那个语调怪异的好听声音又说,“没有拐杖我几乎寸步难行。”
“嘿,哥们,别和我讨价还价。”
“任何试图杀死我的都没我活得长久,任何试图抓住我的都失去了自由。”男人的声音顿了片刻,又带着笑意地说,“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那我也给你一句,”一双素来花哨勾人的眼睛敛出匕首似的寒光,一眼不眨地盯着那门缝隙中的身影,褚画颇为自信地挑了挑嘴角,“拿枪的才是老板。”
屋子里的男人笑出一声。过了小些时间,木门被推开了,一只染着血的手自门后伸了出来――
如果不是满沾鲜血,他简直怀疑自己会因为这双美丽的手而爱上这个男人。
肤色是惨烈至极的白,还隐隐泛着冻肉般的茄色,但这丝毫不能影响这只手的美丽。手指颀长纤细,骨节分明而美。手背清晰可见几条青色静脉,它们蜷曲虬行,与那些蜿蜒山峦和蔚蓝海面挥毫出同样壮美起伏的轮廓。
褚画微微怔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地继续说,“好了,现在慢慢走出来!”
※ ※ ※
“好了,现在慢慢走出来!”
片刻的时间凝滞过后,那双手将屋子里的男人引带了出来。
没来由的,褚画突然感到心脏狂跳不止。
右腿残疾的男人无可避免地举步蹒跚,拖着身躯行走的模样倒也不显得狼狈。双手满沾鲜血不说,衬衣和头发也溅上了不少脏污的尿渍与血水。康泊慢慢抬起眼睛,望着数步外那个以枪口指着他的年轻警探,淡淡笑说,“警探先生,你误会了。”
四目交汇的一瞬间,褚画居然完全为一种晴空闪电的情绪深深撼住。他正与一个眼神像渊洞一样的男人彼此相视――
仿佛十余年的时光不曾行走,这个男人与相片所见别无二致。瞳仁颜色很淡,远远淡过一般的亚洲人。头发很长,发色和眼瞳的眼色一样呈似琉璃般的淡褐色,以女性般柔美的姿态微微卷曲,几乎及到他那宽阔的肩膀。他太美,也太白了,白得泛出了病态的淡淡的茄色,好似打从出生起就存活于黑暗中,骇人之感无可遁形。
褚画突然没来由地觉得自己一定曾经见过康泊,似乎多年之前他们早已彼此打过照面,而不止是在相片中。
他与他四目相视,感到自己久久不能挪开目光,直到对方率先移开了眼睛,笑了笑说,“这样注视一个残疾人,是不礼貌的。”
褚画有些懊丧于自己的失态,这没准儿会让他在接下来的对峙中沦落下风。重又恢复警探的冷峻模样,他生硬地问:“里面发生了什么?”
“太阳不会直射在北回归线以北,通常我也不会在一位美人面前搞成这样一团糟。”恭维听来仅是出于客套。康泊仍旧高举染血的双手,自我戏谑地笑了笑,问对方说,“你想要枪击我吗?”
“我没有暴力倾向,一切都取决于你会否负隅顽抗,自讨苦吃。”褚画上下打量了这个穿着简单的男人,确信对方身上没有危险的武器时悄悄吁出一口气,“你的口音很奇怪。”
男人的说话声音确实很怪异,略带沙哑的音色虽然动听,可音调却一马平川,丝毫没有抑扬顿挫,没有起伏折转。
“曾有六年的时间我一言不发。”康泊点头承认,淡淡笑着说,“等重回人间的时候,我几乎忘记如何开口。”
他突然想到了那个与自己极为相似的陶制面具,于是一眯眼睛,满面疑色地问,“我们曾经见过?”
“没有。”康泊的眼睛往褚画身后极为迅速地瞥了一下,又马上移了回来。他面含微笑的、看似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了他,“但你与我的一位朋友颇为神似。”
“我知道。”年轻警探没有放下托于手中的枪,却也没有意识到有人正蹑着脚步向自己靠近,他颇显了然地勾勾嘴角,“那位大明星。”
“不过,只能是乍看之下。”那双眼睛像捏塑陶土的一双手般细致地、不落一寸地滑过对方的脸,康泊慢慢笑了,“仔细瞧,你们就如锆石与宝石般大相径庭。”
褚画几乎要翻白眼:这些人的比喻太词穷了!
“我那个朋友如同锆石般徒有其表,”岂料康泊接下来说的和他想得全然不同,他以个非常真诚的口吻说道,“而有些人就是那么美妙似宝石,尽管你明知他来意不善,仍不能不把门扉敞开。”
屋子里又传来一声嘶叫似的响动,这回彻底引开了褚画的注意力――他听清了,这个声音不是女人,不是孩子,也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类。接着半阖的门后一先一后走出了两团东西。
先是一只看似刚刚下地的、浑身染血的羔羊;再是一个农人模样的小个子白种男人。
褚画这才意识到,原来方才那木屋里除了康泊,还有一人。
小个子白种男人怀中抱有一只缝着伤口的母羊,不住用英语向康泊表示感谢。褚画依稀听了个明白,这穷家伙住在附近,身为富翁的康泊刚才在为他这头难产的母羊接生,无偿的。
跛足的男人以个优雅的姿态微微低头欠身,“my pleasure.”
这他妈的是个乌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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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北回归线以北(3)
这地方唯一的女佣艾琳听到枪声跑了过来,她显然反应有点迟钝。但维护主人的忠心却可圈可点。这个面颊透出朴实红晕的黑人女孩端着一杆双筒猎枪,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褚画的后背。
米色灯芯绒裙短裙下露出两条光溜溜的长腿,丰盈的肌肉因她气愤地体颤而上下抖动。黑黝黝的皮肤看来质感极妙,像是半固态的沥青与油脂混合成一体。艾琳漂亮又健壮,但却因声带受损说不了话。她一面费力地动着两片厚唇,一面发出持续的高分贝的呜呜声音,仿佛一阵阵气流穿过簧管。
这姑娘太紧张了,扣住扳机的手不住地颤动,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给这拿枪指着自己主人的入侵者来上一发。
褚画不得不松开手指,让手中的枪掉在地上。他明白了刚才康泊那些关于“锆石”“宝石”的说词都是声东击西的胡扯,但现在的他只能以同样的姿势高举双手而如何不敢轻举妄动――任何细微的动作变化都有可能崩断那姑娘的神经。
三步以内的近距离枪击,他来到这里是为了百脉俱开与真相大白,可不准备被炸裂胸腔。
康泊弓下腰在木屋旁的蓄水池中洗了洗手,小个子白种男人把银制手杖递回了他的手上。
“我很……抱歉,”褚画的面色微微有些尴尬,但仍然嘴硬地妄图替自己的莽撞抹饰脂粉,“我为我那过了火的正义感向你致歉,但这一切情有可原,毕竟你与十二条人命脱不了干系。”
“哈,”笑出一声,拄着银制手杖的康泊慢慢走向褚画。确如向莱描述的那般,他的步子缓慢、重心偏移且顿挫感强烈,不单毫无跛足者的丑陋,反而莫名有种舞蹈者的优雅。他停步于他身前,微微倾身向前,以确保自己的目光与对方的相接很近,“狡辩无济于事,拿枪的才是老板。”
自然界的掠食者天生长有一双戮杀的眼睛。但直到近距离的四目相视,褚画才发现,对方的睫毛又长又柔软,眼神蕴含着超乎一切的温和与宁静,像日落黄昏,也像黎明拂晓。然而毫无疑问的是,这双好看极了的淡色眼睛天生情感缺失,或许自己与一只蜥蜴对视,得来的反馈还能好些。
他又一次觉得与这个男人似曾相识,那感觉像抡起的锤子一样击打着他。
顷刻间主动与被动就掉了个儿,褚画以眼梢瞥了瞥以猎枪指着自己的黑人女佣,转而又问向康泊,“你想要枪击我吗?”
“是的。”男人十分坦然地点了点头。艾琳似乎想放下手中的猎枪,但康泊朝她摇了摇头,以目光示意她上前――那粗口径的枪管就这么直直抵在了年轻警探后心的位置。即使隔着单薄的衬衣能清楚感受到枪口的冰冷。
“你开玩笑。”褚画压根儿不以为然,口气挺随便地说,“显而易见,这是个误会。”
年轻警探打算把手放下,背脊却狠狠被枪管杵了杵。那个黑娘们又发出呜呜的哭叫似的声音,借以对他作出警告。
“你……你开玩笑。”额头已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仍死撑着挤出一个全不在意地笑,“我可是警察。”
“是的。”康泊认同地点了点头,忽又一耸肩膀说,“但是,谁知道?”他带着微笑俯身向年轻警探靠近,于他耳旁轻言,“我只知道面对一个擅自闯入的持枪者,法律允许我崩掉他的脑袋。”
他不可置信地直视眼前这双淡色眼睛,想以警探的经验窥破他藏有的玩笑情绪。结果却发现,这个人全然好比一帧空镜头――美轮美奂的风景,讳莫如深的诗性,还有,空无一人的荒芜寂静。
褚画有些愣住了,对方似乎是来真的。
危险须臾将至,年轻警探决定还是讨饶为妙。他以眉眼勾人的模样笑了笑,说,“我向你道歉,我刚才不该拿枪指着你。”
“我接受。”康泊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拄着手杖向前。然而与这位警探先生擦身而过之际,他立刻身体力行地表现了何谓自己妻子所说的“不喜欢警察”,他侧过头对艾琳说,“shoot him.”
“不不不!等等!等等!”拉动枪栓的声响贯入耳膜,几乎就要听见扣动扳机的声音了!褚画赶忙大叫着认起错来,“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康泊停下脚步,微微侧过了脸。
一连掷出好几个“我错了”之后,这回的口气可比方才有诚意得多,“我是真的真的向你道歉!为我的莽撞,为我拿枪指着你,为我一时失手打碎了你的陶制面具。”
“这时候的坦白可不是聪明之举。”片刻后男人轻轻勾了勾嘴角,仍对自己的女佣说,“shoot him.”
“喂喂!不!不――”
“等一等。”千钧一发的一个抬手,止住了艾琳扣动扳机的动作。
康泊看见了褚画置于后口袋的那束铃兰花。
他把花从他口袋中拿出,又走回他的身旁,“这是什么?”
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褚画捂着垒着石块儿似的胸口,一下弯下了腰。大口喘了几下,他以眼白狠狠掷了对方一眼,恶声恶气道,“你……你是白痴吗?这当然是铃兰花!”
“从花园里摘的?”
“不是。”喘过一口活气儿重又站直身子,语气全似一副豁出去了的不爽快,“我自街边买的,只为送给一个差点枪杀了我的混蛋!”
“把枪放下,艾琳。”视线离开手中的白色花朵,康泊真的笑了,“这位警探先生是我的朋友。”
“谁他妈是你朋――”他一肚子负面的情绪等待发泄,却突然眼眸大睁,止住了话音――
这个男人俯身向前,吻在了自己的唇角边。
那个一触即离的吻轻柔无比,像鹅羽,像蝶翅,像一声轻鼾滑过甜美的梦境,像舔舐伤口的舌。
甚至像根本未曾发生。
全无防备下遭到了“偷袭”,年轻警探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恼怒。
水淋淋的眼睛茫然大睁,褚画怔怔立了半晌才冒出一个字,“你……”
交睫相近的距离,感觉得到彼此的呼吸与心跳。他的眼睛在笑,表情倒十分认真,“只是表达我的谢意。”
“为了……什么?”
褚画后来很后悔,他当时不该这么问的,简直像在犯傻。
“为把整片春天带给了一只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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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北回归线以北(4)
男主人邀请这位“不速之客”留下共进晚餐,年轻警探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从未坐在这么宽敞奢华的客厅里用过餐,他的衬衣、背心、牛仔裤,全都以个会让他起疹子的方式不对劲了起来。趁康泊上楼换衣服时,褚画走到一株巨大的室内观叶植物面前,拿起了摆置花盆旁的浇水瓶。
打开嗅了嗅,确认是水。
那个脾气彪悍的黑妞在摆饰桌上的晚餐,碧姬则在她旁边指指点点,没人把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于是褚画悄悄用浇花的水,像抹啫喱般把自己那不怎么服帖的碎刘海给打理了下。
对着楼梯拐角处的落地镜,一连摆出几个自恋极了的表情:微笑、皱眉、眯眼睛……这种全然暴露出额头的背头造型其实不怎么好驾驭,但男人与生俱来的瘦削脸型与漂亮五官很好地应对了一切,现在的他看上去还挺像个周旋商场的成功人士。
“你看上去好极了。”
突来的声音让有些做贼心虚的褚画吓了一跳,回头过去,是康泊。
或许没人能如这个男人般,如此妥切地诠释“好极了”这三个字。
一袭不怎么生活化的宫廷式衬衣,有着高雅反复的褶皱和几层丝稠织就的袖口,与这男人与生俱来的美貌与贵族气质相得益彰。他挺拔又修长,肩宽而胯小,腰身像刻意束着那般纤细,一双漂亮长腿与上身的比例也堪称绝妙。如同一个优雅的舞者。
康泊把飘逸的褐色长发束去了脑后,扎了一条长度恰好的马尾。鼻梁、颌骨与下巴,甚至隐隐透出血色的下眼睑都迷人至极,毫无修饰的面部轮廓依然葆有少年时代的中性感——他实在是个非常美丽的男人。
褚画有些怔然地立于原地,仰脸望着楼梯最上方的康泊,望着他拄着手杖拾级而下,望着他踩着些微蹒跚的舞步向自己走来——
仿佛万籁随之湮灭。
那种感觉就像这个男人来自极为遥远的地方,他的踽踽而行、他的漂洋过海、他曾经遭遇的苦难与艰辛,都只是为了最终来与自己相遇。
走至褚画身前,康泊便支屈一膝地俯下身去。他伸出中指戴有大红宝石戒指的手,轻轻提起他的指尖,低头亲吻他的手背。
眼神依旧妖娆而赤裸,起身于两张脸孔几若交睫的距离报以动人微笑,复述着口吻真诚的赞美,“你看上去好极了。”
有人进门的声音恰好打断了这个活似亲吻前奏的俩俩相视。一对年龄相仿的男孩女孩进了门。单凭那过分瘦弱的身形,褚画就认出了其中一个,那天咬了屠宇鸣一口的脱衣舞女。
十四岁的男孩叫康肖奇,十六岁的女孩叫康恩娅。他们原本都不姓康,一个是康泊第三任妻子的女儿,一个则是他第四任妻子的儿子。
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同样五官清秀,身体单薄,也同样长有一张酷似白化病儿的面孔。尤其是康肖奇,这个十四岁男孩有着一双全然不符于他年纪的死灰一般的眼睛,他看上去就像已被某种负面的情绪吞噬了一半,只剩下行尸走肉似的另一半苟活人间。
这栋几乎从不见光的房子就像一个茧。他们是苦苦挣扎的飞蛾或者蝶,就快要死在里面了。
女孩看见年轻警探的时候非常明显地往后缩去一步。她以为他是为了她咬断一个男人阴茎的事儿找上门来了。
康泊看出了康恩娅的面色变化,回头问向褚画,“你们认识?”
褚画瞥了女孩一眼。女孩不住地摇着头,她向对方投去一个满是哀求的眼神,看上去害怕极了。年轻警探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们见过,我曾为一个偷盗的案子询问过目击者,而你女儿恰好是其中一个。”
康泊又转身看向自己的女儿,格外漫长的几秒后,他笑了笑,“我从不知道你会这么热心。”
似乎信了。
※ ※ ※
饭桌上,艾琳听从主人的授意,为褚画面前的高脚杯中添上了一点红酒,这是康泊自有的葡萄园中产出的酒。
褚画很有些面色为难,他当然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必须规避酒精的诱惑,但他不想在这个危险的男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弱点,就像他不能在兽的利齿前暴露出自己柔软的喉。年轻警探斟酌了一会儿拒绝的托词,然后问说,“这酒是从你那个已经举世闻名的酒窖里拿出来的?”
“我有两个酒窖,一个用来储藏尸体,一个用来款待芳邻。”康泊完全听出了对方的潜台词,以个柔软却又不容拒绝的口吻,朝他微笑道,“这酒很不赖,你该试试。”
褚画想了想,决定装模作样地喝上一口——他可以把酒液藏于自己舌下,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再吐在餐巾上。为了避免被警局里那群丧尽天良的混蛋灌酒,他甚至学会了如何在含着一口酒液的情况下继续谈笑风生而不露痕迹。
“既然你盛情相待,我又怎么忍心说‘不’?”警探先生决定暂且遵从男主人的意思,他大大方方端起酒杯,又大言不惭地说,“为你险些请我吃枪子儿干杯!”
康泊笑了,同样举起酒杯致意,“为一位美人的阖第光临。”
俩人都抿下一口酒液。
打算好了的要把酒液含于口中,结果当那稠厚香醇的液体侵犯似的滑过他的舌齿后,他突然眼眸大睁地怔住了——至少一分钟的思想斗争让这酒与男人的口腔来了场天雷地火般的性爱,最后他全然缴械似的把它咽了下去。
褚画愣愣望向康泊,半晌后才如梦方醒地动动嘴唇,说了声,“wow……”
“wow……”康泊模仿着褚画那一声尾腔拖长的“wow”,揶揄地说,“你高潮时就是这样叫床的吗?它可在操你的味蕾。”
这样的自我褒奖绝不算陈词滥调,而且,毫不夸张。缓过神来的褚画完全将自己沾不得酒精的隐疾抛诸脑后。再次品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眉眼挑得格外花哨,口中的赞誉倒真心实意,“这酒真是……棒极了!我能感受到它在激吻我的舌尖,爱抚我的脏腑——再多喝哪怕一口,我就该脱裤子了!”
这话倒是真的。
※ ※ ※
他们两个像相识很久的老友一般边饮边谈,男主人始终面带微笑听着这位年轻客人的妙语连珠,餐桌上的氛围从未有过的融洽。
美丽的女主人碧姬面如死灰地坐于一旁,偶尔插一两声话。而那对面孔苍白的姐弟则一直低埋头颅,一声不吭地进餐、咀嚼与下咽。
直到康恩娅突然打破了这样的和谐场景。
“我不想转校!”女孩突然放下手中的刀叉,叫嚷出声,“我不想去那个军事化管理的寄宿学校!”
“亲爱的,现在还有客人在座。”康泊朝女孩头去一眼,微笑说,“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谈。”
“那地方简直就是精神病院!”康恩娅不依不饶,恶狠狠地又重复了一遍,“没错,就是该死的、肮脏的、变态的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康泊也放下手中的刀叉,以餐巾擦了擦嘴。那面上的优雅笑意似乎敛住了,“你说,精神病院?”
“不……”康恩娅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面露骇色地解释着,“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亲爱的。那地方不是。”笑容再次回到了康泊的脸上,他注视着自己的女儿,用那蛇信子似的目光,“你去过精神病院吗?”
女孩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
“你每天都会听到周围的人发出嘶声力竭的哭声与笑声,你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叱骂他们是个疯子,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你会看到很多可怕又阴暗的事,被殴打致死的男孩,被一群医生施奸的少女,被强迫舔舐自己粪便的老人……你试图揭露真相,但糟糕的是没人相信一个疯子的话。你会开始怀疑当初的选择,也许坐上电椅迎接死亡会更仁慈,可你根本连自杀都不可能……”
康泊慢慢游移开目光,说这些话时他注视着的人是褚画。
唇角的弧度收敛得十分凝重,淡褐色的眼睛却分明带着笑意,没有音调的嗓音依旧古怪而充满魅力。他继续说,“他们把你关在不可见光的铁门之后,用粗得像手臂一样的铁链锁着你,命你吞下各种各样会使你真正发疯的药片;他们甚至隔天就会对你的大脑实施电击,然而无论电击多少次,每一次你依然会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惊厥的痛苦长达一生那么久……刚开始你每天都地懊悔地哭泣与尖叫,而后渐渐变得寡言沉默乃至一言不发。你终于明白过来,你是囚禁于森林高塔中的莴苣公主,却没有可以获得拯救的长发;你是一只蛛网上的蝴蝶,发出频死的绝望的叫喊却永远不会为人听见……”
餐桌上的气氛降至了冰点,连常年与血腥、畸形乃至死亡为伍的年轻警探也皱着眉头,感到无话可说。
“亲爱的,这是基督徒的地狱,这是犹太人的奥斯维辛,但这无论如何不会是你将要去的地方。”康泊倒突然笑了,他把视线从女孩脸上挪开,又看向了男孩,笑容更显更迷人地说,“来,亮出你的天籁嗓音,唱一首符合此刻氛围的歌吧——《欢乐颂》,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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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北回归线以北(5)
“唱一首符合此刻氛围的歌吧――《欢乐颂》,怎么样?”
褚画把目光投于坐在自己斜对面的男孩,那个面孔苍白如同死人的男孩慢慢从低头用餐的状态中抬起了脸,以木然空洞的眼神望了望在座的人,突然开口说,“我不想唱。”
“为什么?”康泊似乎对这个回答早有所料,动手替自己添了些酒,眼眸也未抬起。
“我的母亲被关在精神病院,如你所说,像一只发出频死叫喊的蝴蝶,”极致苍白瘦弱的康肖奇亦像个病儿。白天的他还被一群同龄的高大男孩关进了女厕所,怯懦地哭泣不止;此刻却一脸沉静地挑战起父亲的权威,“我不觉得这世上存在欢乐,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歌颂。”
“你说得对极了。”康泊以含笑的眼梢轻轻一瞥年轻警探,转而又凝目望向了男孩,仿似商榷地说,“我只想请你为我们的客人歌唱。”
“我不。”康肖奇说出这两个字,就紧紧阖起了牙关。
“那么你来,”身为继父的男人似也不为顶撞所恼,倒倾身靠近了离自己很久的女孩。眼神是令人难以招架的温柔,琥珀般的瞳仁浮荡着些许懒散又迷离的薄雾,血色隐隐的眼眶仍给人画有暗红眼线的错觉。康泊伸手扶托起康恩娅努力仰起迎向自己的脸,对她柔声说道,“你去钢琴边,为我们的客人演奏一曲。”
手指仿佛柔软无骨,修长而又白得骇人,像汩汩而行的水流划过了女孩小巧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的唇边――两瓣毫无血色的唇被男人的拇指将抵了开,圆润的齿被往复温存摩挲。男人以父亲般威严的目光与不容置疑的口吻对女孩说话,抚摸她脸颊与唇角的手势却分明带有情欲的暧昧。他说,“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来自父权的压迫感令她心怀抵触、心存恨意,可来自情人的温存爱抚又令她欲罢不能。泌出的唾液湿润了他的指尖,她发现自己无法拒绝这样的“命令”。
待康恩娅把手指搁上琴键摁出第一个琴音,康泊重又将目光转回康肖奇。他以凝视男孩眼睛的姿态对琴凳上的女孩说,“在你弟弟愿意开口前,我不希望你停止演奏。”
钢琴声响了起来,那热情欢快又生机勃勃的《欢乐颂》盘桓回响于餐桌上空。
年轻警探曾见过一个死于性高潮的女孩――女孩因气道阻闭而口唇青紫,瞳孔散大,视膜充血,眼球几乎被骤然升高的血压挤出眼眶。
但透过这些痛苦表象所看到的,是她仍旧带着一脸深感满足的愉悦笑容。
褚画至今不太理解,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女人,愚蠢到为了追求另类的性交快感而任由自己的情人勒死了自己。但他很快发现,弹奏着这首欢快曲子的少女,与那个死于性高潮的女孩拥有同样的痛苦与愉悦。
演奏至第十二遍的时候,越弹越快的康恩娅突然发出了两声短促又凄厉的尖叫。
苍白脸庞蓦地腾起一层缺氧才会有的古怪红晕,手指痉挛、呼吸不畅的模样就像被绳索勒紧了喉部,她分明痛苦。但又沉湎其中。
这种来自“自体性欲窒息1”的隐晦快感当然难以被男孩理解。他慢慢睁大眼睛,一眼不眨地望着这个虽无血缘相系却相伴了整整十年的“姐姐”,被自疚的情绪同样给扼得难以喘息。灰烬似的眼中再次燃起了足以将人焚毁的火,康肖奇复又转回脸去,朝自己的继父投以仇恨的目光。
却发现对方也正认真地注视着自己。
“你的姐姐在为你受罚,她也许会弹上一整个晚上。”一缕笑意慢慢绽于男人玫瑰般的唇旁,“我很欣慰一个男孩开始变得像一个男人,无时无刻不想着弑杀暴君,保护自己的家人――”意味深长的一个停顿后,他对男孩说,“但他显然做得还不够好。”
男人的话触到了他的内心,为愤怒抱紧的男孩慢慢止住了单薄身体的颤栗,终于决定开口歌唱――
e!sing a songjoy
for peace shall e,my brother!
sing!sing a songjoy
for men shall love each other!
that day will dawn justsure...
“很美,不是么?”康泊看向自己的客人,微笑着向他作了个敬酒的动作。
男孩的嗓音太美妙了!有着风琴的抒情丰满,也有风铃的清脆婉转,以“天籁”形容毫不为过,尽管这早已是个被用烂了的字眼。
再不会有酒鬼的狂暴、赌徒的贪婪、妓女的淫纵……苦涩的果实榨取出甘甜的酒浆,世俗之中种种关乎欲望的污秽恶行仿佛都被这空灵歌声给涤了干净。一旁聆听着的褚画,亦感到血液中那些与“情欲”相关的燥动渐渐归于平静。
竹枝为春风击节敲打,我在等待渡我过河的人。
一片骀荡。
※ ※ ※
晚餐后其乐融融的家庭节目,初来乍到的警探先生也参与了其中。他变了个魔术。看似只是两手交叠后又随意地捻动了手指,结果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枝铃兰花。
花苞已放,月亮女神对它眷爱低语,笼于月光下的花朵圣洁美丽得无与伦比。
男孩与女孩同时惊呼起来,“你怎么做到的!”
褚画会很多技法并不太高明的小魔术,比如凭空变出玫瑰或者让掌心的硬币消失无踪。偶尔露一手总会令人大呼惊艳,但看多了就会发现,不过是他的手指远比常人灵巧,能最为迅速又颠来倒去地使用一些障眼法。褚画很懂得见好就收,大多时候的表演只为博得传呼台小妞斯嘉丽的红颜一笑,好让她把那些诸如寻狗寻猫的案子传呼给别人,而把和银行劫匪火拼的任务留给自己。
他妈的那多带感!
当然警局里也总有那么些不信邪的蠢大汉们愿意和他打赌,然后骂骂咧咧地输他一顿午餐或者几十美元。
如果这个男人没有成为警察,他一准儿会成为一个无赖。
“作为对你为我带来天籁之声的感谢,我可以教你这个魔术,”褚画将纯白美丽的钟形花朵递给了康肖奇,挑了挑眉,朝他笑出了嘴角旁勾死人了的梨涡,“一定能让姑娘们爱死你。”
这个本已枯死的男孩竟然真的对此来了兴趣。病态感十足的苍白脸孔渐渐生出了暖色,连那一如残骸荒凉萧索的双眸也浮起了奇异的光亮。他一遍遍练习对方所教的简单指法,还不停追问着他如何能将这个戏法变得更好。
可惜男孩始终反应迟钝,手指又过于僵化,怎么也学不会。
“这只能说明我是一个蠢货,对吧?”康肖奇看了年轻警探一眼,非常懊丧地垂下了脑袋。
“这只能说明你是一个诚实的人。”褚画又笑,眯眯的眼睛呈现了两弯勾死人的月牙,“只有无赖才会对这种骗人的把戏一学即会,得心应手。”
“你居然说自己是无赖?”男孩的懊丧与自卑感因由对方一言而释去大半,更很快对这陌生人生出不少好感。
褚画一耸肩膀,不以为然地说,“我比无赖还糟一点。”
这家的男主人拄着手杖坐于钢琴前,始终面带微笑地望着自己的儿子与这“来意不善”的客人。
从头至尾犹如花瓶摆设的法国女人终于厌烦了这种宣告“家庭和睦”的逢场作戏,她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要回自己的卧房。
褚画当日对她的一眼断言并没有错,她曾像个深陷毒瘾的婊子那般渴望得来丈夫的亲吻与爱抚,但随着肚中胎儿的夭折,曾经的狂热迷恋逆行而去,一种不可撤销的仇恨日渐将其取代。
女人还未踩上上楼的阶梯就被丈夫出声唤了住,那个柔软迷人却毫无音调的声音在说,“亲爱的,你忘了道‘晚安’。”
于原地立了好一会儿,看似经过了不少时间的心理斗争才作出决定。碧姬木着那张美丽至极的脸,返身走向康泊,俯身向坐着的男人送去一个“晚安吻”。
即当与妻子美丽脸孔交睫相距的时候,微微仰着头的康泊忽而侧了侧脸,避开了碧姬即将落于面颊上的吻。面对妻子的愕然注视,他微笑说,“lèvres(嘴唇).”
弓着腰的女人又怔了一会儿,随即闭起眼睛,俯脸过去吻向了丈夫的嘴唇。
四唇即将相贴之际,褚画看见康泊探出了红似鲜血的舌,滑入女人的口腔。
许是由于太过苍白的皮肤加以了映衬,若说那比常人艳得多的唇尚有红玫瑰般的美感,这血红的舌就委实有些妖冶得令人发憷了。
一个强势侵入的热吻过后,身为丈夫的男人反倒彬彬有礼地向妻子道谢,“merci bien(十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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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北回归线以北(6)
直到男主人的一双儿女都道过“晚安”后上了楼,这位不速之客才有机会与对方讨论案情。
褚画还没开口问出自己心中所想,康泊就看似颇为了然地冲他微一点头,“你随我来。”
阳光充足时刻紧紧闭阖的银棂长窗终于为人开启了几扇,月光与夜莺的啼鸣一并踏来。尽管如此,烛台并未全染,油灯将枯未枯,这条迷宫一般不时折曲的长廊仍旧幽暗无比。
这条他白天曾摸索过一部分的长廊,在康泊的带领下竟似被赋予了全新的定义。有些年代的红砖显出别样的立体感,浮雕上的天使俯瞰芸芸众生,手持玫瑰念珠的裸女向每个来人屈体问好。
夜视能力相当不错的年轻警探亦感视物有些吃力,可想而知,这个地方足以诱发任何寻常人的夜盲症。然而褚画发现,身处前方的康泊似乎完全不受任何来自视线的影响。或许因为他的眼睛早已征服了黑暗,又或许是源于对这个地方的了如指掌,拄着手杖的男人缓缓而行,优雅如常。不时对那些几若目不可视的、拥有浓厚宗教气氛的摆设与浮雕予以讲解。
他不免稍稍有些惊讶。
始终背身相对的男人,突然出声说,“饥饿应答。”
“什么?”
“哺乳动物在极度饥饿的条件下,个体会发生一系列改变以维持机体内环境的稳态。生物学上,把这种会诱导细胞产生自体吞噬的代谢性应答称为‘饥饿’应答。”简直像会读心术,康泊微微停顿了下,“也就是说,一个人在黑暗中的时间久了,他的肌肉组织会日渐退化,他的视力则会远远超出常人。简而言之,夜晚于他,将如白昼明亮。”
“那么生物学上有没有说,”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中世纪,褚画左右游移着目光,说,“这地方太静又太古怪,在这儿待久的人一准会发疯。”
“事实上我和我的第三任妻子搬来这里,正是为了避免发疯。”康泊自嘲似的笑出一声,又说,“她有非常严重的抑郁症,受不得任何世俗喧扰的剥蚀,所以我百般设法让她与世隔绝,最后买下了这个庄园。”
“可她还是彻底发了疯,不是么?资料上说,她从钟楼上跳下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怜的女人。”男人的声音听来轻描淡写,毫无怜悯之意。
“与你相关的女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褚画开始试图把话题扯到案子上来,“你这人挺让人难以忍受?”
“如果她们不是我杀的,或许确实可以这么理解。”康泊笑了,随后停下脚步推开了一扇褚画根本不曾看不见的门。
从另一条路,他把他又带进了书房。
※ ※ ※
“要来一支吗?”
客人作了个“请便”的手势,男主人嗅了嗅手中的雪茄,然后将其点燃,咬进嘴里――他看来确实很像时尚圈里那些瘦骨嶙峋又爱吞云吐雾的美人。
康泊坐在了书桌后,银制手杖置于一侧,跷起腿。他看见了那碎成两半的陶制面具。
一面转动指间的雪茄,一面以另一手抚摸着它。很长时间,他的目光深情又隐带伤心,他的手势温存又恋恋不舍。
褚画不禁觉得别扭。甚至有些开始相信,那个会爱上雕像的塞浦路斯国王确凿真有其人。
面具上的脸孔与自己太过相似,随着康泊那爱抚般的手势,他仿佛能感觉到那惨白修长如尸体的手指就似这么直接摸在了自己的脸上――眉弓、眼眶、鼻梁、唇角……被其触到的地方,正以火种燎原的姿态迅速升温。
“这地方……”呼吸开始不畅,褚画不自在地扯了扯衣领,“挺热?”
“也许是因为你喝了酒。”男主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向自己的客人抬起了眼睛,微微笑说,“野山莓汁的混合缓解了酒精的作用,它气泡丰盈,口感不可思议,但后劲却很足。”
果然是酒精的问题。
“你也认为你的管家是杀人凶手?”褚画决定趁自己还清醒前,单刀直入,“可他根本是个胆小鬼,一个变态杀人者如何会在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吓尿了裤子。”
“胆小的人才更易为爱情发狂。他迷恋我的妻子。”康泊以个惬意的姿势往皮椅子上仰靠下去,摊了摊手说,“出于嫉妒与报复,他杀死我的情妇,这很可以理解。”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他迷恋你的妻子?”
“他盗窃她的内衣,在她的卧室悄悄放置针孔摄像机……一个丈夫当然会知道有人正觊觎他的妻子,这是所有自然界雄性生物的本能。”
“那他为什么不弃尸荒郊,你这庄园附近有的是荒无人烟的小树林。”年轻警探警惕地站在离男主人有些距离的地方。他故作轻松地两手插袋,往素里那花哨又勾人的模样却收敛得一干二净。聚精会神的目光活似引火棍,正蛰侯着对方的一言失误引燃爆破的火药,“同样陈尸酒窖的十二个女孩受到的待遇却不尽相同,她们当中有些人遭到了非常残忍的性侵犯,而有些则没有。有几具尸体的头发与皮肤残存泥土的痕迹,说明她们曾经遭到过掩埋,却又被人挖了出来。一个杀人者何必多此一举?”
“征服女人,是每个男人与生俱来的暴力脚本,收藏比掩埋更能满足那偏狭的虚荣心。”康泊顿了顿,疑惑地眯了眯眼睛,“你还好吗?你看上去像正待成熟的番茄。”
“我好得很……只是有些热……”白皙脸孔开始变得潮红,尽管褚画热得口干舌燥浑身都不自在,但还是故作轻松地勾了勾嘴角。眼睛牢牢盯视着对方不放,极擅观察的年轻警探试图在对方脸上寻找出“主仆二人沆瀣一气”的蛛丝马迹,他说,“或许雷丁根本只是一个拾荒者……他像追随蚜虫的蚂蚁那样,替某个人收拾残局,驱除危险。”
“有可能。”可这个苍白美丽的男人没有流露出丝毫神态的变化,缓缓含吐雪茄的样子依然优雅笃然,“他还在逃,等你抓住他的时候,可以问一问。”
“这么大的地方只有一个仆人?”
“我厌恶被人打扰,我喜欢绝对的私密空间。偶尔附近的农人会来找些报酬不错的闲活干,但大多数时候这里只有艾琳一人。”
“她是哑巴?”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来解开了衬衣上部的几颗扣子,可里面还有背心衬底,压根没用。
“声带受损后就说不了话了。”
“她能写字吗?”褚画将手自背心下方伸入,将它撩起至露出结实性感的小腹――
还是热。
“不太多――你真的没有问题?”
“不要岔开话题――报告上显示是你的女仆发现了酒窖不对劲而报了警,我在你不在场的时候向她询问几个问题,你应该不会介意?”
“悉听尊便。”康泊颇为大度地笑了,又补充说,“但不能是今天,你仍然令她感到危险――曾有一次她咬下了一个来向我借钱却口出不逊的农人的耳朵。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褚画不爽地想起,自己居然被个娘们拿枪抵住了脊梁骨!
更热了。
康泊完全看出了对方的不对劲,将手中的雪茄放上烟灰缸,拄着手杖站起了身。慢慢走向了他。
“这案子一时半会儿难以水落石出……我想我该走了……”年轻警探见对方走至了身前,想换一副稍显严肃端正的站姿来显示自己抵触这样的接近,结果还是被对方一把抱进怀里。
这个男人身上有酒精、烟草与香水交织的气息,弓形的唇缘与妖娆抿出向上弧度的唇角近在咫尺。仅是与这双梦幻般的淡色眼睛彼此相视,褚画就感到自己那些为了克制酒精作用的努力都付诸了流水。甜型气泡酒的后劲儿愈来愈烈,他的脏腑开始发烧,手心却莫名冰凉。
他正坐于炉火之中,还有人正不断为炉子鼓风。
褚画预感到自己就快失控了,他会开始脱衣服,脱成回归人类最原始状态的一丝不挂;他会扭动屁股或者大张双腿;他会渴望被狠狠地操一把。
年轻警探马上想起了自己的恋人。当只有韩骁与他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对方有时反倒会怂恿自己喝一些酒。因为这样自己就会配合地以各种各样的体位任他摆弄――只要他想,只要他硬的起来,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干他一夜。
“你像正被炉火煅烧,可体表温度却在疾速下降。你想逃跑,你在害怕。”那又长又柔软的睫毛织于眼帘前,眼神专注得慑人,全无抑扬顿挫的声音仍旧带着笑,“为什么?”
“没准儿是因为我和辛德瑞拉有那么点相似,十二点钟声即将敲响,我的衣服就会消失得一件不剩,”褚画急于逃跑,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没准儿我就快露出屁股了!”
年轻警探的逃跑没有成功,反倒被对方扶着后腰,揽于怀中。
“我接受了一个陌生人的盘问并且一一据实以答。”两个人气息交融,嘴唇几若相贴。他笑了笑说,“可我刚才发现,自己居然对他一无所知。”
“你他妈想知道什么!”四肢绵软无力,完全使不上劲儿。褚画只能瞪起眼睛,恶狠狠地说,“你想知道他来自哪里?去往何处?还是想知道他以多么优异的成绩毕业于警校?抓住过几个自以为是的变态杀手?”
“不,”康泊伸手轻托起对方的下颌,手指拂过天鹅绒般温存游弋于他的脸颊,“我想知道他那不为人知的戒律与隐疾,我想知道他的眼里为什么会有阴影。”
“狗屁!”褚画不配合地别过了脸,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没有阴影。”
“每个人都有阴影。”康泊摇了摇头,俯脸靠向对方的脸,微笑着说,“也许来自嗜酒的母亲,也许来自暴力的父亲,也许来自一场漫漫无期的梦魇,也许来自幼年期无从逃脱的虐待。”
“这就是你的猎艳之道?”尽管浑身瘫软无力地被对方抱在怀里,他仍不忘将嘴欠的本领发扬光大,“身体的残疾让你自卑不已,只有靠挖掘对方伤疤的方式来让别人俯首称臣?你是否对你的妻子和那十二个女人如法炮制,然后又伺机一个一个杀了她们?”
“无论何时看见令我心动的男人或者女人,我都想获得他的垂青,与他同床而眠,肌肤相亲。但我分得很清楚,这些人只是我血肉之躯的追逐。”
“你想说你的灵魂要得与众不同?”神思不清的褚画在心里骂着“狗屁”,强作不以为然地问,“……你找到你真正想要的了?”
“他仿效着成为他人的英雄,敏捷勇敢的躯体之内,却守着一个一碰即碎的可怕秘密。”男人的目光迷人、真挚又包含深情,语声缓慢而又极致的温柔,“他竭力挣扎与遗忘,强迫自我涤除这个秘密带来的伤害,甚至惧怕它会摧毁他已有的全部生活……但这些恐惧与担忧都只是春天面前冬的浮夸。我一直等待着他来找我。”
“那么……”对视着那双近在眼前的淡色眼睛,感觉那耸直的鼻梁与自己的擦在了一块儿。胸膛澎湃起伏,血液在脉管里狂热起舞,年轻警探停顿了不少时间才问,“……他来找你了吗?”
康泊没有马上给予回答,仅是将怀中的男人更紧密不分地揽向自己,以致胸膛相贴,呼吸相闻。
他目不交睫地凝望他的双眼。时间令人窒息地停住了。
“我想是的。”最后他淡淡笑说,“他在这里。”
那么一瞬间。
那么一瞬间褚画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还来不及甄别这个念头的真实与否,他的唇就被堵了上。
远处钟楼上的八音大钟突然为人鸣响,十二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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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北回归线以北(7)
不知何时已把手杖放下了,康泊捧着褚画的脸,用舌抵开他牙齿的关隘,深入他的口腔。起初还只是一点点轻柔滑舔过对方的齿龈与腭,一旦接触到他的舌头便开始热烈地攫夺起来。
他以灵巧的舌向对方请舞。
这个男人的舌头比常人来得柔软而冰冷,简直像在与蛇亲吻。可为这纵情深吻燃起的情爱焰苗却愈灼愈烈,一股子嗜欲的热流凝固于他的体内久久不散。年轻警探很快就放弃了抵抗,他伸出两臂紧紧勾住对方的脖子,转而变得狂热又主动。仿佛在比谁更技高一等一般,他们两口紧紧相覆,以俩俩贴合的舌沟作为旋转轴心,不住地你进我退地推送,绕着彼此的舌体来回吮吻搅动。
他的味蕾似也受到了康泊的挑动,满嘴如蜜的甘液,来不及吞咽。
这一时浅时深的吻带来前所未有的美妙体验,如同一瞬间湖蚀浅滩的浮光掠影,一瞬间惊涛拍岸的汹涌澎湃。
除了韩骁以外,褚画吻过的男人屈指可数。其中一个不知是幸运儿还是倒霉蛋的家伙是警局里的胖子史培东。当时一伙子大老爷们在玩“国王游戏”,他们被“国王”强制了“接吻”。那胖家伙不断地义正言辞摆手扭捏,褚画倒是一脸乐意地扑上去就亲。四唇相贴不止,还伸出了舌头。
这个单方面不依不饶的长吻罢后,两位警探的反应截然不同。史培东一连灌下两口酒骂骂咧咧着对方“变态”,褚画却以个猥亵的姿势拍了拍自己屁股,大笑不止。
一进家门他就被醋意大发的恋人摁倒在床,狠狠做了两个小时。
如果不是远处的钟声突然响起,他们没准儿可以一直这么缠绵地吻下去。
钟声将沉醉于对方亲吻的年轻警探彻底唤醒。一把推开身前的男人,他吁吁气喘着远远跳开几步,确认不会再被对方搂进怀里后大声嚷了起来:“你他妈怎么解释刚才你对我的……袭击?”
“袭击?”修长冰冷的手指滑过唇角,轻轻拭去沾于其上的唾液,康泊一脸戏谑笑意地问,“你哪儿受伤了吗?”
“你他妈装什么!”见对方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角,褚画抬起手背,在嘴上重重摩擦了两下,“你刚才吻了我!”
“可你刚才的反应分明不像是心怀抵触,相反倒甘之如饴得很。”康泊重又将手杖拄于手中,微笑说,“这个吻就当是我献给你的情书。”
“狗屁!”这小子开始发脾气了。像个守身多年却一朝遭到侵犯的纯洁娘们似的,怒火填膺,气急败坏。对于这个猝然而来的亲吻,年轻警探毫无疑问地感到懊恼不已——但更多的不是气恼对方,而是懊丧自己。“我不过打碎了你的一个面具,你居然就趁人之危!”
“一物换一物,”康泊以一个理所应当地表情回答说,“很公平。”
“不……”褚画板着张怒意彰显的脸,忽而眼眸一转扫向了旁处——接着,他将手放在了一只装饰架上的巨大陶罐上。溟濛不清的豆黄色灯光下,好看的黑眼睛蓦然发出勾魂摄魄的光芒,像海底的石芝那样翠碧可人,熠熠生辉;也像猫。将怒容换作一副勾人的笑眼,他说,“我的亲吻价值连城,你那只破面具抵不了,至少这样才行——”
随随便便地用手一推,那只陶罐就砸在了地上,碎了。
像恶作剧得逞的少年那样笑遂颜开。年纪不小的警探先生咧出了唇角边可爱极了的梨涡,摊了摊手,以个庆贺般的快乐声音道,“bravo.”
这个刻意激怒对方的行为似乎奏效了,屋子的主人朝那地原色的陶瓷碎片微微倾下了脸,投去的目光像一束黎明前残存的月光。
不少时间后他才抬起了眼眸,问向这个当着自己面撒野了的客人说,“这样就够了?”
“我想……”褚画耸了耸肩膀,颇显孩子气地努了努嘴,“还行。”
“不,不够,”一脸沉默地拄着拐杖缓缓行出几步,康泊从一种十分严肃的神情中超脱出来,突然望着对方笑了,“你值更多。”
他以击打高尔夫球那样的姿势握着手杖,跛着脚步移动,将一排又一排摆有陶艺品与古董的架子打翻在地。小型的茶具,中型的花瓶,乃至大型的人像,连同有些架子上饰有的水晶玻璃全都摔在了地上,发出此起彼伏、四分五裂的震耳声响。
简直像首疯狂的交响乐。
褚画不得不抬手抵挡,以防止四绽的玻璃碎片像惊溅的水花一样溅到自己脸上。
这个静谧的午夜就这么被划破了脸面,血肉模糊。艾琳听见了这个可怕的响声,赶紧端着手中的猎枪跑了来——还未迈入门内,垂着一绺褐发的美丽男人便冲着她大喊,“艾琳,我要音乐!”
唱机中飘出了由大型管风琴演奏的教堂音乐。在这安宁又肃穆的旋律声中,康泊踏准着每一个节拍地挥舞起手中的银杖,砸碎了①38看書网架、花架或者别的什么装饰架上的陶艺品,转眼已是一地为飓风席卷般的狼藉。
再没有可以毁坏的陶艺品后,他坐上了书桌。微侧着身子与头颅,脖颈纤长优雅如同天鹅的颈项,淡褐色的头发从脑后的马尾中散出不少,有些凌乱地垂于那俊美削瘦的颊边,却丝毫显不出他的狼狈。他像刚刚经历了性高潮一样汗流气喘,额头沁出了些珍珠似的汗珠,眼眶部分的血色更见浓重,似把他的眼白都浸润了。
极致苍白的皮肤此刻荧荧发光,唇色似饮了血般鲜红欲滴。康泊伸出同样颜色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向怔立于不远处的褚画隐隐一笑,“这样才够。”
这个男人的眼神赤裸妖娆得像个娼妇,仿佛要剥尽对方的衣服。
“你……”年轻警探呆立原地,微微开启着嘴唇。他怔了半晌才缓过神来,朝对方掷出一声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你简直是个……是个怪物……”
然而没走出多远,又踏着匆匆的脚步折了回来——
“很显然,你是个怪物!”褚画看上去莫名的愤怒,隔空指点着男人的鼻子道,“你是变态,是畸形,是永不可被治愈的精神病患者!你还是凶手,这点我确信无疑!”
他又折返而去,可没过一会儿居然再一次折了回来,“我知道你到底打得什么主意!你挖掘我的伤疤!你揭露我的悲惨童年!你想靠这个摧毁我的意志力,洗去自己的嫌疑!但我告诉你,门也没有!”
康泊笑了笑,稍一耸肩说,“我可一字也未提到你的‘悲惨童年’。”
对于自己的“自投罗网”更显羞恼,褚画开始口不择言。他毫不介意自己说了大话,眯起眸中的花哨反露出凶光,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有不畏强暴的决心与正义感,还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进取心,下次见面我会要你好看!我会找到证据,查明真相,我会让你颤抖着向我讨饶,我会让你跪着乞求死者家属们的原谅!”
康泊大笑起来。与他本人一样,他的牙齿同样漂亮得不可思议,宛若精心雕琢过后的白水晶,再一颗颗工整镶嵌于牙床。对于对方连串的挑衅似的话语,他仅以一句话给予了回答。
“下次见面,你会和我做爱。”
“我会掘地三尺找出那个雷丁,”警探先生仍旧为怒意牢牢掌控,冷声冷面地一气儿说下许多,“我会让他和那个黑妞一同出庭指证,让你百口莫辩!”
康泊也仍旧淡淡微笑,“你会和我做爱。”
“我会揭露你的谎言,发掘你的弱点,我会把你送进监狱!”
“你会和我做爱。”
“……”
喉间迸出一个拿对方没辙的怪音,年轻警探变作一副吹须瞪眼的猫的姿态,抬起两手胡乱揉了一把脑袋,掉过身走了。
这回是真走了。
“我可以找人送你。”那个柔软含笑又全无音调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不用!”褚画头也不回地就往外冲,“我可以打车!”
“这个地方打不到车。”
“我可以用跑的!”
“好吧,天亮前你没准儿能回到市区。”
男人的喉间又迸出一个怪音,逃似的出了门。
※ ※ ※
褚画一冲出去就悔了,他是搭碧姬的车来的,但该死的现在他得自个儿走回去了!
残断的墙垣,无名的石碑,怪枝嶙峋的老树,陡然而起的土丘,郊区的蛮荒一览无遗。午夜的天空望去浓云滚滚,除却月下参差的怪影,一颗星子也没有,似乎魆风骤雨即将到来。
褚画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公里才搭上了便车,他往卡车的副驾驶座上蜷了蜷身子。只感困意压得眼眸难睁,连声“谢”也没道就睡了去。
※ ※ ※
为人叫醒的时候他已人在市区。两个多时辰的倒头小寐并未让他清醒多少,一步一晃地走在了悄无一人的街道上。
酒精的亢奋劲儿虽已散去大半,但胯间的玩意儿还是胀得不太舒服。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强迫自己克制血液里沸腾的欲望,更从未如今天这般成功过。
迷迷瞪瞪的警探先生四下望了望,确认这条陌生的街上的确空无一人后,心安理得地把手伸进了自己的牛仔裤。
最近吃少了垃圾食品,有些瘦了,裤子都不用解开。
褚画边晃荡边自慰,半梦半醒中正摸得云里雾里的舒坦,街头的阴暗角落里猝然蹿出一个人影。
蹿出的人手里拿着一块砖,不由分说地砸向了年轻警探的脑后。
砖角碎成几块,不遗余力的几下重击带出了汩汩的鲜血,完全把褚画给砸懵了。还未来得及把手从裤子里抽出,就听见袭击者狂吼一声地扑了过来,将背身相对的自己用力抵在了墙上,还伸手去扒自己的裤子。
“这个时候还一个人在街上乱晃,你就是干这行的吧……”袭击者开了口,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声音,还含着怯意与哭腔。“你让我干一次吧,求你……这对我很重要……我可以给你钱……”
“你个王八孙子!我他妈不是干这行的!”反应过来的褚画猛然转体反身,以腰带臂地横向挥出一拳,一下就将对方击倒在地。
借着街灯的光亮看了看,袭击者是个红头发的白种男孩。
跌在地上的红发男孩还想扑身上前,忽而两眼惶惶睁大地望向了眼前男人的身后——那极度惊恐的模样就似撞见了鬼。他用手指朝年轻警探的后背处指了指,居然就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颅脑血流不止,头疼欲裂的褚画摇摇晃晃掉转过身——然后他看见了一个穿着胶质雨衣的人,就站在离自己不足五米远的地方。
雨帽遮掩大半的脸孔,未能完全收拢的金发垂落肩头,“她”的手上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型尖头剪子。渗出嗜血的寒光。
褚画当然知道自己看见了谁,下意识地去摸枪。
“hooooo...oly shit!”意识到自己把配枪掉了的年轻警探只说出这一句话,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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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姐弟(1)
褚画离开没多久,简单地收拾好了行囊,康恩娅也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这个念头原本尚在襁褓,但今晚餐桌上所发生的一切催促了它的生长,女孩已完全坚定了自己要离家出走的决心。
自打身陷迷恋自己继父的囹圄之中,母亲的死亡与伦常的羁绊就时常让她感到重重枷锁在身,洗不脱遍体的腥污,得不到上帝的原宥。
她的盘算看来万无一失。已找了一份脱衣舞娘的工作,不菲的报酬让她不用担心尝受流离失所餐风露宿之苦。尽管在她走红前,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会被凶神恶煞的老鸨挥来斥去;而她的房东长得奇胖无比,脑袋很小,身形却巨硕无比。活像一只下巴坠着粉红色皱榴的火鸡——看来也不太好相处。
康恩娅在康肖奇的房间里脱掉了身上那件有着泡泡裙纱的白色睡衣,一身具有朋克范儿的野妞儿装束正待被她换上。整栋房子只有弟弟的房间可以踩着高耸参天的栗树爬到地上,她不能让自己离家的举动为人发现,尤其不能让康泊发现。
康肖奇穿着睡衣坐在床上,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里的模型飞机——无论有没有生命,所有拥有翅膀的物体都让他心生向往,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姐姐。康恩娅正在镜子前搔首弄姿,那只穿有乳罩和内裤的迷人胴体散发出少女独有的幽幽体香,引得他像条闻到肉香的狗那样止不住地馋涎欲滴。男孩懊恼自己的失态,暗暗咽了口唾沫,突然开口说,“你不能这么做!”
“我能,只要我愿意。”康恩娅对着镜子抹唇膏,弓下背,屁股朝后高高撅起。不时满意地抿一抿薄薄的嘴唇,传统的大红色能让她的苍白皮肤看来健康一些。
“你不能!我要阻止你!”康肖奇放下手中的模型飞机,又以不小的音量喊道,“我要告诉康泊!”
意料之外的叫喊让女孩从镜子前的孤芳自赏中醒了过来,她掉过身子,像打量一个怪物那样打量起自己的弟弟。那种可怕的、不信任的眼神渐渐消逝,康恩娅突然勾了勾唇角。以个极为风情的手势拨弄了几下头发后,她向床上的男孩俯身过去,“想要吗?”
“嗯?”康肖奇看似吓了一跳,往后挪了挪身子,有些结巴地问出一声,“要……要什么?”
“要我。”苍白清秀的脸孔已逼近于男孩眼帘之前,像狗一样趴伏着的康恩娅伸出了她那柔软湿润的小舌头,舔了舔弟弟的耳垂,“像我们过去常玩的那样,你来……要我。”
“不……不可以……”男孩的脸孔开始抽搐,整个人害怕般地往后瑟缩躲避,“你是我的家人,你是我的姐姐……”
“没错,我是你的姐姐,也是康泊的女儿……”康恩娅两手背后解开了自己的粉色乳罩,又勾起手指将内裤扯下一半——乳房不大,甚至因为长期厌食症导致的营养不良而微微有些干瘪,但那一对乳头却漂亮极了,仿佛是自葡萄架上的累累硕果中精心挑了两颗,又黑又大又圆;小片密匝匝的黑色丛林露出三角地带,隐隐放出风茄1的香气。
这个身材纤瘦、皮肤苍白的少女忽而变得妖冶鬼魅,唇边绽露的笑容却纯真如同稚儿,甜腻腻地问说,“想要吗?”
男孩还在自我较劲着挣扎,女孩却已经抓起了他的手,引领着那有些粗拙的手指滑过自己柔软馨香的长发,滑过自己光滑细腻的皮肤——男孩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战栗。他迫切地想把手挪开,可对方却不依不饶地握着他的手不放,又引着滑过一颗胸前的成熟果实,滑向那片潮湿温热的密林……
或许是两年前,或许是更早些的时候,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间就产生了一种离奇、香艳、又畸形的情爱关系。也正因如此,餐桌上,康泊才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扼住他的七寸,让他臣服,让他就范。
他起初确实只想保护她,如同保护他未能保护的母亲那样,但渐渐错构了自己对于这个“姐姐”的感情——“姐姐”二字对康肖奇来说,或许从头至尾不过一个似真还假的抽象概念。
这个少女不仅不是他意淫中的阿尼玛2,甚至还完全把他当作了一条狗。一条巴普洛夫的狗。
每当他拒绝她,她就会使出浑身解数去引诱他;而当他为她着迷甚至疯狂的时候,她就狠狠地推开他。
弟弟很快就被自己的姐姐脱得一丝不挂。十四岁男孩的性器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模样,饱满的龟头像肥厚的松蘑。
一如过往那般,他们赤身裸体、互相把脸埋于对方下体地苟合,可她却不准许他完成最终的进入。
女孩的冷酷表现对于男孩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阴茎涨得很大,而女孩的舔弄始终只是带有故意性质的隔靴搔痒。这个年龄的男孩受不得这样的刺激撩拨,蓄势待发的身体犹如被人安置了一个充气泵,正不断地不为人察觉地往毁灭中胀裂——他的欲望像涨出堤坝的河水,急于寻找一个排遣的出口,却因被对方用舌头堵住了铃口而倍尝痛楚,无法如愿。
“你和他说话时都不敢注视他的眼睛,”一番对弟弟的肆意折磨过后,康恩娅显得心情格外愉快,“你阻止不了我。你根本是个连强暴都不敢的窝囊废!”
穿好衣服,将装有现金和少许少女用品的双肩包挎上肩头。她竖起指头放于唇边,嘘了这么一声以警告对方守口如瓶,转身就从窗台上爬下去了。
※ ※ ※
红发男孩用手指朝被袭击者的后背处指了指,就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口袋里塞有送外卖积攒的两百多美元。男孩原本打算用这笔钱来找个家伙发泄他的欲念。而且不找女人,只找男人。
他没想过袭击这么一个素昧平生的家伙,但在看见对方摇摇晃晃走来的时候临时改了主意——他实在怕极了再度被人拒绝!
男孩爱上了学校里一个漂亮姑娘,为她梦绕魂萦,茶饭不思,更为她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斟字酌句,写了一首音律柔婉、情意隽永的情诗。
可很遗憾的是,那姑娘不爱他。不仅当众念出了他写的情诗,还伙同一群高大、健壮又英俊的橄榄球队员奚落他、挖苦他、嘲笑他,指他是个浑身上下透着酸味儿的、只会唧唧歪歪的娘们。
男孩越想越觉羞愤难当,趁着放学找去了橄榄球队,结果被其中一个家伙打翻在地,一脚踩在了胯间。
痛不欲生的肉体打击渐无影踪之后,很快他发现了一个让他难以启齿的新问题——他无法勃起了。
男孩曾在报纸上读到过雨衣杀手的新闻,知道这个臭名昭著的家伙有弑杀牛郎以及切割他们阴茎的恐怖嗜好。一想到自己刚才竟与这么个杀人魔头打了个照面,顿时感到脊背发凉。红发男孩仍旧滞留于极度的恐慌中无法脱身。跑过蜿蜒虬曲的碎石小巷,瑟瑟缩缩地躲于巷尾的垃圾箱旁,一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儿,一面在胸口比划十字念念叨叨。
一阵异声突然蹿过。他惊慌地起身探头前去查看,稍感心安地发现是一只一瘸一拐的流浪猫。
然而男孩还未完全转过身去,黑暗中的一个人影就扑向了他。
连一声叫喊也未来得及发出,尖锐的长剪子就准确无误地扎进了他柔软的咽喉。身穿胶质雨衣的杀手机械地重复着虐杀的简单动作,举臂、刺下、举臂、刺下……软肋被截断,肺叶被洞穿,男孩的胸膛成了一堆破烂的棉絮,血液渗透了他的衣襟,活像在这小子胸前罩上了一只鲜红的围嘴。
裤子被扯下的瞬间他忽地想起了那为一个姑娘神魂颠倒的日子,发现奇妙的是,坠入有时会令人产生飘然欲飞的轻盈感。比如坠入爱河。
原来死亡也会带来同样的幻觉。
倒在地上的男孩捂着不断冒出鲜血的咽部割口,拼命地张嘴叫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 ※ ※
一身黑色皮衣的康恩娅背着包囊,尽可能不出声响地移动步伐。这个夜晚宁静又不够宁静。雷声隐隐,天空中越积越厚的云层就摇摇欲塌的山脉,暴雨即将到来。
女孩顾不得兴许会被淋成落汤鸡,眼看着自己的出逃行动即将告捷,她的心情与迈向大门的的步伐一并轻快起来。
猝然间,漆黑一片的庄园亮光大作,从各个角落打来的强烈光束晃得她睁不开眼。
可以遥控的白炽灯都亮了。一个男人声音在不远处的别墅阳台上响了起来,“你去哪里?”
那是一个十分柔软又微微带点沙哑的男性嗓音,没有音调的顿挫起伏,古怪而又莫名撼人心魂的动听。
她的弟弟并没有出卖她,早在她与那位警探先生讶然相视的时候,她的继父就已洞悉了一切。
康肖奇在自己的房间里掀着窗帘角,目光森然冰冷,不知终点落于何处。
知晓自己行迹败露,康恩娅仍旧不慌不忙地转过了身。仰起苍白清秀的脸庞,冲高处的那个人影大喊了声,“我要离开你!”
“很好的想法,但是不可以。”身边站着女仆艾琳,康泊拄着手杖,由高处俯眺女孩。他还是以面对面交谈的音量与自己的女儿说话,全然听不出任何情绪地说,“我答应过你的母亲会照顾你,直到你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
“我不会成为别的男人的妻子!我要嫁给你,也只能嫁给你!”女孩不管不顾地大叫道,“你答应我,我就留下!”
“不可能。”康泊的拒绝斩钉截铁,不留丝毫余地,“你是我的女儿,我希望你遵守我的戒律,懂得约束自我的渴念。”
“既然这样,我就要离开你!我不要去那个军事化管理的寄宿学校!如果不能伴在你的身边,我宁可现在就离开你!”女孩的脸上显出痛苦又哀伤的神色,强调着说,“如果你不要我,我就要离开你,我今晚上就要走!我受不了总是被你当做一条狗——你每一次摇动虚妄的爱情的铃铛,我就会满口涎沫跪求施舍,随后再被厌倦了的你一脚踢开,这不公平!”
对于女孩嘶声力竭的指控,无动于衷的男人只是报以了一个淡淡微笑,“亲爱的,你走不了。”
“除非你要我,否则什么也阻止不了我!”
“我没打算阻止你。”他将手杖递给艾琳,反而从她手中接过猎枪。动作利落地拉动枪栓举起枪管,又说,“只要你再踏出一步,我就会射杀你。”
淡褐色的长发垂坠于额前,男人微微眯起了用以瞄准的眼睛。笑容莞尔,口吻亦淡,不似通牒与警告,只是陈述。
康恩娅吃了一惊,随即又马上任性地转过了身,准备扬长而去,“你不会枪击我的——”
话音未落,身为继父的男人就扣动了扳机。
女孩的右手手臂被呼啸而过的子弹擦过,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将她摔倒在地。皮衣被洞穿,一大块皮肉被蹭掉,粘稠温热的血液一刹汹涌而出。
“clip the line3.”康泊笑出声来,再次拉动枪栓后说,“下一枪未必还有那么好的运气。”
一道划破天空的白光之后,接踵而至了一声惊雷。滂沱暴雨如期而至,冰冷地浇灌在女孩的身上。
康恩娅捂住受伤的手臂,仰起头来,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了自己的父亲——雨水劈头盖脸倾倒一般,她离这个男人又太远,无法看清端着猎枪的他是否的的确确目带杀机,
“你……你居然枪击我……你居然枪击自己的女儿……”死亡的恐惧束住了逃离的脚步,康恩娅从震愕中缓过了神,发疯似地尖叫起来,“你会下地狱的!康泊!你他妈会下地狱的!”
惊鸿一笑拂过唇角,康泊微微点头说,“我去过了。”
“你会……你会下地狱的……”倾盆暴雨中,她埋头跪倒在地。泪水潸然,热血涔涔,又哭又喊的模样绝望又惨烈。
听见雨水为人践踏之声的女孩慢慢仰起头来,看见一个不持寸物避雨的男人,就这么拄着手杖来到了她的眼前。
淡褐色长发贴于面颊,衬衣则贴在身上。为雨水浸泡的皮肤惨白一如冰窖中的尸首,他却好似来自水中的俊美神祇。一个残疾者如何会是这样,四肢百骸无一不透出令人神往的优雅。哗然下落的雨水勾勒出一张无可挑剔的男人脸庞,眼睛深邃、温情又怜悯,耸直如峰的鼻梁与玫瑰花瓣般的唇……
湿透了的康泊整了整缀有精致蕾丝的衬衣袖口,跪下身来,将同样湿透了的女儿温柔抱进怀里。
她终于明白,雷鸣电闪的夜是天空对大地恨的毁訾,而翌日黎明则是一封崭新的情信。
如此不遗余力且铿锵分明的对立。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蕈与腐烂的植被,她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也永远逃不出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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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姐弟(2)
屠宇鸣坐在车里,嘴里叼着一根烟,两眼无神地望向车外。
男人目光的终点是十来个涂脂抹粉的牛郎,这似乎是他们经常出没、用以找“活儿”干的地方。
副驾驶座上有个穿着黑色大蝴蝶结公主裙的金发小女孩,怀抱着与她一般模样的金发洋娃娃,正叽叽喳喳地不断说着话,试图以此引起他的注意。他的搭档跑去调查一个神秘富翁,把独自一人在家的小女孩扔给他来照顾。
“我们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我们为什么不去找褚画?”
“闭嘴。”这个男人今晚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他点燃一根又一根的烟,一刻不停地吞云吐雾着。
车厢的狭小空间内盈满了白腾腾的烟雾,玛丽莲皱着可爱的小眉头,开始装模作样地咳嗽起来,“我得下车了!尼古丁会害我得上肺病!”
“褚画不也吸烟么?”
“他和你这种粗鲁的家伙不一样!他从不在一位像我这样迷人的小姐面前吸烟,而且他最近也在戒烟。”
“他不是戒烟。”目光牢牢锁于车窗外的十字路口,男人心不在焉地答,“他是在提前做好最坏打算――烟瘾难除,戒掉自己的情人也一样。”
小女孩眨着那比天穹的星子还闪亮动人的大眼睛,问道,“你是说,他和韩骁要分手了是吗?”
屠宇鸣掉过头看了玛丽莲一眼,做了个挺意外的表情说,“你好像并不太喜出望外。”
“他只想操他,根本不爱他。他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却瞒不过我的眼睛。”玛丽莲低下头,用力拍打着手上洋娃娃的屁股,毫无表情的漂亮脸蛋就像一个心情永远阴霾的继母,“我早知道。他们迟早会分手的。”
“即使没有韩骁,他也不会爱你。”屠宇鸣重新把视线投回了十字路口,“你太小了。你连情窦初开都太小了。”
指间的烟卷一根挨着一根点燃,突然又似看见了什么重要人物一般,手忙脚乱地将新燃起的一支胡乱摁灭。玛丽莲有些好奇地循着男人的目光望去,却发现他的视线尽头也是个男人。
一个挺清秀好看的年轻人,走来向每个看来是熟识的牛郎们打了声招呼,还像个送外卖的那样,给他们每人都递上了一杯热可可。其中一个也挺好看的冲他大嗓门地嚷了起来,“你可真幸运,傍上了国王!不用像我们这样在街头吞咽眼泪和冷风,只要等待国王的传幸就好了。”
“可国王并不总是那么好伺候,”温声一笑,“也许伤好以后,我又会开始和你们争夺鱼饵了。”
屠宇鸣看见向笛在路边徘徊了一小会儿,似乎在等人。他本没想向他走去,结果却看见了一辆驶来的黑色道奇车。
尽管绿灯亮起,那辆停于路边的车很快就开走了,但身为警探的敏锐目光还是让他看见了旁人不可能看见的画面――车内人和向笛传递了某件东西,类似于纸条。
不但如此,他还在车窗被放下的瞬间,看见了车内人的侧脸――警察局副局长范唐生。
但这辆平民化的廉价车并不是范唐生的一贯座驾。也就是说为了这次不能引人注目的见面,他甚至换了车。
※ ※ ※
屠宇鸣稍稍想了想,当即动作麻利地开门下车,于对方转身离开前,出声叫住了他。
“真巧。”向笛回过头,望着走向自己的疤脸警探笑了起来,“今天是周五,也是我这周第五次遇见你。”
“我在附近巡逻,拐到这儿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你好像以前经常在这里……找生意,”屠宇鸣有些支吾地说,“你是唯一一个遭到‘雨衣杀手’袭击还活着的人,没准儿他已经视你为猎杀目标……”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向笛又笑了,“你在保护我?”
“我在查案!”屠宇鸣大起嗓门嚷了起来,“我不过想着可以通过你抓住他!”
显而易见的口是心非,但对方似乎也并不乐于揭穿,仅抿出个唇边的浅浅弧度说,“当然,你在查案。”一低头看见了抱着洋娃娃跟下车的金发小女孩,向笛冲她绅士地欠了欠身,问,“可爱的小姐,允许我请你吃夜宵吗?”
玛丽莲昂着她那纤细可人的小脖颈,作出贵族小姐的姿态欣然应允,结果发现对方只是请自己吃路边摊。
注意到小女孩的目光一直逗留在自己的脸上,向笛不禁有些疑惑地问,“我的脸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不是,”玛丽莲仍旧瞪圆了蓝眼睛,一眼不眨地望着眼前的年轻男人,半晌才说,“你可真好看。”
眉目舒展,莞尔一笑,“谢谢。”
“我说真的,你真好看。”金发小女孩抿了抿红艳艳的小嘴,突然又仰起头,一脸骄傲地说,“不过褚画比你更好看。”
“褚画是谁?”瞧见对方一本正经的模样,向笛便也收敛起笑容,故作认真地问,“你的男朋友吗?”
“啊,对啊……”
小丫头还没把话说完,她身旁的疤脸警探就不耐烦地插嘴道,“她寄养在那小子家里,那小子基本可以算作她的养父或者哥哥。”
“屠宇鸣,你太讨厌了!”小女孩气鼓鼓地撅起了嘴,猛地抬起小脚丫,朝男人脚背狠狠来了一下。结果对方不为所动地向她耸了耸肩膀,说,“你这点吃奶的劲儿还没脚气发作来得过瘾。”
发泄未遂,玛丽莲转而又把气儿撒向了坐于对面的这个素昧平生的家伙,“干你们这行的不是可以挣好多钱吗?为什么你还这么抠门呢?”
“哈哈,”向笛笑弯了眼睛,“你知道我是干哪行的?”
“你靠向人脱裤子挣钱,向腰缠万贯的男人或者年老色衰的女人,格伦……就是我的继父,他曾给你们这样的人拉过皮条,所以我一看就知道。”
“确实挣得不少,可是我得存钱。一大笔钱。”对一个这么美丽伶俐的安琪儿,无论何人听到这样的话都不会感到被冒犯的不悦,何况这个年轻人的脾气本就温和如水。
“话说起来,刚才与你碰面的那个人是不是警察局的副局长,范唐生?”屠宇鸣突然插嘴,眯了眯深邃锐利的眼睛说,“别想狡赖,我目光如炬,而他那张弄臣般的嘴脸到哪里都好认得很。”
“如你所见。”十分坦白地点了点头。
“那么说,那些牛郎口中的‘国王’就是范唐生?包养你又让你穿上女人衣服的家伙就是他?”虽是亲眼所见,但疤脸警探仍旧满面不可置信地说,“我只知道他和好几个美女明星打得火热,还不知道他居然有这样的嗜好!”
向笛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笑了,“lifelike a boxchocolates1.”
他说这话的时候屠宇鸣一直望着他的脸――确如玛丽莲所说,这家伙可真好看。和褚画那种他本人一无所知的、眉眼间藏亦藏不住的缠绵悱恻风骚勾人全然不同,向笛的好看很干净,不带肉欲色彩,活脱脱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
可惜,这样的人居然靠出卖肉体为生。
屠宇鸣暗暗叹了口气,自己也难以解释自己的惋惜因何而来,问,“你要存钱?干什么?”
“向莱想出演电影,她现在的年纪有些尴尬,好角色得花钱向制片人买。”顿了顿,说,“这是她的梦想,虽然她已经差不多快要忘了,可我还记得。”
屠宇鸣依稀记得以前向莱提过,她的弟弟中学时成绩很好,本可以考入大学继而过着体面的生活,结果却为了姐姐的梦想辍了学。
他说他来到这里是为了陪她,不想让她感到自己已被整个世界遗弃。
※ ※ ※
这街边摊的樱桃奶酪饼和肉肠烧汁土豆泥都不算太好吃,但听瞎了一只眼睛的摊主说,这好心肠的年轻人常来照顾自己的生意,就像他常给街头寒风中的牛郎们带去热可可一样。
屠宇鸣闷下头狼吞虎咽,玛丽莲挑三拣四地慢悠悠地吃着,而向笛几乎不动盘叉。
正沉默间,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个声音――
“我可爱的弟弟,原来你在这里!”
三个人一同抬眼循声看去,一个身材活似沙漏的漂亮女人走了过来。她面孔风情,身材丰腴,腰肢却纤细得不盈一握。
向莱和几个同样身为妓女的女孩勾搭着走来,一见自己的弟弟就问他要钱。
屠宇鸣皱了皱眉,女人身上的酒气扑鼻而来,掺合着浓浓的大麻味儿。
“只有这么点?你不是已经傍上了国王?”接过弟弟拿出口袋的几乎所有的钱,立马吧嗒吧嗒地数了一遍。女人似乎仍旧不太满意,嘟着嘴道,“啊哈,你在偷懒!趁着和这位英俊的警探先生闲聊的功夫,你本可以再找个男人干一炮。”
向笛些许埋下了脸,只是微笑,也不说话。
“好吧,总比没有强。”向莱凑过那张喷着热烘烘酒气的嘴,在弟弟脸上啄了一口,转而又摇晃着丰腴的上身扑向了身侧的屠宇鸣――疤脸警探眉头皱得更紧,连同脸上的伤疤都不好看地拧出折痕,一推手就将瘫软如泥的女人给挡了开。
“再见,警探先生……对了,替我向你的搭档,那个‘画……什么画’的问好……那天你们在‘罗马’露了面,结果好些个有钱又有身份的男人被你搭档的小屁股给迷了倒,我的老板一眼就看出他潜质非凡,想问他有没有兴趣来兼职?”向莱痴痴笑了起来,语无伦次,疯疯癫癫,果然醉得不轻。“要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随便晃动晃动屁股,就能抵得上你们这些穷警察几个月的薪水……”
喋喋不休的女人终于被同伴们拉扯走了,边走还边不住地回头撒着飞吻。
“好了,可爱的小姐。我必须向你道别了。我白天在一家小餐馆帮忙,不能在外头逗留得太晚。”姐姐走了以后,向笛俯下身向玛丽莲道别,然后又朝一旁的疤脸警探眨了眨眼睛说,“谢谢你一连五天都在这个街区查案,因为确信能与你‘巧遇’,即使那个杀手会随时出现也让我感到非常安全。”
转过身,把自己投入了张开臂膀的夜幕的怀抱。不见了。
“你喜欢他,对吗?”
屠宇鸣愣神望着向笛早已看不见了的背影,突然被身旁的玛丽莲给一语点醒。
“直到刚才,我才相信你并不喜欢褚画。你的心另有所属。”小丫头看似欢快极了,自顾自地往前蹦蹦跳跳地跑,拉着她的洋娃娃跳起了圆转舞步,嘴里还念念有词,“一个男人爱着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爱着自己的姐姐,爱着的姐姐是个婊子……哦,他们三个可真恶心!”
她不停地重复着相同的话语,还饶带音律与节奏,听得屠宇鸣莫名头疼。恨不得扇她一嘴巴。
“……那个男人爱着自己的姐姐,爱着的姐姐是个婊子……哦,他们三个可真恶心!真恶心……”
这个夜晚他的心情既丑且糟,尸斑遍布,脓水四流,就这么无遮无拦地暴露了出来,像被风揭走了盖尸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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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劳驾,滚远点!(1)
——妈妈……求你……
——别这样……这很疼……真的很疼……
“醒了?”
褚画从梦中挣扎地睁开双眼时看见了坐在自己床头的韩骁。虽然深麦色的英挺面庞照旧透着股任何事都不为所动的精英模样,但因熬夜透出血丝的眼眸到底温柔多情了不少。他俯下身,打算在恋人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但是对方冷着脸,极不配合地试图扭头避开。结果因为脑袋挥摆的幅度太大,一下子撞到了离床很近的柜子上面。
“砰”,挺响一声。
“嗷,该死!”头上本来就有伤口,这一撞带来的痛感也让他彻底回忆起来,自己晕倒前撞上了爱切人鸡鸡的“雨衣杀手”。于是慌忙掀开被子,往自己胯间看去。
万幸,那捣蛋鬼还在。
“一对清晨出门的老夫妻发现你头破血流地倒在街边,于是报警把你送进了医院。”
褚画吁出一口气,随后斜眼睨了睨身旁的男人,“你在这儿干什么?我记得你今天下午有个新闻发布会。”在副局长范唐生的积极撮合下,警局要和鼎鼎大名的广播公司合作,打算将轰动社会的几个案子做成电视节目,意在提醒社会公众守法自省。这些曝光率超高的活动在褚画看来,不过是群不甘寂寞的警局混蛋绞尽脑汁想出风头,特别是范唐生,他要为竞选州长拢获民心。
可现在韩骁才是警局明星,他年轻、英俊、勇敢、正义的公众形象深受媒体追逐。
“你这头是铁打的吗,这么撞不疼?”韩骁带着非常温和的笑容替恋人揉了揉脑袋,问,“刚才做梦了?看样子不是好梦。梦见什么了?”他记得刚才他深陷梦魇时的模样,全然不像持枪荷弹的警察,不像勇往直前的战士,反倒像只一碰即碎的瓷瓶,一个惊慌失措的孩子。“梦见我结婚后离你而去了?”
“劳驾,”从床上支身坐起,倚靠床背。褚画稍稍掉头看了看对方,蓦地现出梨涡与月牙眼儿地一笑,“滚远点!”
“别再口是心非了,”精英感十足的男人不离反近。压下身子向恋人靠近,将手探进被角摸向他的身体,笑着说,“遵从你的内心,你知道和我在一起会有快感。”
“和震动棒在一起也有快感。而且,”褚画没有挡开那只越来越不规矩的手,但脱口而出的每个字都针尖麦芒地不入耳,“还不用担心因他的乱交而得上阴虱。”
“宝贝儿,那不一样。”不将语意不善的挑衅放于心上,韩骁笑出一声。衣服毫厘相隔,宽厚温柔的手游弋向了对方的胯间,结果却被猝然收拢的两腿给夹了住。
“的确不一样。”眯了眯好看的眼睛,皮笑肉非地撇撇嘴角,“电力充足的震动棒可以让我爽一天,你只能让我爽五秒。”
“哈,你太刻薄了,”总警监先生不得不将手抽出被窝,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伤了我的心。”
“是吗?”褚画屈身向前,仿佛舔掉浮于唇缘的奶泡一般伸舌舔过自己的上唇,以个粗野极了的姿态说着挺有礼数的话,“you are wele.”
“那我们说些让你感兴趣的——”一个较长的停顿后,韩骁从床头柜上拿起一只大号的牛皮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了一本书递给褚画,“我记得这老家伙是你的偶像。”
“马克西姆·罗塞勒?”这个白发白眉、一脸褶子的白人老头出了名的性情古怪,他不仅曾是名噪举国的探员,更是令罪犯闻风丧胆的犯罪心理学专家。一直懒洋洋瘟在床上不动的褚画一下来了兴致,一把扯掉了腕上覆着的输液管,就打开书翻阅起来。
“罗塞勒月底会带着他的新书来警局做一个教学演讲。只有尉官以上的高级警官才有资格参加。”韩骁又顿了顿,继而一字一顿地点明了对方的身份,“中士先生。”
年轻警探又蔫回了床上。看得出这家伙有些泄气,他掀起被子盖住了脑袋,闷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说,“我头疼,我要睡觉,闲杂人等该走了。”
韩骁走上前,隔着医院里那股子消毒水味儿严重的被子将恋人抱紧,说,“不过有一位警探可以获得额外的参加名额,因为他的总警监男朋友给他开了个后门。”
“偶像也仅限于退休前。”将脸重又从被子里探出来,虽然仍旧牢骚满腹又嘴硬,但面色明显缓和很多,“自退休后他开始满世界地自吹自擂,到哪儿都意得志满地被一群脑残粉围于中央,在我眼里和斯蒂芬妮·梅尔1也没什么区别了。”
韩骁了然一笑,又从牛皮文件袋里取出一叠文件样的纸张说,“顺便,我还给你带了点资料。”
文件饱含了一份巨额资金进出频繁的银行账户明细和一些关于“跨国洗钱”的资料,还夹杂着几张范唐生和一个美丽的外国女人举止暧昧的照片。
那个美丽的外国女人褚画也见过,她是康泊的第五任妻子,碧姬。
年轻警探几乎立马回想起来,难怪当日在慈善拍卖会上,这俩人间的关系看来如此微妙又不同寻常。
他甚至已经猜到,这个女人在做违法生意,而警察局副局长因为皮肉与金钱的双重关系而给她大开方便之门。
“你从哪儿得来的?”半坐起身的褚画粗略扫过一遍手中的文件,目光警惕,一脸狐疑。
“因为藏尸案调查了照片中的女人,没想到另有收获。”
“干嘛给我这个?”
“不愿你像没头苍蝇那样到处乱跑,再稀里糊涂躺进医院里。”耸了耸肩膀,“这个答案够不够好?”
韩骁的对讲机正于此时刺啦刺啦响了起来,里面传来史培东的声音。胖警员语气谄媚地叫着韩骁“头儿”,问对方现在人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出席广播公司与警局联合召开的新闻发布会……
这位警局精英目视着恋人的眼眸,拿起对讲机说,“我正在那个对我最重要的人的身边,在确认他安然无恙前,我不会离开。”
这话挺称褚画的心意。
总警监先生返身而去,在病房门前旋拧门把的瞬间,听见身后人唤了一声,“喂。”
极不为人注意地勾了勾嘴角,韩骁驻下脚步,回头冲病床上的男人眉眼严肃地说,“我有名字。”
只有脑袋露在外头,褚画把自己埋裹于被子里窸窸窣窣地动了一会儿,不太好看的病号服就被抛了出来。韩骁稍稍有些愣神,继而又看见被子里伸出一条光裸纤细又肌肉丰盈的手臂,手指上勾着一条白色内裤。
为被子紧裹的褚画信手甩起了这条内裤,为白牙轻咬着的下唇角似有若无掠着一笑,“我现在就像刚出生的婴儿那样赤裸。”
白色内裤飞脱手指,抛向了男人的脸,随后被对方接在了手里。
将内裤捏紧在拳心,举在眼前,韩骁突然骂出一声,“骚货。”
他以最快的速度反锁了门,然后一刻不怠地扑上病床。
两个男人半跪着身子彼此相对,韩骁自己动手脱去上衣,而那如个婴孩般光裸的漂亮家伙则迫不及待地扯了下他的裤子——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和他闹别扭,拒绝与他亲近,诅咒也一句没少。
褚画凑上脸去咬恋人半勃的阴茎,任那赭中带褐的硕大龟头抵住咽喉,将整根玩意儿吞得很深。捏着根部摩擦捋动的手指带出“哧哧”的声响,一种熟悉的、令他着迷的男性气息立刻充溢了他的味蕾。
避开头部的创口,韩骁把手指插入褚画的头发,手掌像爱抚一只猫那样抚摸过他的后颈和光滑背脊。鼻息越来越重,忍不住口腔的潮湿温热送动了几下胯部,就有些粗暴地将对方推开,压在了自己身下。
“你个王八蛋!我的头——”
“骚货!”韩骁又兴奋地骂出一声。茎身上黏着的唾液起到了些许润滑的作用,情欲的载体已然完全勃起,一下就捅进了对方的身体。
“你他妈温柔一点!你是在打桩……还是他妈的在钻井!”褚画两腿高翘,又爽又疼。起先还有精神乱骂一气,但随着进出自己身体的热物越动越快,越顶越深,完整的字句渐渐吞没在韩骁的粗重喘息声中,只剩下一些支离破碎的音节。
“我不只是在操你……”褚画被干得死去活来,迷迷糊糊中感到自己的唇被堵了住。一个快要令其窒息的热吻后,他听见韩骁附于自己耳边说,“我爱你……”
这句老掉牙的情话竟让他倏然清醒不少。两腿交叉箍紧情人的健壮腰肢,张开双臂攀上情人的宽厚背脊,与他密不可分地牢牢相拥。
“可有那么一瞬间,”褚画睁大眼睛望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空洞洞的目光带着好些内疚与隐隐的伤心,说,“我以为我不再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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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劳驾,滚远点!(2)
屠宇鸣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正巧两人完事儿,韩骁开门而出。
面对这个一直对自己不太尊敬的属下,总警监先生立刻将脸上的笑容收敛干净。两个男人相似的身长体健,但韩骁瞥视屠宇鸣的眼神里分明显出了某种不屑一顾与居高临下的意味。
擦过他的肩膀,走了。
褚画抱着枕头,脸朝下地趴在床上。蓝白条纹相间的被子只盖住了屁股和腰,汗漉漉的白皙背脊和两条挺长挺漂亮的腿就这么光裸地露在外头。
屠宇鸣对他这副放荡的样子看不过眼,斜着眼说,“原来你让我把玛丽莲带回家,就是为了过你的夫妻生活!”
“谢了。”眼眸闭阖,保持着趴伏的姿势一动不动,喉咙里蠕出一个闷闷的音节。
他爽够了,现在困了。
“你是白痴吗!对着这么件板上钉钉的案子穷追猛打就以为能让去意已决的恋人重回身边?”
“你管。”
“我是不想管你,有本事也别和块泥似的瘫在医院里!”疤脸警探依然显得义愤填膺,语声激昂地嚷,“要是没死就快起来!整装一新跟我去查案,否则我掀你被子干死你!”
仍旧死样怪气趴着窝的褚画自己掀开了被子――那浑圆挺翘的小白屁股就这么大大方方露了出来。他手肘朝后,比出中指朝自己的臀缝指了指,“wele.”
屠宇鸣忍不住仰天翻了个白眼――眼梢一睨,看见了床头柜上的那叠文件。
细细翻看了手中的资料与照片,眉头不由愈蹙愈紧。男人倏尔眼神一暗,攒紧了一张范唐生与碧姬的照片就冲出了门去。
※ ※ ※
韩骁在这层楼面的厕所里洗手,手机震动了起来。
里面传来胖警察史培东极致谄媚讨好的声音,“头儿,我呼叫你的时机掌握得还行吧?”
“嗯。做得好。”即使夸奖也渗出鲜明的敷衍的意味,根本懒于与对方交谈的男人微微眯了眯眼睛,道,“只要你听我的话,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
“那么,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侵入情人身体的余韵尚存,男人的嘴角再次不为人察觉地勾了起来,那似乎是一个精英才有资格露出的笑容,他说,“当然。”
“韩骁!”
不慌不忙掐断了电话,微微侧脸透过镜子瞥了眼身后的男人,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我不认为一个下层警员可以这样直呼自己上司的姓名。”
“你太阴险了!”屠宇鸣将照片高举在手,怒视着韩骁的眼睛道,“你想扳倒范唐生,却碍于某些我现在还不知道的理由无法自己动手。你分明知道以褚画的性格,这件案子一定会追查到底,而范唐生绝不好惹。你居然卑劣到利用自己的情人,更将他置于危险之中!”
“我和副局长确实在很多事上有分歧,但这绝不影响我们彼此欣赏,一心为这个城市的太平与安宁着想。”韩骁返身看着怒气冲冲的来人,十分从容地笑了笑,“你所谓的我想扳倒他,根本是子虚乌有。”
“放屁!我曾无意中听到你和范唐生的对话,他似乎抓住了你的命门,让他足以趾高气扬地命你低调行事,让出‘警局头牌’的位――”
话还未完,几步之外的男人突然扑身上前,狠狠一拳揍在了他的肋部。
仿佛听见柔脆弱的肋骨发出了凄厉的呼喊,剧痛加身的屠宇鸣当即还手。两个男人不顾肘膝相撞的血腥与残酷,贴身肉搏在了一起。
拳踢刚猛,身形敏捷。韩骁毫无疑问是近身格斗的顶尖高手,他博采拳击、泰拳、空手道、军警擒拿与自由搏击等项目的特长,并完美加以糅合运用。徒手搏斗亦不弱的屠宇鸣居然很快落了下风,一招攻击不慎,被韩骁以臂弯勒住了脖子。
柔软的喉部遭到致命般的紧勒,受制的男人顿时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不及反应间就被人揪起了头发,将头颅死命撞向了墙壁。几秒内接连四五下的猛烈撞击后,墙面留下一滩血迹,腥红的液体沿着瓷砖的缝隙蜿蜒淌落,滑下妖冶痕迹。
“他很可爱……嗯?”同样喘着粗气的韩骁低头附于男人耳边,粗声粗气地笑出一声道,“他很可爱……是吗?”
“你……他妈……”屠宇鸣以肘部后击试图摆脱对方的钳制,但受制后的拳脚难以施展顺畅,大为减弱的攻击力对他身后的男人而言,不过隔靴搔痒。额面青筋爆出,因喉部受勒而积涌的血液几乎冲破颅顶,整个大脑随之嗡嗡作响。他徒劳地挣扎几下,又嘶哑着骂,“你个王……王八……”
“和同性肛交……最大的乐趣就在于……你知道对方也是个男人,是个不会轻易屈服人下的男人……”韩骁断续着喘气与说话,可浮于英挺脸孔上的笑意反倒越来越显,一如盛暑光亮招摇,“褚画在这点上做得很好,该骚的时候骚,该野的时候野,永远不会让你感到乏味,真是可爱极了……”
对方一直不肯屈服地反抗着,他不得不一再加重手肘紧勒的力道――换作别人,或许已经断气了。
“最重要的是,”呼吸渐渐调匀了,总警监先生继续说,“无论他如何顽劣与撒野,我总有法子让他乖乖就范,让我的阴茎塞进他的口腔或者屁眼……”
“我会告诉……告诉他……”直接又龌蹉的词汇激怒了疤脸警探,他发出低吼,更肘膝并用地试图反抗。
“去吧!”韩骁粗暴地将屠宇鸣的身体重又推撞在墙,揪起他的头发好让他的耳朵贴近自己的嘴唇,“去像个娘们那样告状吧!”眉眼间的精英感消失了,俊朗脸庞一刹扭曲成令人毛骨悚然的模样,带有浓重的杀戮与血腥气味。他朝他耳旁喷出粗重鼻息,说,“可像个爷们那样操他的人,是我。”
松开手,将男人自身前一把推开。韩骁低头捡起落在地上的照片,看了看,随即又折了两折。
总警监先生整了整脖子前的领带与起了褶皱的西装,移出几步,向鼻青脸肿的疤脸警探俯身靠去。
他将手中的照片像投递信件那般塞进对方的胸前口袋,又像抽打耳光那样拍了拍对方的脸,就满面微笑地走了。
※ ※ ※
收拾好满脸满身的狼狈,屠宇鸣磨磨蹭蹭重又回到病房,褚画恰好从内置的淋浴房里走出来。
他冲了凉,换下了病服,看来面孔漂亮,格外神采奕奕。
“你的脸……”褚画看了看搭档一脸的瘀伤青紫,讶然地问,“怎么了?”
垂头丧气地一屁股坐往病床,口气挺闷地回答说,“和两个贩毒的狗杂种动了手,就变成了这样。”
“才两个人就把你打成这样?”年轻警探似乎并不相信,眯了眯一笑就如初月的好看眼睛道,“我记得你以前一个打五个,皮都不会擦伤一点。”
“最近他妈的女人玩多了,骨头软了,使不出力!”即便甘愿如个婆娘般告状,他也羞于承认被韩骁打成这样。屠宇鸣抬手胡乱擦了擦还在流血的头,绕开这个话题说,“倒是你,怎么会头破血流地倒在路边?”
“我撞上那个变态了,那个爱切人老二的变态。”
“什么?!”屠宇鸣一下从床上弹起,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挪向了对方的胯间,“你……”
“你个王八蛋,我好得很!”褚画恶声恶气毫不客气,转而又一仰下颌,以个疑惑口吻道,“我很奇怪,他为什么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了我……”
“也许因为你不是牛郎,这个变态还挺严于自律,只挑正确的对象下手。”
“不是……那个时候我虽然昏迷不醒,但我能感觉到……他不止摸了我,还抱了我。”
“那是因为你风骚又自恋,自以为一整个世界的人都绝望地爱着你。”
褚画刚要张口还击,屠宇鸣的对讲机响了。
斯嘉丽那独一无二的甜美声音传了出来,她告诉他们又发现了一具尸体,一个可怜的白人男孩惨遭刺杀并被切割掉了阴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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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3、不能拒绝跳舞的邀请(1)
即使十一月的天气有些冷了,秋日的天空明媚起来总像在书写情话。阳光劈头盖脸情窦丛生,和穿街越巷带着寒意的风似是携手合撰,仿佛美德与刀子,没人觉得它们二者多么龃龉不合。
褚画一个人坐在警局的操场上,手中捧着一只奶酪汉堡却一口未动,不知神游去往了哪里。
局长霍默尔看见了他,就朝他走了过去。为警局奉献一生的老头等着功成身退,不管局内的事务倒挺关心下属。
“听说你光荣负伤,”白发老头儿模样和蔼地笑出眼纹与脸庞的褶皱,拍着年轻警探的肩膀坐在了他的身边,“受伤了就该好好休息,犯不上这么拼。”
褚画嘴里含着一口空气,鼓起了脸,闷声不吭。
“有心事?说来听听。”
褚画又闷了好长时间,才说,“刚才和那个死去男孩的母亲谈了几句,她说她患有严重的肾病,她的拉尔夫体贴又孝顺,她向我保证他从没有向他人出卖过肉体,而是一直努力打着零工贴补家用。她知道是他儿子打伤了我还代他向我道歉,她说他爱上了一个姑娘,为她受了不少委屈。哦,对了,”顿了顿,轻轻勾了勾嘴角,“她还给我看了他儿子写的情诗,还不错,至少比我懂得讲究韵脚。”
是的,面对一个母亲的潸然泪下,褚画不禁心有所动。警局乃至公众对这案子太过冷淡,宁可哗众取宠大张旗鼓地搞什么tv秀,也不愿增派人手去捉拿“雨衣杀手”。
还有那个对自己和手下警员“受贿渎职”都睁眼闭眼的范唐生,康泊的案子草草结案,也显然与他脱不开干系。
阳光渗过指缝,不知哪儿来的一片很大的风把一整株榉树揽进怀里亲吻,转而又温柔撩动了他的乌黑额发。
“现在我的眼前摆了一只马蜂窝,”倏尔闪现一个含藏彷徨与忧虑的笑容过后,年轻警探接着说,“捅,或者不捅,这是个问题。”
“为什么非‘捅’不可?”
“我的正义感在血液里击节鼓歌,”褚画轻描淡写一耸肩膀,“好比跳舞的人不能拒绝音乐的邀请。”
“那你又为什么还要犹豫?”
“你当我傻,”朝身旁的局长瞥去一个不客气的眼白,努了努嘴,“捅完以后,谁他妈给我收尸?!”
“你知道我为什么挺喜欢你吗?”霍默尔从对方手中拿过奶酪汉堡,咬了一口,边嚼边啧啧称赞,“这玩意儿……永远那么合我胃口……”
“我知道,”褚画掉过头去注视着老头儿那双浑浊又慈爱的眼眸,停了片刻,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我长得帅。”
“再有……再有十六年,我的外孙就如你一般大了。”白发老者微微抬脸算了算,继续饱含笑意地说,“我希望他快快长大,比起宽阔的肩膀我更希望他长有一颗坚定的心。他的笑声来自肺腑;他的热情赤身裸体;他的勇气能攥紧火种抵抗所有的狂风暴雨。”
霍默尔张开双臂,使劲抱了抱身前的年轻人,好似一个父亲拥抱即将远行的儿子,“我的男孩。”他笑着说,“向着你觉得正确的方向一往无前,哪怕前途未卜。”
年轻警探沉下以往花哨勾人的目光,转脸凝视起对方的眼睛。
长达数分钟的沉默相视之后,这家伙蓦然绽出一口白牙,无所节制地大笑起来。“你这老头儿可真讨人喜欢!”没大没小地捧起了警察局长的两颊,狠狠在那张辙痕遍布的老脸上嘬下一口,嘬出很响的“吧唧”一声,“当然,如果你能不怪我把配枪掉了,就更讨人喜欢了。”
没等来回答就霍然起身。
“这顿算我请的,”褚画倒退着走出几步,指了指对方手中的汉堡,微微眯眼一笑,“尽情享用,别客气。”
※ ※ ※
褚画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去捅范唐生的“马蜂窝”,不过当务之急,他要先揪出那个混蛋。
尽管对于这件案子,韩骁始终认为不值得耗尽警力追查下去。但凶案组的白人组长鲍尔森出于“业界良心”悖逆了总警监先生的意思,仍召集一众警探商讨案情。
投影的大屏幕上展示着红发男孩为“雨衣杀手”虐杀并切去阴茎的照片。男孩的胸腔被尖头长剪划得稀烂,遭受到惨无人道的虐杀之后,他的睾丸破裂,断去的茎身就被弃在街边。
这个变态杀手没有收集“战利品”的习惯,作案手法原始而粗暴,不刻意追求形式上的美感与象征意义,而只追求最直接的结果。他不像某些原教旨主义1的狂热信徒,谋杀是为了布道;也不像阉割父亲的克洛诺斯2,切割生殖器的行为寓意权力的更替,暴君的轰塌。
这家伙似乎只是个被复仇女神操纵的冷血暴徒,为着一己隐秘的心理隐疾向弱势者动手。
“我和他交过手,”探员们各抒己见的时候,屠宇鸣开口,“我觉得这个混蛋一定服过役,接受过专业而系统的军事训练。”
“也许是因为你太菜了,”史培东在一旁不以为然,斜眼一指男人脸上未好全了的淤痕伤疤,“才两个混混就把你打成这样。”
另一个警探接口说,“那混蛋太狡猾,不露任何可以追查他身份的痕迹,除了知道他身材高大、异装癖外加可能服过役,警方掌握的资料实在太少。最好的法子是能在他下次向牛郎动手时,抓他个现行!”
对于这种没休止又没成效的内部会议,褚画一向心怀抵触,懒于敷衍。一直窝在角落里打格斗游戏的他在大伙儿七嘴八舌之际突然冒出一句,“要抓现行就得下饵。找个外表好看又够娘的自己人,扔进那个什么‘罗马帝宫’,没准儿就能引那变态上钩。”手指不断灵活地来回摁着游戏键,趁着一招杀伤力十足的断臂攻击的空档,抬头瞥了眼大伙儿说,“法子很简单,关键是人,谁是合适人选。”
话一说完他就悔了。
会议室霎然静无一声,所有人都掉过了头,用直勾勾的、无比期待的眼神凝视着他。
“干……干什么?”几乎把手里的游戏机砸在地上,褚画一边摇头一边嚷,“你们看我干什么?!”
“显而易见,”屠宇鸣挪了挪凳子附身过来,勾起自个儿搭档的肩膀,口吻严肃地说,“非你莫属。”
“当然,我很好看,这个有目共睹……”他眯出花俏的月牙眼自我吹嘘洋洋得意,忽又意识到自己抓错重点地扳起了脸孔,“但我他妈的哪里娘了?!”
“你看看史培东,他的肚腩比得上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疤脸警探仍旧不懈地对对方循循善诱,“再看看马小川,他这一身返祖的毛发就像野猪的鬃,或者看看……”
褚画还打算负隅顽抗,结果身为组长的鲍尔森一锤定音。
“就这么定了!”白人警长一点年轻警探的鼻子,“这个礼拜你必须在那个什么‘罗马帝宫’亮相,这是来自你上司的命令!”
游戏机屏上闪烁出鲜红又硕大的“game over”,他被ko了。
※ ※ ※
“baby,honey,sweety,”一口一声肉麻至极的称呼,“不要愁眉苦脸嘛!抖擞精神,挑一件你今晚上登台的演出服吧。”
“罗马帝宫”的演出后台,屠宇鸣给自个儿的搭档找齐了一套表演服饰,一只缀着金属锚链的黑色皮质项圈、一件压根不可能扣上的皮衣和一条穿上后臀部线条必然一览无遗的紧身皮裤。歪了歪脸上的烧伤疤痕,男人又挤眉弄眼,不怀好意地笑了,“穿上它,你准会艳爆全场!”
像拎着一只发瘟的鸡般拎着搭档递来的那件小得不能再小的皮衣,年轻警探一脸嫌恶,皱了皱眉说,“学龄前儿童才穿这个吧?我怎么可能穿得下?”
“不用扣扣子,更不用穿得下……想象一下,你那裸露在外的粉嫩小乳头上夹有这种铃铛乳夹……”屠宇鸣晃了晃手中的一副金属乳头夹,以个故意拖长音节的夸张口气说道,“maaaaaa...arvelous!”
还未被关于铁笼里登台,褚画看来就已精疲力竭。朝对方手上拿着的玩意儿睨去一眼,半晌才翻了翻眼说,“kill me.”
包括未能为其得手的向笛在内,所有惨遭“雨衣杀手”毒手的牛郎都曾在“罗马帝宫”登台表演,待价而沽。
这是“罗马帝宫”一月一度的盛事,至少两个至多四个的漂亮男孩将会被关在铁笼里向客人们展示,他们或者搔首弄姿卖弄风情,或者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直到竞价结束,被出价最高的人带走春风一度。
“你可别苦着一张脸,把所有的竞价者都吓跑了。我可和史培东他们赌了一百块,你的‘初夜’至少能被叫到一万美元。”
“你们这群人渣、下三滥!”已在铁笼里准备就绪的褚画恶声恶气地骂,倏尔又斜斜一侧眼梢,狐疑满面地问,“他们赌我能值多少?”
“要知道身为你的搭档,我是最相信你的那个。史培东赌你乏人问津,马小川赌你能值五千美元,还有佩特罗、卢西他们……”屠宇鸣一个一个地将大伙儿的底牌给揭开,半数以上的凶案组同僚都为这场“赌局”押上了至少一百美元。
“算我一个。”眼见铁笼即将被酒红色绸布罩起,年轻警探模样挺认真地说,“我押两百。”
知道这小子从不落下一个讹人钱财的机会,屠宇鸣也不太吃惊,只问,“你觉得自己值多少?”
“这里登台的牛郎一夜拍卖的最高价是多少?”
“应该是……五万美元。”
微微挑眉睃眼,褚画笑了笑,“double.”
两只为绸布罩起的铁笼缓缓升上舞台,疤脸警探回到了警局同事们之间。完全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为执行任务,这伙人一面频频举杯,一面大声谈笑,只为等待好戏上演。
“帝宫”内人满为患,各类腰缠万贯又爱一掷千金的男人早已久候着这场欲望的宴飨。娘炮十足的主持人以夸张的语调和举手投足间的淫猥姿态,不遗余力地煽动着场内观众的情绪,将已近沸腾的气氛一次又一次拔至灼灼烈烈的新的高度。
当四壁灯光追打而来,绸布滑落下的笼中美人露出庐山真颜的一刻,台下更爆发出经久不息的骚动。野兽才有的嘶叫与狂吼夹杂着口哨声此起彼伏,浑似要将所有人的耳膜揉裂。
“喔哈哈!快看我们的小褚画,快看!”一个警探一下起身,指着台上大笑起来,“我们可怜的小男孩一直在抓耳挠腮,他看来紧张极了!”
“以后他应该就穿这身办案,真他妈酷毙了!”
屠宇鸣将两手各一指放入口中,模拟出一个极其响亮的哨音,也高声喊道:“褚画!你看上去梦幻极了!不是gay的男人都他妈能爱上你!”
铁笼中的褚画前所未有地稍施了脂粉,白昼一般的强光下皮肤雪白剔透,完美无瑕得宛如一个婴孩。年轻俊俏的脸庞为一团离奇的、日冕似的光晕所笼罩,即使此刻脖戴黑色项圈、身着皮衣皮裤,这团光晕仍令他似神的侍者般圣洁漂亮。
“妈的,你们这群狗屎。”从隐藏在身的微型耳机中听到了那些家伙们的话,褚画忿然骂出一声,又极不自在地抓了抓脖子。距他最近的一个男人满身尿液似的酒渍,不住朝他吧嗒吧嗒吐着舌头,喷着酒气吭哧吭哧地嚷,“小宝贝儿,你的梨涡一定很甜!今晚上我就会用这条舌头好好品尝,一直舔到你高潮!”
年轻警探强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面色佯作淡然不改,嘴唇动亦不动地轻声说着,“我他妈打到你这辈子都勃起不了。”
在褚画与屠宇鸣的视野盲区,一个男人正独坐于这场声色犬马之后。
一双交叠安放的手拄着银质手杖,露出袖口的衬衣缀有精致蕾丝,手指十分修长而美,皮肤惨白得有些骇人。大半张脸隐没于一丛灯光无暇顾及的阴影,只能瞧见他长有一个轮廓异常俊美的下颌和玫瑰花瓣般浮艳而微翘的唇。
他的视力极好,像惯于暗夜狩猎的夜枭一样拥有令人生畏的夜视能力。黑暗中别人看不见他,他却能将别人看得一清二楚,纤毫毕现。
喧嚣背后,他始终面带微笑地注视着笼子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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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4、不能拒绝跳舞的邀请(2)
竞价刚开始时另一只铁笼里的男孩就倒地了。
他表现出癫痫发作时才有的抽搐模样,形容扭曲、丑陋又十足痛苦,以致于“帝宫”的工作人员不得不上台把他给“请”了出来。
现在,等待竞价的牛郎只有褚画一个人了。
史培东一边往台上扔爆米花一边破口大骂,他本来看好那下台的小子可以秒杀褚画,让他无人问津,结果这个意外让他的两百美元就这么打了水漂。
讶然过后,屠宇鸣对着对讲机说,“你小子走运了。现在就你一个,看来double大有希望。”
笼内的褚画不为人注意地往附脸靠向了微型耳机,眼梢似扬非扬的一瞥间,露出可爱梨涡地笑了,“没办法,运气女神对我情有独钟。”
事实上运气女神压根无暇管顾这档子闲事儿,年轻警探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
十几个丰满美艳的脱衣舞娘正在做竞价前的垫场表演。褚画悄悄关掉了窃听设备,将目光移向另一只铁笼内的男孩——男孩非常漂亮,眉目清秀,唇红齿白,湖蓝色的瞳仁透着一股子忧郁脆弱又我见犹怜的气质,看来或许只有十六岁。眯眼打量了一番这个将与自己同场竞价的家伙后,警探先生带起一个笃然的笑容向他靠近,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贴身过来。
台下人的目光都被抛来甩去的大胸脯和白花花的大腿迷了住,没什么人注意到笼内的两只“漂亮宠物”正在交头接耳。
“你知道最近有个案子吗?”铁笼相隔,褚画敛出一脸庄重的神情,刻意把自己那挺清亮好听的声音压得低沉沙哑,说,“已经有三个我们的同行被一个变态切割掉了鸡鸡?”
“我……我听说过……”即使舞台气氛热烈而灯光时闪时暗,男孩的脸色也能明显看出起了变化,“公众说我们罪有应得,警方看来也不乐衷于破案。”
“不不不,警方还是在努力办案的。你看那里——”
顺对方目光所指,他看见了几个模样猥琐举动放荡的男人。仔细瞧,他们无一例外地腰带配枪与对讲机。男孩有些丧失信心地说,“就他们?难怪那个‘雨衣杀手’至今未能落网。”
“没错,他们都是只靠体液调节的低等动物。一见女人就流口水,一见凶徒就尿裤子。”挺解气地编排了自个儿的同事一句,又说,“我想那个变态一定也这么想,警方收到可靠消息,他今晚会再次动手。”
“真、真的?!”男孩大惊失色,几乎破口嚷嚷。
“冷静点,面带微笑,目视台下。”褚画视线向前摆出一个迷人的笑脸,脑袋微侧向一旁的男孩说,“你想,如果不是真的,这么多警察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会被杀死吗?会被切掉阴茎烂在街边吗?!”男孩掐着嗓子嚷嚷,惊慌过后仍旧将信将疑,“可是……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我和这些警察有些交情,因为我和那个变态打过照面,而且侥幸得以生还。”年轻警探稍稍倾身低头,将头上的伤口大大方方展示给对方看,心有余悸般拍着心口道,“我想我终生都不会忘记濒临死亡时的那种可怖感受,那个变态真的差点杀了我!”
正在收疤结痂的创口又深又长,掩于黑发里,像两条蛰伏着的大蜈蚣。男孩终于完全信了,他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结结巴巴,“既、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冒死来这儿登台?”
“我得攒钱做睾丸固定手术,”没人知道这位模样好看的警探先生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演技派,悲伤又自惭的语调拿捏得炉火纯青,“你知道隐睾这事儿一直让我深受困扰。何况,”恰到好处的一个停顿之后,褚画又低声补充说,“他当时放过我转而虐杀了另一人,似乎可以验证他其实偏爱向更年轻的男孩动手——对了,你多大了?”
“我、我……我再过两个月就满十八岁了……”
“我大出你十岁。”一缕饱含忧患与悲悯的气息始终萦绕于那莫名令人信服的纯真眼神中,他将手臂穿过铁栅栏的缝隙,以掌心包覆握紧这个可怜男孩的手,用缓慢的、低沉的、极为同情的口吻说,“我为你担心。”
“我、我……我得离开……我必须离开……”这个只想不劳而获赚它一笔的男孩此刻完全落入了恐惧的深渊,他眨着美丽无助的湖蓝色大眼睛,神态凄切地向对方求取帮助,“可我签了合同,我不能无缘无故地要求离场……”
“不能无缘无故,”一侧眉峰轻挑,年轻警探脸上一闪而逝了一个促狭的笑容,旋即又匆匆焕发于他那明眸皓齿的甜媚之中,让人想抓也抓不住。
“但你可以生病。”
※ ※ ※
台下的男人都这么想,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
这个地方充斥着以施虐为目的的性变态,将会发生的一切都与浪漫轶事无关。
他们发现笼子里的漂亮猎物始终瑟缩于一角,一双清澈眼睛往台下左觑右看,一旦与旁人的目光接触就慌促地躲开。他该是极不习惯这身装束,不住扯拉短小的皮衣试图遮掩自己那洁白如羔羊的身体——楚楚可怜的神态亦与为群狼盯视的羔羊别无二致。
这一发现让他们喜出望外,猎物的拘谨生涩正中他们的下怀。台下的男人们一面发出怪吼一面出价,如饥似渴的目光牢牢追索着褚画的一举一动,那种近乎疯狂的热情简直可以媲美在跳蚤市场讲价的中年妇女。
“五千。”
“八千。”
“一万。”
“……”
“四万五。”
“四万七。”
“……”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的屠宇鸣扯开嗓门就骂咧:“这小子他妈的装什么纯情!”
价格被叫到七万五千美元的时候止住了,出价的人是一个浓眉大眼一脸横肉的中年男人,身形硕阔得活似一堵墙。过宽的眼距与过分的肥胖让他看来像个智力短缺的人,体面的西装与几盎司的香水也掩盖不了他浓重的体味。男人的手指头粗短似蛆,左手无名指处的钻石戒指夸张得好比冰糖一样。
这家伙靠贩卖石油发的家,身后笔直挺立着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看上去倒是很有派头。
当那个男人用蛆一般的手指摸着好几层的下巴,朝自己投来露出一口烟熏黄牙的笑容时,褚画感到十分不满意——他虽没打算为破案献身,但虚荣心总是不停鼓噪,盼望买走自己“初夜”的家伙模样好看些。
而且他本来还算计好了,一下台就得去向那群混蛋们收钱。
“七万五。不管怎么说,你也算破了纪录。”屠宇鸣心情不错,通过对讲机对自个儿的搭档说,“这个赌局没有赢家,只能作废了。”
“哎……等等……”铁笼里的年轻警探则是一脸显见的不悦,在心里骂娘:他妈的这群小气鬼,再加两万五怎么了?!
“如果没有比七万五千美元出价更高的,我们这只可爱、腼腆又不失性感的小野猫就将归——”
主持人的煽动话语还未落,一个男人声音便响了起来——
“十万美元。”
“yes!”那声价格一出,褚画就得意忘形地做了个庆贺的动作,忙不迭地通过微型耳机向那群猥琐家伙们宣布自己的胜利,“你们这群王八蛋都欠我钱,一个别想赖——”
等等,那个声音……
他很快察觉出不对劲,不禁有些着急地向台下望去。
那个声音非常柔软,也很动听,明明并不响亮,却带有一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穿透力。
仿佛凤凰一旦开嗓,鸦鹊就必然无声。四周的喧腾登时归于安静。
表演完毕的向莱和屠宇鸣坐在一块儿,被一群猥琐的警员们围于中央吃着豆腐。她转过头,循声望去,接着捂嘴尖叫起来,“我的天!我的天!”胸腔急剧起伏,丰满的上围因此一抖一抖,圆润娇俏的脸庞一下布满羞怯的红晕,“是康泊!”
“康、康泊?”屠宇鸣吓了一跳,赶忙也回过了头。
他迫切地想见到这个神秘富豪的本尊,可那人所坐的地方光线太暗,除却一个曚昽迷离的影像,根本无法看清他的脸。
事情似乎并没那么顺利。原以为猎物已经到手的肥胖富翁怒气冲冲地站起了身,掉头就向着坐于黑暗中的男人走去。
“我大可以和你这个寒伧卑贱的蠢货竞价,反正我有的是钱,但我不想。我憎恨别人觊觎我的东西!”刚刚来到对方的面前,他就掏出怀里的手枪,气势汹汹地拍在了彼此之间的桌子上,“要么吃我一颗子弹,要么收回你的竞价,乖乖滚出去!”
“对不起,”丝毫不觉处境堪危,拄着手杖的男人稍稍倾身向前。将自己那张如月光苍白的脸庞曝于灯光,茹血似的红唇浮出一个微笑,“你刚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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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5、不能拒绝跳舞的邀请(3)
“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即使只是仓猝一瞥,即使一瞥过后它重又隐于黑暗,即使黑暗蔓延从此篡夺了昼的王权,一旦看见了这张脸,你就再不会忘记。
他的容貌特征符合一切男人或女人意淫中的情人形象,苍白又诡艳的面孔,轻浮又悒郁的神态,微卷的淡色长发束于脑后,露出一张中性感十足的美丽脸庞。一身过分强调古典精致的衣着与这充斥着毒品、妓女与枪械的地方似乎格格不入,反倒像个只以眠花宿柳为己任的中世纪贵族,而真实身份却是某个不贞王后偷藏于衣柜的俊美嬖宠。
原还暴跳如雷的肥胖富翁完全张口结舌地愣了住,半晌才缓过神来,“我每周四晚上都来这里,风雨无阻,从不告歇,但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美人!”
拄着银质手杖的男人面带微笑地欠了欠身,似在俯受对方的赞美。
“你的口音很奇怪,”为了套近乎他紧挨着对方坐下,酒足脍饱般松了松自己的皮带扣。凶神恶煞的姿态全从他的脸孔上剥离了干净,竟用讨好般的口吻说,“你是法国后裔?还是说你有俄罗斯血统?”
“也许,”肥胖富翁无名指上的巨大钻戒光芒闪熠,映入了男人的眼眸,一缕笑意攀上男人的唇角,“我只是一个失语多年的精神病患者。”
“我们犹太人总是小心谨慎,只赚不赔。我本来想打爆你的脑袋,可我现在有了一个想法……”肥胖富翁像彼此熟识多年那样把手搭上了这个美人的肩膀,以个非常猥琐的手势抚摸起了他的肢体,“今晚上,也许我们可以三个人一起……”
对于对方的猥亵动作他不仅没有动怒,反倒把自己的脸向那张痴肥丑陋的面孔凑近,闭起眼睛,做了一个闻嗅气味的表情。
俩人间的距离一下拉近,嘴唇尤其。男人唇红如血,些微兽欲的美感呼之欲出,以索吻姿态微翘的唇缘漂亮得令人胆裂,愣谁见了都会渴望它能对自己的脖颈来这么一下狂热的“情咬1”。
“我们的美人儿似乎是个瘸子?”这形同“示好”的亲昵举止显然已教其魂不守舍情难自控。尽管注意到对方手中拄着手杖,肥胖富翁仍毫不顾忌地放肆大笑,言辞粗鲁,“没关系,我不在乎,断臂的维纳斯一样教人血脉贲张!”粗短似蛆的手指开始不安分地游弋,滑向这位美人细似一搦的腰身,朝他颊旁耳畔喷出一口又潮又热的气息,“只要你有前列腺,我就能用那根大家伙让你爽到哭喊……”
“罗马帝宫”老板的宗旨就是永远不开罪任何客人,他属意一个跳起康康舞来就没玩没了的兔女郎把褚画两手背后捆了结实,随即送往了康泊和肥胖富翁所在的那个位置――不知是纯粹出于感官刺激的需要,还是为防止这些毫无职业操守的牛郎临时改变主意,他们总是会被捆绑着送上客人的“餐桌”。
“或许你们可以达成共识,”娘娘腔感十足的男人翘起兰花指一指褚画,笑了,“是将这可爱的、美味的、像用甜酒浸过的小圆点心由一个人囫囵吞下,还是两个人共享,分而食之?”
他接过其中一人递来的十万美元的支票,心满意足地走了。
※ ※ ※
褚画听见那个声音时就察觉出异样,而今这般近乎衣不蔽体地出现在康泊眼前,实在让他尴尬得想死。
可康泊居然连一眼也未向他投来,令他庆幸的同时,又不免有些难以言喻的泄气。
仿佛由于秉性冷静又温和,康泊对于身旁的骚扰始终表现得镇静自若,无动于衷。灯光太暗,他放下手杖,取出火柴,打算点燃桌上的烛灯――对雪茄的耽爱让他身上常备有火柴。
摩擦过后,火柴头发出一声频临死亡的细碎叫喊,溅出几颗火星,蹿出一朵微弱的火苗。
点燃烛灯的姿态十分优雅,眼波往旁处轻佻一勾,似朝年轻警探瞥去了一眼。
完成使命后的火柴被头朝上地竖置起来,这种专为雪茄特制的火柴燃烧的时间比之普通火柴更久一些。康泊的视线笔直落在指尖的火柴上,惹得另外两人也忍不住循着他的目光朝那将熄未熄的火苗望去――他们同时惊讶地发现,火柴的焰苗仿佛获得生命般翩然起舞,而这双琉璃似的眼睛亦随着火苗的舞姿奇异地变幻起来,时而意境空澄,时而迷离妖冶。
天旋地转的一阵晕眩感袭来,褚画不由警觉地挪开了眼睛,这摇曳的火苗似乎与催眠术中摇摆的怀表具有异曲同工的诱导作用。
在火焰即将烧到手指时康泊松开了手,任那焦残的黑梗坠落。
“你的身上有氯气和阴虱药膏的气味,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这么推测,”侧过脸,凝视起为肥肉堆挤的一双小眼睛,说,“你不但有一个私人泳池,还有一个行为放荡的妻子。”
肥胖富翁吃了一惊,他今晚出门前的确在自己的泳池里游过泳,但已经仔仔细细洗过了澡,喷过了香水。
而且他最近也的确饱受阴虱的困扰,尽管招妓的前后他总是小心地用乙酸洗液清洗消毒,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中了招。这个只有和妻子做爱才不那么过分谨慎的男人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自己把阴虱传给了对方。
似对对方的心中所疑了若指掌,他垂下华丽至不可思议的长睫,虚弱模样地扶着额头,“过于敏感的五感知觉让我神经衰弱。”
“我的妻子是个模特。”肥钝面孔生出了些许阴霾之色,肥胖富翁皱了皱鼻子说,“她是个好女人。”
褚画不太明白康泊的意思。
“很巧,我的妻子也是。她常常趁我不在家的时候,为我准备一些意外惊喜。”惨白修长的手指自额角滑下,旋即又划出妖娆的弧度拂过自己唇角,男人全然不吝美丽地露出一个微笑,“不贞的妻子与性感的泳池清洁员,过分成功的男人们总是同病相怜。”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个有钱人肥胖、丑陋、贪婪、霸道,却并不愚蠢,他读懂了对方眼神中的意味深长,不但感到了被冒犯,也感到了被欺骗。
他的泳池清洁员是个古板保守的老头,与“性感”二字浑然无关。
但他有个高大又强壮的园丁,拉丁男人,面孔就像佐罗时期的班德拉斯。
对方眸中一闪即逝的疑忌仅有十分之一秒,然而在他看来,一如回放了二十分钟的慢镜头那么冗长。
“她表面上年轻迷人,花枝招展,骨子里却是饶舌的鹦鹉,贪婪的牛虻,放荡的母狗。她沾沾自喜,向所有的朋友地毁谤自己的丈夫愚蠢至极,让全世界都唾笑你头戴绿帽却毫不自知;她像吸食鲜血那样吸食你的精力,挥霍你含辛茹苦得来的财富就如同泼去碗中的热汤;更重要的是,你不但有钱给她倒贴,同时又是这么的‘风雨无阻’……”一个恰到好处的停顿之后,康泊微笑着说,“没理由她今晚不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褚画完全看明白了,康泊在煽动这个男人的怒火,敲响这个男人理智的丧钟。
而且,的的确确奏效了。
这个绝不容人觊觎自己东西的富翁霍地起身,怒腾着的血液已快冲破颅顶,将他这张布满横肉的大脸胀得更红更大。他这就要回家去“眼见为实”,然后让那对奸夫淫妇付出鲜血的教训!
还没跨出两步即被唤了住。
“你的枪。”康泊握着枪管将桌上的手枪拿起,以个倒持太阿的、会令对方安心的姿态将枪交还于对方手中,“不想家丑进一步外扬,就不必让你的保镖寸步不离――有它就够了。”
※ ※ ※
热情奔放的康康舞女郎开始表演,一排排整齐划一踢动的肉感大腿,稍稍缓解了那些竞价失败者们的沮丧情绪。
屠宇鸣当然相信自己的搭档有能力安然无恙地脱身,可本该竞价完毕就被带去某处豪宅春风一度,他只看见那个报出“七万五”的胖子怒气冲冲地离了开,却不明白褚画和康泊还在这地方磨蹭什么。
“我……我的天,我的天!头……头儿!”史培东陶醉于台上女人的胸脯和大腿之余,也四下张望着是否“有艳可猎”,结果居然看见了韩骁。
史培东惊诧得几乎跌下椅子,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出发前的随口一提,竟能把看似与这种地方永不相关的警局精英给引了来。
更令他诧异的是,就在他谄媚地向总警监先生挥臂招呼之时,坐于他们中央的那个脱衣舞娘向莱竟然也站起了身。她抖着圆润高耸的乳峰,一脸兴奋地向他挥动手臂,看上去他俩应该熟识彼此。
一袭犹如熨烫过的西装,韩骁面色铁青地出现在了门口。他压根无视了忠诚的属下与殷勤的妓女,如鹰隼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视着场内,随即准确无误地锁住了自己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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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6、不能拒绝跳舞的邀请(4)
待肥胖富翁一离开,康泊就将捆绑褚画的绳索解了开。
这个举动倒令年轻警探很诧异。转了转被勒疼了的手腕,他有些怀疑地看着对方说,“我会跑的。”
“不解开你一样会跑,”微微一笑,“或许这样反倒能博得你的一点点好感。”
“何止一点点!我简直爱死了你!”突然意识到语气热情得过分,他轻咳了一声,装模作样地冷淡说,“虽然你也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但不管怎么说,至少你比那胖家伙好看得多。”
“谢谢褒扬。”除了件小到不能再小的皮衣,对方的身体几乎无遮无拦完全袒露,康泊脱下自己那身价格不菲的羽毛领口丝绒外套,为褚画披上。
“我以为你这样的富翁都好这口……”康泊的这个动作令他马上想起,自己这一身胸膛大开、臀部紧裹的装扮太他妈丢人现眼了!虽然羞愧得面红耳热,褚画仍以个粗俗又撩人的姿态扭了几下屁股,故意装作满不在乎地补充,“比如捆绑、项圈、囚禁、乳头上镶钻的舞男……blablabla……”
“确实不赖。”康泊笑了笑,伸手轻轻一掂年轻警探的漂亮下巴,“我一个人的时候。”
“嘿,伙计!”一旁一个举着啤酒杯的大汉突然冲康泊吼出一声。男人有老婆孩子,不能随心所欲地投身一场艳遇,也不是那种可以挥金如土的有钱人。他来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只为过过眼瘾。
紧身皮裤让臀部的曲线一览无遗,比常人窄小的髋骨和肉感高翘的两瓣臀丘,褚画刚才那几下随意摆扭屁股的模样实在把这家伙迷得够呛,于是冲着他身前的另一个男人粗鲁又歆羡地嚷,“马上就能把这只小屁股带回家狠干一场,你可真撞了狗屎运!”
康泊原本大半张脸背对于他,听见他的话便侧过了身。不感被粗鲁言辞冒犯,反倒颇有礼貌地冲其点头一笑,“是的,我很幸运。”
毫无防备地,啤酒大汉看见了一张极致苍白与美丽的脸孔,手上的啤酒杯”哐“地砸在了地上。
他醉意不清,恍然间还以为自己看见了精灵或者神祇。
“我……我的天……”把脸侧去看向褚画,一会儿又挪回目光至康泊的脸上,来回几下的视线移转之后,他半震惊半痴怔地吐着话儿,“你们两个……都撞了狗屎运……”
“你他妈在干什么!”
恋人的突然出现吓了褚画一跳,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一把拽向了他的身边,韩骁怒意明显地说,“你他妈在胡闹什么!”
“我在为破案尽责!”本还莫名有些心虚的褚画瞬间就被对方的态度激怒了,口气生硬地回敬道,“而你只会一面泡妞一面作秀!”
因为调查的关系,他见过这个古怪又富有的男人,捉摸不透的脾性让他没少吃闭门羹。此刻相见,韩骁更感如芒在背的不快意。没搭理褚画,反倒对康泊说,“不管你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全都作废了!你为他花了多少钱,我都会让这儿的老板还给你。”
“忘了它吧。”重又坐下的康泊似乎完全不介意那十万美元,只是笑笑说,“我曾以一颗珍珠的价格得到了整片海洋,还能奢求什么。”
这样的恭维实在太过美妙,虚荣心大大得到满足的年轻警探忍不住白了自己情人一眼,觉得自己的脊梁骨都挺直了好些。
史培东他们好奇得想死,一直朝三个人所在的方向探着脑袋,后来所幸起身靠了过来,将离他们最近位置上的客人给撵了走。
“我虽不在乎那点钱,”微微抬着下颌,康泊将身子后仰嵌入沙发,阴暗中那张苍白的脸孔浮动着一个迷人又笃定的微笑,“但我想知道你以什么身份将他从我身边带走?”
这里有半打以上的警察,每个都长有一张令人不能放心的大嘴。韩骁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是他的上司。”
康泊摇了摇头,随即又把目光移向褚画,问,“你觉得有说服力吗?”
“显然没有。”褚画的回答出人意料又一本正经,面向自己的情人说,“我也想知道,你凭什么恼羞成怒,又凭什么把我带走?”
“别闹了。你知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韩骁脸色更差,虽仍旧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已经十分不耐烦,“别那么孩子气,也别像个婊子那样咄咄逼人,为什么要在乎这些根本没意义的承诺。”
“不,我在乎。”情人的激将法毫无作用。他轻轻一耸肩膀,眯起勾人的月牙眼笑了笑,“我是婊子。我在乎。”
僵持间,康泊朝一直探头探脑的史培东微一俯身,以个确保对方听见的音量笑问道,“他们是一对吗?警局内令罪犯闻风丧胆的同志情侣?”
那些警察们的注意力全被引了过来,已做好了一个准备迎接晴天惊雷的表情,似乎一旦总警监先生表态就会呼其而出。韩骁只在内心挣扎了一秒钟,旋即抬手朝情人的后背处一记重推——这个动作褚画始料未及,一个踉跄就向前栽去,幸而康泊及时起身,在他跌倒前将他揽了个满怀。
“祝你们今晚愉快!”说完,总警监先生回头朝属下们竖了竖拇指,用眼梢指了指褚画,又用满面含笑满不在乎的神情口吻说,“我早怀疑这小子是个gay!他今晚上有福了!”
除了早知内情的屠宇鸣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其余的人都以为这是个玩笑,哄笑不止。
这个男人的怀抱有种离奇的号召力,他像水鸟响应湖泊的号召那样安心地投身在他怀里,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情人就在背后,如此与其相拥长眠也未尝不可。
“哦,是的。我们会把所有的体位尝试个遍,一直做到天亮。美好又漫长的夜晚,不是吗!”一句话未完,自尊心被踩痛了的褚画像只尾巴被踩痛了的猫,返身逃了出去,头也不回。
“你让我刮目相看。如果我是你,就算不能每分每秒都抱他吻他,也绝没有勇气把他推进另一个男人的怀里。”朝对方优雅地低垂长睫点了点头,康泊微笑说,“不管怎么说,谢谢。”
随后拄着手杖,也走了。
※ ※ ※
两个人停驻于车门前时,韩骁再一次追了出来。
康泊倒是颇显大度地笑了笑,先于褚画一步上了车,留下他与自己的情人四目相对。
“你他妈应该知道局子里的人有多么厌恶同性恋!”一旦四下无人,总警监先生便敢于大声为自己辩白,“你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我别无选择!”
“不,你有。你从来都有。”褚画摊了摊手,“就像我可以选择留下,也可以选择跟他离开。”
“所以呢,你今天打算与我争个明白?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就爬上别人的床?!”
以个挺稚气的模样嘟嘟嘴,“也许。”
为嫉妒心与占有欲焚烧的男人无法认可这样的答案,那张一丝不苟的精英脸孔长久地板成铁青色,约莫好几分钟的沉默后,他的唇边突然拧出一丝阴冷的笑容,望着恋人的眼睛说,“还记得瑞士的湖滨小屋吗?”
褚画不解其意,而康泊在他身旁的车里耐心地等待着。
“你让我把你绑在床上,允许我在龟头上戴上金属套环来操你。”男人语声铿锵、字字分明地说,“你爽得又哭又喊,最后像个孩子那样尿了床。”
褚画很快意识到,韩骁说这些不为打动他,反倒是为了在康泊面前羞辱他。
短暂的愣神过后,一种失望、愤怒甚至隐含伤心的表情攀上了年轻警探那张好看的脸。直到刚才他仍在故意与他置气,他原已打算打开心门向他缴械,不料对方却塞进了一只木马。
展开了最为血腥而残酷的屠杀。
“我之所以同意你那么做,”他跨入车门前只说了一句,“是因为你那玩意儿太小了,我从未感觉到过它的存在!”
※ ※ ※
这个世界充满着矛盾重重又无可调和的情感,山巅壑底之间没有桥梁,爱与恨总是各执一词。
天色不浅,道旁的景物如同鬼影憧憧,疾驶向前的汽车似要与这个夜晚溶为一体。目光短暂地锁于车窗外飞驰倒退的树木,一脸心事的年轻警探开始一言不发地检阅起对方收藏车上的唱片。他在其中一盘唱片的封面上看见了一张和自己十分相似的脸,但对方不仅确如他人所言精致得多,而且明显带有整容痕迹。
甚至连梨涡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啊哈,那颗璀璨的宝石。”一面调侃地说着,一面自顾自地把那唱片放入了汽车音响中。
音乐响起,挺吵。
“别想入非非,我只想搭个便车。”嘈杂的音乐让他暂时忘却了因由情人得来的不爽,随着乔奈尔的歌声不成调地哼哼着,又说,“我说过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就像以征服和屠戮为荣的暴君,而我需要的是克拉克·肯特。”
“拯救者。”
褚画停顿一下,继而点头,“没错,拯救者。”
“可那位拯救者即将为一个有身份的女人离你而去。”
“你看新闻了?”媒体没少鼓吹最年轻总警监的优秀,对他那段金童玉女的爱情也津津乐道。
视线停留于前方,康泊不置可否地一笑,“他看上去就像这样的人。”
“也并不全是他的错,”想到了家里的小妹妹,他叹了口气,“这很复杂。”
“your first man?”
“也是,也不是。”顿了顿,自己说,“我中学时狂热地迷恋过我的体育老师,他是个退伍军人,高大、强壮、拥有深麦色的皮肤和硬朗的五官。我想他能读懂我那热切的目光,因为有一次他把我叫进了无人的休息室,斩钉截铁地让我放弃这个荒谬的念头。”
康泊微微一笑,“但显然他已经动摇,一面自欺欺人地洗刷罪垢,一面准备犯戒。”
“是的,你猜对了……很快他就将我推抵在了床上,撕扯我的衣服,进攻我的身体……”
“可你们没有做?”
“……对。”
“为什么?”
“正当他要进入时,我突然看见了一旁柜子上摆放的照片,是他的妻子和一对可爱的男孩……”褚画微微仰脸望着前方,眼神不知终点何处,如落日余晖般宁静又温情,“他们笑得很美,很无瑕……让我清楚明白自己正在干一桩恶行,理应戛然而止……”
“你现在看上去仍然充满了负罪感,”专注驾驶的康泊侧眸看了看身旁的年轻男人,唇边慢慢浮现一个笑容,“难道你们相识至今,你从没背叛过自己的情人?”
褚画想也不想地回答,“没有。”
“谎话。”
“好吧,有过一次。”大感吃惊,旋即也大方承认。他自认是擅于识别谎言的高手,但对方似乎更是个中行家。“大约三年前,一小队海军陆战队的队员来到这里与警方合作,那时刚获得公主垂青的韩骁正在爱达荷陪同国防部长一家,我不太满意,所以……”口吻轻描淡写还带点毫不自知的得意,好像这么样子的“一报还一报”根本是天理昭彰。
“你和一整支队伍都睡了?”
“当然没有!”年轻警探马上嚷嚷着替自己辩解,说,“我只和他们当中最强的那个做过!”
“然后?”
“我们度过了非常快乐又疯狂的一周,瞒着所有人,见缝插针地在任何可以做的地方做。临别时那个混蛋说爱上了我,甚至向我信誓旦旦,要求我随他一起离开——狗屁!我不过玩玩,那个混蛋居然当了真。”也不知在骂谁,褚画显得义愤填膺,恶狠狠地连骂了两声,“狗屁!分明是狗屁!”
“然后你和那位总警监先生就去了瑞士度假?”
“你……”褚画完全愕然,片刻才问,“你怎么知道的?!”
康泊没有回答。猝然一个疾驶转弯,车停于了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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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7、不能拒绝跳舞的邀请(5)
猝然一个疾驶转弯,车停于了路边。
脊骨因剧烈的折转摩擦而感到不适,褚画不太满意地抱怨,“你干嘛突然停车?”
康泊随手关掉了汽车音响,除了风过杂草发出嘁嘁促促的声响与枝头鹞鹰偶或的啼鸣,这个地方静无人声。
“因为内疚。”一直目视前方的男人朝副驾驶的位置转过了脸,微笑说,“一个骄傲又不爱服输的男人能默认情人对自己施暴,显然是出于出轨后的自疚心理。”
为人一语道中的褚画脸色不好,避开对方沸烫的注视,仍旧嘴硬地说,“和谁上床是我的自由,对一个男人来说,脱下裤子做爱和拔出拳头揍人一样稀松平常,根本没必要为谁负疚。”
“你的生命里曾有这样一个男人,短暂出现,给予尚是孩子的你获得拯救的机会,让你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他高大、强壮、拥有深麦色的皮肤和硬朗的五官、内心充满力量与正义感。没准儿就是个退伍军人或者警察。这些看似与你现在的情人不谋而合,事实上却是你的性驱动力刻意在继任者身上抒泄了童年的向往。”稍事一顿,康泊笑了,“当然我只是猜测,你可以否认,但我会知道你在说谎。”
褚画无话可说,他不知道怎样否认对方的猜测,这是他从未提过的隐秘过往,不用说相处了十年的韩骁不知道,他甚至觉得自己都已经把它遗忘了。没想到竟被一个才见了第二面的人一言击溃。
年轻警探怀疑是自己上次见面时提到的“悲惨童年”泄露了天机,这个男人太过可怕,他本该小心应付,而不是轻易就暴露出自己柔软的七寸。
任何词句的斟酌与狡辩看来都徒劳无益,最后褚画不得不重又将视线投于康泊,诚实地点了点头,“是的,你猜得完全正确。但我不想和你谈这个。我现在就要下车了!”
打算解开安全带下车的瞬间,车门的插销“嗒”地一声锁了住。
他被困在里面了。
“你刚才说,只和最强的男人性交——哦,请原谅我的直接与断章取义,那就表示在求取配偶这一点上,你的身体只受原始的本能驱使,完全不受演化而来的意识控制。这让我不由产生怀疑,一个人到底遭遇过怎样的不幸,才让他如此需要一个拯救者的出现。”对方的惊慌失措纤毫无遗地落于男人的眼底,浮艳的红唇带着些许残酷的微笑,问,“他是你的父亲吗?”
“我不知道你不单是个心理变态,还是个生物学家!”于自我防御机制的作用下,褚画嚷了起来,“打开车门,我他妈现在就要下车!”
“看来不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与母亲相依为命,你时常感到体内阴影的张力,那个阴影或许就来自于你的母亲……”尽管一纵即逝,但听见“父亲”两个字对方眼神内的渴求与闪躲仍未逃过他的眼睛,康泊继续说,“你是打算自己坦白,还是任由我猜测下去?”
这是康泊第二次提到“阴影”二字,比起上一次的浅尝辄止,他似乎变得更为尖锐而不留情面。主动的坦白或许会减少痛楚,旁人的挖掘毫无疑问会更不知轻重,更鲜血淋漓。
良久的沉默过后,年轻警探终于选择了开口。他将视线投向正前方的车窗,沉沉地吸了一口气,说:“我的父亲是个警察,但我从未见过他。小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坐在窗口,望着窗台下的蒲公英和无忧无虑玩耍的男孩们,常常一望就可以望上一整天。太阳落山,风把蒲公英带向自由的远方,我看着男孩们悉数回家。有时他们之中会有人驻足朝我投来怜悯的目光……那个时候我就会想,如果我的父亲能在我的身边,也许我会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 ※ ※
窗外明灭的光线打在这具瘦小的身体上,投下淡淡的破碎的阴影,他怯生生地躲在其中,却用最纯澈无辜而又熠熠生光的眼神望向举着枪的男人。
他的下体赤露,阴茎上有不知是胎记还是纹身的黑青色图案,始终呈现充血似的勃起状态。
男人四十岁左右,是个警察,恰好路过此处时听到屋内传来了一种可怕的、非人类的叫喊声,于是破门而入。
“嘿,小家伙。”他半跪在这个只有八岁的男孩身前,竭以可能不惊吓他地柔声说着,“你的母亲……去往了一个很美好的地方,我想你得先跟我走了。”
男孩很漂亮,黑发白肤,眼睛又大又清澈,抿嘴时还能看见一只小小的梨涡。面对陌生人向自己伸来的手,他本能地往后躲了躲,小声地问,“她死了,对吗?”
“是的,她死了。”男人微微有些吃惊,这个小家伙不但知道死亡,还对母亲的死亡表现得从容淡定,局外人一般。他半跪着向前靠近他的身体,问道,“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男孩摇了摇头。
“好吧,看来你真的得和我走了。你愿意和我走吗?”
男孩仍旧躲着对方试图触摸自己的手,惊惶的目光匆匆瞥向男人另一只手中的枪,不似撒娇倒似害怕地撅着个嘴问,“你……会伤害我吗?”
“不会,当然不会,永远不会。”注意到自己的配枪是男孩惊恐的根源所在,于是把枪放进了对方的手里,冲他温和地笑说,“我会保护你。”
男孩还在犹豫,眨着大眼睛打量着这个陌生人——他高大又强壮,皮肤是给人以亲切感的深麦色,又直又黑的两道眉缀在一张轮廓深刻的脸上,压着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
这一发现让他没来由地就在心里认定,这人一定非常厉害,就像电视里常演的那个克拉克·肯特。
片刻之后,攒着枪的男孩终于小心翼翼地走向前,把自己那粉团儿一般的身体投进对方宽阔又温暖的胸膛。
男人一抬手臂就把小家伙抱了起来,又曲起手指往他露在外头的小鸡鸡上轻弹了一下,笑着说,“走之前我们得先找条裤子,把这可爱的小玩意儿藏起来。”
男人意识到男孩往自己怀里钻得很深,一直把脸埋在自己的脖子里,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褚画,画画的画。”
“这名字挺艺术——饿了吗?”
“嗯。”
“我的巡逻车上有刚买的黄油热狗,你吃吗?”
“嗯。”
……
他们离开那栋小房子的时候,才发觉整个大地都笼罩了一层绚烂的红色。油画般的秾艳美感喷薄欲出,漫天的枫叶款款起舞,所有的枫树都秃了。
一个崭新的天地。
※ ※ ※
“我和他住了四个多月,直到他因公殉职,我被送往了福利院。”褚画抿着薄薄的唇,抿出一只忧伤的梨涡,眼里隐隐含着泪光。
明明戒了烟的他突然很想来一支。
身边没带,从车里找到了烟盒,拿出一支叼进嘴里。又去寻找打火机。
呲!
身旁的男人划亮了火柴,递在了他的眼前。
“你闭起眼睛反而得以看见,看见蒲公英被风带向远方,看见漫天红枫,看见那个男人正向你走来……你平缓地呼吸,感到自己如雁般自由,睡梦已悄然而临……”
火柴的焰苗近在咫尺,他的视线不由自主为其凝聚。不知何时嘴里叼着的烟已被对方拿走,即使火柴熄灭,那黑暗中的光点照旧不依不饶地左摇右曳,像钟表摇晃,像舞者旋转的裙摆。
褚画还残存着一丝理性,逼迫着自己与突如其来的困倦做斗争。他想到一件很糟糕的事,自己是被康泊催眠了。
“你一直在寻找这样的人,看得见你在人群中央的落落寡合,看得见你大笑不止时的恐慌悲伤,看得见你一次次履险如夷的背后,是甘于投身天空跃入海洋的眷恋与不安分……是的,你一直在寻找这样的人……”
这时他才想起碧姬对自己的告诫,这个男人可以在一个女人熟睡时悄无声息取走她腹中的胎儿,自己方才确实有些掉以轻心了。
然而一旦打开了记忆最深处的豁口,他就再不可能逃脱对方的暗示与诱导。
年轻警探仍然强打精神试图反抗,但倦意越来越深,越缠越紧。正如同一只蝶被蛛网缠缚,纵然再努力扑棱挣扎,也始终逃离不出这个温柔的圈套。
康泊俯身过来,连绵地吻着褚画的头发与脸颊,衔着他的耳垂轻唱出声,声线是如此甜蜜又阴柔:
away,o human child!
the waters and the wild
with a faery,handhand,
for the world's more fullweeping than you can understand...”
这是一首叶芝的诗,讲述了一个关于仙女诱拐小孩的古老传说。
眼眶微带血色,男人那双琥珀石似的眼睛在黑暗中散发出金子般摄人心魂的光芒,和那张映照于月光下的苍白脸庞一样虚幻不实。
他长发袭肩,红唇妩媚,果真一如仙子梦幻美丽。
眼眸欲闭不闭,就在褚画半睡半醒间,康泊俯脸吻住了他的唇——以自己的唇瓣包覆着对方的,他把舌头送入那微微开启的缝隙中,绕着湿润的舌尖温存舔舐。
嘴唇上递来那柔软又美妙的触感让他感到回到了母亲的子宫般安全舒适,残存的理智的弦线终究绷断了。褚画卸下所有的心理防备,从被动地接受亲吻转而变为主动迎合,仿佛自己正如胎儿般蜷缩身子,吮吸的不是对方的嘴唇而是自己那又小又柔嫩的拇指。四周充满着暖烘烘的羊水,一切苦痛的现实被阻隔在外,逐渐烟消云散。
一个久久不愿离舍彼此的长吻过后,他听不见人间的哭声了,他睡着了。
褚画合着眼眸,睫毛轻颤,呼吸安稳。离开对方的嘴唇,康泊望着这个像孩子那样恬静无邪的睡颜,又俯下脸于他唇上轻轻吻了下,“bonne nuit,ma joséphine(好梦,我的约瑟芬).”
将车内的音乐开至最大声,重新发动了引擎。
一路疾驰,驾驶中的男人舔了舔嘴角,无声大笑。白牙森然尽露,鲜红的唇与舌因缠绵的湿吻带有湿润光泽,令人愈想豁出一切去亲一亲这位美人的芳泽。
摇滚歌手嘶声力竭的唱腔将这片静谧的夜撕扯得面目全非,当然,沉睡中的年轻警探是不可能听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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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8、时间是鸨妇的舌(1)
“褚画……我的儿子,我可爱的小甜饼……”
房子很大,也很古旧。
女人名叫褚雯,是个脾气古怪的刺青师。还是个女孩的时候她就与一个年长出自己许多的警察苟合在一起,因为某些不能为人道明的原因,警察偶尔来看看她,给她钱和一些生活用品,并且与她性交。
直到她怀孕并且执意不顾对方的阻拦生下了腹中的胎儿,婴儿漂亮又健康,可男人却恼羞成怒,最终离她而去。
女人又一次喝醉了,光着脚,一头蓬松散乱的长发垂在腰际。曾经的她非常漂亮,皮肤白皙,五官清秀,身材修长又性感。然而因为过度的酗酒和哭泣,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也不再漂亮了。幸好她的儿子无疑最大程度遗传并发扬了母亲外貌上的优点,小小年纪就是个可人的安琪儿。
自从她爱的男人离开她,这个女人就永远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白天通常倒头大睡,锁死屋内所有的门窗,她那八岁的儿子就孤零零一个人在二楼的窗口往外眺望;一到晚上就会变得异常精神抖擞,对着镜子嘶声力竭地哭嚷叫喊,指责身后的男孩是个魔鬼,是个骗子,是个该下地狱的畸形。‘那些喝空的酒瓶归宿永远是男孩的身体,毒打在所难免。
偶尔,她也会对自己的儿子表现得温柔可亲。
女人给可爱的男孩起各种各样甜蜜的爱称,小甜饼,小肉球,小果冻……把他叫到自己的卧室,命令他脱掉裤子躺在床上。床单许久不曾换过,上面布满各种各样不堪入目的污迹,譬如女人的经血,譬如一个前来纹身结果却和女人搞上床的货车司机的精液。整个不见光的屋子都散发出古怪而难闻的气味。但如果男孩皱着眉头不肯躺下,就会遭到来自母亲的非常残酷的虐打。
屋内的电视机通常都在放映色情片,充斥着大量裸露、轮奸、鸡奸和兽交的场面。
最近,她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褚画,我可爱的小肉球,你躲到哪里去了?”
男孩躲在漆黑的壁橱内,手中抱有一只超人的玩具模型,刚毅的脸型和五官,蓝色紧身衣外加红斗篷,真是英武帅气极了。他听见母亲的呼唤声,赶忙敛住呼吸,不住地在心里默念:惟有听从我的,必安然居住,得享安静,不怕灾祸……
女人的身后拖着一柄救生斧,铁制的斧头在大理石地面上拖出尖锐的叫喊声,隐隐溅出火星。
已经找至了这间房间。
“褚画,我可爱的小宝贝,你在哪里?你是躲在柜子里还是藏在床底下?现在你该在我怀里睡觉,我们还没把你那小玩意儿上的创作完成,为什么你总是不肯听话,为什么你总让我为你烦恼!”
透过壁橱的缝隙,男孩看见母亲高举着斧子,以个疯狂的姿态劈开了一只衣柜――柜子碎成凌乱的木片,栖居里头的白蚁四处狼狈逃生。
男孩瞪大了乌黑的眼睛,即将与母亲视线交汇的刹那又躲下了身子。他一面抱紧了手中的超人玩具,一面在心底乞求,乞求刚才千万不要被对方看到。
地上早已狼藉一片,女人那歇斯底里的破坏还在继续,斧子劈开木头的声音又一次传了来。
“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把你的玩具全都砸烂!对,那些愚蠢的超级英雄们,我要拧掉他们的头颅,切断他们的四肢,就像摘掉玫瑰待放的花苞那么轻而易举,那么有趣!”女人疯疯癫癫地大笑出声,又说,“你是不是也想这样,褚画?你是不是也想我这样对你?!”
那双瞳仁乌黑又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惊惶与乞求,他又一次开始在心里默念起圣经的经文:凡我所吩咐你们的,都教训他们遵守,我就常与你们同在,直到世界的末了……愿主耶稣的恩惠,常与众圣徒同在。阿门……
“难道你也要像你那个该死的父亲那样,为了他身为警察的名誉就抛弃我吗?”笑够了的女人开始哭泣了,“你的父亲就是个混蛋!王八蛋!该死的畜生!是啊,你和他很像,你他妈的什么地方都和他很像!就连那地方的胎记都一模一样……”
超人先生,快来帮帮我……不要让她找到我,不要让我被她找到……谁来救救我……
男孩的恐惧已达到了顶点,全身的骨骼无法自控地错位颤抖,与壁橱摩擦碰撞出“嚓嚓”的响动。他绝望地发现母亲循着声音走了过来,手中还高举着斧子。
※ ※ ※
已经昏睡了超过十六个小时。
这家伙的睡相不算太好,一直在莫名其妙地拱着被子,仿佛正渴望跳出束缚他的囹圄;而且,还不时用脑袋蹭着另一个男人。
另一个男人清醒着,侧身坐在沉睡者的身旁。他是个值当任何人失声吟颂的美人胚子,一张毫无性别感的苍白脸庞,反倒拥有极赋侵略性的美感。
淡褐色的长发无拘束地垂散下来,男人垂着眼眸,始终专注又深情地望着沉睡中的年轻人。天生泛着残忍血色的眼眶从未如此刻般温情脉脉,目光如一泓流水缠绵委曲,也如一场飓风狂暴强烈。他抚摸他的脸颊时会感受到乖巧的、回赠似的抚蹭。
这远比抚摸一张陶制面具来得令其动心。
褚画起初睡得很安稳,猝然而生的一下抽搐之后,整个人开始痉挛起来。面色惨白,汗如雨下,大幅度地左右摆动脑袋,似在极力趋避着什么。一种极端痛苦的神色出现在这张原本阖眸安睡的脸上,如同冰封的湖面一旦出现裂纹,不断延伸爆裂的创口连同其下的暗潮汹涌就足以将他摧毁。
“妈……妈妈……别这样……”紧闭的眼睛渗出泪水,他告饶般地不断哀声重复,“这很疼,真的很疼……”
康泊稍稍离褚画远了些,蹙紧了眉头。犹豫着要不要将他唤醒,免于其受梦魇的无情折磨。
“别、别走……”
睁开眼睛的瞬间,褚画突然支起上身向康泊靠去,张开双臂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把脸深深埋进对方的颈窝,年轻警探仍似孩子一般,因彻骨的恐惧而哭泣不休,颤抖不止。少顷,他忽又仰起一张迷瞪瞪的脸,边探出舌尖舔起男人的脖子、下颌及嘴唇,边以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断续说着,“吻我,抱我……或者随你所想地操我,只要你别走……别走……”
康泊收拢手臂,将怀中人牢牢抱紧,轻轻吻着他的头发脸颊,于他耳旁柔声细语,“好了,没事了……不会有事的……”
温柔的拥抱给了他抚慰,他终于停止了颤抖,也慢慢恢复了意识。
谁知彻底清醒过来的警探先生立马翻脸不认人,推开身前的男人,怒气冲冲地说,“你居然侵犯我!”
康泊不予争辩地笑了笑,只说,“似乎,是你侵犯了我。”
完全记不得刚才自己做过什么的家伙斜睨起眼睛,一脸将信将疑。一低头,看见自己换了身柔软又舒适的衣服。脑海中蓦地划过对方曾和自己说过的一句话,褚画不禁颊旁一热,赶忙扭动了几下屁股。
所幸,该是无事发生。
“我崇尚你情我愿地交合,而非单方面地施奸。”康泊稍稍一抬下颌,露出一个了然又促狭放笑容说,“你脸红了,你很害羞,看来,你是想起了我们上次分手时说了什么。”
“是的!”为人言中心事的年轻警探绷着脸从床上爬起来,自己也觉得自己娘们式的害羞来得莫名其妙。“我说我会找到证据,查明真相,我会让你颤抖着向我讨饶……”
“我会竭力劝你不要抗拒我的引诱,不要抗拒你早想邀我进入你身体的真心。”直白赤露的目光缓缓扫过对方的身体,言辞同样无遮无拦。适时打断对方后,这个男人却饶有风度地表示,在对方放下这别扭的自尊前,无论多想,他都不会侵犯他的身体。
屋子似乎在颤动,像遭遇了一场轻微的地震。年轻警探不服气地埋着脑袋,想了想,突然仰起脸说,“你觉得你能看穿一个人的灵魂,掌控他所有的思想与行为,是吗?”
康泊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那你猜猜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康泊微眯眼睛,表示不解。
“瞧,你压根猜不透我。”蓦地勾起了好看的月牙眼儿,褚画十分得意地笑了,紧接着,他果然作了一个让对方始料未及的动作――
扯掉扣子,解开裤子,褪下衣服的动作迅疾又一气呵成。他很快就赤裸如个婴孩,大方站在对方面前。
挺瘦,但身为警察的家伙无可避免地拥有一身流畅又紧致的肌肉。髋骨很窄,虽说男人的胯一般都窄,可他也比一般人窄。屁股像两瓣小丘,又圆又翘,胯间之物昂着头,尺寸不小,鲜嫩的肉粉色非常迷人。
那只蝴蝶已然张开翅膀,栩栩欲飞。
泪痕已经凋败,漂亮小巧的脸庞像剥了皮的果瓣一般甜美可口。褚画把手放上自己的阴茎,拇指摩挲着红润的龟头,于茎身上用力捋了两把,还故作陶醉地夸张呻吟,“哦,好爽!快来干我,啊,好爽,我受不了了!”
尽管始终保持着波澜不惊的迷人微笑,可对方眸中倏尔绽放的波纹仍旧没有逃过警探先生的眼睛。
“你知道我接下去要做什么吗?”恶作剧得逞似的笑了笑,褚画俯身靠向康泊,于他耳旁语调暧昧地说,“我得先去冲个澡,再去找根够粗够硬的玩意儿,自己给自己来一炮。”
年轻警探得意洋洋地推开了浴室的门,旋即一动不动地愣了住。
方才感受到的轻微震感来自船体的摇晃,透过狭小的窗,他看见了一片与夕阳交辉的海面,时起时伏,无比壮阔。
准确的说,他现在身处大西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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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9、时间是鸨妇的舌(2)
“褚画还没出现?他和谁说过他上哪儿了吗?”屠宇鸣隐隐有些感到不安,他的搭档自那晚与自己的情人“赌气”而别,已经三天没有出现在警局。
“他是你的搭档,你都不知道他上哪儿了,我们怎么知道。”史培东将巧克力卷饼塞进了嘴里,又舔了舔手指。这胖家伙有这个习惯,狼吞虎咽过后一定会逐根地将自己手指头舔食一遍,以示自己祛除了油腻,吃得不留残渣干干净净。挤出一个带着傻气的笑脸,他又说,“反正我们的局长看上去挺喜欢那小子,他回来后就说去查案,谁也计较不了。”
“我不担心他回来没法交代,我担心他的安全。”
“安全?你担心他?”胖男人跟听了个多大笑话似的嚷出了声,“我可没瞧不起你的意思,但――你上次在拳台上打赢他是什么时候?”
屠宇鸣翻着眼儿想了想,似乎答案是,never。
“别看这小子长得比娘们风骚,真动起手来,我看局子里除了我们的总警监能收拾他,恐怕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放屁!”比听见自己技不如人还不爽的屠宇鸣一把揪起史培东的衣领,瞠目骂道,“那是姓韩的玩阴的!那是那个笨蛋让他!”
“你、你冷静……”史培东被这架势吓懵了,结巴了一会儿才说,“你说褚画这几天该不会真的和那个漂亮极了的有钱人干了吧?”
放开对方,疤脸警探还没接话,另一个警察跑来说,分局递上来一个发生于三天前夜里的案子。
屠宇鸣接过资料翻看了下,死者是一个靠贩卖石油起家的富翁,他被自己的妻子与妻子的情夫谋杀在家,因为处理尸体时被人看见并报了警,很快就落了网。
男人被人发现时脑袋只剩下半个。
情夫正是那个富翁的园丁,而那曾为模特的女人一直哭哭啼啼地解释说自己的丈夫占有欲强又有暴力倾向,自己没少为小事挨过他的打;还说什么她的丈夫每周四都在外头鬼混,不到第二天的正午绝不回家,她出于报复心才选择也在那个时候和园丁上床,却从没想过自己的丈夫会在那天突然折返回家。他手里拿着枪,怒火冲天地破门而入。这对偷情的男女惊恐万分认为自己死定了,又发现男人没带保镖,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杀了他。
“这对夫妻简直就是真人版的‘beauty and the beast ’,这么美丽又不甘寂寞的女人当然没理由不红杏出墙。”史培东凑过他那只胖脑袋看了看资料中的照片,颇为惋惜地摇头说,“她可以在‘家庭暴力’上大做文章,没准儿这楚楚可怜的模样能博得陪审团的同情。”
屠宇鸣凝神望着照片上那张眉眼凶横的肥胖面孔一晌,面色突然变了――他认出他来了,那夜在“罗马帝宫”这家伙为自个儿的搭档报出了“七万五千美元”的高价,结果本还气势汹汹志在必得的男人却在和后来者交谈了几句后就一脸怒色地走了。保镖一个没带。
疤脸警探的脑中瞬间闪现出一连串光怪陆离的画面,五光十色的射灯,康康舞女郎白花花的大腿,对每一个妓女与牛郎品头论足的客人,怀抱演员梦的大胸脯女郎……所有的画面最终定格于那个面孔苍白又美丽的男人――将手枪递还于死者的那个瞬间,他的眼神令人细味,唇边眸底浮动的笑意殷红如血,其中的诡艳妖娆延宕着古老谶兆的神秘之感。
直到这一刻他才不再将搭档那声“真凶另有其人”视作荒谬与无理取闹。
“调动警力,去查康泊的住址及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起初埋藏于心的不安突兀而起,屠宇鸣有些着急地嚷,“褚画那小子恐怕真的有危险――”
“不准去!”
史培东毕恭毕敬地挺直身体,超屠宇鸣身后喊了一声:“头儿!”
屠宇鸣转过身去,韩骁正满面愠怒之色地站在那里。
“不准去。”总警监先生铁着脸,以个轻蔑无礼的姿态一抬下巴,又重复了一遍,“身为警察,如果他连这点自我防护的意识与能力都没有,就根本不配出现在我所带领的警队里!”
强自压抑怒火隐忍不发,疤脸警探捏紧了拳头,捏得骨头咔嚓作响,倏尔又露出一个能令他脸上的大疤都熠然生辉的笑来,“你是在害怕吧?”
扬起了两道似精心修裁的浓眉,总警监先生不解且不屑地抛出一个字,“我?”
“你可以不在乎他的生死,但却无可避免地因他而害怕。你怕你自认可以牢牢掌控的玩物离你而去,你怕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赤身露体地躺在一个无论样貌、身家、能力都远比你出色的男人怀里!”
“我下午还有新闻发布会,”不顾一旁的史培东一脸冒着傻气的讶异茫然,韩骁面无表情地驻了片刻即返身而去,“没空听你胡扯!”
※ ※ ※
因韩骁上次无故缺席而延期的新闻发布会还是被搞砸了。
被几个不知如何混入内场的家庭主妇。就在州长、广播公司的高层和总警监先生三手相握接受媒体的疯狂闪光灯之时,她们拿出了藏在手提挎包里的鸡蛋和番茄,狠狠砸向了台上三个衣着光鲜满面笑容的男人,砸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也砸了他们一个狼狈不堪。
带头的妇人是那个死去的红发男孩的母亲。她不满意警方把她儿子的死亡归咎于自身行为的不检点。一个死去孩子的母亲无惧被抓,只为警方的武断感到愤怒。她对着混乱中蜂拥而至的镜头哭诉,“雨衣杀手”的案子警方处之淡然,社会公众也认为牛郎们死有余辜。可现在死去的是一个无辜的男孩,他没有买醉街头也没有靠出卖肉体为生。
在媒体的刻意鼓吹下,韩骁对于这座城市的意义甚至就像超人或者蜘蛛侠,他的出现会引起女性的尖叫,他的英俊与正义感已经直逼娱乐偶像的范畴。但现在,这个警局精英、警界明星的俊朗脸庞上流着鸡蛋黄,而这个样子被全国的观众看见了。
抬手拂去脸上的黏腻,他怒不可遏地扫视台下,试图寻找出这个事端的始作俑者。然后他看见了屠宇鸣,屠宇鸣脸上隐隐约约还留有未曾痊愈的乌青,但恶意得逞的笑容堆都堆不下。
疤脸警探朝不远处怒目瞪视自己的男人作了个躬身行礼的姿势,表示对于对方的窘相,自己十分“乐意效劳”。
那些妇人就是他悄悄带入会场的。甚至他还鼓励她们带上鸡蛋,给那个不顾民生疾苦只会夸夸其谈的总警监先生好看。
好容易控制住局面之后,州长先生即拂袖而去。他把这一切归咎于韩骁的疏忽――事实上他的确是疏忽了,这三天他每天都处于一种一触即溃的狂躁边缘。三分关乎那曾撩到他心中痒处的爱情,七分关乎这已杵到他遍体痛楚的尊严。
范唐生走至韩骁身侧,看似关爱后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年轻人不要太急功近利,总有你的苦果子吃。”
国防部长的千金也在第一时间给自己的未婚夫打来电话,哭哭啼啼地说她的朋友们看见了新闻发布会的直播,现在一个个都在嘲笑她。
面对娇滴滴的未婚妻,韩骁头一次非常不耐烦地摔掉了电话,随后把自己锁进了厕所。
厕所里传出镜面碎裂的声音,同时夹杂着一声非常可怖的嘶吼,压根不像来自那个从来都是西装革履、精英感十足的男人。
十几分钟后,满脸水珠满手是血的韩骁走了出来,对面面相觑鸦雀无声的属下们说,去找褚画。
一个警察表示已经有伙计去找了,然而他们找去了康泊郊区的豪宅,又询问了他的妻子碧姬,找去了所有他可能出现的地方。
这个古怪的富翁就如同凭空消失般失去了他的踪影,也完全猜不到他把褚画带去哪儿了。
“让全城的警察都去找!”韩骁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似乎忘记了手上的伤口,也在脸上抹出了一道令众人更为心悸的血痕,“派人去联系海岸警卫队,请他们出动直升机协助寻找,城市里找不到去郊区找,陆地上找不到去海上找,掘地三尺也得把他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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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0、时间是鸨妇的舌(3)
天空披起了石榴色的绉纱,白昼开始了一天最为绚丽的谢幕时分。从高空俯瞰下去,这艘超过一百英尺的豪华游艇就像是一茎草秆漂浮于无垠海面。
船体仍在微微摇晃,缓过了最开始的不适应,褚画对于被“囚禁”的生活倒显得颇为适应,很快就自得其乐。
他用刀子将一个午餐肉的罐头打开,插出一片塞进嘴里,闭眸做出一个享受于咀嚼的表情后,又睁眼问向身旁的男人,“你要吗?”
康泊摇了摇头。
同居几日,年轻警探发现这个男人吃得极少,除了烈性雪茄和那种会狠狠操你味蕾的红酒几乎什么也不碰,简直像靠餐风饮露也可生存。
“我忘了,”褚画又往嘴里塞进一片,边津津有味地大快朵颐,边以个调侃的口气补充,“你嗜好鲜血,也喜欢在棺材里酣眠。”
“我不明白,”康泊笑了,“为什么这样的垃圾食品也能让你心情如此愉快。”
“我爱垃圾食品。高盐、高糖、碳酸饮料、反式脂肪,”一口气塞进嘴里好几片,他有点噎着地缓了缓,艰难咽下嘴里的食物后说,“没错,我就爱它们。”
男人又笑,“就和你挑选男人的品味一样糟。”
如同晴空丽日倏起阴霾,一想到自己的恋人,年轻警探不免好一阵被人撂倒般的不快意。他放下手中的罐头和刀子,敛出凝重的神情问,“你打算把我囚禁在这儿多久?”
“没人能拘囚你的自由,你大可以自己把游艇开回去。”瞧见对方的脸上现出蔫坏的神色,康泊故作不解地问,“警察学校里没有教你们如何驾驶船只吗?”
“拜托!你这不是舢板,而是游艇,还是他妈的超过一百英尺的超大型游艇!”褚画有些气鼓鼓地嚷,“我是警察,又不是邦德。凭什么要求我会驾驶这有钱人的玩意儿!”
“或者,”康泊面带微笑地提供了另一个建议,“你可以游回去。”
“我有耐心,”稍稍在心头掂量了一下“游回去”的可能性,年轻警探立即心情轻松地耸了耸肩膀,“我有耐心,我可以就这么和你耗着。局子里的伙计们恐怕已经满世界地在找我了。”顿了顿,眯起月牙眼儿朝对方抛了一个笑,“绑架警察,你死定了。我现在只担心赶不上月底罗塞勒的教学演讲,我好容易才能混进场。”
“你是说,马克西姆·罗塞勒?”
“你也知道他?”褚画挺意外,像康泊这样一个成天和摇滚歌手鬼混的富豪不该对犯罪心理学专家有所了解。
“我们很熟。”康泊微微一笑,看出对方的讶然,于是补充说,“他是我第一任妻子的患者和朋友,那时他没有现在看来那么老,也没有现在那么夸夸其谈和擅于卖弄,他不过是个脾气火爆又身陷中年危机难以自拔的警察,并且刚刚被停了职。”
尽管知道对方的第一任妻子叶赛宁是享誉世界的心理学家,但“夸夸其谈”和“擅于卖弄”这两个不太善意的词汇仍然激发了他对于偶像的维护之心,褚画眼梢一睨,不掩不满与怀疑地望着对方,“只要读过他的书都会知道他曾有过一段职业生涯的低谷期,这并不能证明你们就很相熟。”
男人拄着手杖优雅地迈出几步,随即面向年轻警探坐在了床沿,笑了,“他勃起时的阴茎就像弯曲的勺柄——这样足以证明了吗?”
“这样私密的事,你也知道?!”唇畔浮现的诡艳笑容显然指向了一个何其香艳的情境,不禁令其蹙眉生疑。
康泊没有接下褚画的疑问,反问他说,“你想问他关于‘雨衣杀手’的情况?你在铁笼中为人竞价也是为此?”
“是的,”褚画的脑海中倏然划过了一张隶属于一个母亲的苍老脸庞,她的儿子成了无辜的牺牲品,她的悲伤布满了额头眼角的每一道纹路。想到这里他不由悄然叹气,眼神黯淡地说,“如果他能以他的专业知识对罪犯作出描画,那将对警方破案大有助益。”
“也许。”康泊生出食指,惨白修长的指尖轻点了点自己的额角,“一个液态智力1平庸无奇的人,靠着长期实践积累起的一点点经验武装自己的头脑,也许能给那些比他更无能的人一个煞有介事的推理演绎。”
“我倒忘了,”那张苍白俊美的脸庞虽始终为优雅的笑容浸润,可神态中的蔑然不屑如此分明,褚画深感被冒犯的不悦,立马也反唇相讥,“一个变态的思维只有另一个变态才最有可能了解,这叫什么?类比推理?”
“因为变态者们都不遵循人类社会惯有的规则。”康泊不恼反笑,竟还微微颌首说,“是的,我想我和他确实有些共鸣。”
“他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多少?”毫无疑问地表现得有些心急了,年轻警探霍然而起,向着男人所在的方向欲迈步又停止,犹豫不决。
“那要看你愿意为破案付出多少。”他的眼神魅惑,笑容轻浮,一如用妖法施予蛊惑,“沉冤难雪,死去男孩的母亲夜夜哭泣,一日苍老过一日。能否停止这一切,都取决于你。”
愣愣立着。对于这些话,褚画确然信大于疑,可他不甘于服输,更不打算就此和这个古怪的富翁上床。
“你可以多些时间考虑,”康泊起身欲走,又一荡眼梢微笑说,“可是间不容发,或许下一个母亲也将为死去的儿子哭泣了。”
“等一等。”
犹豫再三的年轻警探终于做下决定。以自己的身体作为掩饰,悄悄将桌上那把二十几公分长的尖刀插进裤子后面的口袋,然后走向了床上的男人。
※ ※ ※
他张开大腿坐在他的身上,趁对方不备将裤子口袋后的尖刀藏至了床垫下。两个男人四目相对,呼吸交叠,以极为暧昧的状态咫尺相距。
康泊将手抚向褚画的背脊,微笑说,“我没有太关注这个案子,麻烦你稍作一番解释。”
“他在三个月的时间里以同样手法杀死了三个牛郎和一个无辜的男孩,还有一次行凶未遂。因为他杀人时都穿一件宽大的黑色胶质雨衣,所以局子里的伙计叫他‘雨衣杀手’。”
“变态杀人者往往都曾有过被残忍对待的经历,需要将与己相似的痛苦施加与他人来换得暂且的安宁。作案时同样的穿着与手法,一成不变的作案对象,说明他至少是一个偏执型精神病患的潜伏者。三个月前的一个特殊生活事件的刺激,让一个出于自我防御机制的普通人开始以杀人的方式抵御现实。”
“他用一把尖头利剪作案,每次作案都会切割掉死者的阴茎,但却从不把它当作战利品带走。”
“在弗洛伊德的生殖器崇拜阶段,男孩会由于恋母情结而感受到自我道德的压制及对父亲权威的恐惧,并从而演化成强烈的阉割情结。如果从这个陈旧的框架中得到启示,杀手的行为并不为获得关注与自我彰扬,除了惩戒之外,更多是源自其内心最真实的恐惧和厌恶——”推断适时而止,男人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看懂了这个堂而皇之的索吻动作,褚画不开心地撅起了嘴,但这番开始对“雨衣杀手”剥皮触囊的论述让这个美丽古怪的富翁像极了一个满溢吸摄力的演说家,让他甘为被火引诱的蛾。不及五秒钟的犹豫之后,他俯下脸去,在那如血鲜美的红唇旁落下了一个吻。
“谢谢。”嘴唇与肌肤的轻柔接触让男人露出了更为迷人且蛊惑人心的笑容,继而又说,“‘阴茎’对一个男性的意义不仅是承载其性冲动的生殖器官,更代表了他的全部特征与身理快感的来源——当然,bottom的前列腺快感除外。”恰到好处的一个停顿,康泊以揶揄的眼神看了褚画一眼,又惹来了对方不满的瞪视。“勃起的时间与长度对于一个进入生殖器期的男孩拥有着图腾般的意义,并且延续其此后一生。对于过分强调自我的偏执型精神病患而言,更易成为被赋予主体人格的崇拜对象,简单说,阴茎被杀手看待成了他本人,而切割阴茎的这个行为对他来说,则是一个独裁者以残酷手段剥夺他人自我的过程——我想接下来你得表现得更为热情才是。”
男人再一次适时打住了话音,得到眼波轻佻暗示的年轻警探稍想了想,即又凑过头去。
这次他直接吻在了对方的唇上,并且用上了舌头。
一个令人沉醉的长吻发生间,康泊顺势抱着坐于自己身上的漂亮家伙倒向身后的大床,并且很快占据了主导的位置。
不甘示弱的警探先生在仍未脱离舌体俩俩纠缠的状态就翻身上来,反将对方压在了自己身下。这一位置上的颠倒令其鼻息加重,微微开启嘴唇喘气着说,“他戴金色假发,涂艳色唇膏,给人以他是个女人的假象,事实上却是个体格高大身手敏捷的男人……”
“生物学家按生殖功能区分出了‘雄性与雌性’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类型,生殖过程中,两者的性快感紧密相连,阴道却是阴茎的承载者,这从一定意义上决定了部落文化中男性对女性绝对的统治与支配地位,而时至今日男性也不会轻易放弃这种权力——牛郎和男同性恋者则例外。于是杀手对牛郎这一特殊群体的惩戒无疑也表现了他内心强烈的父权信仰……”趁着褚画凝神细听的不注意,康泊又一次将他压回了身下。
年轻警探仍试图反抗,但对方用全部的重量压制着他的身体,令他无法轻易动弹。
凌乱的喘息也已失去原有的节奏,但面上的微笑仍旧优雅笃然,没有使用任何“可能”“也许”“大概”这样的字眼,他的判断非黑即白,带着一锤定音的自信,“他具有双重人格。现实中的他身处法院、政府、军队、警察这类的强权部门,是一个受人尊敬的成功者,极度自信甚至自我依赖,事事都驱向占据上风。他是异性恋又或者是同性恋中的top,对以出卖肉体为生的人毫不掩藏内心那过了火的厌恶……”
一面拥吻抚摸一面撕扯衣服的束缚,一面论议案情一面不肯退让地翻身争夺。几番位置的上下交换,幸而床够大,两个人才没抱着一起跌下床去。
尽管没有受到酒精的刺激,但翻滚间彼此性器的摁压摩擦已搧生了褚画体内的那团火。他平躺在床,暂时放弃了抵抗,任由康泊用牙齿将自己最后一颗衬衣扣子解开。大口喘气,剧烈起伏着胸腔说,“警方也推断……这个家伙服过役,接受过专业而系统的军事训练……”
“那你该小心了……”以舌尖舔弄起身下男人的乳尖,时吮时咬,忽轻忽重的力道拿捏得极秒,很快就将那侧小小的胸前突起舔得又红又亮,挺胀了一圈。一阵阵迅速传递全身的酥麻感觉让褚画下颌高抬,脖颈后仰,舒服得忍不住呻吟出声。待玩弄够了对方胸前的敏感点,康泊慢慢将脸下移,吻过他的肋部,又吻向了那只小巧精致的肚脐,“或许他就隐藏在你身边……”
为此一言惊醒,年轻警探突然想起了自己与“雨衣杀手”遭逢的那个夜晚。重重迷雾霎然散尽,本还怀疑自己生出幻觉的他无比清晰地想起了昏迷中的感受——对方脱下胶质手套后的轻柔抚摸,甚至还将自己打横抱起,从偏僻小巷移置去了天一亮就人来人往的主干道。
这一发现让褚画冷汗骤下背脊发凉,身体也本能地做出一个轻微抽搐的反应。
“你还有什么隐瞒的吗?”对方身体的细微变化没有逃过男人的眼睛,他解开他的牛仔裤,又往下扯至膝盖处。白色内裤呈现眼前,早已勾勒出一道为欲望勃发的高耸曲线。
“不,没有了……”莫名地决定将这个细节向康泊隐瞒,褚画感到自己的身体已如一张张至极限的弓,就快向缴械而降任其取求了。他将手伸至藏刀的床垫下,摇了摇头说,“够、够了……今天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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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1、时间是鸨妇的舌(4)
“我说了,今天到此为止!”眼见康泊没有中止的意思,褚画以最快的速度握紧刀柄,出手向他袭击。将男人压在身下,用刀刃抵上他的喉管――因为动作太过不加节制的粗暴,对方的脖子被锋利的刃身划开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他喘了口气,恶狠狠地嚷,“我从没打算和你上床,我劝你也放弃这个念头,否则我发誓我一定会宰了你!”
“你大可以动手。得不到你和死亡也没两样。”口吻带着半真半假的谑意,康泊微笑着支起身,以脆弱的脖颈抵着尖锐的刀刃慢慢向褚画迫近,“只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想知道……”
脖子上的血痕为利刃加深,惨白肌肤缓缓淌下殷红的血。
年轻警探吓了一跳,反倒往后缩了缩手。
“我想知道……”一把紧揽对方的腰,嘴唇贴上他的脸颊,“那蝴蝶纹身来自何处……”
那是他的阴影,他的耻辱;那是他拔不掉的龋齿,一击必中的软肋,永远难以治愈的疮痪。短短愣神的一瞬间,康泊夺回了主动权――刀子现在握在他的手中,而褚画又被他压回了身下。
褚画还想挣扎,但康泊已经用刀子抵住了他的下体。
“wow,wow!”他用刀尖划过他的内裤,笑了,“务必小心,这刀很锋利。我可没打算让你受刑。”
该是为了避免锋刃将他的下体划伤,刀子以刀锋稍许向上的平置状态探进了年轻警探的内裤边缘――冰一样的触感贴上最隐秘的部位,褚画不由倒抽一口气。
康泊手腕一挑,白色内裤被划开了――一只颜色粉嫩的漂亮玩物就这么掉了出来。
“你他妈的就是个混蛋,是个变态!”两个人的对垒本就不能算作旗鼓相当,而现在他更是被扼住了命门,一败涂地。大气不敢喘,竭力克制自己身体的颤动,唯恐遭来“阉割”的厄运,嘴上仍旧不服气地嚷,“你依然什么也得不到,你总不见得拿刀子逼我和你性交!”
“我说过,在你放下这别扭的自尊前,无论多想,我都不会那么做。”康泊带着笑容摇了摇头,随后游动起手腕,以刀面摩擦起了褚画的性器。
坚硬冰冷的刀面擦过一侧圆润柔软的囊珠,转而又袭向饱满红润的龟头,整个摩擦的过程中,康泊的手指也若有似无地与他的茎身接触着,毫无温度的令人生怵的触感,并不比刀刃好受多少。
可恐惧与快感相辅相生,倒成了一种绝妙的刺激。
“瞧,小家伙睡醒了。”
即使躺着,稍一移下视线也能看见,经络胀得根根分明,他的茎身高高仰起,如同抬头准备攻击的蛇。
褚画将烧得滚烫的脸别向一边,暗自责怪自己的不争气。
“现在可以告诉我,这只蝴蝶来自何处了吗?”
在这个男人面前撒谎是不明智的。年轻警探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的母亲是刺青师。”
“她现在人在哪里?”
“她死了。”
“死在你的眼前?”
“……是的。”
“怎么死的?”
“干你屁事!”提及母亲的死亡,他的脸上仍存有近于悭吝的冷漠,却已忿声地嚷起来,“你他妈的还是想想绑架一个警察会得到什么下场吧!”
他以无礼的谩骂来舍本逐末,来避轻就重,但并没换来对方的稍许仁慈。
望着怒胀的茎身上栖息的蝴蝶,康泊勾了勾嘴角,问,“你和她做过吗?”
“……嗯?”愣愣睁大的眼睛就像黑洞,褚画完全陷入了一片迷惘之中。
“你和她做过吗?你的母亲?”似乎怕对方不曾听懂,康泊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逐字逐句地又重复了一遍,“你是否曾和你的母亲性交?”
“你、你……你在说什么……”视线开始模糊,身体开始痉挛,他变得不可思议的口舌木讷,结结巴巴,“我……我不懂……”
“她是不是也曾这样让你袒露下体平躺在床?”康泊放下手中的刀,转而以手指抚慰对方的性器。
“不……不是……”
“她是不是也曾这样抚弄你的生殖器,”指尖来回刮弄铃口,手下的身体痉挛加剧,一点点透明的液体自那小口中渗出,“尽管你那时还无法达到高潮,却仍旧感到快乐?”
“不……不是的……”酥软之感自握于对方手中的性器流遍全身,褚画无法自控地呻吟出声,却又面色痛苦地央求,“求你……别再说了……”
“她是不是也曾这样替你口交,”康泊低下头,张开柔软的红唇包覆对方的龟头,几番温存舔舐后又轻轻咬起他的囊珠,“你一次次哭着乞求她住手,又一次次舒服地失禁了?”
“别再说了!”一个猛烈的抽搐过后,他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痛苦吼叫,再抑制不住的泪夺眶而出。
事实上那天恰好有警察在附近巡逻,那个八岁的男孩本可以阻止母亲死亡的发生。
但是他站在阴影里,望着那个该被他称作“母亲”的女人被闯入者勒住了脖颈,突然失了声。
直到她向自己所在的方向瞪大了再未阖上的眼睛,他才又叫喊出声,引来了警察。
“我就站在那里,那个又阴又冷的角落,眼睁睁地看着她断了气。我没有发出叫喊。”
闭上眼睛,想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可泪水却止不住地滑落眼角,打湿了对方的手指。
“好了,我赤裸了,而你成功了……那些最肮脏、最丑陋、那些掩藏在洁净外表下的腥臭灵魂你都看见了。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想用那些可怕的记忆对我开膛破肚,让我血肉模糊,让我尸骨无存,那么,你做到了……你成功了……”褚画侧过身去,以蜷缩的姿态弓起了洁白赤裸的身体,“接下来想干什么,随便你了……”
疼痛是最好的默剧演员。不用再多说话,他的体无完肤已在这个男人面前暴露无遗,尽收其眼底。他用手背挡住眼睛,一如孩子那样哭个不止。
“不,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康泊将褚画拨转过来,拿下他遮挡眼睛的手,轻柔地将他抱进怀里,“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知道有一天我会这样抱着你。”
“鬼扯……第一次相见时,你根本就想用猎枪打爆我的头颅……”
“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男人摇了摇头,微笑说,“我们一早就见过,至今有些时间,只是你忘记了。”
褚画真的忘记了。他睁大迷茫的眼睛,努力回想,可是一直挖掘到记忆的尽头,对于这个人的印象依然空空如也。
“如果你曾去过阿尔卑斯山,如果你曾见到比斯开湾,你就会明白,你像雪山的最高峰那样纯洁无瑕,你的眼神悲伤清澈得令人动容……”康泊柔声细语,轻轻吻上那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的眼睛,如同亲吻清晨带有露水的铃兰花一般小心翼翼,“你现在闭上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没有雨季的地方,花草湿润,空气干燥,你安心地睡着了,不带一分恐惧……”
褚画顺从于对方的暗示,阖上了眼睛,如同找到了规避风雨的港湾。迷糊将睡中他开始有点分不清自己一直苦于博弈的对手是谁,是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是来势凶猛无可抵挡的情欲。
还是二十年前那个绝望无助的男孩。
※ ※ ※
褚画是被一阵巨大的风浪摇醒的,舷窗外一片漆黑,好像回到天地未分的混沌远古。
时钟显示的时间不到凌晨四点。他以为会发生的没有发生,康泊就这么抱了自己一整夜,拥抱自己的温度宛然还存在于肌肤。逝去的这个夜晚就像梦境一样迷离而遥远。
很糟糕。明明该感到侥幸的他却莫名被一种说不上来的糟糕之感充塞了腔膛。褚画有些沮丧地扯掉裹在身上的被子,光着身子走进浴室冲澡。
神智清醒了些,穿好衣服,走上甲板去寻找康泊。
他在那里。拄着手杖,站在整艘船的最前端,直面浩瀚的海洋。挺拔又瘦削的背影仿佛承载了莫大的孤寂。
漆黑的大海与天空丝丝入扣地咬合在一起,整艘游艇一直在他们共同的怀抱中起伏颠簸。轻吁一口气,褚画走向康泊身边,与他一同眺望风浪不息的海洋,长久缄默不语。
世界尽头似在眼前,有一瞬间,他起了个正与身旁这个男人流浪天涯的错觉。
直到极远处的海天交接处猝然裂出一道缝隙,头顶上的天空也应势红了脸。如同一位美人忽而被心仪之人掀开了保守的曳地的裙角,情欲混合血液奔流的彤云便立即绽放在她的笑靥旁。年轻警探知道,那是太阳即将升起。
只是窥见了日出前的一隅风景,他已情不自禁地脱口惊呼:“好美!”
为风吹起的淡棕色发丝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脸颊,柔软又馨香,让他如同遭遇猝不及防的爱抚般心灵一颤。而他身旁的男人仍然目视前方,唇旁掠过一抹温和的弧度,“没见过海上的日出?”
“没有,坐船的机会少,”诚实地向对方坦白,“而且我也起不了那么早。”
微一点头表示同意,康泊笑了,“无论多少次凝望日出,我都像第一次那样感到欲罢不能,犹如沉湎于一场床笫之欢。”
海洋似乎正从鼾睡中苏醒,涛声如同最后一个鼾声那般响亮。风越来越大,掀起的巨浪撼晃着游艇,狂暴的荆棘与蒺藜遍长于海面。
冰冷的海浪扑上甲板,船体剧烈摇晃,两个人都开始站立不稳。面对这样的情况,褚画不得不放弃观赏日出的念头,正打算返身回到船舱,他听见康泊说,“现在回头,你有可能就会错过你生命中最美的一次艳遇。”
话刚说完,他就弃了手杖,矫健地翻过船栏,纵身跃入海洋。
“康泊!”牢牢握着船头的围栏,惊慌地探出身去,大声叫着他的名字,也是头一次唤出他的名字,“你疯了吗!快回来!”
“跳下船吧,我们得去离它更近的地方。”往前游出一段距离,回头向船上的男人喊道,“跳下船,随我去追逐吧!”
海水越染越红,风浪也越来越大。一个大浪打来,水中的身影就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又出现于更远些的地方。好容易在船体的剧烈晃动中站了稳,褚画全然不顾地冲康泊大喊,“康泊!快回来!这浪太大了!你会死在海里!”
“一个残疾人都敢于投身海洋,你却活得像个等待盖棺楔钉的老者!”优雅无存而狂热毕现,康泊露出白牙大笑,兴致盎然地鼓励褚画也像自己这样疯狂,“来吧,随我去追逐吧!你就要错过它了!”
说着他又往前游了出去,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那个古怪又疯狂的家伙在风浪里时沉时浮,越游越远,紧接着被又一次袭来的一个大浪吞没了。
“康泊!”他叫着他的名字,并且头一次感到了失去的恐惧。
可那人再没浮出海面。
一连几声呼唤没有得到回应,年轻警探再顾不得狂风骇浪的危险,也跳下了海。
“康泊!你在哪里?”汹涌起伏的海水连声怒吼,肆无忌惮地推搡他的肩膀,刺入他的骨骸。他呛了一口咸涩又冰冷的海水,仍不顾一切地呼喊对方的名字,“康泊!你他妈在哪儿!”
四面的涛声如此凄厉,就在褚画绝望地以为自己彻底失去这个男人的时候,一双强有力的手突然在水下抱住了他的腰。
“你个混――”没来得及骂出口,那双手就将他拽下了水面。
四周是蓝得近乎墨色的海水,什么也看不见。挣扎中,年轻警探只感觉到一个人抱住了自己,感觉到一双柔软的唇覆住了自己的嘴唇。
那一吻彻底唤醒了他潜藏心底的渴望。如同一个迷途经久的孩子,迷惘地穿梭寻觅于林莽,最终在某一刻豁然大悟,义无反顾地投奔向海洋。
汲汲于生,或汲汲于死。
不如汲汲于当下,汲汲于彼此。
两个人在水中纵情拥吻,以一曲旖旎舞蹈不断旋转着下沉,晶莹的气泡翻腾在周围。
他们再次探出水面的时候恰好就是太阳浮出海面的那一刻。曙色蔓延如花朵烂漫,日光映耀下的海面折射出孔雀尾翎般五彩斑斓的光芒。
一整片海洋被施下了咒语,风停了,浪止了。温暖明亮的海水包围着他,人世间仿佛再不会有阴影。
这般横赋暴敛的美感使人目不暇接,褚画再一次为日出海面的壮丽所折服,欣喜万分地与身旁的男人视线交织,由衷赞叹,“真的……太美了……”
他从没想过冰冷的海洋也可以这么美,这么洋溢着催人动情的温存气息。
※ ※ ※
重又回到游艇上的俩人皆已精疲力尽,并肩躺于甲板,大口大口喘着气。
一只游鹰划过他们的视线,划过风暴过后天空蓝如丝绒的脸。
“简直不可思议,我居然像个疯子那样跳进了风暴中的大海。”褚画侧过脸,望着康泊,望着他那线条阴柔又魅惑的脸,望着他那双潮湿又暧昧的眼睛,神态怀疑地问,“你又对我催眠了,是不是?”
淡棕色的发丝因为饱蘸海水而显出深褐色,苍白的脸在微熏的阳光下散发出温柔的光亮,飘逸俊美得不啻于神灵。感受阳光的抚弄,康泊闭起眼睛,带着微笑地摇了摇头。
褚画不甘心地又问,“催眠能操控他人为你杀人吗?”
“催眠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无所不能。它不是巫术,不是魔法,它和你那些把硬币藏进袖口的小把戏一样,只是一种善意的欺骗,诱导一个身陷困境的人暂时放弃自己的意识。”
“那么,”垂下眼睫想了想,褚画稍稍支身起来,神态认真地望着对方问,“催眠能不能让我爱上你?”
伸手触摸那张还滴着水珠的年轻好看的脸,男人笑了,“你不是已经爱上我了吗?”
“我?爱上你?”他表示讶异,觉得这话像天方夜谭般不可置信,“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这得你来告诉我。”手指滑过对方的后颈,使了些力道让那张脸与自己的靠得更近,“或许是你决定随我跳入大海的瞬间,或许是你欣喜万分眺望日出的时刻,或许就是现在。”
世界崩塌有时只需要电光火石的那么一瞬。
“一定是因为这海水像伏特加一样烈,我被呛得发情了。”少顷的四目相视后,褚画俯下脸贴近康泊,吻了吻他的唇,又附于他的耳边说,“我现在想和你做爱。”
眉梢一挑,倒也不显得多么惊讶,只是微笑着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要和你做爱。”自己动手脱去湿漉漉的衬衣,露出光裸上身。把“想”替换成“要”这个情感更浓烈的词汇,他注视着他的眼睛重复自己的决定,“我要和你做爱。就此刻,就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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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2、时间是鸨妇的舌(5)
作者有话要说:
把上一章的最后一段移到这儿来了【姑娘们直接跳过第二段就好><...上一章字数爆了,看着难受囧囧囧...
一开始两个人侧身躺着,康泊扶着褚画的腰,从他的身后进入,待日照当空的时候,他们就一上一下地抱在一起。
甬道滚烫紧窒,茎身刚刚没入半支就很难再送进去。未免褚画的疼痛,康泊耐心地一次次抽出又送入,一点点探进,直至齐根而入。挺腰送动几十下后,他压低身体,让双囊紧紧夹在俩人的结合之处,以结合点为轴心,饶有节奏地搅动起来。
内壁被撑至极限,内里的每一处都受到极致快意的反复摩擦,为一阵阵热流淹没的年轻警探两腿拢紧,浑身颤栗,支身搂上对方的脖子就失声吟叫。
身上的海水很快被直射的阳光抽干。他们不时停下起伏与迎合,肌肤亲密相贴着亲吻。
船体仍在微微颠簸,这样一来,即使康泊没有抽送,他们身体结合的地方也能感到一种彻入骨髓的美妙震颤。
“糟糕了,我再没办法和别的男人做爱了,”又一个长吻过后,褚画突然一脸凝重,煞有介事地表示自己的担忧,“那地方被你惯坏了,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康泊笑了,“那就只和我做。”
仅仅承受着对方迸发力量的撞击,他就已经射了两次精。尽管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勃起,但性器被包覆于手掌温存搓揉的滋味仍然很好。褚画舒服得哼哼唧唧,说,“可我不爱……嗯,不爱和一个女人分享他的丈夫……”
“我会把她打发走。”
“什么?你又准备干掉一个?!”
“哈,你太可爱了!”男人几乎无可抑制地笑出声来,吻了好一会对方因惊愕而微微开启的唇,才说,“我会给她钱,规劝她离开。”
※ ※ ※
聆听海风那撼人肺腑的低声耳语,波澜平息的海面徐徐绽放涟漪,温柔如婴孩的摇篮。
一架直升机自远处飞向这片海域的同时,也带来了惹人不悦的机械的聒噪声。
“长官,我们全家人都非常尊敬你,我们观看所有有你出现的新闻报道,”直升机驾驶者是一个年轻小伙子,二等兵。他和身后的男人虽然隶属于不同部门,但对方的少校警衔和扑面而来的精英气息仍让他肃然生畏,毕恭毕敬尊称一声“长官”。没有得来男人的回答,他依旧有些亢奋地自言自语,“你是这座城市的正义之星,我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和你一样——噢,长官你看!有一对情侣正在甲板上野合!”
韩骁顺着二等兵兴奋至极的叫喊投下目光,然后他看见了自己的恋人——他正赤身裸体地在另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身下,双足高翘,腿弯架于对方的臂膀。
伏在自己恋人身上的男人应该就是康泊,他以腰身带动臀部,一下下顶撞他们交合的地方。他吻他的脸,从眉弓到眼眶,从鼻尖到嘴唇,一处不曾落下。
褚画的整具身体都随着康泊抽送的节奏一并颤动,他不是头颅后仰闭眸呻吟,就是明晃晃地睁大眼睛望着对方,那张漂亮的脸浸淫于一种奇妙的红晕中——他就像献出初夜的少女那样幸福又略显羞涩,仿佛不仅仅是因感官的欢愉而感喜悦。
“wow hoho!”二等兵摩拳擦掌,一边吞咽唾沫一边喊,“他们干得可真够激烈的!”
韩骁当然看见了他们的“激烈”。船体应和着他们性爱的节奏微微摇晃,只有当俩人停下挺送或者迎合的动作,说些什么或者接个吻的时候,船体才会稍稍平静。他们看上去已经做了很久,而且根本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晴空白日,两个男人的性爱如此忘我,完全没有听见直升机飞行时的声响。
“我早跟你说过……”
“嗯?”下体充血得难受,二等兵恨不得给自己来一炮,听见韩骁和自己说话,赶忙又回过了头,“长官,你和我说什么?”
他惊奇地发现这个精英感十足的男人用手捂住了脸,他的手青筋暴现,不住颤抖。骨节处有尚未结痂的伤口。
“我早跟你说过……可你偏偏不听……”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极度愤怒而痛苦,如同频临崩溃的边缘,“他是个应当受到制裁的婊子……他是个该死的贱货……”
他在自言自语。
※ ※ ※
“……你在开玩笑?”
“我在认真向你做出请求。”
“我……从没想过……”虽然感官的快乐一次又一次达到了顶峰,可年轻警探的理智并未被蚕食干净——这个男人的杀人嫌疑仍未洗脱,周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那就现在想。”
刚想回答,却猛然发现已经离游艇很近了的直升机。
年轻警探面色大作地推开身上的男人,急急忙忙地动身穿衣。可康泊浑然不为所动,面对从直升机上下来的韩骁,仍大方地陈展自己的裸体。
“那个……”总算拉上裤子拉链的褚画挠了挠脸,又开始抿咬起指甲。他感到尴尬时就会这样,确实也没什么比被恋人捉奸在床更尴尬的了,“我……”
话音吞没在口中,总警监先生一句话未说,一把拽过自己的恋人,不带任何角度地径直堵住了他的唇。
这个急于宣示所有权的行为看来可笑极了,康泊于一个高起的地方坐了下,饶有兴味地观赏着。
鼻梁相抵得难受,牙齿磕碰得疼痛,快要被恋人吻至窒息,他才被放了开。韩骁脱下西装为褚画披上,“海上风太大了,小心别着凉。”
“感谢这几天你对他的照顾,但我想你现在得把他还给我了。”韩骁竭力表现出胜利者的姿态,他耸肩笑道,“不用感到痛苦和惋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得难以驻留,不是么?”
“没人能因为花期太促而否认花开的美丽。”完全无视了那张棱角分明眼神阴鸷的脸庞,虽然是对韩骁说话,脉脉含笑的目光却一直停留于褚画脸上,“这几天我很快乐,我想我们的警探先生也一样。”
“有一次他在高官云集的舞会上把自己脱得精光,他一喝多就会失控,变得不懂拒绝,”愤怒的情人努力压制自我来表现自己的风度,他故作轻松地又笑了笑,却口吻讽刺地说,“即使是一个肮脏猥陋的乞者掏出他裤裆里的玩意儿,他也会允许他把它放进自己的身体。”
“你是想告诉我,”唇旁始终浮着笑容,康泊微一挑眉梢,作出个恍然而悟的表情说,“他会在你身边,只因处于经年宿醉的状态?”
打量了一眼男人的裸体,处于被激怒边缘的男人冷笑出声,“一向自认优雅的绅士居然像个原始人那样赤身露体,你不感到羞愧吗?”
“i’m beautiful,”康泊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唇角,“我认为面对这样的身体,无地自容的人应该是你。”
微微上翘的苍白指尖拨弄飘扬的发丝,继而似吮非吮地划过妩媚的红唇。以这样的轻浮姿态羞辱韩骁的同时,他仍有空闲向另一旁的褚画抛去一个媚眼,用目光说:瞧,他就快气疯了。
心领神会的年轻警探马上就笑了,又马上在情人的愤懑目光下憋了回去。
公然的打情骂俏让总警监先生更感羞恼,却根本无法辩驳。
比褚画强壮以至不显单薄,比韩骁纤细以至不显钝重,身颀体长,宽肩窄腰,完美的肌肉线条甚至超越最巧手艺术家的精心雕凿,阳光下的肉体葆具神性的美感。
皮肤惨白中泛着淡淡青紫,性器的颜色也极淡,还微微带点激情过后的湿润。仅是半勃的状态,它就已拥有了非常夺人视线的尺寸——既是褚画亦不免脸颊发烫,下体随之灼出火辣辣的疼。意乱情迷的时候不曾注意到,现在与这“庞然大物”对视才暗自一惊,他都不知道自己方才是怎样将这大家伙“吞”进自己的身体,又是怎样为它顶送至一波接踵一波的高潮。
“褚画,”甩出了杀手锏,韩骁冷着脸提醒自己的恋人,“全城的警察都在找你,海岸警卫队也悉数出动了。和我回去,别再惹麻烦!”
年轻警探不得不掉头而去时,听见身后的男人声音,“不道个别就走吗?”
依然面带优雅微笑,康泊向褚画所在的方向伸出了手,伸出那只同时漂亮和惨白到令人可怖的手。掌心曝露向上,为爱欲潮湿的目光霎然如此挚烈如焚,似在请求对方向自己靠近。
褚画欲前不前好一晌,终究还是不管不顾韩骁的怒视走至对方身前,竟莫名心怀歉疚地说,“我很……抱歉……”
“不,不需要,”掂起他的指尖,低头在他的手背落下一个吻。握着对方的手冰凉得如同一股泉水。比起韩骁那个急不可耐的热吻,康泊的告别之吻全然显出一个绅士应有的彬彬有礼,微笑着说,“即使哪天你用子弹洞穿我的心脏,你也不用向我说抱歉。”
接着他将他的手牢牢按于自己的心口,注视着他的眼睛,指引他的掌心记忆自己心脏的温度——心跳怦然有力,没有衣服的阻隔,这个体温远低于常人的男人把最暖的地方毫无保留地赠予对方。
如果不是韩骁上前来将他拽走,褚画几乎就想留下来了。
褚画登上直升机离开前,一直俯下目光望着甲板上的康泊——他的头发仍是湿的,像刚被一场大雨淋过;眼眶依然泛出血色,睫毛投下一片感伤的阴影。
他仰着脸,长久不瞬地目送自己离开。
他看上去就像被自己伤了心。很像。
那一瞬间褚画突然觉得,这个样子的这个男人他一定曾经见过。只是他忘记了。
时间长有一条鸨妇的舌,有时她冷不防地揭你伤疤,有时她抹除一切一言不发。
直升机飞高又飞远了,机械的噪声简直令人头疼。褚画被韩骁揽进怀里,听见驾驶者口吻惊骇地问,长官,难道这就是你要找的那个警探……又听见他对那个驾驶者的严声告诫,记得管住你的嘴,你的长官和我很熟……
海水静谧湛蓝如同宝石,游艇渐渐化为海面上的一杆草茎,旋即渐渐消匿不见。他埋脸在情人的怀里,闭起眼眸,顿感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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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3、往事连篇 (1)
监狱里的女人只是三十出头,可看上去发灰面黄,恹无生气,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一个女人最美的年华就消耗在了铁栅里,大约在第十个年头的时候,她才终于学会了不再怨天尤人。
一位年轻英俊的总警监先生利用自己的人脉把她转送来了这座城市里的监狱,并且许诺她说,如果她表现良好,就将获得假释。
她迎来了一位陌生人的探视,现在就坐在他的跟前。女人咳了两声,斜睃着眼睛打量他――
这个同样是警察的男人白皙又俊俏,尽管微微蹙着眉头,嘴唇抿成严峻的姿态,可唇边的梨涡依旧甜如蜜糖。
半晌过后,她冷笑一声,妄自断言说,“哦,又是一条泥足深陷的可怜虫!”以枯黄干瘦的手指敲击桌面,女人面上的笑意满含讥讽与幸灾乐祸之意,“你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你就像一只迷恋上狮子的羔羊,迎着死亡紧搂你虚妄的爱情。”
才下了直升机,韩骁就对开口问他,想去见一个人吗?她可以让你更快地看清康泊的真面目。
于是他就被带来了这里,面对一个女人,康泊第一任妻子叶赛宁的女儿,叶茵。
※ ※ ※
十七岁的叶茵是抵制婚前性行为小组的组长,也是学校数学竞赛社的主力成员。在母亲从小的灌输与引导下,她理所当然地认为男人都是愚蠢的荷尔蒙动物,不过同为竞赛社成员的亚伦似乎要比别的男生好一些,他不会一听见歌德和卡夫卡就露出便秘的表情,也不会和你聊着聊着就把手伸进你的裙子里。
叶茵接到母亲的信时对方说她结了婚,已快半年了,而那人是她从精神病院带出的一个病人。
对此她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只是有些讶异。她依稀记得父母离婚的原因是父亲忍受不了一个人前功成名就无限风光的心理学家人后却是个严重的性冷淡患者。
不过她此次回来并不全为了见见母亲的新丈夫,才进入大学的她就将代表州里去参加全国的数学竞赛,她需要一个远离熙攘喧扰的地方全力以赴。
不是充满少女梦幻气息的樱桃粉,也不是一看就甜腻的奶油白,她的房间应她要求被装饰成了最简单的原木色,以此来表现自己比同龄女孩成熟。
回家时分正值黎明微曦,没有打搅母亲的女孩自己开门进了屋。简单冲了一个澡,又用泡在薄荷水中的毛巾特意抹了抹私处,那种微微清凉的感触正好可以提醒她头脑清醒,杜绝欲望。随即她一刻不待地取出铅笔和草稿本,开始争分夺秒地准备竞赛。
可一道题恼人地卡了住。
这道题目她和亚伦讨论了一整个星期仍然未果,以致最后不得不撂下狠话,说在把这题解决前,你连一个吻都别想得到。而今看来的确是不得不去麻烦教授了。
叶茵从窗口向外眺望,蓦地发现自己的窗台下不知何时种植了一大片铃兰花。白色的钟形花朵延绵成湖泊般的一大片,随着风吹摇曳起伏,微微波动,颇具不可思议的美感。她想走近了看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结果却毫无防备地看见了一个人。一个睡在花丛中的男人。
没有失声尖叫,反倒几近窒息地狠狠怔了住――她见过男性的裸体,但从没见过那么美的。
分明纤细如同少年,可一身的肌肉线条却依然兼备成熟男子的丰盈健壮,白肤红唇的面庞就像精心施抹了脂粉。他于晨曦中舒展赤裸的身体,仿佛清晨的花朵一样享受着露水的滋润,汲取着大地的养分,攫夺着阳光的恩泽。一大丛铃兰花刚好挡在了他的两腿之间,隐约可见私处的毛发,不疏也不密,在阳光下呈现出漂亮的金棕色,一点儿也不会令人感到不快。
女孩面红耳赤,心如鹿撞,本想赶快阖上窗帘,结果却鬼使神差般紧盯对方不放。
然后她看见他自慰了。惨白修长的手指摸向胯间,撩触抚慰着自己的性器。眼眸轻阖,低低呻吟,神态宁静又满是醉态的妩媚。甚至不时侧过头去吻一吻脸颊旁的铃兰花。又或者说,是那些风中颤索的花朵在争先恐后地献吻于他。趁他忘情手淫之际。
全无淫猥龌龊之感,相反却美得教人难以拔离视线。
这个美丽的男人就像在和一整片花海做爱。
“康泊,你怎么在这儿。”
叶茵听见了母亲的声音,赶忙慌慌张张地拉上窗帘。
“叶茵回来度暑假,你不能再这样随意赤裸了。”叶赛宁的声音听上去前所未有的温存宠溺,她由小到大的记忆里,母亲从来没有这么和自己说过话。
紧接着女孩听见了一声来自母亲的惊呼――她似乎被男人冷不防地拽了一把,跌进了花圃,也跌进了他的怀里。
“不……不能在这里……不……啊……”那个石头般冷酷、修女般矜持的母亲像少女一样发出了娇吟声,听出他们在干什么的叶茵抬手捂上耳朵,脸颊绯红,呼吸急促,仿佛犯错了的人是自己。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自己刚才看见的不是精灵,而是母亲与之再婚的男人。
※ ※ ※
她再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他已经衣着整齐,穿着拥有长袖口和维多利亚式褶皱的蕾丝衬衣,宫廷感十足的宽腰封束着他的纤腰。他正伏在阳光映照下的窗台,全神贯注摆弄一只陶罐。
已凝神欣赏了这只艺术品近一个小时,颓靡华丽的色彩花纹,最明显的是有一只七头十角的大红龙1绘于其上,令他很是着迷。
叶茵发现自己留在桌上的验算草稿,那道让亚伦求吻不成而铩羽而归的难题竟然没花多少时间就被解了开。
古典雅致的字迹,演算的过程却是足令人豁然开朗的简洁清晰。
“妈妈,是你帮我解开了那道难题吗?”并未注意到纸上字迹的不同,难题的迎刃而解让她兴奋异常,如同一只遭遇春天的喜鹊那样嚷了起来,“这题目很难,我想你得一步一步教我推算的方法!”
“不是我。你初中时的那些竞赛题,我就没办法解开了。”叶赛宁专注于精神病学的研究,并不太精通于数学,她笑了笑,以眼神指触一旁,“肯定是康泊。”
“他?”叶茵表示难以置信,她知道这人十六岁就关进了精神病院,不可能受过高等教育。
“他很聪明,而且非常好学,对什么领域都饱含兴趣,对于新的知识如饥似渴。我刚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读冯特2的《人类与动物心理学讲义》,他只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就领略了这本书的精髓,视力和记忆力至今令我称奇。”既出于女人对男人,也出于教授对学生,叶赛宁满目赞许地注视着自己年轻的丈夫,可对方似乎充耳不闻根本不为所动,“他总想知道如何能将一个人催眠,解剖、窥探他人的意识让他觉得很有趣。”趋步上前,俯下身亲昵地靠于康泊的肩膀,贴着他的耳旁柔声细语,“但是你得先开口说话才行。”
“他……不能说话?”叶茵不禁为此扼腕痛惜,这个男人拥有花一样的皮囊和根本不匹衬这身皮囊的高智商,结果居然既是瘸子,又是哑巴。
“不,他能说话,他的声带没有任何问题。”语声同样饱含着遗憾及怜爱的感情,叶赛宁叹了口气,“因为在精神病院遭受了巨大的精神创伤,他心因性地失语了。”
叶赛宁取来红茶,便唤康泊坐上餐桌用早餐。
“你们年纪相仿,应该有好多东西可以聊。”注意到女儿的诧异目光,女人柔和一笑予以提醒,“他会写字。”
“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音乐?电影?艺术品?”解开难题的智力令其刮目相看,也令其好感顿生。叶茵将解有数学题的草稿本和铅笔递了上去,神情温和,语声也客气,只为表示愿意与他亲近。
康泊接过纸笔,正准备低头书写,处于右侧的妻子递来了红茶,于是他理所应当地将铅笔换入左手,空出右手去接杯子。他不是左撇子,但左右手都能运用得很自如。
以左手握笔写下一排字,又饱含笑意地把草稿本递了回去。双手交递之时,男人的手指看似不经意地滑过了女孩的手背,一刹为针扎刺的痛感令女孩的圆润颧颊骤然泛起两朵彤云,手也猛然一颤。
指尖的肌肤像女人,不,像缎面一样光滑,凉意直彻入骨;可他的眼神一如熔炉,那热度实在教人经受不住!
幸而身为母亲的女人正低眸给自己倒茶,不曾察觉女儿这明显失常的反应。
字体十分花哨,优美连绵的曲线、装饰风格浓重的花纹、以及收笔时刻意挑出的圆弧,如同以笔尖施予养分便植出了繁复的藤蔓和绮丽的蔷薇,女孩的疑问没有得到回答,白纸上只留有一句话:
你真美。
一直担心女儿与新丈夫难以相处融洽,叶赛宁不禁关心地问,“他和你说什么?”
“他说他喜欢花卉和……嗯,园艺。”清晨窗前所见的男人裸体蓦地闯入脑海挥之不去,叶茵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几乎不假思索地决定以谎话隐瞒母亲。
康泊微微笑了,眼帘一低地抿了一口茶,华丽的长睫毛轻轻颤动。
“他只喜欢铃兰花。”捧着红茶倚立于丈夫身侧的叶赛宁也饮了一口,垂下视线,仍以无比宠溺温存的眼神望着他,“不过早上我发现花圃里的花被路过的淘气鬼们弄坏了不少,我们一会儿得叫个花匠来,重新栽种一些了。”
叶茵当然知道花圃里的花是怎么被压坏的!她的惊愕之情难以言表:一个母亲,一个教授,一个享誉世界的心理学家,一个一丝不苟的女权主义者,这么多身份加起来都敌不过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浸浴爱河的女人。她居然和自己这么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表现得一样,说起谎来驾轻就熟,脸都不会红一下。
康泊浅一颌首表示赞同,随即仰脸望向妻子――年轻男人以个极为天真的神态撅了撅嘴,高高抬起轮廓俊美的下颌向人过中年的妻子索吻,本就呈现漂亮弓形的唇嘬起的模样如同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
叶赛宁起初并不愿在女儿面前过分表现出和新任丈夫的亲昵,可实在抵挡不了他求欢未成时那令人心碎的眼神,踯躅片刻还是俯下身,用自己那两片枯叶般的唇覆上了男人柔软芬芳的唇。
她并不完全把他当做丈夫,有时也像孩子。
“你们看来真是匹配极了!”衰老对峙青春,陈旧对峙新鲜,年轻女孩莫名为此心生不快,却仍强作笑颜地说,“如果可以,我想听听你们初次相遇时发生的故事。”
叶赛宁含笑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康泊以目光示意叶茵递来草稿本。
这次右手握笔写字,字迹也与左手写的大为不同。笔触简明,骨骼峻拔,简而言之,这些字从一个女人脱胎换骨成了一个男人。
纸上留着一句话:你的体香带着薄荷味,我可以抱你吗?
他居然当着母亲的面和自己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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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4、往事连篇 (2)
享誉世界的心理学家受邀出席远在瑞士的国际峰会,女孩这几天都在教自己的年轻继父说话。他很聪明,看上去也不再为精神病院的阴影所缠缚,发声对他来说不至于会这么难。
“你可以说话的,试试看,运用你的舌头和喉部肌肉……”相对而坐,她耐心地一遍遍鼓励他开口,“试试看……你试试看……”
夜风送递来自花圃的芳香,壁炉内的火苗翩翩起舞,风姿绰约,无限澄明。叶茵说着一些简单的词汇,同时握着康泊的手指抚摸自己的喉骨与脸部肌肉,以如烛火明亮的眼神盼候对方有所回应,开始领悟发声的奥义。她已不知不觉沦陷在了这种基督殉难式的感情里无以自拔,误以为自己就是海伦・凯勒的莎莉文,正在指引这曾遭受巨大创伤的人迈向一个崭新的人生。
可是进展很不顺利,年轻男人模仿女孩的动作,张嘴、伸舌,偏偏连最简单的语音也无法发出。
眼眸微微睁大,眸底浮动着泪光似的光芒。如同从未知道如何说话一样,这个男人露出像新生婴儿头一回睁开眼睛面对世界时的表情,显得无措又疑惑,蒙昧又天真,充满了对周遭一切的热望。
这个眼神让她怦然心动。
叶茵有些失神地抚摸起康泊的脸颊,手指滑过他垂散的棕色发丝,然后慢慢抚摸上他柔软温热的嘴唇。他是一颗徒遭无妄之灾的星辰,被从天际拉下平川,但仍旧如此光辉闪耀,如此无瑕美丽。
“小时候妈妈总提醒我要成为一个淑女,几乎所有的闲暇时间我都用来学习钢琴、芭蕾和绘画。我从未悖逆过她的意思,但背地里却喜欢一个人在花圃里玩耍,像个野孩子那样用四肢夹紧粗糙的树干爬上顶端。手臂和大腿内侧常被树皮刮得鲜血淋漓,可我仍然乐此不疲。”指尖的触感是无比令人迷眷的冰凉光滑,贪婪地于他的肌肤上停留一晌,叶茵鼓足勇气说,“那天清晨我看见你睡在花圃里……你没有穿衣服,你……完全赤裸……”
康泊在草稿本上写下:再不用穿疯人院里的病人服后,赤裸让我感到如脱离母体般获得了重生。
“听上去很神奇……”
纸上又留下一句话:神奇,而且美妙,你也应该试试。
女孩惊骇得睁大了双眼,却突然为男人拽起手腕,拉向了落地镜前。
康泊挨身站于她的身后,叶茵望见镜子里那两张亲密相贴着的年轻的脸,昏黄的灯光朦胧又温存,两张脸孔同样散发出迷人的光辉,看上去像极了一对相称的爱侣。
女孩的脑子倏尔浮现出这个男人与自己母亲赤身交合的场景――母亲的身体已经不再年轻了。衣着体面时尚存高贵优雅,一旦赤身露体,就完全不好看了。她阴毛稀疏、乳房下垂、全身的肌肤都因像枯叶一般干涩,摸上去会让人生出“咔嚓作响”的恐惧。他们的交合格外古怪和令人不适,女孩甚至想到这场婚姻根本从头至尾是场许诺,是一个强势又饥渴的中年女人对一个无辜的精神病男孩施以了诱奸。
叶茵走神的时候,康泊解开了她白色长裙的腰带,拉开了她后背的拉链。
“天!我从来没有这么做过……我从来没有在一个男人面前袒露过身体……”女孩一眼不眨地注视着镜子里的那对男女,面颊绯红,结结巴巴,咚咚直跳的心脏几乎蹦出嗓子眼。她羞赧万分,却又同时感到血液在脉管里狂热的奔流,周身的毛孔都因极致的兴奋舒张开了。
她正涉足一场冒险。
男人的手指缓缓滑过女孩后背的肌肤,冰冷得像蜿蜒而行的蛇,像缠绵流淌的一泓泉水,女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妈妈对所有的男人都嗤之以鼻,她认为女人生来就比男人高贵,我们一旦袒露身体就会让他们头昏脑胀,让他们跪地屈从……”她梦呓般地喃喃自语,似乎只有这样自己才不会因过分紧张而晕倒,“这本是我们无往不利的武器,却让那么多人因此而将我们看低,非常不公……”
连衣长裙被扯下肩膀,失去牵拉的白色裙子落在地上,露出肋骨分明的纤瘦躯体。
康泊伸手摸向叶茵胸衣的搭扣,解开了它――一对充满弹性的乳房就这么掉落出来,乳形圆润,乳头透着淡淡粉色。
很快她就被他脱得一丝不挂。起初她还羞涩地不肯正视镜子,直到对方掰正了她的脸颊,强迫着她观赏镜中少女的裸体。
皮肤光洁,五官也清秀,身体虽并不凹凸有致的性感,但胜在足够年轻。
叶茵注视着镜子,康泊也注视着,暧昧滋长于两人间的空气,视线在镜中长久交错。
男人俯身与女孩的面颊轻轻贴拢,挺拔的鼻峰往复撩擦她的鬓发。手指滑上女孩光裸的臀丘,书写了一个单词,问:怎么样?
“真的很自由,很美妙……我从未想过我会这么做,妈妈如果知道一准儿会气得哭泣……”掌心向上地轻轻托举,康泊将女孩的乳房捧在了自己的手中,捏玩了几下后就滑身下去,用牙齿咬起她的乳头,含入口中以舌头轻柔捻动。这个行为激发了她内在的母性,女孩低吟着说:“我常想,如果生下孩子仅是为了多一只可以驯服的宠物,那不如就把她扼死在摇篮里……”
大腿内侧留有小时候着迷于爬树留下的疤痕,虽浅,但难以为时光磨灭。直到男人的手指滑向她那个隐秘部位,叶茵才恍然意识到这个玩笑开得太过火了。她不遗余力地叫喊反抗,双手捶打他的胸膛,张口咬向他的肩膀。
“不可以!你怎么可以这样!”
女孩仍在抵抗,这个男人是母亲再婚的丈夫,那么无论他多年轻多俊美,他也是自己的继父。但是对方的手劲很大,一刹变得粗暴又强横。双臂被迫伸直举过头顶,康泊用一只手就牢牢按住了叶茵的两只手腕,让她呈现出一个被悬吊捆绑般的姿势,另一只手则将她的一条大腿抬高收于自己胁下。
“不可以……这是背叛!是奸污!不可以……”紧闭着眼睛,来回大幅度地摆动头颅,四肢却早已一动未动任对方摆动。女孩的反应带有明显的表演成分,她希望呈现的效果是自己遭到了年轻继父的侵犯,而非是受不住他的引诱主动投怀送抱。
有些好笑地注视着身下女孩的夸张表演,康泊突然开口说话了――
“已经进去了。”
叶茵刹那愣了住,这才感到自己的下体已为一个热物贯入,不留一丝空隙地填了满。
“你……没有失语,你可以说话?!”叶茵愣愣睁大眼睛,低吟着问,“你……什么时候可以说话的?”
“一直。”口音听上去有点奇怪,没有抑扬顿挫,没有轻重之分,但微带沙哑的低沉嗓音非常迷人。性器直抵深处,男人开始抽送,并微笑说,“我不说话是因为我不想,我侵犯你是因为你已渴望多年。”
性器的冲撞带给她前所未有的美妙感受,这个他人眼中无比优秀的女孩感到自己苦苦架构的世界一夕间分崩离析。那一瞬间她真正的身无寸缕,所有灵魂中的阴影都淋漓毕现。
面对一个自她幼年就说一不二的强势女人,她曾以树皮摩擦大腿与阴蒂这样半自虐的方式来满足自我压抑的性意识,也曾以薄荷水灌洗下身来遏止自己的性冲动。她确实渴望着。渴望自由,渴望放纵,渴望叛逆母亲的管束,渴望逃脱“禁欲”的囚笼,渴望褪下“优秀”的皮囊。有时这份渴望甚至带有残忍的杀意,让她坚信日积月累之后,终有勃发一日。
叶茵发现康泊没有褪去身上的衣物,他可以对花、对阳光、对大地展露自己美丽的裸体,但在面对一个正在和他交欢的女人却吝啬之极。
为那曼妙唇角浮现的微笑久久吸附住了目光,因循对方的节奏而颠簸身体的女孩倏尔意识到自己错了:他不说话不是因为他不能,他诱惑自己也不是因为他想。
真相南辕北辙。
※ ※ ※
“他……”褚画怔怔瞪着眼睛好片刻,才咬了咬牙关,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是因为他学得太快太多了,需要一个人来为他献祭。就像一个满腹理论的医生,总得在手术台上迎接自己第一个病人。”叶茵耸了耸肩,嘲讽地说,“当然,也许仅仅是因为有趣。”
“后来呢?”
“后来……”眍陷的灰眼睛里忽而迸出痴迷的绿光。指甲又黄又脏,但这个面容枯槁的女人仍像吮吸糖果那样将手指咬进嘴里,蠕动着两片唇发出咯咯笑声,“我至今记得,那晚他阖着眼眸睡在床上,丝绒睡袍的衣襟大开,露出月光下珍珠般洁白光泽的胸膛。我握着刀,本想剖开他的心口,然而他的睡颜那么美丽,教人突然于心不忍……”女人顿了顿,又一次嘲讽姿态地勾起嘴角,“这样畸形的关系就像毒药,三个饮鸩止渴的人,总得死去一个。”
心脏的位置隐隐生疼,褚画有些发懵,自己也曾经握刀在手,最后确也对其心甘情愿。
“他可以向任何人或者别的什么表现出爱情的样子,男人、女人,甚至是花朵、阳光,这些在他眼里全无任何差别。我先前说他像狮子,不,不对,他该是像蛰候捕食的蛇,先以毒腺摧毁猎物的神经,再慢慢张口,将它一点一点吞入腹中。”抬脸打量了一眼对面而坐的年轻警探,他的表情看似平静,却一直双拳紧握竭力阻止自己身体的颤抖,“伤心了,是吗?很失望,是吗?那个嗜欲的魔鬼只是惯于狩猎,他并没有真正爱上你,你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与众不同。”面相狰狞,叶茵尖锐地笑出一声,“没关系,至少你还没付出杀死自己亲生母亲的代价。”
褚画没有说话。一向嘴欠的他这才知道,为人一语道破的滋味竟是这般不好受。
“他窥见了你的什么记忆?”女人又吧嗒吧嗒地舔了舔自己的舌头,眨着眼睛问,“他把你什么最见不得光的阴影曝晒了出来?你酗酒?滥交?还是毒瘾缠身?”
年轻警探深深喘了口气,随即慢慢开口,“我和我母亲性交。”
叶茵愣了愣,旋即疯狂地大笑大叫起来,一如凄厉的哭号,“对!就是这样的!对!他就喜欢这样――”
褚画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几近仓皇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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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5、往事连篇 (3)
“你的脸色不太好,怎么了?听见什么了?”主驾驶座上的韩骁阴阳怪气地说着话,不时斜眼一瞟身旁的褚画――他一路沉默,双手握拳周身轻颤,脸色似青似红,非常不好。总警监先生想伸手去揉揉恋人的脑袋,结果却被对方愤怒地推开了。
“为什么要带我来见这个女人?!”失望、委屈又沮丧,各种负面的情绪纷至沓来,他冲韩骁大嚷,“你可以和李曼琪上床,我当然也可以找人玩玩!我他妈……我他妈……就是玩玩……”完全无从解释自己此刻受伤一般的心情,眼眶烧得又红又烫,褚画不得不止住话音咬起牙来,以免泪水掉出。
一脚刹车,一个急停,韩骁怒不可遏地跳下车,把褚画从副驾驶的位置上拽了出来。
年轻警探两脚还未落地站稳,腹部就狠狠挨上了几拳。
胃酸一刹涌向喉口,褚画疼得弯身不起,哼哼唧唧地呼痛着说,“你他妈……你他妈再打,我就还手了――”
话音未落,韩骁猛然近身向前,膝盖顶在褚画的胃部,以肘弯攻击往他的后颈――颈骨断裂似的剧痛逼使他跪倒在地,可占尽优势的男人依然不依不饶,疾风骤雨般又朝他身上施加拳脚。
“你这该死的贱种!你以为那个古怪变态的富翁爱上你了是吗?!你为此得意洋洋,大加陶醉了是吗?!”一直试图爬起身的褚画几次三番地被韩骁重又踹倒在地,听他在自己身后怒吼,“说话啊!你他妈是不是以为他爱上你了?!”
两个巡逻的街警恰巧路过,看见一个男人在对另一个男人疯狂施暴立即上前阻止。
不得不中止暴行的韩骁吐出一口唾沫,掏出证件,冲打断他的二人怒声骂出:“滚!”
两个街警一面毕恭毕敬地向自己的长官道歉,一面互使眼色,提醒彼此迅速远离是非。
趁韩骁为人打扰失神的空当,跪地不起的褚画忽地爬起了身,以自己的身体猛然抵撞对方的后背,将他撞出一个趔趄,硬生生地摔在地上。
总警监先生立即起了身,脱去动起手来不够顺达畅快的笔挺西装,扑身上前与自己的恋人扭打在了一起。同样的拳脚出众不分伯仲,力量充沛又可巧可猛,一连串膝肘并用、真刀真枪的血肉搏击之后,双双倒地的俩人几番你上我下地争夺翻滚,终于是褚画骑跨在了韩骁身上,连着朝他的脸上砸下好几拳。
“你他妈想听什么?!你他妈想听实话?!”嘴角破皮出血,白皙脸孔满布斑斑青紫,愤怒已达沸点的年轻警探不遗余力地直拳还击,“不是我以为他爱上我了!是我他妈贱到爱上他了――”
话一出口自己也愣了住,瞬间又被身下的男人偷袭得手,夺去了控制权。
总警监先生也是前所未有的狼狈,眼眶青紫,鼻血滴滴溅落,牙齿似都有了松动的迹象。全身的筋骨错位般巨疼不已,他已再无向对方出拳的力气,重新占据主动之后仅仅摇了摇头,就挨着对方身侧躺了下。
风的锚缆为夜色解下,猎猎生响地直往他们的衣服里钻,两人的衬衣彷如两面张满的桅帆。
像一场激烈的性爱过后,并肩而躺的两个男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久久不与对方说话。
这个暮秋的夜晚,道旁树影披散,料峭星光纵横天际。
※ ※ ※
“还记得我们在警校第一次交手吗?”长久的沉默过后,韩骁突然开了口。
“记得,”擦了擦嘴角的血,褚画没好气地说,“我赢了。”
“不对,是我赢了。我总是赢的那个。”韩骁摇了摇头,指正对方记忆上的失误,“几百个学生,我们之前从无交集,如果不是你非要替那个被我在训练场上教训了的家伙打抱不平,我们也许根本不会走到今天。”
“你出手太狠了,你掰断了他的关节和韧带,险些毁了他那根本还未开始的警察生涯。”
“强者生存,只有窝囊废才会在打输了架后立刻向人哭诉求助。”韩骁冷笑了一声,嘴角忽又勾起了一个柔和的弧度,“不过无论如何,我得感谢他,没有他的无能,就没有我们干柴烈火的‘第一次’。”
侧头看了看对方,又仰脸与稀稀落落的星子对视,褚画也笑了,“拜托,别提这个。”
男人没有听从对方的劝说,仍旧陷于久远的回忆中自顾自地说着,“一与你动手我就在心里暗自惊呼,‘这女人模样的小子居然不逊于我!’”
“哦不,你也不赖,”褚画适时插嘴,“我当时也瞠目结舌,‘这四肢发达的家伙倒还灵敏!’”
听出对方又嘴欠地开始挑衅,韩骁不以为意地露出一笑,揉了揉似被击打断裂的肋骨继续说,“那天晚上你就躺倒在了我的怀里,你像个小女孩那样浑身绷紧颤栗不止,弄得我进不去,又退不出。”
那真是一次再糟糕不过的性爱。光把那玩意儿顶进身体,两个人就如同经历一场战争般大汗淋漓。何况为了避免为人发现,这“第一次”还选在了男厕所里。结果仍有前来撒尿的好事之徒听出了锁门背后的不对劲,以为是哪个混小子违反警校规定招来了一个野娘们,于是叫了一伙子人堵住了门口,想要一睹二者真容。
“不得已,我们只得从狭小的气窗里爬出逃跑,再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大伙儿中央,一起守待厕所里的情人。还是第二天,在训练场后面的橡树林里把事情给干了完。”陈旧的往事柔软芬芳一如新出炉的可颂。年轻警探面色愈显光亮,微微抿生的笑带出往死里勾人的浅浅梨涡,一双堪比星子的眼眸此刻熠熠生光。再次侧过头去注视恋人的英挺侧脸,他说,“you arefirst man.”
“你又何尝不是。”韩骁也掉过了脸,“在你之前,我只碰过女人。”
往事越甜蜜,现实越狼藉。
他们又不说话了。
“我承认这些日子我们之间出了些问题,我也承认其中大多是我的责任。”韩骁翻身到褚画身上,凝视着他的眼睛说,“耶稣为证,那个赌约作废了!只要你要给我些时间,我会和玛丽莲和解,我会取消婚礼,妥善解决李曼琪的事情。这几天我过得浑浑噩噩糟糕透顶,却只弄清楚了一点,我要的是你。”
“韩骁……”
“这是一个难关,但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度过。”男人的硬朗脸孔现出格外认真的神色,几若字字铿锵地说,“只是你得答应我,不论出于何种理由,你都不会再见康泊。”
“我……”几次想要开口几次又咽了后话。他犹豫了,尽管极力想在恋人殷切的目光中掩饰这份犹豫,他还是无法自已地犹豫了。
“我不会再见他。”最后褚画点了点头,阖起了眼睛,以一个有力的拥抱承诺自己的情人,“耶稣为证。”
※ ※ ※
褚画窝在后驾驶座上睡着了,这一天对他来说无比艰辛而漫长,从那场海上日出开始。
他庆幸自己戛然中止了一场违情悖理的外遇,终究未曾屈服于魔鬼狡狯又不怀好意的引诱――尽管他的身体里依然留有与那个男人情爱的美妙余韵,尽管难以言喻的沮丧之感仍旧不依不饶,如同疫疠蔓延。
又尽管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就突然洞明一片。他的目光与那浮出海平面的火球相触,海水成片成片地被染成温暖的金红色,向着他与那人所在之处迅速波及。
很美。很美。
――你不是已经爱上我了吗?
眼眸紧阖着的年轻警探将脸往自己的臂弯中藏了藏,小声梦呓:我没有……我才没有……
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位置,以便于自己看见恋人的睡颜。
褚画的嘟囔自语韩骁没有听清,事实上这家伙从以前开始就常常容易被梦魇侵缠,梦里会极为痛苦地或哭或叫,醒来就一脸凶相,全盘不认。
不时往后视镜里望去一眼,这张精英感十足的男人脸孔浮出一个满意的笑,其中多少也掺杂了点温存的爱意。
突然间,他抬起一只手用力扶住了自己的头,身体猛烈地痉挛起来,并不停地乞饶般地说,“你别再……别再和我说话了……”
换作另一副令人悚然的阴鸷神色,截然与先前两人的总警监先生开始自言自语,自问自答,“他居然当着你的面和别的男人搞上了床,他是个不忠于主人的玩物,他是个不要脸的贱货……你上次就该杀了他……”
“别……别再说了……我不会伤害他,永远不会……”
“如果不是他让那个狗仔偷拍下了照片,你还是国防部长的乘龙快婿,你还是前途无限光明的警界明星,一切本可以有所不同……”翘着兰花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极为女性化的动作以及脱口而出的同样女性化的声音,衬着这张无比俊朗刚毅的男人脸孔显得格外阴森。他笑嘻嘻地问,“如果不是他……你怎么会变成了我?”
“你他妈给我闭嘴!”
猛打一记方向盘,车子猝然驶上了路肩。强力的颠簸让蜷身睡在后驾驶座上的褚画摔了下来,恼得他睁眼就骂:“你他妈会不会开车?!”
“没错……我应该杀了他……他是贱货……”
急踩一个刹车后,韩骁双手捂住了脸,发出呜呜咽咽的仿似哭泣的声音。从未见过对方这样的年轻警探也大吃一惊,伸手去摸对方颤抖着的肩膀,一脸疑色地问:“你在和谁说话,你怎么了?”
“下……下车……你快下车……”
“干嘛?我以为我们都谈妥了――”
“你他妈现在下车!”韩骁猛然回过头来,布满腥红血丝的眼睛瞠视着褚画,大声吼叫,“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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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6、往事连篇 (4)
褚画被韩骁踢下车后,不得不自己骂骂咧咧地回了家。房门一打开,金发小女孩就如只焦切等待主人的宠物般扑进了他的怀里。
“褚画你去哪儿了……”这几天小女孩委实被吓坏了,搂着蹲身在她跟前的年轻男人哭个不止,哭声里满是被遗弃的恐慌与哀伤,令人听来蓦然心碎,“我以为你出事了……又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我怎么会不要你……”褚画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一下下抚摸那顶着一头漂亮卷发的后脑勺。又捧过她的脸,连连亲吻起那饱满漂亮的小额头和挂着晶莹泪滴的脸颊,笑着对她说,“你是我最喜欢、最在乎的小妹妹啊。”
“康泊是谁?”哭了一会儿的玛丽莲突然仰起脸来问,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瞪得很圆。抬手指了指屠宇鸣,说,“他说一个叫‘康泊’的坏家伙把你拐走了,你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褚画仰起脸对自己的搭档怒目而视,屠宇鸣则毫不自我掩饰地翻起白眼:这“兄妹”二人间过了分的亲昵模样在他看来古怪又恶心,撇了撇嘴说,“刚才接到收队通知,说已经找到了你,所以我把这小丫头给你送了回来。”
金发小女孩哭得肝肠寸断,一个劲地抽吸着鼻子,几乎喘不过气儿来。年轻警探柔声细语地安慰了她好一阵子,直到小丫头自己哭得倦了,这才把她抱回了床上。
夜幕深沉,低垂的云天一如沥青倾泼。街道冷清,除却远处隐隐传来的一两声犬吠,这个夜静谧无语,适于难眠者入睡。如同历经大病侥幸康全,如同历经战争劫后余生,褚画抱着枕垫趴伏在沙发上,紧阖双眼形同假寐,整个人看上去恹恹无力,寥无精神。
如若此时一场不知终期的淫雨从天而降,或许才衬他的心境。
“我真的以为你回不来了……还记得那天那个曾为你出价七万五千美元的胖子富翁吗?他已经死了,被他的妻子和妻子的情人用棒球棍砸烂了脸。”
“哦……”年轻警探依然埋脸向下,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我开始觉得你那bottom的直觉是正确的了。很显然,康泊是个能够轻而易举窥视并操控他人思想的高手,我怀疑即便凶手并非他本人,也与他的这个能力脱不开干系。”
“嗯……”
“你们……”斜眼打量着搭档一反常态的打蔫不动,狐疑半晌过后,屠宇鸣终于开口问,“你和康泊……上床了?”
褚画猛地两眼大睁,侧过头去凶神恶煞地瞪视屠宇鸣。也不回答。
“你瞪我干嘛?”疤脸男人挠了挠鼻子,也坐在了沙发上,“我不过合理猜测,你失踪了近一周的时间,和一个英俊、富有、性取向不定的男人独处了这么久,难道会什么也没发生?”
“好吧,你猜得对……”褚画抬手胡乱揉了一把脑袋,把挺精神的乌黑短发揉得一团糟。又把脸埋回枕垫里,声音闷闷地回答,“我们上床了……”
“什么?!”尽管早已心有所疑,这么听见的疤脸警探仍一下跳嚷起来,“你他妈居然真的和他上床了?!你不口口声声怀疑他是凶手么!你他妈就不怕睡得过去,醒不过来,再被人发现时已是赤身裸体烂在了酒窖里?!”
“奇怪的是,我明明知道他很危险,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凶手……但和他在一起,我仍感到非常安全……”褚画从枕垫里抬起半张脸,一双眼睛空洞洞地望着前方,带着些微的茫然不解,“我目不转睛凝视着他的眼睛,他也同样如此凝视我的……就好像我们曾经相识,就好像……好像他是为我而来,而我也早已准备好了与他相逢……”
屠宇鸣张口结舌,有些愣神地望着自个儿的搭档。几分钟过后才回过魂,朝那已伤痕累累的漂亮脸颊探手狠拧了一把,“你这怪物是谁!你他妈是不是强占了褚画的身体,剥夺了他的思维?!”
“滚你妈!”被煽撩了的年轻警探立马爬起身,不由分说就赏了对方一拳。
不待屠宇鸣骂咧出口,褚画用手背轻擦了擦脸上的伤口,平静地说,“不过这些都结束了。我已经答应了韩骁,不会再见他。”
“案子不查了?”
“换个无需见面的方式也能查。不过,如果他真是凶手,我发誓我一定会亲自抓他归案。”年轻警探抓起桌上的苹果,往裤子上随意擦了几下,就塞进嘴里。清脆咬下一口,鼓起个嘴含混着说,“无论如何……我想我们可以把那个喜欢切人老二的混蛋给揪出来了……”
“什么意思?”屠宇鸣惊愕不已,一刹瞪起眼睛,大起嗓门,“你有眉目了?”
又咬一口手中的苹果,褚画倒是气定神闲,不答反问,“这座城市的常住人口是多少?”
“一千八百万。”
“多少人来自警察、法院、军队这样的强权部门?”
“至少超过四万人……我们曾讨论过,那家伙也有可能是个运动员、退伍军人、健美教练,甚至他曾自发接受过格斗术的训练也不一定。”
“不,我确信他就隐藏在这些部门当中。”
“就算确定了他来自警局或者军队,可是要从四万余人里找凶手,也不亚于大海捞针。”
“如果他不是普通的警员或者士兵呢?金字塔底堆满了人,可塔顶却寥寥无几。”褚画朝屠宇鸣挑了挑眉,笃然地笑说,“一个受人尊敬的、事事趋占上风的成功者,我想我们该从这些部门的领头人物开始着手往下调查。‘罗马帝宫’的妓女们一定认识他,可他又偏会在属下面前对此表现得不屑一顾……把那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家伙们的照片搜集起来,拿给你那个妓女朋友辨认。我们能最大可能地缩小疑犯范围,他逃不掉的。”
“你的意思是……霍默尔或者范唐生都有可能是‘雨衣杀手’的本尊?!”疤脸警探不可置信地嚷起来,“你开什么玩笑!”
“笨蛋!他们当然不是。”褚画朝自己搭档斜去一眼,撇嘴说,“霍默尔太老,范唐生压根吃不了你一拳头,那家伙身高超过6英尺,还能与你交手过后逃跑,那――”
他突然不说话了。一种难言的不安袭上心头,有什么地方一定不对劲。
“这是康泊告诉你的?”满面疑色愈见深沉,男人歪斜着脸上的大疤,眯了眯眼问,“康泊的话也可以相信?”
年轻警探沉默了好片刻,随即点了点头,“我信他。”
“下周罗塞勒就会来警局做教学演讲,我想你应该已经获得了进场资格。”屠宇鸣返身而去,不假思索地开口,“他会着重对那个爱切人老二的混蛋做出犯罪心理分析,你到时就可以验证一下,康泊所言是真是假。”
※ ※ ※
玛丽莲并没有在自己的房间睡着,褚画一离开,她就抱着娃娃爬下了床。光着可爱白嫩的小脚丫蹑手蹑脚地走路,借着一大丛肉桂树似的阴影悄悄躲在了房门旁。
她看见那个年轻男人神情倦怠又沮丧,听见他说,就好像他是为我而来,而我也早已准备好了与他相逢……
这话就像黄蜂的螫刺般蛰上了她,玛丽莲嘟起嘴又爬回了床上。
窗棂大开,月光如碎银抛撒。一头蓬松茂密的长卷发与月色交相辉映,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芒,这个无比美丽的小女孩看来正如一个会挥舞小翅膀的天使。“康泊”这个名字莫名让她感到非常不快意。手中的娃娃成了她撒气的对象――沿着关节折断了娃娃的胳膊,挖出了那一对玻璃石似的眼球,最后将娃娃的脑袋翻转了个个儿,拧了下来。
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娃娃已被折磨得残缺不堪,玛丽莲很快就感到了无趣。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她将娃娃及它的残肢一并藏进了床底。随后踩着踢踢踏踏的拖鞋,出现于褚画的卧室外。她将半只脑袋躲于门后,扑闪着一双又蓝又大的眼睛,怯声怯气地问,“今晚上我可以和你睡吗?”
小丫头似乎真的被吓坏了,满眼楚楚可怜的央求之色,到现在整具裹在蝴蝶结睡袍里的小身子还在瑟瑟发抖。
正要上床休息的警探先生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浮出唇边一笑,“好吧,你上来吧。”
小女孩爬上床,咕噜一下钻进年轻男人的怀里,紧紧抱上他的腰后就如何不肯撒手了。
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褚画腾出一只手关掉灯,抱着怀里的玛丽莲躺了下。
温声对她道了声,“晚安。”
挨了海水的冻,挨了情人的打,他现在有些发烧了。年轻警探没一会儿就步入了梦境,可小女孩却没有。
听见均匀的轻声呼吸,感觉出怀裹自己的那个胸膛饶有节奏地起伏,玛丽莲知道,褚画睡着了。
她将腿打开箍于男人的腿侧,往男人的怀里钻埋得很深,以致于自己的下体就这么紧紧地与他的抵触在一起。
双腿紧夹,以大腿根部来回蹭触那硬邦邦的物体,血液骤然流聚体表,皮肤开始发热,全然来不及发育的小乳头也微微开始变硬。这个八岁女孩就像成年女人那样产生了明显的性反应,粉色内裤已然湿透。
“别闹……痒……”褚画睡得迷迷糊糊,一边摇头,一边往后挪动身体。
没有从臆想中的情人那里得来热情回应,玛丽莲停下这个两人性器摩擦相触的亲密行为,满面怒容地瞪视起对方。
霎然卸去一个小女孩的无邪天真,她的神态阴郁又怨毒,目光肮脏又寒冷,如同蝇的复眼,蝰蛇的尖牙。
少顷,她才慢慢改换了阴测测的脸色,伸手温柔抚摸起男人睡梦中的脸,凑过自己啜起的唇在他的唇上吻了吻。
“褚画,我爱你。”语气那样哀伤而认真,玛丽莲遏着哭泣一再重复,“褚画,我爱你……我爱你……”
年轻警探半寐半醒,不以为意地敷衍回答,“嗯……我也爱你……”
她十分快乐地再一次将自己投往他的怀里,小声地说,“那你就要永远爱我,不要像我妈妈那样……”
※ ※ ※
不比年轻警探那么挺拔俊秀,这个华裔男人有点胖,皮肤呈现欲为脂肪胀裂的鲜嫩粉红,蒜头鼻子上常年架着一副度数很高的眼镜,还长有一只惹人笑话的招风耳朵。男人是小女孩的继父,名叫格伦。
女孩的母亲怀孕了,验孕纸在胎儿两个月的时候就传达了这个喜讯。格伦大笑大唱,抱着自己的妻子转了一圈又一圈。这对夫妻为新生儿的到来欢欣雀跃,对攥着火种的生命满含敬意。
“妈妈,我爱你。”
法国女人正在阅读育儿类的书籍,她的第一个孩子到来得太过仓促,全无准备,她不想让第二个孩子也这样。女人从书上移开眼睛,匆匆瞥视了一眼身旁仰着脑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女儿,又移了回去,笑着回答,“玛丽莲,我也爱你。”
“你撒谎!”金发小女孩突然尖叫起来,掉头跑了开,“我知道,你不再爱我了!”
法国女人的朋友们前来探望,一伙子法国人在一起热烈地以法语交谈,其中有一个相貌尤其英俊的年轻男人,在女人还是餐馆招待时就认识了她,美好的友谊一直留存至今。酒喝多了,留得晚些,别人都离开了他还抱着法国女人,不时与她面贴面地小声交谈,大声笑。
回家来的男主人不免对这交头接耳的亲昵场景心生不悦。听不懂法语的华裔男人低头看了看一直在角落里玩着娃娃的小女孩,推了推眼镜问:“这人在和你妈妈说些什么?”
娃娃明明是新买的,可已弄得很脏,还被残忍地挖掉了眼球。
听见问话的玛丽莲仰起脸,眨动起如湖水般清澈湛蓝的大眼睛,以格外天真童稚的嗓音说,“他说,等孩子生下后他就要带她远走高飞,他不能让自己的孩子管一个下贱的中国佬叫‘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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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7、与粗鄙者为邻(1)
褚画踏进警局前一直以为自己会成为大家围拢私语的焦点,结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有人捷足先登了。
“嘿,你来了!”他的警员同事们朝他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忙忙往同一个方向赶。每张脸孔都肆意流淌着兴奋,没人在乎他失踪了一个星期,没人主动奉上欠他的钱。
因为这个早晨,鼎鼎有名的摇滚明星乔奈尔来到了警局,指控有人对自己故意伤害。
若说天籁和噪音天地相隔,那这张美丽脸孔简直可以让它们之间全无冲突。眼形精致绝伦,黑发白肤相得益彰,尽管这个男人戴着口罩,但半分不减他那令人神魂颠倒的美丽。就连向来不修边幅的屠宇鸣都特意整理齐整了着装,隔着玻璃遥遥一指主动要求独处一室的乔奈儿,便冲自个儿的搭档手舞足蹈,口中啧啧称赞,“你真该好好看看他,他简直就像会发光的恒星!像无价的宝石!”
这个摇滚明星是康泊的情人之一。一眼不眨地望着那半张与己依稀相似的脸,挫败感浓重的年轻警探面色不善,故作不屑地撇了撇嘴,“是啊,是啊,他自带光源,他璀璨夺目,他的一切都来自造物主的厚爱恩赐——等等,这造物主又名‘整形师’?”
“这话可太酸了。”屠宇鸣心知肚明地怪笑出声,扭曲着一张疤脸说,“既然这么介意,自个儿去审啊。”
“狗屁!说了都结束了。”褚画朝对方斜去一眼,随即理所当然地走进了审问室。
※ ※ ※
“自成名后,太多的模仿者拿着我的照片去整形。他们疯狂地爱慕着我的眼睛、鼻子和下巴,但不管怎么说,你还算是我见过的人里仿造得比较成功的。”摇滚明星瞥了进门来的年轻警探一眼,继而脖颈高高昂起,姿态十分高傲地说,“然而锆石就是锆石,永远不可能与宝石同日而语。”
“那么好的,宝石先生,”褚画懒得和对方争辩自己是否整形,以目光示意原来屋里的两个警察出了去,径自坐在他对面说,“你想控告谁对你进行了故意伤害?”
“你们先得答应我会保护我的隐私,不能向外界捅出这件事……”摇滚明星神态妖娆地挑了挑眉,口罩里的声音听来有些闷,语气中的威胁之意却真真切切,“要知道我认识很多政界的大腕,他们当中每一个都能把你们这种下等人当只蚂蚁般踩在脚底……”
跟随搭档进屋的屠宇鸣不禁翻了个白眼:这个大明星不张嘴的时候美轮美奂如一帧风景,一开口就想让人把他揍成瘪嘴缺牙。
褚画轻喘了口气,按捺着脾气问,“你到底要告谁?”
“他是个有钱人,却脾性古怪,深居寡出。”乔奈尔摘下口罩,他的下颌处有非常明显的肿胀,“他叫康泊,我想你们警方应该对他有所了解。”
握笔落字的手猛然一个止颤,褚画愣了小片刻才指了指对方的下巴,问,“你……你要控告他什么?”
“他是我的一位朋友,当然,又不仅仅只是朋友……他拥有庞大的资产,而且相貌十分英俊,我是个不太懂得拒绝别人好意的人,所以我们之间有了那么点超越‘友谊’的关系——”
“简单点说,”年轻警探不客气地打断对方,语气生硬地说,“你他妈为了钱就让他操你的屁眼,对吗!”
瞪大一双湖水般清澈纯真的眼睛,乔奈尔一副受到冒犯的姿态,大惊小怪地嚷:“你们这种下等人用词可真够脏的!”
“客气。”褚画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故意又一连用上几个“fuck”,双手并用地比了个下流手势说,“我操他妈的是下等人,不是操他妈的荧幕偶像,我操他妈的用词就是这么操他妈的脏!”
眼见另一个警察也没要帮自己的意思,摇滚明星不得不咽下这口气,继续说,“我们这种关系维持了近两年的时间,但最近他对我有些冷淡。当然康泊这个人就是这么令人捉摸不透的古怪,他是慷慨又荒淫的国王,和自己的娈宠之间除了性交几乎从不交流……趁这段日子通告不多,我给自己植入了一个假体下巴——就是那种有凹槽的苹果下巴,十足性感,而这种下巴近些日子也在时尚圈大行其道……”
“言简意赅,可以吗!”年轻警探又一次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笔尖用力点在纸上,笃笃地响。
乔奈尔翻了翻白眼,在心里骂出一声,又说,“昨天晚上他突然来访——”
“昨天?”褚画不由皱了皱眉,那个男人居然才与自己分开,就马上去找别的情人了。
“是的,昨天。也许是因为他想念起我的皮囊了,总之他突然到访,然后一眼就发现我动过了下巴。他面无表情地对我说,‘取出来。’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对他解释只不过是一个小手术,我让自己的下巴变得更性感了——可他仍然强硬地要求我‘取出来’,不得已我只得答应说改天会让助理去预约一个整形门诊……‘不!’”冷不防地叫喊出一个字,摇滚明星的俊美面庞一下扭曲变形,浑身打了一个冷战,“‘不,’那个直勾勾盯视我的眼神冰冷得像鳄鱼,像蜥蜴,像一切可怕又负面的情绪,对我说,‘现在。’话音未落,他就突然伸出那惨白修长的手指,覆住了我的半张脸,捏住了我的下巴,动作快到我根本来不及反应——仅用力掰了一下,里面的假体就脱落了。”
“然后……”表情微微发怔,有些咋舌。
“然后他就强迫我躺下,用刀探进我的口中,切开了我的下牙龈,将那玩意儿取了出来——他做这些的时候,甚至没有为我麻醉……”一直神情悲切的摇滚明星忽而站起身,破口狂叫,“他是一个变态,神经病,畸形儿!他是满手血腥的屠夫,他是风流一箩筐的鸡奸犯!”
震愕之余,褚画仍冷着脸提醒对方,“别乱说话,这里是警局。”
“你这条满嘴脏话的下贱的狗,凭什么要我‘别乱说话’!”
强忍怒气,边埋头记录边说,“如果证据确凿,我们会起诉他——”
“证据?你这条贱狗是他妈瞎的吗?!我的脸就是证据!”乔奈尔已全然徘徊于失控与疯狂的边缘,迁怒于人后又竭以可能地以龌龊字眼嚷骂,“他一定曾在小时候被他妈强奸,他一定曾在精神病院里被人踩着脖子跪在地上吞咽狗屎——”
听到这里的年轻警探霍然起身,朝摇滚明星脸上砸去一拳,砸得对方分贝更高地叫了起来,“你他妈敢打我!我要告你,你死定了!你个下贱——”
毫无迟疑地反手又是一拳,这一拳比刚才那拳更直接粗暴,摇滚明星现在不仅下巴青紫肿胀,那精巧的隆过的鼻梁也断了。
“褚、褚画!”反应过来的屠宇鸣疾步上前,提醒自己的搭档众目睽睽下不能动粗——
结果却被对方夺去了腰间的配枪。
“你可以告他,我们也会为你立案,但我们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对全城的媒体发布你的丑闻!”速度极快地猛揍了对方几拳,褚画摁着乔奈尔的脑袋,将他脸孔朝侧地压在桌子上,用枪口牢牢抵住他的太阳穴,“你整容、嗑药、酗酒、滥交……你而今这张可笑的残缺不全的脸会出现在所有的报纸、杂志和电视节目里!你会沦为时尚界的笑柄,你会成为全国观众茶余饭后拿来嘲弄的对象……如果不想让这些成为现实,你最好漱干净你的嘴,现在就滚回家里去!”
脖子几乎被扭断,鼻青脸肿、浑身都疼的摇滚明星不得不讨饶,“我……我知道了……”
“大声点!你这张嘴除了排泄,至少也该会说句人话!”
“我回去……”眼泪几乎飙出眼眶,乔奈尔使尽吃奶的力气大喊,“马上、马上就回去!”
褚画松开了手,站直身体,整了整揉皱了的衬衣。
“你他妈跟康泊一样,是个神经病!”骂完这一句,大明星抓起桌上的口罩,捂着脸逃了出去。
头也不回,一直跑出了警局。
※ ※ ※
骤雨狂风倏尔停歇,所有围聚在外的警察都愣了住。大伙儿面面相觑一会儿,又都不约而同地望着方才与平时截然两人的年轻警探——这个警局中数一数二的小白脸虽然从来脾气不佳,但决不至于这般,任由暴力的因子在血液中兴风作浪。
“褚画……”屠宇鸣也怔得不知如何开口,念了声搭档的名字就再无一言。
喉骨空咽似的动了动,倒是褚画先人一步从一动不动的震愕中抽身。把手枪抛还对方,看似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是他自己决定不告了的。”
走出屋,环视一眼鸦雀无声的四周——如他一开始所料的,他成了所有人视线的焦点,那些匪夷所思的目光正如同看待一个怪物。
“看什么?”年轻警探一声呵斥,抬手指点了其中几人,继而模样可人地勾眼一笑,“你、你、你……还有你,全都欠我钱,一个别想赖!”
似为此一言消融冰封,大伙儿窸窸窣窣动了起来,不少人开始从口袋里往外摸钱。
“恐怕你有麻烦了,”史培东走上前,把一百美元放在褚画身前的桌上,小心翼翼地打量对方一眼说,“头儿要找你谈话。”
“哪个?”
“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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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8、与粗鄙者为邻(2)
褚画低着头坐在异常空阔的房间里,面对他的是一条长桌以及长桌背后的几个男人,霍默尔居中,韩骁与范唐生各坐于一侧。除此之外,还有局长委员会的其他成员,两位专门负责笔录的询问员及笔直站立于众人身后的武装警卫,每个人都看来神情严肃,不苟一笑,似在昭示着这一切不是一场鸿毛雁翎的玩笑,反倒剑拔弩张,真刀真枪。
“你看上去不太好。”年轻警探的脸上有瘀伤的痕迹,警察局长霍默尔关切地问,“需要回去休息一天吗?”
副局长范唐生不客气地打断了局长的话,“你刚才动手打人了?”他俨然自视为警局之主,早已熟稔于忽视霍默尔的存在。
褚画没有抵赖,据实以答,“是的。”
“一个警务人员竟对无辜的报案人暴力相向,你简直就是警界的耻辱!”
褚画低下脸,抿了抿又薄又好看的唇,也不说话。
“你的配枪哪儿去了?”
“我……掉了。”
“你知道‘丢失枪支’是多严重的失误吗?你居然还打算隐瞒不报?”
“我没打算隐瞒,我只是想先把枪找回来。”褚画抬头看了韩骁一眼,知道自己把配枪掉了的人只有他和霍默尔。
“有头绪了?”
“暂时没有。”问过康泊,但对方表示枪不在他那儿。
“你消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我想你有必要先解释一下,你这一周都去了哪里?”一张弄臣似的窄脸上挂着意味纷繁的微笑,尖利的嗓音中带着一股子稳操胜券的笃定,“韩总警监说,是那个名叫康泊的富翁绑架了你,是这样吗?”
年轻警探还未来得及张嘴辩解,他的情人倒开了口,“我在大西洋上找到他时,他正被对方挟持于一艘游艇。那个富翁声名狼藉,有精神病史不说,而今的精神状态仍旧令人匪夷所思,他的家中曾被发现十二具女性的尸体,虽然已经结案,但仍无法证明他对此事一无所知。胆敢挑战警方的权威挟持警员,这个混蛋将面临‘绑架罪’的指控!”顿了顿,他瞥了坐于屋子中央的男人一眼,补上一句,“褚警员的情绪失控可以被原谅,被绑架者总会呈现出一系列不稳定的心理症状。”
尽管总警监先生的这番话大多出于对情人的偏袒之心,但他的神情阴霾含怒,无法排除对情敌的狭隘的报复之意。
褚画抬起眼睛愕然而视,却在对方的怒目而视中得到暗示:别自找麻烦,顺我的意思说就可以了。
“是这样吗?”向来慈眉善目的局长人前不能表现出对这年轻人的过于袒护,却也语气平稳,神态慈祥,“你被暴力挟持了?”似乎已从眼前这张年轻面孔的讶然中窥出了端倪,他温声提醒说,“绑架警察,这可不是一项小罪――”
但是霍默尔又一次被范唐生粗鲁地打断了――
“我们会立刻将康泊传来问审,哪怕最后案子被定性为‘非法拘禁’,他也必须重新回到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因为偷情于这个男人的妻子,副局长对康泊绝无半分好感。他幸灾乐祸似的眨眼一笑,尖声尖气地说,“但是那家伙一定会狡赖。”
韩骁接口说,“当时与我同行的那名海岸警卫队队员也可作证,何况,”蓦地一顿,精英感十足的男人直视自己情人的眼眸,冷冷勾了勾嘴角,“马小川和史培东他们很擅于刑供,而我一向认为,为了打击罪犯,声张正义,适当的、不着痕迹的审讯手段应当被提倡。”
范唐生面露一笑,朝同坐的韩骁侧了侧头,以个赞许的口吻说,“韩总警监手下人才济济。”
韩骁同样回以一个笑容,语气谦恭地回答,“我还要多谢您的提拔。”
素来不合的副局长与总警监看上去前所未有的惺惺相惜,同仇敌忾。
这个临时扮演的角色,两个人都拿捏得惟妙惟肖。
闭口不语半晌的褚画猝感一阵恶心之感,稍稍一想即抬起脸来,带着笑容地大声说,“不,他没有挟持我。”
“你说什么?!”两个男人异口同声。
“他没有劫持我,”顿了顿,他重复一遍,“我在查案,十二具女尸的藏尸案。”
范唐生不禁皱眉,“那个案子早已结案,你还能查出什么?!”
“罗塞勒的书扉页上有这样一句话,‘不要任惰性屈服于一个案件仓猝的意指,契入内在,往往它另有深意。’”对方面色的猝然一变没有逃过年轻警探的眼睛,他挠了挠脸,刻意抿出梨涡花哨地笑,“我查到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范唐生极不自然的两声干笑之后,问话的气氛陷入沉默。
他面孔紧绷,眉头深锁,并且不打自招般目露凶光。
“很显然,身为警探的你又一次渎职了。”重又恢复镇定的范唐生故意拔高了声调,仿佛嗓门越大就越能占得先机似的,“‘查案’绝不是造成混乱的借口!这一周全城的警察都无暇自己的本职而四处找你,甚至惊动了海岸警卫队。上头需要有人为此负责,你的散漫造成了治安瘫痪的严重后果,整个城市的犯罪率上升了12个百分点。”
这无理取闹的话听得年轻警探几乎当场失笑。但无疑的是,范唐生确凿是个极擅偷换概念的游猎者,寥寥数言已伸出了狼蛛的螯刺,试图将莫须有的过错推向自己。
“你最好三思而后行,”另一侧的韩骁也板着一张脸,冷声提醒,“要知道,光是‘丢失配枪’这一条,你就会受到非常严厉的处罚。”
“写一篇充斥着bullshit的检查,然后再自掏腰包买一把?”听出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胁迫之意,褚画挑了挑眉,故作不屑地说,“确实挺严厉。”
总警监先生全然忘却了身处何地,怒视自己的情人道:“我在给你找台阶!”
“可甲板上发生了什么,你看见了。”褚画一脸平静地回答,“这一切出自心甘情愿,我不需要你的‘台阶’。”
韩骁铁青着一张脸站起了身,在场的人都在等候他的裁断。
范唐生率先打破沉默,“遗失枪支不报,殴打无辜市民,你的放纵自嬉造成了整整一周的治安瘫痪,你必须为此承担后果。”探身向前,隔着霍默尔将那张刻薄的长脸对向韩骁,阴沉沉地笑说,“韩总警监,你认为这个小警探应该接受怎样的处罚?你们似乎交情匪浅,但我想你一定不会徇私偏袒。”
模棱两可的试探性语气,一声“交情匪浅”似乎别有所指。
总警监先生全无表情地注视起自己的情人,没有给予别人妄断的机会,“从今天开始,你被调离凶案重案科,去电脑数据组担任文职工作!”
褚画起身就走,还没踏门而出,忽又折返回来。
“我确实得为这上升了12个百分点的犯罪率负责,我感到由衷抱歉。”语气万分诚恳,引咎自责的目光直勾勾地望向副局长,“可自从您以州长候选人的身份视察了养殖场,那里的母猪六成以上都怀了孕。”抬手一指对方眼门,嘴角甜腻一勾,“她们会投你一票,带着崽子。”
出完憋屈已久的恶气就真的走了,背影挺拔,十分神气。
“哈哈!”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霍默尔终于开怀大笑,在范唐生恼羞成怒的注视下又抑了回去,抑得这老家伙连连咳嗽,“这孩子有时……咳咳……确实挺可爱……”
※ ※ ※
工作结束后屠宇鸣本想约前搭档去喝一杯,可褚画被困在了一大堆“1872年以前失踪人口”的数据处理中,整个人都疯魔了。莫名挨了一通讽训之后,拙口钝舌招架不住的男人终于放弃逗对方开心的念头,识趣地离开了。
愿偶或仰望夜空的人不要抱怨,不要抱怨如果没有璀璨的星与绮丽的梦,这罪恶滋生的时辰该是多么惹人厌恶。那漆黑天幕上煤灰一般的云成片迁徙,亦如同洁白羊群散在青草斜坡,尽情撒欢儿地跑。
屠宇鸣没去“罗马帝宫”,而是径直去了向莱姐弟的住处。
如今他已是这个家的“常客”。
刚洗过澡,仍然一身酒气。替男人开门后,裹着浴袍的女人又摇晃着硕大的屁股,回到了化妆镜前。她刚才正在涂抹唇膏――即使赋闲在家蓬头垢面,她也从来不会忘记涂抹唇膏。很正的红色唇膏,火一般热情的颜色让那对本就肉嘟嘟的嘴唇更为丰满,十足妖娆妩媚。
“向笛不在?”尽管习惯了每次登门都见不到他,男人依旧掩不住满面失望之色。
“他这会儿该是在卖力‘干活’!”向莱做了个“骑跨”的动作,夸张又淫荡地喊叫几声后,吮着指头笑起来,“早你一个小时,他被一辆黑色道奇车接走了。”
“对了,我最近在查个案,”屠宇鸣从口袋里取出一只信封,抽出一叠照片递给向莱,“你有没有在‘罗马帝宫’里见过这些照片里的人?”
“好像见过,好像没有……”醉酒的女人语无伦次,一会儿说熟识于这个高官,一会儿又说结交过那个显贵。屠宇鸣很快发现,从她口中摸出“雨衣杀手”的真实身份,难度不逊于海底捞针。
“你可不能怪我乱说,人人都爱攀龙附凤1……我上次都和布伦达・科尔一起试镜了,就是那个鼎鼎有名的t台妖精!可人家嫌我不牢靠,说我看上去就会泄密……”
布伦达・科尔,男人皱了皱眉,名字很耳熟,一定不止在电视里听过。
“好了,你喝多了。以后再认……”将软塌塌的女人扶抱上沙发,还未起身离开,就被她一把勾住了脖子。
“你这是假公济私,我知道你来这儿的本意是想见我……”紧紧扶住对方的脸,向莱凑上红艳的唇,一下下地啄吻起男人的眉弓、眼眶及斜跨脸面的那条大疤,“如果你现在向我求婚,我会马上说‘好’……”
尽管被欺骗了那么多次,这个丰腴美艳的女人仍很容易就陷在自以为的“爱情”里无法抽身。
“说起来,你怎么会认识韩骁?”屠宇鸣暂时挣脱不得,索性也就压下了身躯,两个人在沙发上搂作了一团。
浴袍扯落大半,男人揉捏起女人的乳房,低头咬上了她的脖颈。向莱双目迷离,气喘吁吁地说,“韩骁……谁是韩骁?”
“就是我搭档在‘帝宫’登台那天,来到我们那伙警察中间的最后一个男人……”
“哦,是他!”粗糙温热的手指擦过了女人的阴蒂,女人兴奋地打了个颤,两条蜜色的肉感的大腿一下就收拢夹住了男人的手,“他又高又壮又英俊,我敢说‘帝宫’里的那些骚娘们每个都想和他干一场……可惜他每次来都只沉着张脸独坐角落,对任何人都不理不睬,出手倒极大方……”
“他经常去那里?”疤脸警探表示根本无法理解,“既然他不找女人,也不找男人,为什么还要去那个地方?”
“以前没印象,似乎就近三个月来得频繁些……”
为浴火焚烧的一对男女正要完成结合的仪式,门把为人拧动,打开了。
疤脸警探立刻离开身下的女人,手忙脚乱地套上裤子。
摇晃着走上前的年轻人就是向笛,他满脸血污,遍体鳞伤,冲来访的客人努力挤了个笑就一头栽向地面。
“是范唐生打你吗?是他对吗!”屠宇鸣将向笛扶在怀里,为勃然而起的愤怒推搡摇撼,声音也在颤抖,“他今天在别人那里吃了瘪,就撒气在你身上?!”
“不……不是的……”
“一定是他!那该死的王八蛋!”
屠宇鸣恶声骂着即要起身,唯恐对方冲动生事,向笛伸手拽了一把男人的胳膊,摇头说,“真的不是……是……是国防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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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9、与粗鄙者为邻(3)
“罗塞勒先生,请往这边。”
从亚特兰大到日内瓦,从巴黎到汉诺威,包机飞行了两个月的时间,马克西姆・罗塞勒应诺来到了这座城市。
演讲的地方临时改换成了他所居住的那所五星酒店的会议中心,因为长时间的飞行与辗转各个城市的教学演讲让这个已六旬过半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偏头疼发作,脾气也更胜以往的反复无常。
他还要求所有聆听演讲的高级警员必须身着蓝黑色的制服,警帽、领带、警衔肩章、胸章等一律必不可少。
教学演讲十点开始,褚画匆忙赶去酒店的时候已经快迟到了。他被电脑数据组的一个戴眼镜的胖姑娘缠了住,好容易才摆脱――这几天他度日如年,除了要应付枯燥至极的数据资料,还要应付热情似火的娘们和举止操蛋的娘娘腔们。
数据组里人数比重绝对占优的是女人,她们当然无一幸免地迷上了褚画,成天且成堆地围着他转悠――来自了不起的凶案组,年轻俊俏,身手非凡,比起身旁那几个永远呆若木鸡的家伙,简直就像是见惯了瓦砾平房的人,突然入目了锋利的尖券,华丽的龛。
“我的衣服呢?”
一向穿着随意的警探先生从搭档手里接过了制服、领带和伪造的警衔肩章,直接在大厅里穿戴起来。
屠宇鸣将微型耳麦递于对方手中,挤了挤眼说,“记得打开,我也想确认一下你的新男朋友是否信口开河。”
不待警探先生幡然作色,大厅的钟就敲响了整点的钟声。一把抓过搭档攒在手中的警帽,褚画骂了声“该死”就掉头赶往会场。
忽又折返几步,回了来。他大睁一双清澈湿漉的眼睛,可怜兮兮地说,“我好饿。”
屠宇鸣翻眼撇嘴地骂咧一声,随即指了指对方手上的帽子,“在里面。”
褚画这才注意到,警帽的兜里有只防油纸袋,该是装着他最爱的黄油热狗。
“我就知道你爱死了我!”说话间褚画已经心急火燎地返身跑开,倒还不忘回了回眸,风骚至极地朝自己的搭档抛去一个飞吻。
※ ※ ※
演讲准点开始。尽管竭以所能地不想引人注目,入场后马上就贴着边廊走往最后排,年轻警探还是引来了全场人追光灯般不依不饶的目光。首排的韩骁对着褚画怒目而视,似在责怪本就没有入场资格的他,居然还以这么惊天动地的姿态前来。
为人打断的罗塞勒面色铁青,注视着嘴里还叼着半只热狗面包的年轻人,足足五分钟的停顿之后才重又说话――
“刚才说到我的新书,有人读过吗?”顿了顿,这古怪老头执起一根教鞭似的玩意儿策了下讲台,“举起你们高贵的手来!”
几乎在场的所有的高级警官们都举起了手。
褚画除外。坐于最末排的他微微蹙着眉头注视场内。往日里,这些衣冠楚楚、警徽闪亮的人在他看来只会装腔作势,“读”这个字通常被他们定义为“闲来无事时的信手翻阅”。
但现在不同。他到这里来除了聆听与学习,更为了破案。
如果“雨衣杀手”确凿是个警察,那么此刻必然就坐于这群警界成功者之中。如此近距离地接触那个变态让褚画手心发汗,肌肉紧张,甚至隐隐感到呼吸难以匀称――尽管这里仍有两百人之多。
“很好。”白发白眉的老者面孔清癯,身体四肢却如年轻人般强壮。他长有这么一张牛仔似的强硬倔强的脸,尽管他的额头嘴角布满了饱经风霜的纹路。灰白的双眉始终以个忧患的姿态低压紧锁,灰蓝的眼珠让眼神有着逾越年龄的杀气腾腾,他看似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苟一笑的嘴角也随之动了动,“你们肩头的警衔印证了你们的优秀,那些低等警员们除了飚速、嫖妓、酩酊大醉与垃圾食品,什么都不放诸心上。”
“嘿,那老头指的是不是你?”通过微型耳麦听见的屠宇鸣大笑。
“闭嘴!我能感觉到那家伙就在场内。”将脸略侧向下,对刚才那番话大为不满的年轻警探撅了撅嘴,却不知道自己这个刹那间的神态流露,已被罗塞勒收入眼底。
“有人能一字不差地复述扉页上的引言吗?”投影前的老者又问。
仍有超过七成的高级警官们举着手。
“有人能为我分析书中第八个案例里针对罪犯的心理剖绘吗?”
不到三成的人还举着手。
“有人还记得书中关于‘儿童期的情绪发展将潜移默化为成年期犯罪的心理线索’这一理论共出现了几次吗?”
举手的人已寥寥无几。
罗塞勒走出几步,指了举手的其中一人,问:“几次?”
起身的男人是犯罪控制部的组长杜哈克,上尉警衔。因为罗塞勒走至了场中,坐于前排的杜哈克掉过了身,面向着他说话――后排的褚画也因此得以打量他的外貌,身高超过了六英尺,五官端正。上尉抬了抬他那稍显犷悍的下颌,显得十分骄傲地开口回答,“六次。”
他说话时鼻翼轻轻翕动,嘴角若翘非翘,睫毛和瞳孔闪闪发光,似乎都在情不自禁地溢出他的自豪。
“会不会是他?”屠宇鸣透过微型耳麦问道。
“不可能。那个即使当街犯罪也从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混蛋,绝不会任由自己于大庭广众下出错。”褚画悄然动了动嘴唇,“答案是七次。”
“希望你不会记错自己一周里射精的次数。”随意一挥教鞭,示意灰头土脸的上尉坐了下。随后老头儿昂挺着身姿踱了几步,又问,“谁能告诉我那同一理论的七次论述,分别出现在书中的第几页,第几段?”
一只手也没有举着了。
※ ※ ※
长久的四下沉默,罗塞勒重又走回讲台。灰蓝眼眸不落一处地扫视台下,以个轻蔑讽刺的口吻说,“瞧!这就是我们的精英!”
“嘿!你知道是哪几个页――唔……”一声可疑的闷沉沉的呼喊后,一直喋喋不休的屠宇鸣突然没了声音。
“喂!喂!你小子怎么了?”褚画低声地、急切地问询了几声,忽又被罗塞勒接下来的话引去了注意力。
他开始对“雨衣杀手”作出罪犯侧写。
“这个案子中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个杀手的体格、性别及一个较为荒诞的杀人模式。光靠这些似乎并不容易完成案件侦破,但其实我们已经掌握的远比我们以为的要多。”一个节奏恰好的停顿后,投影幕布上出现了“雨衣杀手案”中死者的照片,罗塞勒继续说,“变态杀人者往往都有一个从遭受侵害到加害他人的过程,他们常将别人施与自己的痛苦以同样方式施加他人来换得内心暂且的平静……”
褚画一字不漏地细细聆听,罗塞勒提到了自我防御机制,提到了弗洛伊德的“阉割情结”,提到了拥有分裂人格的偏执型精神病……几乎和康泊所说一言不差。
但是这位犯罪心理学专家没有提及人类学意义上的生殖器象征,或者说对于这个象征,他的理解与身为精神病患者的男人大相径庭。
“没有在作案后遗留下血液、指纹、毛发纤维等任何不利于自己的信息,不仅说明他冷血残酷却并不投机,还说明他或者拥有多次犯罪的经验,或者本就极为熟悉刑事侦查……”本就曾为警探的罗塞勒习惯从自己更擅长的领域去解构罪犯,他说,“他可能是个独身的、低调寡言却一直幻想强化自己‘父权信仰’的低层警员,也可能是个终日浸淫于各类媒体大肆渲染的刑事案件却本身默默无闻的法院书记员……”
听到这里的褚画不由皱了皱眉,心中的天平早已偏斜,当然也反映在了脸上。
罗塞勒又一次看见了。
“请你站起来!”老头儿以教鞭指了指年轻警探所在的方向,一双灰蓝色的眼睛紧紧盯视着对方的眼睛,说,“你不认同我的‘侧写’,是吗?”
褚画不得不在满场的鄙夷目光中像个犯错的学生似的站了起来,轻吁一口气,决定暂且搁置对偶像的崇敬之心据实以答,“是的,我不认同。”
走至对方身前,罗塞勒不以为然地问,“这么说,你认为自己能驳倒我了?”
“我不能……”他确实不能,尽管他深信自己真理在握。在这个渊博得仿佛包容宇宙的老者面前,年轻的警探先生一下变成了蹒跚学步、视野不清的稚儿。
没有满腹经纶就不足以揭开扑朔述离的真相,就像这个城市清晨时分的雾气,徒手定撩不开。
“你怎么敢!”罗塞勒不再压抑打从一开始就对这个年轻人积攒起的愤怒,大声羞辱他道,“重大场合的迟到证明你一贯散漫,垃圾食品的爱好证明你得过且过,而我演讲时你的窃窃自语更证明了你是个不学无术、什么都听不懂的蠢货……像你这样的一个人,怎么敢质疑我的‘侧写’!”
周遭的目光噼啪下砸,一如匕首切肤刺骨,他从未如此刻这般感到无地自容。
“甚至你连肩章都伪造得这么劣质!”罗塞勒步步紧逼,一把就扯下了褚画的警衔肩章,冷笑说,“告诉我,你是谁,来自哪个部门,谁准许你进的场?!”
褚画朝自己情人所在的位置投去一眼,可韩骁始终背脊挺直背身而对,似对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
“我叫褚画,我偷偷混进了场,”使劲咬了咬下唇,终于鼓足勇气回答,“我来自……来自电脑数据组……”
“居然还是一个文职人员!”罗塞勒大笑,“还是一个整日和娘们叽歪在一起的文职人员!”
座下同样哄堂大笑。
褚画发现韩骁仍然没有回头。他侧过脸与身旁的人一同哄笑,与自己形同鸿沟相隔。
“好了,现在请你离开。”白发老重新者回到了讲台前,直勾勾注视着那个被他挖苦够了的年轻人,口气挺礼貌地说,“如果你不想离开,就说些什么反驳我;如果你做不到,我只好叫人‘请’你出去。”
连日的不爽与沮丧一并倾轧而来,他束手就缚,不再说话,也不再有力气说话。年轻警探垂着头颅慢慢走往门外,自己在心里讽骂自己:你现在这样子就他妈像条落水狗!
手刚触及大门,微型耳麦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就这么走了,可不像你。”
那个声音低沉又略带沙哑,虽全无音调起伏,却听来格外慵懒而悦耳。
“你……怎么是你……”褚画怔在原地,惊大了一双眼睛愣愣地问,“屠宇鸣呢!”
“他睡着了。”
“你将他催眠了?!”
“不,我用了异氟醚,”康泊轻声笑道,“那更省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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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0、与粗鄙者为邻(4)
奚落和嘲笑的声音依然不止,会场内的警界精英们在交头接耳地谈论着这个被扫地出门的小警探,没想到他却忽然止住离去的脚步,重又回过头来。
“我认为您说得不对。”褚画注视着罗塞勒的灰蓝色眼睛,勾了勾嘴角重复一遍,“您说得不对。”
白发老者惊讶地稍一挑眉,随即立刻显示大度地笑了,“洗耳恭听。”
会场一下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掉过脸来望着那个小警探,当然也包括警局总警监韩骁,这位“精英中的精英”。
褚画微微敛着呼吸,调拨脑海中的弦线至张力的极限,他全神贯注地等待着康泊的话,甚至比他有生之来第一次面对歹徒的枪口时更为神经紧绷。
“下面这段话之于破案无关紧要,可我需要你这般专心地去听,”稍稍一个停顿后,那个带着笑意的男人声音在说,“你不该来找我,我本打算把你视作陌路人般终此一生。可抱过你一次我就再不可能放手,你不能将一个人的心完全占据之后自己却若无其事的离开……”
如果不是所有人都盯着自己,他就要骂出“fuck”了:这王八蛋他妈的在想些什么?!
褚画颇不自然地干咳两声,意在提醒康泊,这个时候的告白太不合时宜了!
“好吧,”耳麦里的男声十分纵容地笑了,“接下来的每个字你都要仔细听清……”
年轻警探刻意昂起脖子,摆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架势走向了讲台。为了掩饰自己双手无从安放的无措,他甚至从罗塞勒手中接过了教鞭。缓缓扫视一眼台下,目光也扫过了韩骁那张震愕又愤怒的脸,但很快就毫无留恋地移开了。
“这系列案子中所有的受害者都受到了残酷的戮伤,胸腔被刺穿划烂,内脏和肚肠残缺外露,颜面及肛门都被划伤。而且他们都被切割了阴茎,并被抛弃在一边。尽管凶手杀人的方式毫无章法,可他却非常仔细地清除掉了任何会暴露自己身份的线索。凶手犯案遵循着一种固定的模式,他像嗜血的狩猎者那样在夜深人静的街道耐心守候自己的猎物,从犯案时的行为来看,他虽然疯狂却并未失控。”
“是的,我刚才说的也表达出了这个意思,”罗塞勒点了点头,不以为然地插嘴道,“这与杀手的司法背景相关,他深谙刑侦之道。”
“wow,你很心急。”年轻警探侧头瞥了一眼白发老者,眯眼花哨一笑后又说,“这个案子的关键在于,如果杀手不是那种染色体为xyy1的‘天生的罪犯’,那么他为什么要攻击固定类型的受害者?他为什么会有切割受害者生殖器的这个行为?他又为什么要异装?”
看似理所当然的一个停顿后,褚画继续复述起微型耳麦中康泊的话:“中世纪的思想家麦孟尼底认为妓女是犯禁的,犯禁的原因是拥有‘父权信仰’者认为妓女们对输送入生殖道的精子不加选择,从而破坏了部族祖先的血缘。在诸如‘罗马帝宫’这样的地方,供顾主挑选的货物当然也不局限于男性。如果杀手是个独身的、低调寡言的低层警员,又或者是个浸淫于刑事案件却本身默默无闻的法庭书记员,他本可以攻击传统意义上‘犯禁了的妓女’来宣泄自己的‘父权信仰’,而在女性受害者的身上寻求凌虐的快感也较为容易。”
一开始褚画还神经紧张手足僵硬,后来反而在那些讶异且期许的目光中变得愈加自信。他扯掉了会让自己不舒服的领带,开始像个真正的演说家那样娓娓而谈,甚至恰到好处地动用起了肢体语言,往那些枯燥高深的理论中掺杂起难登大雅之堂的俚俗笑话,让在座的一众精英瞠目结舌。
“弗洛伊德解析的梦境中,当一个女孩遭遇暴力性侵,她便会在接下来无数个不期而至的梦魇里遇见一个手持尖刀的男子。阴茎在此时成了尖刀的化身,而不再是一个男性的快感之源,有趣的是,正是由睾丸分泌的睾酮,被证实了对一个男人的肌肉、性欲甚至攻击性影响深刻。自乌拉诺斯遭到阉割开始,男性生殖器就超越‘雄性器官’的意义代表了个体本身,甚至具有‘以暴制暴’的象征意义。”
“凶手为什么要异装?被害者手无寸铁,而拥有职业格斗水准的他本就不会留下活口,乔装成女人来掩饰身份全无必要。他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去制裁男人,制裁那些在他眼中不那么像男人的男人。这个行为看来荒诞又不可思议,为什么他要那么做?”一个发人深思的提问后,褚画又踱出几步,装模作样地停顿片刻才继续说,“社会心理学家认为人类拥有维护正面自我形象的动机,而在某种特定的情境下,这将导致他们无法自控地做出令人吃惊或自相矛盾的事。这就像自主神经系统掌管着我们身体的器官和腺体一样,不受个人意志控制――寒冷会让人毛发倒竖,强光会让虹膜括约肌收缩,两者呈现的强度成正比。”
言及此处,年轻警探放下教鞭,绽着甜腻腻的梨涡笑了起来,“一个身处强权部门的男性,一个以残酷手段剥夺他人自我的独裁者,一个必须不遗余力维护正面自我形象的成功者――我想他现在就坐在你们中间。”
安静的场内开始沸腾,罗塞勒蹙着眉头不说话,而在座的警界精英们则忽左忽右地交头接耳,他们当然听懂了这个小警探的潜台词,怀疑之矛已对准了自己!
这阵子他倒霉透顶,洛萨达线2的比值趋近于零。但一切阴霾都在此刻烟消云匿,心情大好的褚画完全忽视了自己的情人,自然也没看见韩骁正低埋头颅,浓重的阴影拂过那张精英感十足的脸,紧握成拳的两只手上布满可怖的青筋。
“你到底是谁?”白发老者凝视起对方的眼睛,灰蓝色的眼眸满含怀疑之色,“你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文职人员?”
“我刚才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了。我叫褚画,就来自和一群娘们朝夕相对的电脑数据组。”一雪前耻之感让年轻警探通体舒畅,神清气爽。话音刚落,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摆动起屁股,异常风骚又愉快地迈出了大门。
“哦,对了,”还未走出几步又掉过头来,挑着一侧眼眉注视着罗塞勒的眼睛,“你那同一理论的七次论述分别出现在书中的第23页《自我分裂》章节的第二段和第四段;第86页《魔鬼阐发危险》章节的第三段;第172、173页《童年阴影与恋童癖》章节的第三、第七、第九段;第298页《情欲和圣灵之战》章节的倒数第二段。我曾有多对那本书爱不释手,现在就有多懊丧不已――我居然花那么多时间来阅读那些‘废话’!”
耳麦中传来康泊的笑声,这回褚画是真的走了。而且还不是被撵出去的。
※ ※ ※
“我猜想你今天会出现在这里,所以特来表示感谢――为你替我解决了一个麻烦。”
“你是说那个惹人厌的摇滚明星?”褚画撇了撇嘴,对着那个看不见的男人说,“自作多情者大概都以为天体是因由自己才旋转?我压根没想过帮你,揍他是因为他太嚣张,我看他不顺眼。”
康泊大笑,“我以为对于我今天的慷慨相助,就算你不立刻感激涕零地投怀送抱,多少也该有些表示。”
“你错了,我这家伙就是这么狼心狗肺!我们虽然有过那么一次肌肤相亲,可我已经决定了不再见你。”离去的步伐刻意放慢,还不住地四下张望,似在焦躁寻人,嘴上却仍故作轻松地说,“我知道我很迷人,但我劝你最好还是努力把我忘记,振作起来重新生活,可以?”
“你可以不再见我,但总不能不顾你搭档的死活。”
“屠宇鸣在哪里?”褚画的声音显出有些着急,问,“他还好吗?”
“现在还很好,一会儿就不保证了。”
“他在哪里?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地下停车场。”
男人单方面地中断了联系。
※ ※ ※
无人的地下停车场里,年轻警探顾左看右地来回移转脸庞,还未迈入一半深处就被人一把拉住手腕――就像那日身处海洋,他突然浮出水中紧拥自己在怀,这个男人的出现总是教人猝不及防。
银制手杖放置一边,康泊伸手抚上褚画的脸,指尖轻柔擦过他柔软馨香的肌肤,却忽而被对方极为愤怒地抬手挡了开。
“你他妈是在招妓吗?!”四目相视的那一刻他猝感满腹的心酸急欲宣泄,红透了一双眼睛,脱口而出的话音都在为抑制哭泣而颤抖,“嫖完就走,想嫖的时候又出现了?!”
“可是,”望着身前轻撅双唇、一脸莫名委屈的年轻警探,男人反倒笑了,“上次走的那个人,好像是你?”
“可……可……”被自己没来由的怒气噎得够呛,好一会儿他才半努着嘴说,“这些日子你也没有来找我,不是吗?!我甚至见到了你第一任妻子的女儿,都没有见到你……”
“我的女儿最近惹上了些麻烦,”康泊浅浅一皱眉头,“你见到了叶茵?”
“是的,我见到了那个女人!我从她口中得悉了真相,你是个嗜欲的魔鬼,你视我为猎物!解剖我的记忆让你兴致勃勃,摧毁我的神经让你倍感快乐……”数日来堆积心头的不快全盘泻出,尽管已任由自己被康泊揽进怀里,尽管从他的怀里嗅到了那日阳光与海风交织的温柔气息,褚画依然在不配合地抵抗,双手并用地推搡挣扎,嘴里嘟囔骂着对方“王八蛋”。
直到怀里的人似乎丧失了力气,康泊才扶着褚画的后脑勺,将他的脸轻轻按埋于自己的颈窝。
“怎么做……”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双收拢的手臂牢牢箍住,他轻阖眼眸,连绵的亲吻落在怀中人的额头,“怎么做才能让你抛弃这些妄想和顾虑……怎么做才能让你完完全全属于我……”
年轻警探脱离对方的怀抱,注视着这双泛出血色的眼睛,再一次感到自己被那如穗子般浓长的睫毛织困其间,再一次任由那对淡色的眼瞳将一切逃离遁走的情绪抹煞得干净。片刻的沉默后,他无法止住哽咽地说,“如果你想抱我,就得承诺我你永远不会放手;如果你想得到我,就必须对我坦诚以待。”
两掌相合,康泊捧起褚画的脸,微微眯着眼睛与他相视。
“证明你不是嗜血的狂魔。证明你和那十二个女孩的死亡没有关系。”
男人以一笑欣然应允,“我会的。”
“我要了解完完整整的你,我要知道你所有的过往。你说我们曾经相识,那你现在就告诉我,什么时候?在哪里?”
“把手举起来!如果你他妈再敢绑架他,你就死定了!”
正当两个男人中的其中一人要开口说话,他们背后突然响起了另一个男人的吼声,听上去正是方才从睡梦中醒来的警探先生。
康泊附身在褚画耳边说了几个字,便又听见身后屠宇鸣的吼声:
“你他妈向着我慢慢转过身,举起手!”
康泊转过身,挥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携带武器后就拄起了手杖。他仍面带微笑,踩着似舞蹈般优雅又顿挫感十足的步子向对方走去。
长卷发松散地束着,白肤红唇的脸庞就像圣像屏上经世不衰的绘画。这个男人仿佛创造自上帝的匠心独运,屠宇鸣因巨大的震愕通体僵直,一眼不眨地望着康泊向自己靠近,可当两人仅仅一步相距之际他又难以自已地避退向后――甚至忘记了端着枪的自己全然占据上风。
“很抱歉,刚才向你动了手。”康泊带着歉意的神态向对方微微欠身,随后就走了。
“幸而有我在,他才没能再把你拐走!”直至男人的背影及远而逝,疤脸警探洋洋自得地走往自己搭档身边。瞥了瞥他那张怔然的脸,问,“康泊刚才和你说什么?”
“他只给了我五个字,”同样好一晌才回过魂来的褚画狠狠白去对方一眼,“鹿树疗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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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1、未曾哭过长夜的人(1)
被吞入鱼腹般的黑暗中,一根火柴划亮了。
透过摇曳的微弱火光,黑人男孩看见了一双男人的手。修长至近乎夸张的手指,骨节纤细且分明,异常美。
尽管身旁狗的尸体散出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可这间屋子内仍旧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异香,萃取自某几种罕见的香草,又融合了古老的檀与麝,教人一旦闻见即难忘怀。
黑暗中优雅而坐的男人抬手点燃了一支雪茄,慢慢蔓延铺展的光线照出一两绺淡棕色的发丝,继而又照出一只轮廓优美的下巴――就当整张脸即将暴露于火光之际,火柴及时熄灭了。
屋子重又回归于一片漆黑,仅有一只雪茄引燃后的光点偶或闪现跳动。
“放我出去,求你!”全身赤裸带伤的黑人男孩连滚带爬地扑向那红色的光点,哭泣着叫喊,“先生,求你了!放我出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接触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再一次被狠狠弹倒在地――
他们之间隔着一张铁丝网。
这半个月的遭遇对这个名叫“杰罗姆”的黑人男孩而言简直不可思议。终日混迹街头的他先是遇见一个行迹鬼祟的大毡帽男人。尽管刻意压低的帽檐遮住了这家伙的半张脸,男孩还是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就是常出现于电视里的那个通缉犯。大毡帽男人给了他很大一笔钱,让他去绑架一个看上去有些病态的女孩。
照片上的女孩还算清秀,但瘦得过分,并不太符合一个十七岁黑人男孩的审美。可那笔钱看来太过诱人,小偷小摸惯了的杰罗姆还是集结了两个伙伴,照那怪家伙的话做了。
这事情本就挺邪恶,结果却偏偏无可遏止地向着最邪恶的方向演变。
一个用面罩蒙脸的人出现在了绑架女孩的林间小屋。来人虽然没有出声,但以瘦弱矮小的身形判断,该是个同龄的男孩。男孩用来蒙脸的面罩上印着一群耳熟能详又威风凛凛的超级英雄,羞怯的举止惹得那群黑人男孩们忍不住地发笑。但是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这个看似瘦小懦弱的男孩突然发了疯般对被绑缚的女孩施以暴行。
他折磨她,殴打她,甚至还用点燃了的木棍戳入了她的下体。
女孩满面泪水与血污,因口中塞着的碎布而无法发出叫喊。单薄柔软的躯体鳞伤遍布,阴部受到的严重烫伤让她在一次次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昏厥又醒来。实在不忍目睹如此惨象的另外两个黑人男孩先行离去,只有杰罗姆留了下来,并在男孩疯狂举止的煽惑之中,鬼使神差地也侵犯了那个早已奄奄一息的可怜猎物。
接下来的几天杰罗姆夜夜被噩梦所缠,弥天的灰烬织成一张大网,那种痛苦又可怖的阴影也如斯亦步亦趋,挥之不去。用那笔钱去这座城市每个男人的梦中天堂“罗马帝宫”疏泄这份痛苦,果不其然地遇见了一个非常貌美的女人。面容妖冶性感,与己贴身热舞的胴体火辣成熟,一位美人的主动示好让这从未获得姑娘青睐的黑人男孩受宠若惊,暗呼自己“好运气”!
然而一夜销魂蚀骨的、单方面被引导的性爱之后,一觉睡醒的他却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间不可见光的房间中。
袒身露体,呼告无用,触手可及的唯一物体是一把尖刀。
周遭的黑暗亦如无尽的长夜,他猝尔意识到自己正待人屠戮,仿佛一只困在蛛网中的蝴蝶。
※ ※ ※
“你身上有什么气味?”
光点的所在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平静如一泓死水,没有抑扬顿挫,也毫无情绪。虽然对方似乎坐在黑暗中一声不出地观察了自己很久,但这却是黑人男孩杰罗姆第一次听见这个男人开口说话――略显低沉的嗓音一如行吟诗人般迷人慵懒,也无端令人感到畏惧和寒意刺骨。
“对、对不起……我排泄了……”
“wow,”男人笑出一声,“这可不太礼貌。”
“求你了,先生!”杰罗姆再一次哭喊求饶起来,两只手将铁丝网拍打出惊人的声响,“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颇为讽刺的是,这段音乐的明媚灿烂俨然与男孩而今的处境格格不入,那是维瓦尔第的《春》。
男孩重又摸爬着回到了原地,将连刀柄也满是血污的刀子牢牢握在手中。猝然而起的乐曲声几乎崩断男孩的神经,他心惊胆战,战栗不止――不知时日的监禁已让他摸索出一个规律并随之产生了条件反射,这段循环播放的《春》会于某个瞬间迸出一个刺耳噪声,预兆了如严冬般残忍酷寒的攻击即将来临。
他会遭到数条恶犬的撕咬。
只有殊死搏杀,才能幸免于难。
看见男孩颤抖着的两股间滑下了尿液,黑暗中亦可视物的男人微笑着问,“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杰罗姆当然马上想起了自己残酷侵犯了一个女孩的事实,但他仍旧心存侥幸地狡赖着,“不……不知道……”
“你可以慢慢回忆,”惨白得几若能反光的手指夹着雪茄移向嘴唇,男人轻轻吐出一口芳香的烟雾,“我们都有时间。”
“不,不!我想起来了!先生,求您原谅我!我只是一时财迷心窍,有个男人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去绑架那个女孩儿……我该对她受到的伤害负责,可那些伤并不由我造成,而是另一个残忍的家伙!”男孩顿了顿,随即哭出声来,“该死的!我无法指认他的长相,也无法说出他的名字……我们素未谋面,而他又蒙着脸……”
男人微微蹙眉,旋即又问,“你想离开这里?”
“是的!先生,是的!我有父亲,有母亲,还有刚刚出生的小妹妹!”黑人男孩每说一句话都会淌下眼泪,他以捶胸顿足的哭泣来表示自己内心的忏悔,并祈求对方的原谅,“我父亲脾气暴躁,常年酗酒,总是趁母亲不备就毒打我。而我的母亲像母猪那样不断地生仔,把更多的爱投射在了弟弟妹妹身上,根本无暇顾我……”
一气儿说下许多,男孩试图辩解自己错在蒙昧无知:来自于疫病横行、人口泛滥的非洲,父母的粗鲁和疏忽让他没有机会接受良好的教育。他告诉对方自己童年饱受虐待,成长的过程又受尽歧视,作恶是别无选择且无法自控的情绪宣泄,绝非天性使然。
“有这个可能。”男人十分耐心地听完了对方的告饶与辩解,“儿童期的情绪发展将潜移默化为成年期犯罪的心理线索,童年不幸的人确实比别人更易成为罪犯。”
“先生,但是我本性并不坏!”竟从那全无起伏的语声中听出了一丝怜悯之意,杰罗姆紧握救命稻草般地絮絮叙述起自己的不幸,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子虚乌有与夸大其词。
“bullshit!”可是这回男人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这只是心理学上的陈词滥调。我曾几何时也对此信以为真,直到遇见这样一个人,”那古怪又迷人的嗓音唯此一刻饱含水分,仿佛饶动感情,“你的际遇与他的相比微不足道,可他却比阳光、比花海……或者直截了当地说,他比这世间所有能吸引人投入爱情的事物都更美妙。”
“只要您放我出去,我愿意向警方自首!我愿意接受律法的制裁……”
“很遗憾,这不够。”
“你……你想杀了我吗?”无望的男孩失声哭泣。
“不,”手中的雪茄已有了一小截烟灰,浑白醇郁而气味芬芳的烟雾环绕于男人的座椅四周,“我不喜欢谋杀。太原始,也太粗暴。我倾向于给人一次自我救赎的机会。”
“我愿意赎罪!”异香缭绕周身,乐曲声依然轻快,可恐惧的深渊教人泥足深陷,“只要您告诉我怎么做,我、我愿意赎罪!”
“用你手上的刀斩断自己一条手臂――当然,出于平衡之美的考虑,我会在砍断另一条后再替你止血。”语气平淡随和,说出“美”这个字时男人的声音甚至充满温存的笑意,“这样的牺牲将有所补偿,你将得到一大笔钱,比这世间绝大多数人辛劳一生的积攒都更多的钱。即使失去双臂,你的后半生也可衣食无忧。”康泊又抽了一口雪茄,吐出烟雾的同时微微笑了,“条件足够动人了,不妨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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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42、未曾哭过长夜的人(2)
教堂响起晌午的钟声,尽管隔音效果极好的禁闭室暗如长夜,外头却是一片初入冬季的明媚阳光。汽车两排对峙而立的都铎式建筑之间疾驰,优美如丝绒的天空仿佛无限延伸。未曾为沿途的迷风景片刻停留,男驱车一段时间,蜿蜒穿过几条郊区的小路,随即熄掉引擎,拄着手杖走入自己的别墅。
伤重的女孩躺床上,看见继父推门而入,挣扎地想要起身。
“去哪里了?”高烧久久不退,下体仍然撕心裂肺地疼着。投入对方倾身而来的怀抱,康恩娅一开口就淌下了眼泪。这个男离家了一周,回来后大部分时间都守自己床边,直到今天才重又出门。
“去见一个朋友。”轻轻拥抱着女孩,康泊她滚烫的额头上吻了吻,“看来好些了。”
“没有身边,无法入睡。”女孩的泪水沾湿了男的前胸,遭受了残酷虐待之后她从狂热的迷恋中回归现实,开始把他当作父亲了。
“很安全,会一直这里。”康泊让女儿躺回床上,陪坐于她的床畔,直到她阖起眼眸睡了着才站起身。回过头,提前放课的康肖奇正怯怯站门旁。
“姐姐……好一些了么?”
康泊没有回答儿子的问询,相反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长视不瞬,华丽的睫毛垂下浓重的阴影,本就颜色很淡的瞳仁透着彻骨的寒意。丝毫不带情感的注视异常专注,莫名地惹破绽全露,陷入惶恐。
还算懂得一些常识,知道类会撒谎或者慌张的时候下意识地趋避旁的视线,所以康肖奇仰着脸回视父亲,尽可能地作出自然又满不乎的模样。
用目光示意儿子随自己离开女儿的卧室,康泊拄着手杖走前方,不曾回头地对着蹑手蹑脚跟随身后的儿子说,“和那个侵犯姐姐的家伙谈了谈。”
“是……是吗?”自己都能感知到自己的脸色刷地变了。康肖奇庆幸自己的继父并未此刻回过头来,悄悄调整了呼吸又问,“竟然找到了他?”
“找到一个很容易。尤其是一个犯了重罪的,群之中一眼就能发现。”缓缓而行,微微跛足的步态反倒让他具有一种难以言表的优美仪态。康泊笑出一声,“就像白色羊群中混入的一只黑羊,他的额头留有黥刺的印记。”
“……打算报警吗?”
“每个都该有一次自救赎的机会。”
“难道……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男孩的声音听来不可置信,事实上他也确实如此。
“给了他建议,可他拒绝了。”
“可是……总不能动用私刑,那也是犯罪!”前方的男没有回话,惨白着一张脸的男孩急切又问,“打算怎么处置他?杀了他?”
突然驻下脚步,回过头的男又以那种令心悸的专注目光注视起自己的儿子。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意盘桓于眸底。他没有回答男孩的问话,只是以个父亲般慈爱的手势轻擦过他的面颊,冰冷的指尖若有似无般点触了他的额心。
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如同血肉剥离骨骼,康肖奇一刹手脚僵冷,呼吸的频率不由自主地变慢甚至趋向屏息,极度的恐惧正“冻结”他的身体。
“calm down.”一晌的沉默相视后,康泊微微一笑,重又掉头而去,“就快窒息了。”
尽管继父一字也未提及他已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已然被恐惧吞没了的男孩内心一遍遍地叫喊: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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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可以定论,出身律师世家的范唐生虽然成了家族中唯一一个警察,但却有着一个优秀律师才具备的八面玲珑与老奸巨猾。他雇用那些外貌漂亮的模特、明星、高级妓女或者牛郎,不仅自己与他们发生性关系,还利用他们向政界高官们进行“性贿赂”,而康泊的酒窖里发现的女孩,包括t台尤物布伦达内,至少可以确定有三个参与到了这个利益集团之中。
探望并询问了向笛后,褚画被屠宇鸣约去酒吧喝了一杯。向来粗糙度日的疤脸警探破天荒地一脸心事重重,苦口婆心地奉劝自己的搭档该是时候明哲保身了,让那个被通缉的管家承担一切才最为皆大欢喜。
即使案子另有隐情,而今看来也牵系过大。极有可能,他面临的将不仅仅是一个范唐生,而捅破马蜂窝的后果,也远非这样一个小警察的双肩可以承担。
可褚画断然否决了屠宇鸣的提议。不愿像别的警察那样碌碌无为,得过且过;更不愿如懦夫般真相面前止步不前,罪恶面前缄口不语,他始终记得老局长霍默尔对自己说的话――向着觉得正确的方向一往无前,哪怕前途未卜。
何况他也想证明,证明那个男与此案无关。
证明那个男值得自己交付真心。
与屠宇鸣分道扬镳时天色已黑,褚画选择独个步行回家。仿似是毅然决然为自己鼓劲加温,比之以往去酒吧只点那些娘们透顶的软饮料,他这回灌了自己不少酒。
走了没一会儿,腹中酒精产生的反应就如期而至。一步一扭摇摇晃晃,全身燥热不堪,年轻警探脱掉外套还嫌不够,又将里面的衣服挺不雅地撩起,直至露出一截洁白又平坦的肚子。
幸而他迷迷糊糊地动手去脱裤子前,家门即眼前。
※ ※ ※
屋内一片漆黑,玛丽莲该是已经睡了。褚画小步轻行不为打扰小女孩的美梦,还没摸上卧室内顶灯的开关,月光下猝然出现的影就吓了他一跳。
“怎么是?”打开灯,微微眯起眼睛望着背身坐自己床上的男,“来干什么?”
“们是情,情出现彼此家中,这再正常不过。”韩骁起身走向褚画,伸手去摸他的脸,皱眉问道,“喝酒了?”
一对乌黑眼瞳因由醉酒而尤显迷离,仿佛摇曳出憧憧光影,回绕着潺潺水流。面颊滚烫,白皙肌肤此刻泛着鲜艳的粉红,整张脸如同一帧无与伦比的美丽影像。总警监先生不免对此有些动情,可对方却冷不防地推开了自己的手,表现出反感姿态地往后避退着说,“一点点而已。”忽而想起了自己的小妹妹,褚画怀疑地问,“来这里,玛丽莲没闹?”
“进屋时她已经睡着了,没有吵醒她。”看出情显然不愿与己亲近,男一刹沉下了那张精英感十足的脸,“今天去哪儿了?”
“去查案了。”许是徐徐压迫眼睫的醉意让他慵倦欲睡,年轻警探压根没有注意到对方眼中倏然而生的阴霾,也未料到危险悄然逼近。一面自顾自地扒下外裤,一面漫不经心地对身后的男叙说,“查到银行注销了上次给的那个账户,而且抹掉了所有可以证明范唐生曾开过户的证据――那家伙一定是发现了自己正被调查,他开始转移资产,试图掩盖自己的罪行……”
“他是个不要脸的贱货……他一定是又去见那个男了……”刻意趋避于光线的男将脸埋入阴影,喉中冒出一声旁难以听清的低语。随后他将手伸进口袋,慢慢掏出了一卷警方常用来布置障碍物的刺铁丝。
趁沉浸案情分析之中的情未有防备,他猛然扑向了他,拉开刺铁丝勒上了他的脖子。
尽管觉察到身后骤然扑来一阵风,有所反应之时已经迟了――被布满尖刺的铁丝勾住脖颈,为了避免铁刺扎入自己柔软的咽喉,褚画不得不双手并用地将颈上的束缚使劲向外拉开。失去两手的他很快被对方压倒床,更很快被铁丝捆缚住了一双腕臂,紧紧绑于床头。
铁刺勒入皮肉,已是鲜血淋漓。预谋中的暴行。
“他妈……他妈发什么疯!”喉部暂被释放,褚画不遗余力地挣扎反抗,对着压于自己身上的男大吼出声,“放开!”
“将康泊约来了酒店,今天会场上就是他帮了是吗?!”他发狂般地向他砸下拳头,“个贱货!答应不再见他,结果却脱光自己躺进了他的怀里,让他狠狠操了是吗?!”
“他妈不是,说过的话永远做不到!没有见他,是他来找的!”
“知道这骚货急不可耐!”以全身的重量压制对方的下肢,韩骁解开了自己的裤子,又扯下褚画的内裤。他粗暴地伸出手指捅入他的臀缝,“自打回来们就没做过,今晚上会好好满足!”
总警监先生还未将勃发的阴茎送入恋的身体,突然大叫一声。
情欲和愤怒浑似铁链拴住了他的形骸与思想,他不曾发现被响声惊醒的金发小女孩出现了自己身后,握着一把刀子扎入了自己的大腿。
“不许欺负褚画……快放开他……”正欲实施侵犯的男身子一直动,玛丽莲的第一下并未扎得多深。她呜呜哭泣着抽出刀子又朝对方扎去,结果却被一个巴掌打倒地。
刀子脱手掉向地面。狂怒攻心之下,韩骁从床上起身,转而扑向了跌坐不动的小女孩。
“玛丽莲!”褚画急得支起身子,大嚷,“个王八蛋敢碰她!”
“喜欢他是吗?!个下贱的侏儒,龌龊的畸形!”他又打了她两个巴掌,旋即扯掉自己的领带,打算将她捆绑悬吊起来。“既然喜欢他,那就准许旁边好好观赏!看是怎么操他的,看怎么操得他哭叫讨饶,尿自己一身!”
“褚画,救……呜呜,救!”柔嫩额头磕出鲜血,玛丽莲又蹬又打地试图摆脱正对自己施暴的男,哭唤着年轻警探的名字。小女孩的哭泣声同样切肤入骨,甚至比尖刺带给手臂的疼痛更胜一筹。褚画狠狠咬紧牙关,拼尽全劲地往外抽离自己的手,终于从缠绕的铁丝中挣脱出了一只。
深嵌皮肉的铁刺成了最惨烈粗暴的镂刻者。一道道皮开肉绽的伤痕让他的双臂一如被撕烂的布絮,殷红的鲜血淌落了一大滩。
褚画以最快的速度解开身上的束缚,抢于韩骁之前将刀子握了手中。
“滚出去,否则杀了。”直视情的眼眸,年轻警探反倒满面出意料的平静,他说,“们结束了。彻彻底底的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呼哧,终于彻彻底底的结束了~~~啪啪啪~~~
最近留言好少,作者肥来了,姑娘们也快肥来吧~~~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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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3、疗养院(1)
阳光像钱币一样撒了满地,一辆蜿蜒前行的巴士正穿过冬天凋敝的风景。车上并不多,三个东方面孔的男和一个金发小女孩的组合尤为引注目。
巴士的终点是一家名为“鹿树”的疗养院,经过一位神秘出资的改建后成为了当地唯一的老疗养院。但改建前,这里曾是国内最大的精神病院。病最多的时候达到了一万余名。
可以想象一万个同时叫喊或者哭泣吗?
那简直是间地狱。
年轻警探曾试图多探听些关于这家疗养院的信息,但他很快就发现,所有相关的资料都已被为地抹除了。似乎只有极少数的还记得这个看似充满温情与爱的地方曾经如此的阴秽不堪。
而这些认为,“鹿树”和“地狱”确凿是同义词。
“看,没有骗,他比还漂亮,是不是?”玛丽莲坐向笛身旁,带着小动物一般热情直接的欢快,一直叽叽喳喳地缠着他说话。即使是阳光遍洒的白天,她的瞳仁依然晶亮如星,面孔像月光一样洁白美丽。
向笛朝褚画所的方向投去一眼,随即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他很漂亮。”
他大方地表示认同小女孩的话,马上又换来了她那快乐极了的呼喊。
“真好!”她无比亲昵地搂上对方的脖子,他的脸颊上狠狠啄吻一下,一眨眼又跑向车厢前方。
盈盈果实早已离枝,成片的葡萄藤道旁点头哈腰,伴随一曲咿咿呀呀的风中的歌。如果不是冬天,这个看来与世无争的地方应当更美,对于浑身带伤的向笛而言,用来散心再好不过。但对于这个活泼极了的金发小女孩,这次出行她头一回坐了那种会飞的钢铁大鸟,简直就似郊游一般快活。
“喂,给。”
屠宇鸣取出瓶装饮料递给向笛,对方很客气地对他说了声“谢谢”――还未来得及伸手去接,就被另一旁的褚画抬手截了过去。
面对搭档瞪圆了的眼睛,警探先生大模大样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旋即又模样花俏地眯了眯眼,“渴了。”
疤脸警探朝着不识相的搭档怒目而视,转而又从塑料袋里取出防油纸包裹的热狗,递向了向笛。竟还避开对方的视线,神情、语气都颇显腼腆地说,“也不知道爱不爱吃这个。”
结果再一次被中途截走――
迅速地扯开防油纸咬上一口,褚画眨了眨眼睛,鼓着腮帮子含混抢白道,“他不爱,爱!”
“他妈存心是不是!”再忍不住的屠宇鸣当即挥起拳头,劈头盖脸地就朝褚画打去,打得对方一边告饶一边抬臂来挡。
“妈的,打不死,也噎死!”
话音未落,褚画真的噎住了。他瞪大眼睛盯视对方,以掌心几下轻拍胸口,手臂胡乱地来回挥舞,仿似就要喘不过气儿。
屠宇鸣吓得立刻手忙脚乱地拍起了他的后背,这一拍不打紧,却发现他的衬衣袖子处往外渗出了血水。
“的手怎么了?!”抓过褚画的手臂,撸起袖子一看――整条手臂都缠裹着白纱布,已是洇透了红。屠宇鸣连声嚷了起来,“是不是韩骁?!是不是那个王八蛋?!”
手臂依然很疼,扯开大片皮肉的伤口无法那么快痊愈。褚画一言不发,反倒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小妹妹。
玛丽莲正昂着小脑袋伏身巴士司机身旁,红艳艳的小嘴一张一翕,以清脆宛转的童音唱着一曲欢快的歌。满面笑容的巴士司机不时侧脸瞧她,而乘客们的视线也都为这个美丽无比的安琪儿所聚引。
一首歌唱毕,车内都热忱满满地鼓起了掌,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一时不肯告歇。金发小女孩掉转过脸,大大方方地掂起自己的裙角,膝盖微曲地朝大伙儿欠身行礼。她时顾左而时觑右,甜甜笑说,“谢谢,谢谢。”
“天哪!她真是太可爱了!”一个乘客高声叫出,立即引来了众的齐声附和。
“他妈打算怎么办?!韩骁那远比想象的阴沉可怕,以后警局里怕是得事事小心。”
褚画掉过头趴了车窗前,目不转睛地望着沿途的风景。好一会儿的沉默后,才说,“不担心韩骁,现更担心的是玛丽莲……”
※ ※ ※
“滚出去,否则杀了。”直视情的眼眸,年轻警探反倒满面出意料的平静,他说,“们结束了。彻彻底底的结束了。”
两个男喘着粗气,静静对峙,其中一突然响亮地笑出声音,往前移出一步说,“个贱货死定了……没有的庇护,会被范唐生生生肢解,会死无全尸……”
“滚出去。”对于对方的威胁无动于衷,褚画挥了挥手中的刀,勾勾嘴角说,“再不滚,死无全尸的就是。”
总警监先生将裤子穿好,又整了整自己的西服,最后重新将领带缠上脖子,恢复了那不可一世的精英模样。朝这个已不再是自己情的男成分复杂地笑了笑,就转身离开了。
韩骁刚刚离开,褚画就立刻上前,将瑟缩地上的玛丽莲抱入了自己怀里。将凌乱的金发从小女孩的眼前拨开,他不断亲吻起她沁满汗珠的额头和挂着泪水的脸颊,柔声对她说,“别害怕,会保护……”
那因过度受惊而僵直的身体渐渐复苏于温暖的怀抱,小女孩松开紧箍对方的双臂,反倒目光认真注视地起眼前的男说,“褚画别害怕,玛丽莲会保护。”
年轻警探笑得露出了白牙和梨涡,放开怀里的小丫头时才感到手臂上那刺骨的疼,不由又蹙起眉头,哼哼唧唧,骂骂咧咧起来。
“知道好疼……以前妈妈告诉,只要亲亲受伤的地方,就不会再疼了……”捧起褚画滴着血的手腕,玛丽莲埋下脸亲了一口,又望着他的眼睛,怯声怯气地问,“玛丽莲替亲亲,好不好?”
那楚楚可怜的眼神任谁也无法狠心说“不”,褚画重又笑容莞尔,继而开玩笑地向小丫头表示,只要她不把自己弄得太痒,哪里都可以亲。
“那闭起眼睛……”
警探先生顺从地闭起了眼睛,面带微笑地感受着女孩伏了自己的膝盖上,柔软的小舌头一下下轻柔地舔舐起自己的手背。
嘴里满是血腥味儿,玛丽莲停下舔吻褚画手臂的动作,忽而怔怔地望向了他的脸――闭着眼睛,犹带醉意的一张脸仿佛懒洋洋的,睫毛看上去又长又软,耸直细巧的鼻梁和颌骨圆润的削尖下巴,都好看得那么恰如其分。
小女孩很快联想道了自己刚才看见的那一幕,于是她凑下脸,向着只与自己隔着一条内裤的他的胯间,探出了舌尖……
“他妈干什么?!”性器的前端蓦地一热,一阵似电流穿越的酥麻感顷刻逼上小腹。褚画一刹惊骇地睁开了眼睛,本能似的爆了粗口,也本能似地一把推开了伏身自己两腿之间的玛丽莲。
“看见韩骁就是这么做的……可他现走了,以后总得有个为这么做……”跌地上的小女孩满腹委屈地哭了起来,一双湛蓝的大眼睛噙满晶莹泪水,呜呜咽咽地说,“褚画,玛丽莲做错了吗?呜呜……褚画,不要生玛丽莲的气……”
“不,没有生气……”满腔怒气为小女孩那令心碎的眼神消解无形,褚画本想伸手抱她却又蓦然而止,只摇了摇头说,“但是得答应,永远、永远不会再这么做了!”
※ ※ ※
年轻警探休息室里耐心等候了好一会儿,不时朝窗外看去一眼:他的小妹妹和两个大男正花园里玩耍,同样花园里的老们都被这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夺去了目光,仿佛随着她一同笑闹就可以年轻个一轮似的。这个地方大得委实教啧叹,非常整洁且美丽,就连驿荡的风都弥满着一股清甜的草木之香,就连墙角旮旯的细枝末节都万分考究。
冬天休眠的花株随处可见,这儿是铃兰的天堂。
“请原谅,让久等了。”听见来推门而入的声音,伫立窗前的褚画回过了头。进门来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妇,化了些淡妆,一头银发一丝不苟地盘于脑后,面孔上的褶皱就像梳齿那样齐整排列。体态不过分松懈丰腴,又不过分嶙峋骨瘦,那玲珑曼妙的腰肢和娟细纤长的脖子都十分匹衬她身上穿着的那件藏青色缎面旗袍。
褚画原还心事重重,可一看见眼前的妇立刻将一切抛诸脑后。这个看上去饱经风霜的女,居然还葆有一个美那令一见倾心的风韵,恰似一朵百合摇曳生姿。
她是鹿树疗养院的负责,他听别叫她“梅夫”。
“请原谅,”对眼前的年轻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老妇说,“年纪太大的难免行动不便。”
“年纪大?”褚画眯起了勾极了的月牙眼,摆出一副乖巧又可的笑脸,“可您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岁。”
“这样的褒奖可不算高明,瞧瞧的褶子和老斑,”以个优雅的姿态坐了下,梅夫笑出一声,“七十六岁了。”
一番客套之后,年轻警探表明来意,“的一个朋友,他曾这里接受过一段时期的精神病治疗,因为某些不方便阐明的原因,得了解他这里接受治疗的情况……”
“如一路所见,这儿现只有行动不能自理的老年。那些精神病们的资料早些年付之于一场大火,什么都不曾剩下了。”顿了顿,她说,“来晚了。”
“这样?”褚画不免有些失望,稍一思索又问,“曾经是这家精神病院的工作员吗?”
老妇点了点头,“曾是这家精神病院的护士长,职务虽然不高,但因为是院长的姑妈,大伙儿对还算尊敬。”
年轻警探的眼睛里泛出了光亮,“这么说,或许会对一些病有印象了?”
“这里曾经有一万个病。”梅夫又露出了一个优雅的微笑,否定之意非常明显。
“也许告诉他的名字会有印象?”褚画仍不肯死心,“他叫康泊,因精神分裂而杀获罪,入院的时候才十六岁。”
那张优雅平静堪比封冻的脸庞开始消融,老妇抬起了眼睛,直视打量这个年轻,不避不退的目光如同水流漫溢。良久的缄默不语后,她才慢慢开口,“是说……康泊?”
褚画急切地问,“记得他?”
“当然。将精神病院改建为老疗养院就是他的意思,他是这儿的出资。”
褚画决定开门见山,“叫褚画,是个警探,同时也是……也是康泊的朋友……”
“知道是谁,”语声温和地打断了这个年轻。短暂的怅然失神后,她的面容开始舒展,那种和煦如春的笑容又一次回到了她的脸上,她说,“一直等。”
“他告诉过,会来?”
“是的,他早就告诉过,”梅夫站起了身,朝一脸茫然不解的警探先生露出朦胧一笑,“比想象的要早。”随后她走向门口,将手放置于门把上,回眸以目光邀请对方随自己同行,“想去他当时住的地方看一看吗?”
两个并肩慢行,干燥单调的白炽灯光追随他们的脚步,远离尘嚣的寂静教甘愿沦寞其中。
梅夫说,“那些像囚室一样的精神病房都接受了改建,但按照康泊的意思,唯独保留下了他曾居住的那一间。”
“难道说,为了等?”
褚画只是胡乱猜测地信口一问,没想到对方竟然微微笑着点头,“为了等。”
殊不知是真是假。
“听说,他是为了逃脱法律制裁,故意伪装成精神病患者,以期瞒天过海?”
“他入院的时候确实没有精神问题,但后来就不是了。他的病情每况愈下,他开始沉溺自己解构并重建的世界里,拒绝和任何说话。”老妇微微侧脸看了年轻警探一眼,继续说,“他是见过最漂亮的男孩,非常聪明,待也彬彬有礼。他告诉说,杀是一场意外,伪装成精神分裂症患者则是一念之差,他还告诉他后悔了,如果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宁肯坐上电椅以获得救赎。那时们谈了很多,谈到了他入院前那疯狂恣意的生活,也谈到了他谋杀的那个女。”
“有那个女的资料吗?”
梅夫又看了褚画一眼,随即挪开视线,摇了摇头,“很遗憾,没有。”
褚画还要问话之时,身旁的妇突然停驻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
他看见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上没有透光的窗口。
作者有话要说:呼哧,真相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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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4、疗养院(2)
尽管饶有准备,门一打开,泼目而来的黑暗还是让褚画心有所悸。莫名的压抑氛围教喘不上气儿,他仿佛正面临一口巨大的棺,何去何从是个问题。
梅夫他身后出声提醒,进去吧。随后她先于年轻走进这间黑漆漆的病房,十分熟稔地找到了这房间唯一一扇窗户的地方。踮脚,扬臂,两手用力,拆卸下一块厚重的木板。她回头对褚画说,“小伙子愣着干什么,还不替拿一下。”
褚画这才如梦方醒地几步上前,从老妇手中接过了木板。抬眼时对上了那扇窗户。阳光艰难地洒了一些进来,窗户很小,安置的位置又高,以他接近六英尺的身高来看,大约也只能露出半个脑袋。铁窗上装有细密的栅栏,宽度不容一条手臂通过。
梅夫解释说,因为康泊曾想通过这扇窗子逃跑,所以这间病房被加强监护了。
年轻警探的目光很快落了窗外那一片湖泊似的的花田中,休眠于寒冷的铃兰花植了遍地,茂盛得摧枯拉朽。
不由想,如果不是冬天,这般望出去应当很漂亮。
房间不大,和监狱里的单间囚室那样配备淋浴、厕所和金属床,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虽然久无居住,但定期的打扫还是让暗灰色的水泥地和白色床面保持了整洁。
借由细碎的光线褚画这才发现,房间四壁都用孩子才会用的那种蜡笔留下了字句。有些已经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有些仍然清晰宛如刚刚书写。密密麻麻铺满整面墙壁,甚至天花板上也有,该是当时被囚的少年踩床上,昂着头书写的。
褚画粗略看了一下,有些是支离破碎的、难以缀连成句的单词:比如马鞍、腐叶、远方;有些是富有诗意或别有深意的句子:比如“来自湖泊,迎雾而上,飞往永难抵达的天国”,又比如“策兰1是个胆小鬼,不会自杀。”
甚至还有大片数学公式的演算和化学方程式。
所有留下的笔迹尽管或狂草或工整,但看来就像是来自两个――一个骨骼峻拔的男,一个绮丽轻佻的女。
“刚被送来这里时他很痛苦,每到夜晚都会突然崩溃地叫喊。”梅夫看了看年轻警探,旋即又仰起脸望向窗口,年迈素雅的脸庞上弥满惋惜与悲伤交织的神色,“这是唯一能为他做的。让他拥有这间能看见花海的病房,让他知道,这个世界的阴秽丑恶背后,还有盛放的希望。”
梅夫的话又将褚画的视线引向了长有大片铃兰花的窗外。这让他想起了遥遥多年之前,他也是这么从一个幽暗的窗口往外眺望,等待救赎与希望。
※ ※ ※
“啊……这坏小子……啊!用力骑……驯服……”
女那上了年纪的阴道免不了有些松弛,但一张妆容考究的脸蛋还算美丽。伏她身上的少年正激烈地进攻她的身体――他一点不具备这个年纪的男孩对性爱应有的笨拙,亲吻颈窝、揉捏乳房和爱抚阴蒂的动作都做得老道熟稔,充满技巧,远非自己那个笨重如牛的丈夫可比。
女感受到体内的阴茎一次次不怀好意地探索向自己的内核深处,掀起一阵阵令她销魂的热浪,于是发出极为夸张的叫床声,一声高过一声。
高潮伴随夸张的叫床声一并到来,女成熟丰腴的肉体和少年射精后瘫软的身体绞抱一起。好一会儿后她才起身,坐了梳妆镜前补妆,并示意仍躺床上的情郎说,她的丈夫也许过些时候就要回来了。
顺从地起身穿衣,他好些刻意地光裸身体来到女的身后,勾使她放下欲涂抹的唇膏转而抚摸起他的臀丘。这个少年拥有非常惊的美貌,白皙似雪的肌肤隐带香气,两片花瓣似的红唇十分惹垂涎。身体瘦削单薄,但腿长臀翘,性器的尺寸甚至能让许多成年男子汗颜。
涂脂抹粉完毕的女开始用首饰装饰自己,她戴上了贵重的项链,又戴上了一对更为价值连城的耳环――耳环上镶嵌的钻石比鸽子眼还大,这是她四十岁生日时丈夫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即使面对这个刚才带给自己无限快乐的情郎,这个贵妇的神态依然不减高高上的轻蔑。从手提袋里取出几张大面值的纸币,递给已经穿好衬衣的少年说,“去买一身工艺考究些的衣服,现看来太寒酸了。”
少年微微蹙额,似乎感到了被冒犯的不悦,不过很快就将这样的情绪掩饰了清爽。他抽出其中的一张纸币表示已经足够,接着又说要以行动表示感谢。
说着就俯身过去,揽着女的肩膀,亲吻起了女修长优雅的脖子。
舔上了她的耳垂又钻弄起她的耳廓,凉滑的舌头游鱼一般灵巧,总能恰到好处地捕捉住女枯涸身体上的敏感之处,让她享受到无上的快乐。
“唔……够了……康泊,够了……”女闭起眼睛,一面舒服地低低呻吟,一面又不得不拒绝对方示爱的表现,“该走了,丈夫就快回来了……”
再次顺从地停下了爱抚和亲吻的动作,少年捧起女的手背轻柔吻触一下,返身离开。
“等等,”还未踏出房门,女的声音响了起来,“把从这儿偷走的东西留下!”
将目光中的慌张藏匿得不留痕迹,他回头笑问道:“什么?”
这个年逾四十的贵妇亲启朱唇,似情窦初开的小女孩般挤眉弄眼,以调情的语调吐出一声,“的心。”
暗暗舒了口气,伫立门前的少年挑起眼眉微微一笑。他将右手放置于心口,弯腰行了一个颇显戏剧化的绅士之礼,真的走了。
※ ※ ※
三五个看来皆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树下等,四仰八叉地倚靠一块儿,男孩们全都奇装异服,女孩们则都浓妆艳抹。
“这只蠢猫!居然敢抓伤的脸,一定要剥掉的皮!”其中一个朋克范十足的漂亮女孩和一只三个月大的喵咪干上了架,她穷凶极恶地用修眉刀去戳刮猫咪的耳朵,刮出阵阵惨叫和满手的血――正当她施暴的兴头上,一旁忽而伸出一只手,将那可怜的小猫夺了去。
“太粗鲁了。”一个衬衣少年将那只耳朵受伤的猫咪轻柔抱进怀里,将一小块白干酪送至它的口边。本还弓背竖毛的猫咪一下就变得非常温顺,一面吃着干酪,一面伸出带有软软肉刺的小舌头舔起了少年的手指。
“有的时候真搞不懂,到底是爱,还是爱这只猫。”朋克女孩无可奈何地瞪视对方,口气娇嗔又埋怨地说。
“性交的时候爱,别的时候爱它。”少年微微笑着说完,从胸前的衬衣口袋里摸出了一枚钻石耳钉,就抛给了女孩。
“哇喔!”不快刹那烟消云散,那颗钻石非常大,卖了它够他们挥霍好一阵子。女孩拿起钻石阳光下反复照看,欣喜之余又不免有些担心地说,“就不怕她报警?”
“怎么会报警?那骚老娘们的屁股上还留着这小子的精液,她害怕尽皆知。”一个面相凶悍的鸡冠头少年眉飞色舞,像是自己干了那么一票大事儿般得意洋洋,”恐怕她现正撅着那只垫有硅胶的屁股床底下寻找,等她丈夫一回来,就会向他哭诉说自己弄掉了它――想今天必须坦白,到底是怎样干的,竟能让那些又傻又有钱的女一个接着一个对俯首称臣?”
衬衣少年和他的伙伴们毫不类似,不像是那些处于叛逆期的野孩子,反倒彬彬有礼。全然没有别的同龄男孩谈及自己性经历时那样自夸自擂与兴致勃勃,他仅淡淡笑说,“背后攻讦一位女士,是不礼貌的。”
“说吧说吧,让们几个也学两手!”另一个发型更夸张的红发少年凑头过来,搡了一把他的肩膀。
少年的伙伴们对于他和那些有钱女性交的细节万分好奇,可他却选择避而不谈。摆出一个“无可奉告”的表情,就搂着怀里的猫,躺靠树下开始看书――他不仅用灵巧的舌头偷走了钻石耳环,临出门前,还顺手拿走了桌上一本关于类学的书。
“康泊,为什么有家不回,和们一同跑来这个小地方鬼混?”
鸡冠头少年抢先回答说,“因为他和他婶婶通奸,被他叔叔赶出家门了。”
“的叔叔是个好,但这儿却总不开窍。”目光不曾离开手中的书本,少年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角,“既然已经可以自力更生,想有必要‘直截了当’地提醒他,他的妻子是个荡妇,不值得他为她起早贪黑,命也不顾。”
淡棕色的额发随风拂抹于额前,随手摘了根草茎咬进嘴里,轻轻咀嚼着。他怀里的那只小猫朝着他的脸探头探脑,随后伸出舌头,一下下舔起了他的嘴唇。而少年不时埋下了脸,似也满含深情地回吻着它。
“怪胎!”从未自男友这里得来这般温情注视,朋克少女再次捻着酸地骂出一声,“他妈就是个怪胎!”
“难道不知道吗,这小子是个充满文教养与‘救世主情结’的哲。除了自恋以外,他可以向任何有生命或没有生命的物体投以爱情,当然也包括了这只猫。”
鸡冠头的话让女孩很不高兴,趁少年不备,忽而又伸手用力扯了一下猫耳朵。夸张的长指甲像刀子般嵌进那柔嫩的皮肉里。
受伤了的猫咪一声惨叫,就蹿出了少年的怀抱。蹿出几米远,沿着花架跃上了一栋房子的窗台。
“个疯女!”衬衣少年立刻从地上爬起身来,朝女友投去不满的眼神。追着猫咪的脚步走至那栋房子下,他朝躲窗台上的小家伙伸出了手,热切地呼唤它回来。
但没有用。那只耳朵几乎被绞掉的小猫被吓坏了,只瑟瑟缩缩地立花架上,再也不肯朝他所的方向挪动。
不得已,少年只得自己踩着花架爬上了窗台。他小心翼翼向它靠近,全神贯注于一只受伤的小猫,却没有发现窗子后面有一个。
咫尺相距的四目交汇就这么不期而遇,他们彼此都吓了一跳。
那是一双非常清澈的黑眼睛。
比那只耳朵流血的猫流露出更为惊惶无助的眼神,仿佛粼粼湖水般映入他的心底。
“嗨,只想找回的猫,不会伤害――”少年想向对方表示自己并无恶意,但只是那么一眼相视之后,那双黑眼睛的主就拉拢窗帘躲了起来。
屋里传来一个女嘶声力竭的叫骂声,而那双黑眼睛再未露面。
将受伤的猫小心抱入怀里,少年利索地爬下窗台,重又踩脚于地面。
他仰着下颌,眯着眼睛,视线一直落于那微微掀动的碎花窗帘。
“到底看什么?”朋克女孩意识到男友的目光始终不曾挪离,当即板下了脸,满含妒意地开口,“刚才和谁说话?是住里面的一个美丽小姐吗?”
“他成天幻想自己是罗密欧,幻想自己有朝一日可以爬上某个富家千金的窗台。”鸡冠头少年惊鸿一瞥地也瞧见了窗帘后的那张漂亮脸蛋,但很显然,那张脸属于一个幼龄男孩,而不是一个窈窕少女。他走上前,拍拍自己朋友的肩膀,“恐怕要大失所望了,这房子里只住有一个古怪可怕的刺青师和她的可怜儿子。”
良久的凝神注视之后,这个名叫康泊的少年目光困惑,喃喃自语,“他看上去为何如此悲伤……”
作者有话要说:1策兰(1920-1970),奥地利著名诗人。具有犹太血统的他在纳粹统治时期曾被关进集中营,脱难后定居巴黎。1970年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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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5、疗养院(3)
“能见见的侄子吗,他曾是这儿的院长?”
“他死了,十四年前。”
“十四年……”褚画微微蹙起眉头,眸中露出怀疑之色,“那个时候,康泊刚好离开这里,是吗?”
“知道想什么。但事实不可能是那样。”梅夫笑了,摇了摇头说,“他死一个妓女的家中。那个女孩是个老烟鬼,接客的时候也总不忘来上一支。那天碰巧她家中天然气管道发生了泄漏,结果女孩点烟时他们俩都被炸得尸骨无存。警方参与了调查,这件事被证明是意外,没有需要为此负责。”
陈述的语气十分平淡,并无对自己侄子死亡的惋惜之意。年轻警探很快发现了这点,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好像并不为此感到惋惜?”
“他不是一个好。”
警探先生对此表示不以为然,耸了耸肩膀,“一个的‘好’与‘坏’不该那么草率地定义,生死更是如此。”
老妇点了点头,以赞许的目光望着对方说,“性本就比这个世界更为偌大复杂。当一个手握权力又无拘束时,他会日渐迷失自,转而变得非常残忍。”
“这个听过,”褚画马上接口说,“就像斯坦福监狱1。”
“没想到也知道这个。”老妇再次赞许地点头,原来对警察这个群体并不算佳的印象,此刻也却全然改观。她曾认为警察就像是一群由政府助养着的无赖,模糊黑白,颠倒善恶,每一件体面光鲜的制服背后都着以愚昧、虚伪和腐朽的笔墨。踱出几步,继续说,“这儿曾有一万个病,他就像是这一万个病的上帝。他曾经是一个敬业的医生和杰出的学者,但他慢慢被自己的内心腐蚀成另外一个,直至后来完全变成了地狱之王。他和这里的其他医生们对自己的病做非常可怕的事,初来乍到的康泊曾经想要阻止——”
“他?要阻止?”褚画完全不可置信,将那双挺长的眼睛瞪得溜圆。这一路他听见太多关于这个男的负面讯息,来自他的妻子,他的女儿,他的情,却从未想过会这样一个慈爱优雅的老口中获得这些。
“也许无法想象,一个陷入泥潭、自身难保的少年居然还想救助他?”于琴弦般根根铺张于屋子的光线下,老妇将苍老如枯枝皱叶的手缓缓张开,投下五指的阴影。叹气说着,“这是他的苦难之源,怜悯之心烙印于这个男孩的本性,但后来就渐渐消失了——他出院之时,已经完全不认得他了。”
话题蓦然僵住,年轻警探不大的病房中踱着步子巡视,最后停留一片格外华丽的字迹前。
仓促一瞥,该是一首情诗。
“这里还有别的来过吗?这间……”决定给它一个更妥切的称谓,“这间囚室?”
梅夫摇了摇头,答非所问地笑出一声,“说说所认识的康泊吧。”
“嗯……”掉过脸望着对方,褚画一番埋头思索之后说,“他很优雅,很聪明,擅于洞察心,也同样惯于狩猎。与其说他是个处处完美的绅士,倒不如说他是道隐秘难解的谜题,总意料不到的时候出现,同时为的血液注入兴奋与迷惑……当然,尽管如此,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向他靠近,忍不住觉得他很……很……”适时住了口,两道漂亮的眉毛微微蹙一块儿,似苦心斟酌一个恰如其分的字眼。
梅夫笑着问道,“很迷?”
年轻警探微瞋眼眸地愣了一愣,旋即大方地承认,“对,很迷。”咬了咬下唇,大方之中又透着股腼腆的劲儿,“非常迷。”
“之前没有外界的知道鹿树疗养院。”始终端放着一个慈爱的笑容,老妇说,“他很富有,也结交了不少政界物,可以说他能够轻易地就让自己这最不堪回首的六年时光变成空白,却独独愿意对坦白。这就好比面前剖开他的胸膛,曝露他的心脏。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类似的问题曾也听过,褚画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长得帅?”
梅夫又笑了,“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不再说话,褚画走上前轻轻抚摸墙壁,抚摸上面那些饱含挚情的字迹——
想献一枚吻,
日落黄沙之前……
慢慢闭上眼睛,感受从天而降的黑暗。褚画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能与当时困于这间囚室中的康泊感同身受。他仿佛能触摸到他的肌肤,触摸到他的骨骼,触摸到他灵魂深处频死的挣扎。
以及,那种对破茧重生的无限热望。
告别的时候年轻警探问梅夫说,“康泊说他曾经和见过,可对此却毫无印象,他曾和您提过吗?”
没有回答,她凝望起这个年轻的眼睛。他的眼睛非常清澈,笑起来的时候会弯成月牙的形状,蕴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真,以及,一种坚定不移的力量。老浑浊的眼眸里长久地倒映出那张期待又困惑着的脸庞,最后淡淡笑说,“不知道,想还是得去问他。”
褚画眯着眼睛,真的笑了起来,“谢谢,非常感谢。”
几次三番地表达出谢意之后,他返身走往了屋外。一路上步履轻快得像跳着拉丁舞,还频频“骚扰”沿途的老——拉过她们转上一圈,或折一枝花塞他们手上。
梅夫久久望着年轻警探的背影,望见他回头朝自己挥手,脸上的笑容绽若春天般迷。悲伤又欣慰的神色爬上那每一道沟壑纵横的纹路,她低低自语,“幸好,他真的值得……”
※ ※ ※
他从未想过要杀了她。
他攀窗而入时本以为女不家,结果却与她撞了个正着。
惊恐的神色褚雯那张阴郁的脸孔上一晃而逝,随即开始不断地叫骂。十足肮脏的字眼和越来越大的声音反复扎刺少年的耳膜,也吓得少年怀中的猫一下蹿没了踪影。
他原想用手捂住了女的口鼻,遏止她的谩骂,谁知她竟断了气。
“天……天呐!康泊……把这个女杀了……”同行的另一个少年震愕不已,失声嚷出,“又不是不能从那些有钱女身上弄钱,怎么会想到跑来这里!现成了杀犯,什么都完了!”
少年失措地回头时,看到了那双潮湿清澈的黑眼睛。
男孩的下体赤露,阴茎上有不知是胎记还是纹身的黑青色图案,呈现充血似的勃起状态。窗外明灭的光线打这具瘦小的身体上,投下淡淡的破碎的阴影。他看见那个男孩怯生生地躲其中,却用最纯澈无辜而又熠熠生光的眼神望着自己。
少年无法解释那一刻自己饶动的恻隐之心,甚至无法解释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出现这里。弓□子慢慢向男孩靠近,将手伸向男孩的脸庞,他说,“嗨,小家伙,不会伤害……”
男孩看来早已灵魂出窍了,愣愣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石头般一动不动。他目睹了谋杀的全过程,却从头至尾保持缄默。
“走吧!别管他了!他不会就这么饿死家中,他大可以跑到街上,去找警察!”似是猜出了对方心中所想,鸡冠头少年推搡着伙伴的肩膀,连连催促道,“马上就会有来的,们得快跑!”
可少年根本不为所动。他小心地向男孩伸出了手,一点点向他靠近,竭以可能地温柔说道,“别怕……不会伤害……”
即他要触摸上这个男孩的脸庞时,男孩突然张嘴叫喊起来。
“该死的!”鸡冠头低低骂出一声,就头也不回地逃离了命案现场。
浑似要把声带撕裂,浑似经年积累的阴影一朝得到宣泄。那是一种可怕的、非类的叫喊声,持续了足足几分钟。恰好路过的一辆警车停了下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警察破门而入,而少年仓皇从窗台跳下时则被那警察的搭档给逮了住。
这是这个名叫康泊的少年被带走前所看见的最后一幕场景——嘶声力竭的叫喊之后,这个名叫褚画的男孩把脸埋进了抱着他的那个警察的怀里。
嘴唇轻轻嘟起,他阖着长长卷卷的睫毛,看来安心而满足。
他再也没有向他所的方向投去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1斯坦福监狱实验,心理学上著名的实验之一。实验把24名身心健康、情绪稳定的大学生分成两组,一组扮作狱警,一组扮作犯人。结果本来为期十五天的实验很快向着失控的方向发展,模拟“狱警”的学生变得暴躁易怒,对“囚犯”采用的惩戒措施日益加重,并开始以为他们带去伤害为乐。实验在第六天时不得不宣告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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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6、疗养院(4)
依稀泛白的天际渐渐消灭了晨星的踪影,重伤未愈的女孩依然昏睡床。她的弟弟出现她的卧室门口,扶着门框小心地向她张望,半晌踯躅不去。
康泊出现徘徊于门口的男孩身后,冲他微笑说,“去向姐姐道别。”
这个富有的男受邀参与一个度假村的开发项目,他居然破天荒地要带自己的继子同去。
一群富豪相约会见的地方迹罕至,尚待为世发掘。虽有休眠的火山和常年咕嘟咕嘟翻滚的温泉,仍旧充斥着一种刀耕火种的原始感。
男孩走至女孩床边,忐忑地捏着衣角,低头唤了她一声,“姐姐……”
白皙清秀的脸庞布满斑斑青紫,康恩娅努力挣扎好久,才让紧阖的眼皮开启了一道见光的缝隙。冲手足无措的男孩露出一个极为温柔的笑容,她虚弱地抬臂伸手,招了招他,“来……有话和说……”
康肖奇顺从地跪身床边,将头向姐姐凑近。
康恩娅勉勉强强支起身子,干枯的唇贴向弟弟耳边,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耳垂。
“知道是。康泊也知道了。”喉中迸出一个嘶哑又低沉的笑,她快乐地说,“回不来了,死定了。”
那张苍白俊美的男脸孔出现她的视线上方,女孩便又躺回了床上。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冲进门来的继父笑了笑,“等们回来。”
男孩被自己的继父伸手扶住了肩膀,带出了门。他回头朝自己姐姐看了一眼,发现她竟坐了起来。清秀脸颊上缀着的笑容格外灿烂,格外美,看来根本不像受伤的模样。
他看见她朝自己不断地挥着手,口中无声自语,似说:永别了。
就康泊和一位警探先生驾游艇出海的时候,女孩惹祸上身了。
那天她去参加一个充斥着酒精和性的派对,拦车回家时已经酩酊大醉。摇摇晃晃下了出租车,掏出钱包瞧了瞧,康恩娅告诉司机说自己身无分文。
司机对此表示大为不满,因为他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把一个醉鬼从市中心带回了郊区,根本没打算空手而回。女孩爽快地伸出手指堵住了男欲爆粗口的嘴,另一手则扯下了自己的内裤。
夜空飘着淅沥小雨,担心姐姐彻夜不归的男孩打着一把伞外出寻找,恰好就出现于那对交合的男女面前――
他看见自己的姐姐正被一个男顶车门上。裤子褪腿弯处,两块肥大的屁股就这么垂了下来,那个男呼哧胡扯喘着粗气,急不可耐地送动下体,一下下撞击抽插。
康恩娅勾着对方的脖子,任夹拢对方身体的两腿高高跷起,天蓝色的内裤就这么挂可爱白嫩的脚趾上。她一面不遗余力地夸张呻吟,一面笑容莞尔地朝直面自己的弟弟比竖中指。
康肖奇当然听懂了姐姐的潜台词:可以向一个卑贱的出租车司机岔开大腿,却永远不会让进犯的身体。
雨伞掉地上,茸茸细雨拂脸上。那一刻这个瘦弱男孩的愤怒无处遁藏,他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甚至听见浑身的骨骼都因羞愤而嚎哭生响。
报复的念头一旦滋生,就疯似地长。
※ ※ ※
天未亮透就驱车前行。山路有些陡峭,这几天一直下雨,轮胎滑过地面时发出声响,活似个呶呶不休的老女。
临行前姐姐的告诫充满恐吓的意味,以致男孩体内的每一根神经都绷至了极限。这一路上他的继父始终以侧颜相对,没有眼神交汇,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令屏息的长久沉默之后,他终于忍不住说,“不明白,要带去哪里?如果只想一路沉默,为什么还要让同行?”
朝副驾驶的位置微一瞥侧眼眸,专注于驾驶的男勾了勾嘴角,“等开口。”
“?”康肖奇一下产生了非常过激的举止――他松开安全带,打开了自己那侧的车门,将半个身子探向车外,“大可以就这么推下去,但不能逼谈那些不想谈的!”
牢牢盯视对方的眼眸,男孩紧咬着战栗不休的牙关。猛然窜入车厢的风劲头十分生猛,将他的头发凌乱地掀拂眼帘前。
“为什么要推下去?”面对这样的失控行为,康泊反倒不以为意地笑了,“是的儿子。就像恩娅是的女儿。”
“别那么假惺惺,是变态,是畸形,是侩子手。”他决心以命相搏,孤注一掷。他猜想自己并非毫无胜算,既然这个男严格恪守着自己制订的戒律,把那个永远花样百出、惹头疼的康恩娅当作女儿,或许也会同样视自己为亲子。想了想,康肖奇又冷声冷面地说道,“既然这么说,那就亲手推儿子摔得粉身碎骨吧!”
“哈,”康泊咧开白牙笑出一声,忽而猛打了一把方向盘――汽车急速拐弯时的离心力作用下,死死拽住车门的康肖奇险些真的被抛出悬崖。以眼梢轻瞟惊魂未定的少年,他勾着一侧嘴角,口气仍很随意,“抓住了的命门,就像抓住了车门。”
“反正……反正卑鄙龌龊是的本性,颠倒黑白是的所长……”攒着车门的手不断沁出冷汗,极端的恐惧几欲剖裂他的胸腔。故作镇定的男孩实则面色惨白,说话也结结巴巴,“大可以……大可以解释是门突然甩开后自己掉下去的……反正总有办法,像过去那么多次那样逍遥法外……”
“想让获得一个坦白的机会。”再次侧眸看了看对方半露外的瘦小躯体,康泊突然收起红唇之畔那道易令产生美妙浮想的弧线,转而以极为温和、认真、甚至是商榷的口吻说,“恳请不要这么快就拒绝。”
然而拒绝来得斩钉截铁,“不,无话可说!”
重又目不转睛地注视前方,男带着微笑摇了摇头,似向对方示意自己不会穷追不舍,“把门关上吧,风太凉了。”
拾得台阶而下的男孩立刻听话地关上车门,抖着冰冷的两手扣好了安全带。满腹狐疑地打量着自己的继父――即使罹患肺病成日喀血的也不会生有这样一张惨白的脸,他好一会儿才问,“们正上山,难道和那些有钱约山顶见面?”
“不是。”
“那么……们到底是去哪里?”
“顺道去看望的母亲。”
“真……真的吗?!”男孩惊讶地叫出声来,身子狠狠一颤下,几乎当场就要泪洒滂沱――自母亲被送入疯院后,无论他如何哭泣、央求,还是歇斯底里地发作,却再也没有机会能见到她。
康泊没有回答儿子的问话,反而将乔奈尔的音乐打开,将汽车音响的音量调至最大。
震耳欲聋的金属乐中,始终目视前方的男问向身旁的男孩,“好听吗?”
尖锐的乐声蛰得头疼,康肖奇想也不想地回答,“简直就像频死之的喊叫。”
康泊淡淡一笑,“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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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47、疗养院(5)
轮椅上的女怔怔坐窗前。
正是病们的用餐时间,饭菜之香与瓢盆之响充斥周遭,但轮椅上的女却对一切充耳不闻。她的表情十分木然,不知望向何处的眼睛一眨不眨,看似已与尘寰隔绝。
四年前被送入了这个与世隔绝的精神病院接受精神矫正,一次次化学药剂的注射和电击的治疗已让她比秋天更憔悴枯槁,目尻深深凹陷,头发花白,头顶的发稀疏得能看见头皮,容颜也再不复昔日精致。
但初升太阳的光辉洒满了一个母亲佝偻的身体,她的面容她的孩子看来,依然年轻美丽。
面对继父与面对生母,他的情绪如此洪旱分明。一路颠簸的疲惫消失无踪,男孩跪母亲的轮椅前,把脸埋母亲的膝盖上。
“妈妈……妈妈……”用自己的脸颊去蹭触母亲冰凉的手指,大颗大颗的眼泪不断从男孩眼中掉出,他哽咽着呼唤自己的母亲重返间,“妈妈,看看……妈妈,还能认出吗……”
连声的呼唤终于让女有了反应,她木然地转动着两粒黯淡无光的眸子,朝跪于自己身前的男孩低了低头――突然弯下腰去,两手几乎就要触到地上,整个也似要跌落轮椅。
康肖奇大惊失色,忙问母亲要干什么。
女费力地拨弄起男孩散开的鞋带。用不少时间完成一个简单的扎系动作,抬起头,笑成个吃到糖果的孩子,“的小南瓜,的鞋带散了……”
“小南瓜”是这个女对自己儿子的爱称,只有他们俩个才知道。
这对母子抱头痛哭,令旁唏嘘不已。
有些距离的地方,拄着手杖的男注视着那对母子。下颚轻轻抬起,眼睛微微眯着,他的注视不带任何感情,似乎只是居高临下地观察。
男身侧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女。她是一位精神病学教授,也是康泊妻子的主治医生。
女未及四十,五官质朴端正,窄长的面部线条透着股子男性才具备的刚毅感,脸上却化着较显浓烈的妆。她正热情洋溢地感谢身旁的男为精神病院出资建立了一栋多功能大楼,忽又拉下脸来对着一个护工斥责出声:“快把这些会反光的餐具收起来!明明知道诸如鲜血、刀具这类的物品都会让病非常紧张!”
护工是个面相憨厚的年轻小伙子。他连连说着抱歉,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掉落地的餐具,就转身逃似地离开了。
“这些只听任荷尔蒙行事的年轻永远那么毛手毛脚!”女医生低低骂出一声,向身旁的男解释说,“妻子的病情已经稳定不少,她的迫害妄想和身体妄想症都有所缓解,所以们准许她可以小范围地活动一下,晒晒太阳,透透气……但是她依然受不得刺激,那些反光的餐具会让她产生‘匕首’‘凶器’之类的联想,会诱使她变得非常狂乱……”
康泊细微地勾了勾嘴角,以个有些遗憾的声音道:“因为她曾亲眼目睹她父亲的死亡――当时他怀疑家里遭了贼,于是握着一把刀子前去察看,结果却从楼梯上滚落摔下,刀子径直插入了胸口。死不瞑目。”
“真是让同情的遭遇。”女医生叹出一口气,忍不住又朝对方看上一眼――这个男生得很美,全不因那惨白的皮肤与泛着血色的眼眶而有所损毁。他看上去要么很年轻,要么就是活了几百岁。停顿片刻,她说,“妻子刚来的时候一直坚称自己没有病,她说她被下了毒,说浴缸里放满鲜血,将毒蛇藏她的枕下……”
“那是女儿的恶作剧。”男摇了摇头,目光仍落于不远处的那对母子,“一个十三岁的女孩不愿接受继父再次结婚的事实,以为这样就能替死去的母亲打抱不平。”
“她说被下了安眠药导致终日昏睡,甚至幻觉日益严重。她想趁不家时找到钥匙逃脱囚禁,结果却自己的房子中被锐器碰得遍体鳞伤。她还认为是把她的父亲推下了楼梯,因为他发现了的邪恶作为,试图保护自己的女儿。”
“因为她的病情每况愈下,为了避免她伤,不得不外出的时候把她关屋中。”康泊摇了摇头,“为了抗抑郁她每天都服用大量精神药品,那些药品反而加重了她的精神问题。而她父亲摔倒的原因则是楼梯老化断裂,这点警方已经查明。”
“可正是这些连续不断的刺激让一个好端端的女来到了这里。”女医生再次表现出怜悯之心地叹了口气,可神态却很轻松,还以个不符合她年纪的俏皮姿态耸了耸肩。
“相信律法的‘公正’。犯罪的逃脱不了制裁,无辜的也不会徒受牵扯。”
“的妻子至今仍收着一本剪报本,上面满是那些丈夫为谋夺遗产而杀害妻子的新闻,恐怕她就是看多了这些,导致再也无法分清故事和现实。然而,根本没有必要,不是么?”她推了推眼镜,颇有些奉承意味地笑了起来,“娶她之前,就已经非常富有。”
“‘图式1’的力量,”康泊也微微生笑,朝身旁的女优雅地倾身俯首,“清者自清。”
寥寥数言的交谈过后,这个至今独身并对男怀有强烈抵触情绪的老处女彻底为对方的博识与优雅所折服。她此刻不再是教授或者医生,而变回了“一个女”的原始身份,完全忘记了他的声名狼藉,四个曾为他妻子的女或死或疯。
似也察觉对方的眼神变得热度充足,康泊做了个更显两亲密的举动――伸手摘掉了这位女医生的眼镜,将眼镜收拢,插入她胸前的口袋。他的动作既不狎昵也不轻佻,只是淡淡笑说,“男很少和戴眼镜的女孩调情2。”
脱下眼镜的女还想与对方攀谈,男却已经拄着手杖走向了他的妻子。
“抱歉,得去向自己的妻子献一枝花。”说完,他就从窗台的花瓶里抽出一枝玫瑰,避开了上面的刺,握指尖。
女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感至深的魅力,心中暗叹道:他真是一个好丈夫。
※ ※ ※
“想和的母亲单独谈谈。”
男孩还没来得及说不,就被康泊用目光示意的两个护工上来拉走了。
手持玫瑰的男妻子身前单膝跪下,轮椅上的女眼眸死死睁大,显得惊恐万分。她费力地蠕动着干裂的双唇,甚至试图驱动轮椅逃跑,却被男一下拉住了手刹的摇杆。
苍白修长的手指划过她那似玫瑰凋零的脸颊,往复温存地流连。无法逃跑的女使劲别过脸,僵硬地躲避着男对自己的触摸。她的脸似过电般扭曲起来,整个也颤栗不止。
康泊凑身过去,用鼻尖和嘴唇轻触她的发丝,柔声说着,“依然如此美丽。”
“没有疯……”女的眼泪终于滑了下来,不是因由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是即将遭到屠宰的羔羊才会这样流泪,“知道没有疯……”
“是的,知道,一直知道……”比手中玫瑰更诡艳的唇微微翘起,他握着妻子的手去接受自己的赠予,强迫着她的指尖触及枝上的尖刺――皮肤破出一个极小的伤口,流出点点殷红的血。
将女流血的指尖强制放于她的眼前,他贴着她的耳畔柔声细语,“小心这比匕首锋利的尖刺,小心这血,就像流自于父亲的胸口……”
“要杀了!”一把夺过玫瑰,以手握匕首的姿态反复朝丈夫的肩膀刺下,女开始失控地狂叫起来,“是个残忍的魔鬼!要杀了!要杀了!”
医生和护工们一拥而上,死死钳住了她的双臂。
“妈妈!们放开――妈妈!”康肖奇欲挣扎上前保护母亲,但同样被一左一右的两个护工钳制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男孩看见自己的母亲嘶声力竭地哭嚎尖叫,看见那些护理员像对待牲畜那样将她摁倒地,看见他们取来针管往她的体内注射镇静剂,更看见一个胸前口袋插着眼镜的女医生走上了前,吩咐男们将他的母亲锁回病房,必要的时候对她进行电击……
他当然也瞥见了刚才康泊如何与这个女医生谈笑风生――这康肖奇看来,他们俩根本就是调情,当着自己疯癫的母亲的面!
一连串的“看见”彻底引燃了男孩的愤怒。自母亲被这个男送入疯院的那刻起,他就被无边的痛苦吞噬了――包括他畸形迷恋的姐姐康恩娅内,但凡向他继父示好的女,他总有一种想要夺取与攻击的欲望。
如今,这个曾竭力克制的念头因由母亲的惨状而全面爆发了。康肖奇忽而侧头咬了身旁一个护工的手背,然后挣脱束缚,朝女医生冲了过去。
朝她的脸吐出唾沫,他掐住她的脖子,叫骂着,“个不要脸的女!要送下地狱!”
如果不是一群冲上前去奋力将他扯开,他真的能掐死对方。
“很担心儿子的精神状况,他开始出现了和他母亲当时一样的症状。”始终独处于纷乱之外的康泊拄着手杖走上前,对捂着自己脖子、满面惊恐的女说,“他对现任的妻子抱有非分之想,指使的管家盗窃她的内衣,以针孔摄像机窥视她的起居……而且他表现出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攻击性,他攻击自己的姐姐,就像刚才攻击一样。”
直到那些护工要将他关入病房,男孩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大祸临头。他发疯似的冲自己的继父叫喊,“不!不要把留这里!”
周围其他的精神病患者也被这场混乱所刺激,纷纷开始哭闹起来――一个流着口水的大个子一面拍手一面唱起了童谣,另一个矮胖憨厚的则痛哭流涕地说外星他的肚子里放置了一枚炸弹,他必须马上剖开瞧一瞧。
男孩惊恐地环顾四周,绝望地想到自己以后的生兴许都将和这些疯子相伴。最后他抱着最后一线生机,开始向自己的继父讨饶,“爸爸!爸爸!求,求不要把留这里!”
本欲离开的康泊回过了头――
“爸爸!爸爸,错了……爸爸,会向坦白……会把一切都向坦白……”
面对儿子无限乞求的眼神,男摇了摇头即返身而去,“太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1图式(schemas),即人脑在社会性世界中积累并可提取的知识经验。举个简单的例子哈,妓女大多浓妆艳抹、衣着暴露,这导致了我们看见别的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女人就会怀疑她是妓女,而当我们曾亲自接触过一个浓妆暴露的妓女后,我们就会更加认定浓妆暴露的女人就是妓女。文里的意思是指康泊的妻子看多了杀妻的新闻,在脑中产生了相关的联想,结果因此产生了被害妄想。
2men seldom make passgirls who wear glasses,作者忘记了曾经在哪里看到说是美国民谚,但没有考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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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8、麦比乌斯回廊(1)
告别了鹿树疗养院,褚画他们就住进了当地的一家旅舍。两位警探先生都请了假,不必仓猝地相隔甚远的两个城市间赶个来回,而向笛和玛丽莲,本就是来郊游的。
旅店的老板娘是个样貌和蔼的中年女。玛丽莲看来很喜欢她,寸步不离地黏前黏后,口口声声说着,就像妈妈一样。
如若换作平时,警探先生肯定不愿将自己的小妹妹轻易托付给陌生。但这回不同,自那夜厉声呵斥了她之后,他既内疚又不安,总有意无意躲着她。
尽管离圣诞还有些日子,节日的热情却早已蓄势待发。一旦时针分针于子夜十二点处重叠,狂欢畅饮的游客们到处都是。
褚画一脸心事地街上乱晃,屠宇鸣与向笛便也不紧不慢随他的身后。几个女大学生给每一个过路的游客发放颜色艳丽的小玩意儿,也带着腼腆笑容地递给了他。
接手中一看,居然是一枚安全套。
“等等,有别的吗?”
一样拿到安全套的屠宇鸣不禁翻起了白眼,看着自个儿的搭档掉头跑向了女孩们,煞有介事地对她们说,“喜欢苹果味的,能换一个吗?”
成功换来了自己喜欢的果味型,心满意足的警探先生重又回到了搭档身旁。忍受着对方投来的异样眼光,以及一句口气不善的问话,“不知道,们gay做爱的时候也要用套?”
“这得分情况。射体内会让第二天非常不舒服,但有的时候兴致来了,就顾不了这么多……”将那枚安全套捏指间反复看了看,随即十分开心地把它收进了牛仔裤口袋,嘴里还略显遗憾地振振有词,“可惜,没有热狗味的……”
“不刚和那混蛋分手么?”对这小子的风骚样看不过眼,屠宇鸣有意打击他说,“自己吃自己还戴什么套!”
“不和计较,”褚画倒也不恼,反倒眉眼花哨地勾了勾嘴,“和右手满是茧子的处男计较,太欺负。”
男大多听不得这样的话,屠宇鸣当即横下那张长有大疤的脸,“谁他妈是处男!”
“哦对,不是。”嘟了嘟嘴做寻思状,随即一脸茅塞顿开地说,“一直奇怪,局子门口那条母狗见谁都吠,为什么唯独见就温顺。”褚画眯出月牙眼儿地又笑,“刚才解释了。”
疤脸警探忍无可忍地直接挥拳上去,打得对方抱头就叫,“他妈又打!”
向笛被这对搭档逗笑了,出声提醒屠宇鸣,褚画身上还带着伤。
一句话让俩截然止住了打闹,其中一个男凝重着一张脸问,“身上的伤是国防部长造成的,也就是说,范唐生一直指使向李进行‘性贿赂’?”
“是的,”毫不避讳谈及此事,向笛点头道,“他时常派出没‘帝宫’或者电影公司,挑选那些看来会守口如瓶的漂亮男或者女,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腐败的警界让褚画不由皱了皱眉,嘴上却说,“一定有不吃这套的家伙。”
“副局长很懂得因地制宜,向喜好美色的官员提供性服务,又或者让小报狗仔去偷拍那些官员的私隐,然后以此逼迫他们就范。”
“天!这弄臣可真够大胆的!”屠宇鸣接口问,“小报狗仔?见过他吗?”
向笛点了点头,“极偶然的机会,见过那一次。是个非常矮小的男,或许正是这样异于常的身高让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任何地方。那名字也很有趣,和‘彼得・潘’类似。”
对方的话让年轻警探恍然惊醒,自己也见过这个。
一次名流毕至的慈善晚宴上。
“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褚画把前后这些一并串联脑中想了想,问向对方说,“那个前无比儒雅的国防部长实则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背地里喜欢变着花样儿地向实施性虐?为了巴结他,为了迎合他的古怪爱好,范唐生找了和另外两个牛郎,以及三个后来被发现陈尸于酒窖的女孩?”
“是的,”向笛点了点头,一脸平静地回忆说,“他还尤其爱让男换上女装,他面前搔首弄姿地扮演女。对于这样满足他要求的男他会比较宽容一些,但那些女孩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她们被疯狂地虐待,遍体伤痕,就连阴部也不可幸免,简直惨不忍睹。两次之后,那个名叫布伦达的模特甚至连走路都变得异常困难,后来那几个女孩哭着乞求退出,再后来她们就似玻璃上被拭去的尘埃般无影无踪了……”
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屠宇鸣深深蹙着两道浓眉,正义感亦让他此刻的胸腔燃起怒火,“可是以范唐生的阴险与谨慎,会这么容易就让她们退出?”
向笛面露惋惜地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所以说,极有可能是范唐生为了灭口杀死了那三个女孩,转而以什么手段嫁祸给了康泊的管家雷丁?”褚画做出这个推断之后,突然觉得莫名地松了口气,尽管这完全无法证明另外九具尸体与康泊无关,但多少是个进展。他加快脚步走至了两个男前方,又回过头疑惑地望着向笛,“一开始竭力保持沉默,为什么现却肯自己撬开自己的嘴?”
“想是因为这位处处给予和姐姐照顾的警探先生,”向笛把眼睛瞟向了屠宇鸣,客气地笑说,“帮助他破案,算是还礼。”
“可是突然这般音讯全无地外出,又向们说出这些,恐怕会惹来范唐生的怀疑,使他对不利。”
“那么,”顿了片刻,学生般干净清秀的大男孩侧身望向身边的男,望着他刚毅面容上那道深刻的疤痕,莞尔笑说,“会保护吗,警探先生?”
屠宇鸣的表情就似已吓得灵魂出窍,愣了好久才回答道,“当……当然!”
“也会保护的姐姐?”
疤脸警探以个摸着心口的夸张姿态点着头,信誓旦旦地承诺对方。
“那么,接下来的吻就受之无愧了。”向笛带着恶作剧似的笑容凑过头去,两片薄唇触上了男的唇角。
尽管只是蜻蜓点水般地一触,还是吓得疤脸警探整个触电似的一记抽搐。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一把将对方揽进怀里,狂热地堵住了他的双唇。
“哎哎,们……”褚画的愕然一点也不比屠宇鸣的少,被公认无视的不爽快让他暗骂出声:又一个缴械的直男!
俩短暂地分离彼此,向笛朝褚画所的方向侧了侧眼眸,说,“当着搭档的面这样,似乎不太好……”
“别管他,”另一个更高更强壮的男连眼眸也没测地接口说,“反正他刚失恋,看什么都不太好……”
“哈,有道理……”说着又附唇上去,被同时迎来的一双热唇紧紧吮住。
两个男旁若无地痴缠热吻,全然置场的另一于不顾。
褚画不爽至极,一面胡乱地揉着头发,一面撇头四顾――他发现不知何时开始,这个陌生的街头居然充斥了耳鬓厮磨的情侣们。
“不,不能这么做……为什么不等一等,等到成为妻子的那一天……”
甚至还有一对高中生模样的男女,自以为躲树下就无看见,准备打一场天雷地火的野战。
各种沉浸于幸福的声音纷至沓来,向左搡着他,向右推着他,教他心浮气躁,直想骂娘。
道旁的一棵枯木还死守着这个冬天最后的几片树叶,一阵更猛烈的风吹来,便将惨兮兮的它彻底剃了光。
直直杵着不动的年轻警探那一刻拔腿就走,大叫了一声,“想明白了,要去找他!”
“喂喂!上哪儿?”离去的速度快得让来不及反应,他的搭档他身后大喊,“他妈去找谁?”
“康泊!”褚画回过头,兴奋地朝屠宇鸣挥舞起手臂,“当然是康泊!”
“发什么神经?!这么晚了连车都坐不到!他妈打算走回去吗?”
“可憋不住,”这家伙绝对是个热忱满满的行动派,他把牛仔裤口袋里的那只安全套拿了出来,捏指间朝自己的搭档挥舞,“要去用这玩意儿了,们记得把玛丽莲给带回来!”
“喂……!”屠宇鸣还来不及阻止,就看见褚画霍地冲了出去,张开双臂拦了一辆过路的汽车前。
车灯倏尔大亮,刹车声几若刺破的耳膜。
幸而距离警探先生膝盖几公分的地方,那辆汽车停了住。千钧一发。
“他妈找死吗?!”司机探出头来破口大骂,谁知竟被对方抢先一步爬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有病吗!给下车!”驾驶座上的男仍凶神恶煞地叫嚷,他身旁的年轻却掏出了警察证件。
过分甜蜜风骚的笑容已俊俏脸蛋上收敛得干干净净。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这位警探先生以个非常具有威慑力的口吻说,“警察办案,的车被征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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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9、麦比乌斯回廊(2)
这一路十分不易,回到了他所的那个城市已是翌日中午。赶不及洗脱一身风尘仆仆的疲惫,他就找去了男郊外的别墅,结果却只见到了他的妻子。
好那个法国女十分大度地告诉了他自己的丈夫去往了何处,这也让年轻警探一瞬间起了愧赧之心——他的的确确和一个女争夺她的丈夫。
当时褚画并未料到,向更偏远地区驱车进发的道路会比他来时更为艰辛。好容易故技重施地拦下了一辆集装箱卡车,那对看来相当质朴的夫妇婉转地告诉他,如果不介意集装箱里还有别的“乘客”,他们倒是很乐意捎他一程。
年轻警探二话不说地跳上了车,随即对着一整车的生猪傻了眼。
“共处一室”的五个多小时里,车厢内的原住民们争先恐后地表达了对这位陌生来客的好感——它们不时挨身向他靠近,又不时扬起蹄子往他身上踢撒自己的排泄物。褚画除了骂娘别无他法,更不敢擅自离车融入荒郊野外。“枪林弹雨”之下,躲闪不及的他连中几招,一股子奇臭无比的气味就这么狠狠钻进了他的身体。
更不幸的是,那对夫妇似打定了主意要让年轻不痛快——待他好容易熬到了下车时分,还未离开车身多远,倏然发动的卡车甩起了雨后积攒地的泥浆,并把它们全都泼溅了他的身上。
翻山越岭寻觅真爱的桥段土到掉渣,他原地怔立半晌,嘴唇一动,吐出了一声“fuck!”
一脸困倦欲睡的疲惫,一身臭不可闻的狼藉,当他不顾酒店保安的阻挠闷头闯入康泊所的会议室——门开的瞬间,满腔的热情全都僵了脸上。
房间内正襟而坐着七八个衣着考究的男,他们眼神轻睨,下颌微抬,形容举止一概透着一股子上层独有的倨傲无礼。
褚画颇为懊丧地发现,康泊坐长桌的主座,正以镇静得有些过了头的目光望着自己。
※ ※ ※
“谁让他进来的!”
一个尖脸直鼻的瘦男用最快的速度掏出手帕捂住了鼻子。另一手抬起指着年轻警探的鼻子,冲追入门口的保安尖声锐气地骂道,“谁让这么个脏兮兮的家伙进来的!他臭得简直狗屎一样!”
褚画对这居高临下的态度颇不满意,不屑地撇了撇嘴,心里骂道:是亲戚拉得屎,笨蛋!
与瘦男对面而坐的一个胖子也开了口,神态语气是同样的装腔作势,“也许这充满勇气的年轻是为工作而来,他想靠这出意料的法子来博取们这些大佬们注意。建议,等度假村全面落成之后,可以给他一个适当的职位,”胖男顿了顿,随后又觑左看右地哈哈笑出,“他可以来打扫厕所,反正他们是一个味儿!”
大伙儿哄堂大笑。
有钱的同情心或许仅限于媒体镜头之前,私下里对他们眼中下层的取笑总是不遗余力。
“把他赶出去!这家伙让清新的空气受到了污染,让贵重的地板变成了沼泽!”
一伙不遗余力的嘲弄过这个不速之客之后,最先说话的瘦男挥着手帕招了招保安,却看见一直没有出声的康泊站起了身,拄着手杖走向了门前。
褚画破天荒地没有出口还击受到的嘲弄,只是微微仰着一张些许迷茫的脸,目光笔直地瞧着对方的眼睛——
漫长的静静相视之后,他看见眼前的男勾起一侧唇角,接着以一条展开的手臂,将自己完完整整揽进怀中。
众目睽睽之下,他无比安心地投身他的怀里,闻见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气息,像海洋,也像花香。
拥抱过后,康泊放开褚画,转身望着一屋子瞠目结舌的富豪说,“想得和的朋友一起离开了。”
“这……这不行,这地是的……”瘦男抽搐着一张脸,补充道,“这儿的自然条件得天独厚,投资开发之后大伙儿都有钱赚……”
康泊以垂下的目光指了指自己沾染一身的泥浆,苍白的脸庞上浮出极淡一笑,“怎么办,现臭得像狗屎一样。”
“既然这是的朋友,那他当然可以一起参与……”瘦男尴尬地打着圆场,转而将视线投向褚画,满面堆笑地示意对方已是他们其中一员,可以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年轻警探本想翻脸就走,可听见这句话又转过了头。
甜甜露出一个梨涡,他眯眼笑问道:“随便什么地方,是吗?”
快步上前,紧紧挨着那个瘦男的地方,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以个极为亲热的姿势勾住了对方的肩膀,将身上的污泥反复磨蹭地擦对方那身价格不菲的衣服上,褚画笑得愈显花哨地问,“打算投资几个钱?”
还未待瘦男幡然作色,他又一下弹发似的起了身,坐到了对面那个胖子的身旁……
观看旁的男终究忍不住地笑出声来,拄着手杖上前,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对不起……”将撒野正酣的小子拽离位子,康泊朝一屋子怀怒未发的富豪们致歉似地低了低头,轻咳一声说,“失陪……”
※ ※ ※
溅瓷砖上的水声像是自语喃喃,也像是情话连篇。
沾满污泥的衣服抛地上,花洒喷出的水柱下,两个男赤身裸体的抱一起。
脚跟轻踮,褚画微抬着一条腿缠上康泊的身体,双臂则紧紧搂上他的脖子,将脸颊子架于他的颈窝。而康泊以一手扶托着褚画的后腰,将那柔韧的躯体向自己揽近,另一手抓着他那光滑的臀丘,将他的下体使劲向自己推近。
他们耻骨相贴,阴茎相蹭,乳尖舐着乳尖。裸露的肌肤与私处的体毛同时温存地粘结一起,身体与身体贴心交磨。
压榨尽彼此之间最后一点缝隙,确定不能向对方靠得更近后,他们便以这样的姿态定格不动了。两个好似绞为了一体,这个时候就连抽身接吻都会嫌是海角相隔。
水温调得很高,他们的皮肤都烫得发红,浴室内水蒸气弥漫得如同大雾弥天。
洗完澡后,将身体擦得潦草半干的褚画率先离开浴室,倒头躺向了铺着丝绒床罩的大床上。
像刚刚出生的婴儿那般,这个年轻男此刻全身赤裸,一丝不挂。以个放荡的模样张着腿,褚画闭着眼睛扭动起身体,尽情感受着丝绒的撩掻。尽管不是他俩间的头一遭,他对即将发生的事仍旧充满了期待,他的性器已然勃起大半。
可他料错了对方的反应——康泊居然换了身衣服,重又衣着洁雅地出现了他的眼前。
“上来换一身衣服,谈判还未结束,”站于床前的男不知是真是假地面露疑惑,微微蹙着眉头问向赤条条躺床上的另一个,“这是……?”
对方全不如他这般被一点即燃的热情充斥腔膛。褚画整个都嵌了“自作多情”的不爽快之中,软塌塌地蔫了下去。
将目光移向对方腿间那个高高昂头的“淘气鬼”,康泊马上笑了,“想和做爱,是吗?”
“狗屁!”撇了撇嘴,索性自己伸手摸向了胯间,握上了那半勃的性器,“只要洗完澡,总会给自己来上这么一发。”
“非要这样吗,稍不顺意就要还击?”想到这家伙刚才蹭了两个亿万富翁一身的泥浆,此刻的别扭便更让他感到好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不挠对方一爪子就决不罢休?”
褚画没好好答话,倒是眯眼虎脸地朝对方伸了伸脖子,龇牙咧嘴地学了声猫叫。
康泊大笑,掌心向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以个十分舒适的姿势嵌身于正对着大床的沙发,男一边抽着雪茄,一边饶有兴味地观赏。
床上的那个漂亮小子正大咧咧地岔着腿,一面用手握着自己的茎身卖力捋弄,一面禁闭眼眸哼哼唧唧。
“唔……嗯啊……”拇指龟头处反复搓揉,掌心的来回摩擦带出“哧哧”水声。他的呻吟装模作样,自以为到了动情之处,实则刻意又夸张。
无论怎么努力地撩拨性器都没产生哪怕一丁点的快意,警探先生自己也觉得没劲,大约捋了三十来下后,褚画停下手上动作,垂头丧气地坐起了身。
“大老远地跑来,就是为了让看自慰吗?”康泊抽了一口雪茄,吐出的烟雾缓缓浮动于四周,一种非常勾的香气弥漫四散。
“不,不是的,”他视线向下,轻轻撅了好半天的嘴才满腹委屈地开口,“可看上去并不想要。”
康泊笑了,身子稍稍前倾,“怎么会?”
褚画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对方说,“可宁肯衣冠楚楚地坐那里,也不愿过来吻。”
康泊摇了摇头,“只是欣赏。”
“欣赏什么?”
“也许们之间有一扇窗,”修长手指轻轻空中比划了一下,仿佛划出一道电光。男浮着一脸温柔的笑意,继续说,“它使总如眺望风景般,情不自禁地为吸引。”
“就像那片花海?”
“更美。”
就像初次相见时品尝了他所酿造的美酒,褚画愣愣望向康泊,半晌后才如梦方醒地动动嘴唇,“wow……”
随后他跪坐了床上,邀宠似地朝对方仰起自己的尖下巴,“现该看够了,快,过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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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1、麦比乌斯回廊(4)
一家酒店的咖啡厅里,一对男女对面而坐。地方僻静,周遭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客人,或谈或笑于昏黄灯光。
“……那个褚画一直在咄咄逼人地追查那个案子,任何丑闻都会让竞选陷入困境。我想收买他,但他实在不像是会被收买的样子。我今天来还想告诉你一声,他和你的丈夫走得很近,他们之间似乎有某种特殊又亲密的关系……”
男人想靠这个讨好眼前的美人,岂料却触发了她崩溃的神经。
“为了打理他的生意,我不倦地学习,甚至出卖肉体……可他仍然随时准备丢弃我,就像丢弃一只旧鞋……”低俗粗野的摇滚明星,被什裘而藏的陶制面具……那一刻她感到一切豁然开朗,却又无比愤怒绝望,女人突然抬手捂住了泪水夺眶而出的眼睛,“我太蠢了,我居然相信他去找他是为了破案……我居然会引狼入室,把这个男人带往了他的身边……”
“你想怎么做?杀了他?”对着这个美丽似无瑕的法国模特,范唐生露出谄媚的笑容,语声讨好地说,“他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警察,要把他从这个世界上抹掉简直再容易不过。”
“不,还不可以。一旦康泊发现是我做的,他会杀了我。”抬手胡乱拭了一把泪水,女人再次颤抖着两手点燃一支烟,姿态迫切地吸上一口,“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怎么才能折磨他、杀了他,又不至于引火烧身……”
两个人陷于一片沉默,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个已注视了他们好些时间的男人走了过来,他自说自话地拉开了椅子,坐在他们中间。
抬眸看见来人,范唐生的脸色立马变得很不好看,冲不请自来的韩骁说,“你居然跟踪我!”
“你能找人偷拍我,我当然也能跟踪你。”面对上司的怒声叱问,韩骁神态轻蔑地勾了勾嘴角。这个向来衣着体面、形容英朗的警界精英而今看上去非常糟糕。像是几宿未曾阖眼,脸颊削瘦微凹,眼眶乌黑深陷,一种阴郁可怖的神色如阴森灌木覆盖山岗般覆盖了他整张脸,镶往日里的英姿勃发荡然无存。
他只对身前的法国女人说了一句话,“我有法子让你如愿,让你可以亲手杀了你丈夫的这个情人,让他痛不欲生。”
※ ※ ※
天花板在震颤,床在颠簸。褚画觉得自己重又置身于大西洋上,化身为一条海浪上的船。
他的情人正掌着他的身体之舵,在他体内带动了一股股拍击礁石的海浪,让他在极致愉悦的冲撞中纵情呻吟。
最初那一点点羞涩像被卸去的铁锚,警探先生完全臣服于人类最原始的状态与欲望,与外部断绝一切联系,愈来愈热烈地回应起对方愈来愈不可思议的性爱要求——这几天他们裸露着的时间远比穿着衣服的多,即使停止交欢的时候也一样一丝不挂。
不时热吻缠绵,不时凝目而视,不时互相吐露亲昵至极的淫词秽语。他们变换着各种花哨的体位,在窗帘紧阖的房间里不问时间流淌几何,日夜颠倒着拥眠或者性交。
一阵低低的、急促的喘息之后,康泊再一次在褚画的体内射精了。随即他滑□子,再一次把脸埋向了他的小腹。
“我今天就得回去,回警局……”褚画闭着眼睛,轻轻哼吟,习惯性地享受对方在每次射精之后对自己阴茎的爱抚。
“你前天就是这么说的。”康泊低低笑了,手指滑过疲软的花茎,又探入那道隐秘的谷峰间隙,在泌着乳白色蜜液的嫩蕊处反复摩挲。
“可我这次是认真的,”胸膛起伏得仍很剧烈,褚画微微张着嘴喘气,“我必须得走了……”
眼眸轻阖,康泊仍旧微笑,“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好吧,我承认,你驯服了我,我离不开你了。我的身体,我的心。”这种认输似的语句让他不太满意,褚画撇了撇嘴,“可我再留下来就会像上次那样捅出大篓子,如果电脑数据组里都没有了我的位置,我就只能去扫厕所了。”顿了顿,又说,“说到这个,我想求你件事。”
“你无需用‘求’这个字。”
“向莱姐弟,因为我的调查让他们得罪了一个不容得罪的人。我担心他们的生命安全,想请你借个地方让他们躲避,在适当时候送他们出国。我想反正向笛和你也很……很熟……”想起那个举止文雅、面目清秀的牛郎也是这个男人的床伴之一,年轻警探自己也未察觉到自己的口气已满捻酸意,模样很不开心地撅翘着薄薄嘴唇,“没准儿对你来说,我和他是一样的。”
“不,不一样,”离开对方的□,康泊将脸移向褚画,俯下目光注视他的眼睛,“如果他一身污泥地出现在我眼前,我会落荒而逃。我会让人带他去清洗换衣,而不是给他一个拥抱。”他倾下脸,以鼻尖逗弄般地擦碰着褚画的鼻尖,揶揄地笑了笑,“要知道你那时真是臭死了。”
警探先生自己也笑了,为这娘们似的毫无理智的醋意。抬了抬尖俏的下巴,便与伏于自己身上的男人咫尺相视——这个男人的确拥有非常慑人心魂的美丽,拥有冰装雪裹犹不及的苍白肌肤和仿佛来自神灵赋予的俊美脸庞。淡棕色的发丝为彼此的汗水粘结,些许垂下肩头。因为一直都在亲吻对方的身体,他的嘴唇微微有些充血,双唇的轮廓变得更为肉感,颜色也更鲜红,仿佛随时会滴下血来。
两个男人如相吸的磁极般彼此靠近,深深接了一个吻。
※ ※ ※
康泊起身去冲澡,褚画懒得每一次做爱后都要清洗,便继续大咧咧地赖在床上。他一面品尝酒店服务生送来的甜点,一面观赏电视节目。百无聊赖地换了几个频道后,忽然被一则社会新闻吸附住了目光,一下惊坐起身——
一个被报案失踪近两个月的黑人男孩在一个深夜重又出现在家里,并发疯似的杀死了全家,他的父亲,母亲,甚至刚刚蹒跚学步的小妹妹全都身中数十刀,肠破血流,惨不忍睹。被可怕叫喊声惊醒的邻居马上报了警,发了狂的男孩被闻讯赶来的警方当场击毙。
镜头里反复播放着男孩被警察乱枪打死前的画面:他手握尖刀满身是血,神情绝望又悲怆,似对自己犯下的恶行根本无法相信。冲着指着他的数把格洛克手枪,他泪流满面,不断摇头辩解,喃喃自语,“我怎么会杀死我的家人,我怎么会这么做……我应该听从他的建议,我应该切断自己的手臂……”却在听见一段音乐中的一个刺耳音符时突然狂性大发,举刀嘶叫着朝警方扑去……
小型收录机就放在现场,上面沾满了血迹。那首循环播放的音乐是维瓦尔第的《春》,明媚欢快的曲调与凶案现场扞格不入,听来反倒格外教人毛骨悚然。
警方证实了凶手正是其家人报案失踪近两个月的杰罗姆韦德,他的身上除了家人的鲜血,还有凌乱的咬伤痕迹,初步判定是来自犬科动物。
男孩居住的地方是黑人聚集的下等街区,抢劫、贩毒、凶杀的重案层出不穷,警察对黑人犯罪者们的惩戒向来严厉。旁观者们众说纷纭,说这个男孩身上的咬伤是因为加入了某种邪教,说这个男孩素行不端吸毒成瘾,说这个男孩不是失踪而是外出鬼混,回家偷钱的时候被听见异声的父亲误以为是贼,故而引发了打斗……
瞧见康泊走出浴室,褚画指着屏幕对他说,“他并不想杀人,我从他的眼睛就能看出来。一个残忍杀害自己亲人的凶徒不该有这样悲痛欲绝的眼神。”两道漂亮的眉蹙得极紧,那双清澈眼睛此刻亦为怒火烧灼,“该死警方又要因为死者和凶手都是穷困的黑人而草草结案了吗!那段音乐是怎么回事,那些咬伤是怎么回事,还有他说的‘切断手臂’又是——唔……”
走至床边的康泊扔掉了拄着的手杖,也扯掉了自己裹着下体的浴巾,倾□子就吻住了褚画的唇。
一个口舌痴缠的深吻之后两人暂且分离,结果褚画仍旧大睁眼睛忿忿地嚷:“这案子有蹊跷,我得回去查——唔……”
不得已,男人再次捏住那尖俏的下巴,以嘴唇封堵了对方的话语。
灵巧的舌叶侵入得更深,他以牙齿轻柔啃啮他的唇瓣,贪食起那对甜蜜的唇。警探先生终究对此有所回应,他用手臂攀上他的脖子,同样狂热地噬咬对方的唇舌,吮吸对方口中的甘液。
这样的吻简直是熙攘的阳光,是引吭的风,唤得这对情人又满含爱意地想要投身彼此。
长吻过后,康泊将褚画推抵在床上,注视着他的眼睛说,“人性的背光处让我们熟稔于伤害他人而非自己,杀人的理由永远不会高尚。”
“可是……”褚画仍旧皱着眉,不解地说,“这个可怜的小子看上去非常后悔,非常绝望……”
“我想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把自己交付给一个看似容易却错误的选择,接着一败涂地,后悔莫及。”康泊伸手握住褚画那又硬了好些的阴茎,贴身上去吻着他的耳朵,笑着说,“你的铃兰又开了,看来我们得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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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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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52、牛与游吟诗人(1)
黑色的豪华车停在离警局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车门打开,一个年轻人从后座上下了车。
他没急于离开,扶着车门对仍坐在后座的男人说话。
“今晚上随我回家,你会见到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褚画倾着脸,一本正经地说,“她是我的小妹妹。我得遗憾地告诉你,如果她不喜欢你,你从此都不能再登我的门。”
“是吗?”康泊仰脸朝对方靠得近了些,笑了,“即使我能让你在床上那么开心,也不行吗?”
“她有些……小小的心理问题,当然这不怪她,她才八岁,被继父性侵,又险些被母亲杀害……”没有回击对方的揶揄,年轻警探难得露出了一脸担忧的表情,笔直注视对方的眼睛地说,“我想要你答应我,无论她做错什么,都不要伤害她,可以吗?”
男人一笑应允,“只要她不伤害你。”
“她不会的。”褚画满意地眯眼一笑,便凑过脸去吻住了康泊的嘴唇。他们已对彼此的身体十分熟悉,亲吻、拥抱做来都自然无比。
还没走出几步,褚画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女人尖喳喳的声音,“你这家伙,终于被我逮住了!”
回头一瞧,是个戴眼镜的胖丫头,手里摞着一叠文件,几乎比她人还高。
“你这家伙请假两天,却又无缘无故失踪了一个星期,终于被我在这儿逮住了!如果不是我替你上下瞒着,你连电脑数据组的位置都保不住。”褚画刚刚吁出一口气,那胖丫头便将手中的文件一股脑塞在了他的手上,挤出个甜腻的笑说,“你落下很多活儿,这周我们得一起努力。”
警探先生的薄薄唇角谄媚又好看地勾了起来,弯成月牙似的眼睛亮晶晶的。但待顶头上司一转身,他就苦哈哈地跟在她的身后,冲她的背影怪模怪样咧起嘴,一脸“老子纡尊降贵了”的不满意。
这些全被车内的男人看了见。
司机询问是否回家,康泊摇了摇头,随即报出了一个地址。
※ ※ ※
罗塞勒正在酒店的房间里整理行李,他即将启程飞往芝加哥。
此行并不算顺利,这位犯罪心理学家出发前从未料到,自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个他曾百般嘲弄的年轻警员驳得哑口无言,因此此番离开也拒绝了一切来自警界高层的欢送仪式。
酒店的人员打来电话,告诉他有位客人来访。老人微微蹙了蹙眉,随后说,请他上来。
喝了水,服了药,又将视线投向身旁的圆木桌。
桌上摆着一封还未盖上邮戳的信件。
一再用手梳理本就纹丝不乱的一头白发,将一张被岁月挫刀磨损了的脸板得更为严酷。他摆出了一副脊梁笔挺的姿势坐在了沙发上,神态倨傲地抬着下巴,却同时拧着一双愁眉。
对于这位久未谋面的客人,老人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真的许久不见。”
门未关,一个男人出现在房间门口,随后拄着手杖不请自入。
罗塞勒朝来人抬了抬眼睛,“你一点没变。”
“可你变了。”康泊微微笑了笑,自个儿坐了下,坐在了白发老者的身前,“简单扼要地说,你老了。”
“只有魔鬼不会变老。”老人固执地昂着下巴,试图让自己的态度表现得更为盛气凌人。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唇角,笑了,“上帝也不会。”
“你来是想叙旧?”
“我来是想请你帮一个忙。”顿了顿,康泊开门见山地说,“为我一个朋友。”
“你的朋友就是那个名叫褚画的低级警员?”
“你知道?”语调依然毫无起伏,神态也并不显惊讶。
“教学演讲的第二天他就跑来这里向我道歉,他坦诚自己在会场是耍了赖;他说他一直视我为偶像;说他绝非有心冒犯,只是一不高兴就管不住自己的嘴;还说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父权信仰’什么又是‘雄性器官的特殊寓意’;最后他说了你的名字。”白发老者长时间的一个停顿,接着说,“我并不感到意外。”
对于褚画的这番举动,康泊也不感到意外,只是笑着问,“既然不意外,那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了。”
“推荐信已经写好了,他会得到他想要的,重新回到凶案组。”老人指了指桌上那封信函,“虽然那天我仍十分粗鲁地命人把他赶了走,而他也跳着脚说自己不该来,说我是块一身馊味的老牛肉、是个固执己见的老古董……”肩膀陡然一耸,口气竟是好些认输似的无可奈何,“但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很可爱的年轻人,甚至比那些道貌岸然的警界精英更可爱些。”
“确实挺可爱。”眸中的笑意更深了,也更温存。
“可这并不是我决定为他写一封推荐信的理由。”罗塞勒突然将面色敛得十分凝重,直直望向对方的眼睛道,“在叶赛宁死前我曾收到过她的一封信,她在信里说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为了弥补这个错误她要把你送回精神病院。我收到信的时候立刻就订机票赶去见她,结果却只赶得上参加她的葬礼。”
修长手指轻轻滑过自己颊边的发丝,男人唇角噙着的微笑仍旧从容不迫,“你们的友谊一直很令人动容。”
“自那以后我一直想要按照她信中所说,将你送回精神病院,或者更简单明了地,让子弹洞穿你的心脏。”
“可你还是放弃了。”
“我没有放弃,只是我做不到。”罗塞勒摇了摇头,“我花费大量的时间来研究,我看着你,一直看着你。我想看见你破绽百出的那一天,可是你从来没有。你就像最精工巧夺的机器那样运转,一点出错的可能也没有。”那张皱痕满满的脸忽而起了个大显年轻的笑容,“可我现在发现,有一个人能做到。”
※ ※ ※
“叶赛宁!叶赛宁!”一个男人大步踏进院子,高呼着这个家的女主人的名字。
男人名叫马克西姆・罗塞勒,是个凶案重案科的警察,成天出没于枪林弹雨,与持械的歹徒和变态的杀手斗智斗勇。他虽已年过五旬,可浓眉鹰眼,身材魁伟,看来至多四十开外。
但他近些日子陷于中年危机难以自拔――更年期症状严重的妻子终日抱怨,一双叛逆期的儿女压根不服他的管教,同事排挤,上司刁难,手头一宗连环杀手的凶案也毫无进展……
还有一个最让他难以启齿的困扰,他无法进行性生活了。
那一日这个男人仍与妻子公式化地做爱,听着她不时像头水牛一样粗重而亢奋地叫床,不时又耷拉下溢着唾沫的难看嘴角,对他冷嘲热讽,骂东骂西。他机械般送动臀部,抽插性器,终于在那可怕的噪声中一泄如注,此后便再也无法勃起。
他这次就是专程来找自己相识多年的好友,向她请求帮助。
花圃内开着轰轰烈烈的一片铃兰花,一架躺椅在距离花朵很近的地方摆放着。
尽管只是遥遥面向躺椅的背面,罗塞勒还是看出上面躺着一个人。于是这个中年男人大步向前,亮起嗓门叫道:“叶赛宁,你在这儿吗?我来请求你的帮助了,我最近糟糕透顶――”
听见愈迫愈近的叫嚷声,躺椅之后懒洋洋地探出了一只脑袋――
罗塞勒兀自一惊,当即如急刹般死死定在了原地。
他就这么看见了一个周身裹在毯子里的年轻女孩。长有一张玫瑰般娇艳欲滴的脸庞,淡棕色的长发垂落苍白肌肤,嘴唇却殷红如血。
正午的阳光很烈,可她整个人就像笼着一重曦光,蒙着一层薄纱,望向来人的目光蒙昧又天真,透着股子惺忪慵懒的味儿,似乎刚才她正躺在阳光下睡觉。
他的视线完全为这种迷梦般令人不欲醒来的美貌所猎获了。一个年过五旬的男人,一个出生入死的警察,就这么在一个只露着一张脸的女孩面前手足无措,臊得满面通红。他为自己的冒失懊恼,随即一张嘴就吐出了不合时宜的蠢话。
“你……你是叶茵吗?天哪!没想到你已经长那么大了!”罗塞勒结结巴巴,伸手在自己胸前胡乱比划了一下,“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那么高,虽说你一直就是个漂亮女孩儿,可你现在真是太美……太耀眼了……”
全无一个少女接受赞美时应有的腼腆矜持,女孩无声大笑,一口齐整漂亮的白牙。
“你的母亲在哪里?我是你的马克西姆叔叔,我上个月曾写信说我会来访,”罗塞勒又往前走了几步,问,“她人在哪里?”
躺椅上的女孩摇了摇头,随即裹着毯子站起了身。
罗塞勒一刹惊讶万分,这个长有那么一张美丽脸庞的女孩居然比自己还高。
她朝这个陌生人走了过去,踩着乍看之下非常奇怪的步伐。像是一只脚上戴着沉重的脚镣,另一只脚却始终打算翩翩起舞。
“请原谅我没有穿衣服。”吐出一个音调古怪的男人声音,这个“女孩”将身上的毯子裹得紧些,朝身前那个早已目瞪口呆的男人笑了笑,“而且我也不是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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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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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53、耶利哥之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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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骁的这件案子褚画没有参与其中,他在追查另一宗牛郎被杀的案子。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已有三个牛郎遭到了当街谋杀。他们被锐利似剪子的东西刺穿心脏,切割掉阴茎之后,又像破碎的抹布般被遗弃于阴暗街角。
可这并未引起市民骚动与人心惶惶。这些人是公认的社会败类与残渣,似乎不该得到比枉死街头更好的下场。
何况,比之十二具年轻美丽女性的尸体,确实是少了。
无冕之王们耽于无事生非而又无孔不入,蛊惑煽动着善良而无知的市民给政府施压,而政府又将压力转嫁给自己的警探。人们抱怨变态杀手是这个畸形社会的产物,他们把变态频出归咎为贫富差距的日益悬殊,雇佣劳动的剥削本质,社会福利制度的缺陷不全,乃至……星体的永恒旋转。
身为刑侦组头儿的韩骁对于牛郎的接连被杀处之漠然。提及这件案子,那双锐利冷峻的眼睛从来不曾有些超出“死有余辜”的情感。仿似与生俱来的优秀基因让他骨子里鄙视这些靠出卖**获得金钱的男人。认为他们算不上男人,甚至算不上女人。
这一点褚画不能够同意更多。
但生命面前人人平等,不管对方是下三滥的牛郎,还是高高在上的国防部长的女儿。
韩骁是当之无愧的精英,是整个警界的明星。他注意自己的公众形象,善于周旋媒体,不刻意巴结上层人却永远能让他们满意。他不仅懂得如何不脱离警局内部规则的情况下伸张正义,更是个中好手。他们一样是孤儿,一样在政府的资助下长大,一样默契地从未主动提及过自己的父母或问及对方的父母。但韩骁的做事手法通常情况下褚画无法认同,比如这次对待牛郎被杀案的态度,比如他们第一次执行任务时碰上的人质劫持事件——
全球金融行业都不景气,照旧开着名车泡着明星的富豪们依靠裁员来度过危机。一个刚刚失业又被告知自己罹患晚期癌症的金融服务公司小职员出于报复心理,他诱拐并劫持了自己老板在读中学的一双女儿。
男人哭诉着自己的绝望,说自己只想找人谈谈。可警方的谈判专家却铩羽而回。
或许是关于谈判的警校标准教材过于机械而程式化,或许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职员本能地对政府官员的共情1能力有所抵牾与怀疑,男人的情绪几近奔溃,用枪托砸伤了其中一个可怜的女孩,又把枪管伸进了另一个女孩的嘴里,抵着她的喉管。他坐在大厦的天台上一面哭泣一面看着手表倒计时,说十分钟后就会杀死人质并结束自己的生命。
对讲机中传来埋伏于对面高楼的狙击手的声音,这座距它最近的大楼也超过了六千英尺,风太大,天气又太阴,狙击非常冒险,几乎不可能实现。
这栋国际金融服务公司的大厦下人头攒动,贵妇打扮的女孩母亲失声痛哭,而女孩的那个富翁父亲一刻也未停止过谩骂警方的无能。
初入警队的褚画和韩骁十分默契地同时跑开。不同的方向。
褚画带回了一个抱着公文包、西装革履的小个子男人。他弓着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他既然……想找人谈谈……就给他一个……”
当时当地警衔级别最高的白人警长还来不及问这个年轻警员的姓名便冲他大吼,“连谈判专家都做不到的事,你以为随便找个人来就能蒙混过关?!”
褚画努力调匀了呼吸说,“他可是家庭保险业务部的金牌销售。”
“会把事情搞砸的!”时间不多了,楼顶上的男人还在倒计时,白人警长几乎咆哮起来,“你会把事情搞砸的!”
“说句话!”褚画狠推了一把身旁那个面色有些诧然却并不惊慌的小个子男人。
小个子男人下颌一抬,只说了一句话就彻底说服了这个专制又刚愎的警长。
“去年我签下了2亿美元的保险订单。”
挨家挨户地敲门推销绝对是门连谈判专家都望尘莫及的艺术。褚画与金牌销售一同登上楼顶,小个子男人侃侃而谈的模样简直有股子催眠般的魔力。
正当劫持者慢慢举起手,放开了怀中的女孩——他的额心突然冒出了一个带血的红点,他的颅脑被子弹打穿了。
另一栋高楼上的韩骁夺过了狙击手的枪,一击命中,毫不拖泥带水。
贵妇模样的母亲抱着劫后余生的一双女儿哭个不止,亿万富翁的父亲则递了一支雪茄给韩骁。他看似十分满意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那些家伙都是只会花纳税人钱的饭桶,只有你是男人。
那个与过往一样会拥有热烈性爱场景的夜晚,褚画出奇的不配合,尽管他没有与过往一样拳脚相向。接了一个漫长又冰冷的吻,韩骁不得不以粗鲁的、近乎强暴的姿态去侵犯那具冷淡得甚至有些僵硬的身体。
连呻吟都没几声的性爱过后,两个男人赤身裸体地躺在一起。褚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从刚才开始他就拒绝说话。
“也许我是混蛋。”长久的两厢沉默,韩骁出声打破了这样尴尬的局面。他搂紧了怀里的恋人,不断抚摸起他那汗漉漉的身体,手指滑过他射精后半软的阴茎,温存地摩擦着那饱满红润的龟头,“可你的聪明更像一种投机取巧。一个保险金牌销售也许根本劝服不了这个一心求死的男人。何况他已经癌症晚期。本就活不了多久。”
韩骁的逻辑显而易见,真正的警察智慧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最快速地评估出一个人的生存价值,根据风险和成本作出选择。说完最后一句,决定睡了。他说,“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可以收起獠牙利爪为人撕碎,也可以反而行之将自己喂肥。”
褚画似乎完全倦于和对方争辩那个金牌销售是否能够成功说服男人放弃对人质的劫持,这本就是有些听天由命的味道。
“你的话我只同意关于‘混蛋’的那一句。”推开那只置于自己下体的温热手掌,他背过身去,闭起了眼睛,“一个人的生死不是统计学,你至少该给他一次获得拯救的机会。”
那样的可视条件下6000英尺的狙击他同样做得到。
※ ※ ※
褚画坐于办公桌后,一面心安理得地嚼咽着屠宇鸣给他买来的热狗,一面顺手在警方的资料库里调取康泊的资料。
屠宇鸣是对的。
这个男人的资料不可思议地既少又陈旧,仅有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以及一些关于他和他第一任妻子的婚姻信息。
康泊的第一任妻子是一位鼎鼎有名的精神病学家,也是一个离异后独自抚养一双女儿的四十岁女人。这个名为叶赛宁的女人甚至和当时的司法部长是多年挚友。她试图去接近并治疗一个关于精神病院中一直企图自残甚至自杀的少年,结果……她迷上了他,不遗余力地把他从精神病院解救了出来,并且在一个迷人的春天晌午成为了他的妻子。第一任。
然而就在他们结婚的同一年,一个凄瑟的秋天夜晚,她和前夫所生的女儿叶茵发疯似的用水果刀刺向了她。她被刺死在放有玫瑰浴盐和一池温水的浴缸里,身中三十余刀。
年轻警探一眼不眨地看着一张照片长达两分钟之久,生菜咀嚼在口中的“嗤嗤”声响渐渐止了,乌黑清澈的瞳仁瞠得几乎落出眼眶。他甚至忘记了吞咽,直到油炸热狗上的玉米浆滴在他的键盘上。
“操!”褚画骂出一声,然后抽出纸巾胡乱地擦拭起自己的键盘。玉米浆仍然很烫,触及手指的热度又引来了这个男人的低骂,“操,烫死了!”
屠宇鸣仍是对的。
禇画是个足够骄傲自负的人,在刑侦的工作上是如此,看待自己的外表也是如此,但是方才,他发现自己在一个男人面前居然会以“一败涂地”的方式甘拜下风。
死者、嫌疑人、律师、证人,年轻警察每天与形形色色的男人或者女人打交道,看到过各种各样英俊或美丽的男人或女人,已经没有什么样的面孔能令他眼目一亮。
但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而且这个男人还是一个右腿跛足的残疾人。
褚画发现几乎所有的照片中,康泊都一手握着银色的金属手杖,一手握着铃兰花束。
看上去这是他很喜欢的一种花。
照片上的康泊应该只有二十二岁,距今已有十余年。他戴着镶有蕾丝花边的无檐便帽,在一个同样身着白色礼服的中年女人身旁眯眼微笑。上了些年纪的女人谈不上多么漂亮,可眉目温和气度雍容,携着一泓湖水也无可比拟的娴静与淡雅。她是他的第一任妻子,叶赛宁。
而那个微笑模样的康泊,美轮美奂得像个精灵。头发及肩且颜色很淡,发质看上去异常光泽柔软。男性的坚强硬朗在这张脸孔上寻不到丝毫踪迹,而女性的阴柔妩媚却未尝令人感到突兀。因为当时的他非常年轻,稍显稚气的脸孔不可避免的带有了些许中性色彩,但从那宽阔的肩膀和幅度很开的手又能看出,他已经是个非常高大的男人了。
他像那喀索斯2倒映在湖水中的影子而非本尊,不具人间烟火的气息;或者像中世纪暴虐的疫疹,美得让人浑身战栗;总之,无论禇画怎么观察怎么联想,这个人一点不像一个会杀死了十二位美丽女性的变态,或者谋杀自己的妻子夺得遗产的混蛋。
褚画移动手指,又点开网页上几张缩小了的照片——只有一张给予了他的大脑斧柄般的重击。
康泊在亲吻一只蝴蝶。
或者说,是那只蝴蝶忘却了可以栖息的铃兰花,主动向他索吻。
简直像一场凄美的、而又毛骨悚然的爱情。
一个男人怎么可以生有这么勾人的唇角,不笑自翘的弧度仿佛玫瑰花起皱的边缘。
而那只蝴蝶。
那只蝴蝶以采食蜜液的姿态停留在他弓形的唇缘上,探出长长的喙管,以口器与他对吻。
年轻警探兀自震愕的时候,他的搭档又跑来敲了敲他的办公桌。
抬眼瞥了一眼露在门口的那张长有明显烧伤疤痕的脸,努了努嘴又把视线移回计算机前,“别总围着我打转,你的暗恋已经天下大白。”
屠宇鸣唇角一勾:“新任的总警监找你。”
褚画愕然:“谁是新任的总警监?”
“韩骁。”屠宇鸣做了个与“性”相关的下流手势,又把淫猥的目光瞟向了褚画的□,继续眉飞色舞地挑衅着,“他的‘老二’到底有多厉害,居然能凭借这个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一路高升?”
情绪控制对现在的褚画来说,越来越像是个难以攻克的难题。心里的不痛快纤毫毕现于眉眼唇角,一张挺好看的脸绷紧着不回话。
“我想这个问题,你的身体一定最有发言权。”
褚画端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孔朝外走去,却在与堵于门口的男人擦身而过的瞬间,狠狠出手给了他一拳。
胃部遭到不遗余力的一下击打,屠宇鸣弓起身子骂骂咧咧起来,可对方神清气爽头也不回,只说,“我才是上面那个。”
“妇德,一个男人的妇德总是令人肃然起敬!”忍过了身体的疼痛,屠宇鸣毫不介怀地在他身后大笑出声,笑声里掺杂着一种莫名的嘲讽与不满,“如果不是当初你故意让他,这会儿佳人在抱、步步高升的人应该是你。”
“蠢货。那不是妇德,而是虚荣。”褚画稍稍侧过脸庞扫了对方一眼,眸光冷淡而神色坦然地说,“我喜欢追逐胜过等候。我需要他在我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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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54、耶利哥之墙(3)
年轻警探驳倒犯罪心理学专家的消息在警局内不胫而走,每个人向他投去的目光里都多了好些与“崇拜”相关的内容。褚画本人也十分得意,迎着大伙儿的目光走路的样子目不旁视,昂首挺胸,他已经完全认为那日扬名会场的人就是自己。
褚画放下电脑数据组的资料,立刻去跑去找屠宇鸣,结果对方却只向他投以了白眼。
“怎么了?”
“玛丽莲。当然是玛丽莲。”屠宇鸣扭曲着脸上的疤痕,翻着眼儿又说,“她发现你走了之后就开始尖叫,几乎没有一分钟停过。为了避免她把声带扯坏,我只得把她绑了起来,往她嘴里塞上了碎毛巾。”
“什么?!”褚画瞪大眼睛,嚷了起来,“你居然敢这么对我的小妹妹?!”
“天!别说你至今还没察觉到,那小丫头压根没把你当作哥哥,她完全把你当做了她的情人!那畸形的占有欲让她可不再是一朵柔弱的小花,我敢打赌,她能做出那些成年人也做不出的攻击行为。”屠宇鸣的话让褚画陷入沉思,这不是他第一次被他人关于玛丽莲的话一语惊醒,事实上这个金发小女孩的行为本身就一再铿镗生响。
只是他一再选择没有听见罢了。
他曾牵着她的手,就像多少年前有个男人对自己做过的那样,让她在布满尖刺的蓟田找到一条归家的路,勇往直前,没有滞留。
没注意到昔日的搭档若有所思,屠宇鸣继续大咧咧地张着嘴,愤愤不平地说话,“不过,还多亏了向笛有办法,他温柔地揉她的头发,摸她的脸蛋,说些听上去挺像那么回事儿的谎话骗她,后来她终于不叫了,再后来她就像块嚼过的口香糖那样粘上了他,无论他到哪里,她都和他寸步不离,我倒成了多余的。”
“有的时候我觉得你雌雄同体,”褚画回过神来,依然嘴硬地替自己的小妹妹辩解,“办案的时候挺爷们,可和一个小女孩斤斤计较就像个寡居已久的老娘们。”
“这年头可怕的不是喋喋不休的老娘们,倒是有权有势的年轻女孩。”顿了顿,疤脸警探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前天在局子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们的警界精英、我们的超级明星被他的未婚妻扇了一个嘴巴。”
“已经和我没关系了……”面色虽多多少少带了些不爽,说的倒是实话。
适时打住这个话题,屠宇鸣告诉褚画说,他不在警局的这几天,雨衣杀手又出动了。而且他打破了只杀牛郎的习惯,还不止一次。他残忍地杀死了一个老人和一个年轻女孩。为了避免引起公众的恐慌,警方对外封锁了消息,但这足以证明他的精神障碍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步,简单地说,他已经接近疯狂了。
“我曾和你说过,局子里有五个人可能就是那个混蛋,可我现在怀疑,我漏掉了一个……”褚画的眉头蹙得更深了,刚要继续说话,突然听见了一阵扎耳的高声争执。
※ ※ ※
“褚画现在已经是我的组员,既然他请假已经得到了我的批准,那么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警局完全正常。即便你是警局的总警监,也不能毫无理由地让我的组员承担他不该承担的责罚。何况,与其揪着一个文职人员不放,我奉劝总警监先生不如花更多的力气在那些大案子上,比如那个闹得越来越沸沸扬扬的‘雨衣杀――”
褚画和屠宇鸣赶往猝生叫声的方向,结果看见韩骁正单手捏着一个胖丫头的喉管――眼镜已经碎裂在地,她是褚画在电脑数据组的上司。
女孩眼白外翻,颜面、口唇都泛着可怖的绀紫色。她正用两只手无力地推打着前方的男人,而那个男人仅用一只手就将她举高至双脚离地。
“你……你放开……”
那只捏住对方喉管的手曝出根根青筋,骨节咔嚓作响。
这张英挺硬朗的男人脸孔似痉挛般微微搐动,眼白因连日的失眠而泛出血红,一种可怕的杀意碾碎了这个男人一贯保有的那种精英感。他而今看来就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理智之弦早已肢解寸断。
周遭的警员们装模作样地埋首于工作,没人敢插手管这档子闲事。
“韩骁,你在干什么!”
被人唤出姓名的男人朝声音方向转过了脸,却仍没有松开那只施暴的手。
“放开她,别他妈逼我在警局里揍你!”褚画上前两步,牢牢盯视着韩骁的眼睛。像猎人面对饿狼那般压低了眉眼间的距离,一双素来花哨的眼睛此时看来格外镇定,无比锋锐,“你该知道以前都是我让你,而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只想教会她尊重自己的上司。”从面目狰狞的状态中苏醒,总警监先生放开了那个看来已近窒息的胖丫头,重又以个傲慢的姿态仰起下巴。
与年轻警探擦身而过的瞬间,韩骁倏尔刹住脚步,将自己的脸贴近对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如果你重新回到我的身边,你就不必再待在这个只有娘们与娘炮的部门,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我觉得那个部门真是好极了!”尽管文职人员的身份让他生不如死,警探先生仍丝毫不为对方的条件打动。向着身旁的男人侧近了脸,他模样无赖、言辞粗糙地说着,“我就像一群母猿中唯一的公猿,所有人都他妈为我倾倒。”
“那就请务必小心你的一言一行,一旦稍有差池,你就会为此付出代价。”阴恻恻地露了个笑,韩骁伸出两根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对方的脸,“我会看着你。”
“那就别眨眼睛,好好看着,”眉眼一弯地勾人笑起,褚画颇显轻松地模仿着当日康泊的语气,“i’m beautiful.”
挺直身板往前走出几步,韩骁又侧头看了看直直杵在一旁的疤脸警探。神态威严,口吻同样不容置疑地说,“你不是初来乍到的小警员,你该知道,重案组任何与凶案有关的细节,都不可以向一个文职人员透露。”
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西装,总警监先生以目光喝止了朝自己张头探脑的人们。随即便带上一脸古怪的笑容,转身走往了洗手间。
褚画跟了几步上去,很快听见洗手间里传来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声响,似玻璃俱碎,似嚎啕恸哭。
尽管恋情不再,大逞了口舌之快后的年轻警探对于昔日恋人的精神状态仍旧有些担心。
“哎……你还好吗?”知道韩骁在里面,褚画敲了敲洗手间的门,然后自己走了进去――
镜子几乎全部碎了,玻璃碎渣撒了一地。
“求你别再和我说话了……”韩骁跪在水池前,用流满血的双手抱住自己的头,不住蠕着怪异的音节自言自语,“别再说话……别再……别再说话……”
褚画瞠目结舌地愣愣怔住,旋即鸿蒙初辟似地大悟过来。
一个他曾刻意忽视的念头逐渐清晰,对于“雨衣杀手”,自己真的漏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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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5、耶利哥之墙(4)
金发小女孩和她假象中的情敌见面了,她仰着脸,愣愣瞪大眼睛望着对方。
眼前的男人越容貌俊美便越让她感到愤怒,所以此刻的她,那小小的身躯就快负盛不下的熔岩喷薄烧尽了。想表现出不屑一顾的蔑视模样,可这无疑昧心且困难,而这小丫头又羞于向对方表达出赞美之意,于是只得僵立在原地,撅着嘴,昂着头。
倒是康泊将腰弯得很低,捏起玛丽莲的手置于唇边,在那白嫩小巧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保持躬身的姿态,他抬起脸平视她的眼睛,微笑着说,“火炬远不及你的明亮1,可爱的小姐。”
“别奉承我,”玛丽莲扭捏地别过了脸,“在我眼里你就是个怪物。”
“男人都是怪物。”全然不以之为恼,康泊直起身,依然不减笑意地说,“而你是个尤物2。”
场面看来不算太糟,褚画刚想吁口气,却听见两个人说起了法语。
先是小女孩神情阴郁地说了一句,然后男人面带微笑地回了一句――他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琢磨不透他们彼此对视的表情。
对着一桌子加热后的快餐,英俊的客人不怎么动盘子里的食物,美丽的小女孩也始终扳沉着脸――这两人之间似有无穷的斥力,男人的虚与委蛇做来炉火纯青,可小女孩的不悦却分明显山露水,不遮不藏。
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让这假想中的情敌难堪,玛丽莲揪着自屠宇鸣那儿听来的藏尸案,一直叽喳问个不停,“你有好几个妻子,是不是?”
“法律上规定,一个男人只能有一个妻子。”
“可我听说你有五个,还把十二个情人杀死之后藏在了酒窖里。”小女孩神态天真地眨了眨眼睛,偏偏脑袋指了指身侧的年轻警探,用明显带有挑唆意味的语气说,“我常听褚画说起你,他说他一定会抓住你,会用尽一切办法抓住你。”
褚画在一旁干咳了一声,气氛有些尴尬,虽然自己确实这么说过。
“他已经抓住我了。”康泊倒不以为然地笑了,抓过褚画的手置于自己心口,揶揄地说,“在这儿。”
年轻警探咬了咬下唇但没抑住得意又腼腆的笑,这个表情伤透了小女孩的心。那双湖蓝色的大眼睛里渗出怨毒的光,她突然问向对面而坐的男人说,“可你为什么要把尸体藏在酒窖里呢?”
“你得去问凶手,”康泊放下餐具,喝了一口杯中的纯水,“而不是我。”
“屠宇鸣说你很聪明,所以你该知道凶手是怎么想的。”小女孩再次把脑袋偏向身旁的年轻警探,这回她仰起脸来望着他,还以个责怪的口吻说,“你看,你压根不该喜欢他,他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聪明!”
“那为什么我们要把食物放进冰箱,又把钱放进银行?”康泊笑了,反而问向了玛丽莲。
“因为不放进冰箱的食物会被吃光,不放进银行的钱会花得一干二净。”玛丽莲仰起脑袋想了想,随后说,“等我们再想吃东西或者花钱的时候,它们就没有了。”
“是的,‘储备’是人类在强大进化压力下产生的行为,是由饥饿恐惧衍化出的本能。”康泊转过脸看了看身旁的情人,而对方也恰好接口问说:“就像采集松果过冬的松鼠?”
“对,很接近。依靠采集和狩猎为生的人类祖先,‘储备’几乎成了唯一的、有效的生存手段。越是胆小忧患的人越依赖于储备,而储备越多的食物越能让他免于死亡的恐惧,也越能满足他心理安全的需要。假设凶手不是一个以掠夺征服为荣的疯子,比如我,”红唇浮夸微翘,男人调侃似的指了指自己,继续说,“把尸体藏于酒窖的这个行为,‘储备’的意义则远远大于‘收藏’,而‘储备’的对象也就不再局限于食物。”
“所以,你的意思是……储藏尸体的凶手是一个有恋尸癖又十分懦弱的家伙?”褚画刚说出自己的怀疑,康泊却用微笑给予了否认。
“我并没有这么说。”
那个笑容看来迷人又有玄机,年轻警探觉得对方似乎别有所指,但他却很快扯开了话题。
※ ※ ※
褚画吩咐玛丽莲去洗澡睡觉,待小女孩十分不情愿地去往了她自己的房间,他就和康泊去了卧室。
不算太整洁,也没想象中糟。
康泊抬眼打量了一下房间,床头有一只手雷造型的座钟,墙上却没有挂钟。将那只手雷座钟拿在手里拨看,问向屋子的主人说,“你的房间没有挂钟?”
“我不太爱守时,所以家里只有一只,而那唯一的一只,已经被我开枪打烂了。”两臂张开,警探先生仰头倒向了自己的大床。关于“挂钟”的记忆让他想起了自己上一任的情人,而那个男人今天的反常行为让他深感不安,嘴里轻轻嘀咕出声,“我好像……好像知道‘雨衣杀手’是谁了……可是不可能……怎么会是他呢……”
他想起了曾在他家中发现的女装,想起那个脱衣舞女曾表示韩骁频繁现身于“帝宫”的日子正是“雨衣杀手”出现的时间,想起韩骁不止一次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想起他对牛郎的恶劣态度以及对这件案子由始至终的过分冷淡……
当然也想起了那个狭路相逢的夜晚,他被他温柔地抚慰,又被他抱起安放在了路边……
褚画觉得这样揣度旧情人的自己恶劣透顶,然而这个念头一旦萌生就再挥之不去。
座钟还握于指间,男人俯□去向四仰八叉躺于床上的家伙靠近,以挺拔的鼻峰轻撩轻拨着他的脸颊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不,不需要你插手。我可是警察,我自己能处理妥当。”调整了一下几乎霸占了整张床的睡姿。让对方坐在了床上,自己则窝起身子钻进他的怀里,“今晚留下吗?”
“如果我留下,你的小妹妹就会尖叫……”康泊顺势倾下了脸,边续续亲吻着褚画的脸颊、耳廓,边说,“甚至会用一些过激的行为来引起你的注意……”
两个男人亲吻、分开,又亲吻在了一起。褚画有些懵然,抬着尖尖的下巴问,“……过激的行为?”
“比如惊叫、哭泣、自伤行为乃至随之而来的谎言……”尽管正热烈亲吻着怀里的情人,但男人听见了半掩的房门外传来一个极为细微的声响,那对淡色的瞳仁也随之瞥往了门外,“既然你说她曾受到继父的性侵害,那就极有可能存在创伤后的应激障碍,我想她现在迫切需要的是专业的治疗……”
“我不想谈这个问题。”拒绝来得斩钉截铁,“玛丽莲或许确实不太健康,可我不能抛弃她,我得把她留在身边好好照顾……”
“我想我得走了。”将手中座钟的钟面朝褚画示意一下,随即放回了床头。
“十一点二十五分,”警探先生顺着对方手势看了看时间,又揽起情人的脖子向他靠近,“可我今天想让你留下……”把脸埋向对方的颈窝,他困倦地阖起眼睛,声音听来也十分疲惫,“i've lostwings……我本该在枪林弹雨里侦破凶案,抓捕罪犯,结果却成了背着蜗牛壳的胆小鬼――”
他打断了他的话。
“嗨,我见过你撒野的样子――那可真叫人够呛!谁也不能把那样的你逐出天空……”捧过那张俊俏的脸,深深凝视起他的眼睛,用自己满含笑意的目光为他驱散眸底的迷茫,“相信我,你不会在那个地方待上太久的时间……”
唇被堵了上,整个人被温柔抱于怀中,褚画一面陶然于康泊的亲吻,一面又听见他对自己说了些什么――声音如此低沉魅惑,嘴唇又如此温存柔软,倦意就这么来得教人猝不及防。
褚画很快便阖上了眼睛,顺从地睡着了。
夜风揭开窗帘的一角,好让月光偷偷向里张望。一个男人坐在床上,怀里枕着另一个。
这个压根看不出年纪的男人好似一个俊美的游魂,淡棕色的微卷长发散于肩头,月光下皮肤苍白得几近透明,唇却像染着血。而枕在他怀里的年轻人看来已入梦乡,柔软乌黑的刘海搭在额前,呼吸十分安稳,睡颜宁静安详得像个安琪儿。
“你在门外很久了。”
听见男人的声音,偷窥于门外已有那么一会儿的小女孩走了进来。
“把你手中的刀收好,”挺拔的脊背此刻微微弯曲,康泊低低颌首,目光始终温柔地描摹在情人的脸上。没有朝进门来的小女孩投去一眼,但他似乎早已将她看了个清楚,笑着说,“我可不愿对一位可爱的小姐动粗。”
“你不会这么做的,”擎着尖刀的手背在身后,小女孩任性地向着对方近前几步,神态挺得意地补充,“褚画会生气的。”
“哈,”男人笑出一声,“我会。我保证。”
“可是如果你打我,我就会尖叫,”玛丽莲听话地放下了那把曾扎入韩骁大腿的刀子,却嘟着小嘴说,“褚画会被吵醒的。”
“他看来像是睡着了,其实却是陷入了最深层次的催眠状态。”指尖轻轻擦摩那张睡意深沉的漂亮脸庞,又说,“随你怎么尖叫,他也不会醒来。”
“这太神奇了!你是怎么做到的?”玛丽莲表现得十分吃惊,将两只眼睛瞪得又圆又大,直直望着对方。
“催眠的成因很复杂,同时也因人而异。但大抵来说人脑的神经系统就像耶利哥城3,可以坚不可摧,也可以一夕崩毁。”让怀中的小子安然躺平在床,男人拄着手杖站起了身,慢慢朝小女孩走了过去,“对不起,这对你来说太难理解了。”
作者有话要说:1这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罗密欧第一次见到朱丽叶时说的话,稍作改动;
2原话是拜伦说的:“男人是怪物,女人是尤物。”
3引用于《圣经・旧约》中的传说,坚不可摧的耶利哥城城墙在上帝的神迹之下土崩瓦解,后为绕城七日难入的以色列人轻易攻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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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56、耶利哥之墙(5)
【老规矩防盗】竞价刚开始时另一只铁笼里的男孩就倒地了。
他表现出癫痫发作时才有的抽搐模样,形容扭曲、丑陋又十足痛苦,以致于“帝宫”的工作人员不得不上台把他给“请”了出来。
现在,等待竞价的牛郎只有褚画一个人了。
史培东一边往台上扔爆米花一边破口大骂,他本来看好那下台的小子可以秒杀褚画,让他无人问津,结果这个意外让他的两百美元就这么打了水漂。
讶然过后,屠宇鸣对着对讲机说,“你小子走运了。现在就你一个,看来double大有希望。”
笼内的褚画不为人注意地往附脸靠向了微型耳机,眼梢似扬非扬的一瞥间,露出可爱梨涡地笑了,“没办法,运气女神对我情有独钟。”
事实上运气女神压根无暇管顾这档子闲事儿,年轻警探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
十几个丰满美艳的脱衣舞娘正在做竞价前的垫场表演。褚画悄悄关掉了窃听设备,将目光移向另一只铁笼内的男孩——男孩非常漂亮,眉目清秀,唇红齿白,湖蓝色的瞳仁透着一股子忧郁脆弱又我见犹怜的气质,看来或许只有十六岁。眯眼打量了一番这个将与自己同场竞价的家伙后,警探先生带起一个笃然的笑容向他靠近,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贴身过来。
台下人的目光都被抛来甩去的大胸脯和白花花的大腿迷了住,没什么人注意到笼内的两只“漂亮宠物”正在交头接耳。
“你知道最近有个案子吗?”铁笼相隔,褚画敛出一脸庄重的神情,刻意把自己那挺清亮好听的声音压得低沉沙哑,说,“已经有三个我们的同行被一个变态切割掉了鸡鸡?”
“我……我听说过……”即使舞台气氛热烈而灯光时闪时暗,男孩的脸色也能明显看出起了变化,“公众说我们罪有应得,警方看来也不乐衷于破案。”
“不不不,警方还是在努力办案的。你看那里——”
顺对方目光所指,他看见了几个模样猥琐举动放荡的男人。仔细瞧,他们无一例外地腰带配枪与对讲机。男孩有些丧失信心地说,“就他们?难怪那个‘雨衣杀手’至今未能落网。”
“没错,他们都是只靠体液调节的低等动物。一见女人就流口水,一见凶徒就尿裤子。”挺解气地编排了自个儿的同事一句,又说,“我想那个变态一定也这么想,警方收到可靠消息,他今晚会再次动手。”
“真、真的?!”男孩大惊失色,几乎破口嚷嚷。
“冷静点,面带微笑,目视台下。”褚画视线向前摆出一个迷人的笑脸,脑袋微侧向一旁的男孩说,“你想,如果不是真的,这么多警察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会被杀死吗?会被切掉阴茎烂在街边吗?!”男孩掐着嗓子嚷嚷,惊慌过后仍旧将信将疑,“可是……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我和这些警察有些交情,因为我和那个变态打过照面,而且侥幸得以生还。”年轻警探稍稍倾身低头,将头上的伤口大大方方展示给对方看,心有余悸般拍着心口道,“我想我终生都不会忘记濒临死亡时的那种可怖感受,那个变态真的差点杀了我!”
正在收疤结痂的创口又深又长,掩于黑发里,像两条蛰伏着的大蜈蚣。男孩终于完全信了,他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结结巴巴,“既、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冒死来这儿登台?”
“我得攒钱做睾丸固定手术,”没人知道这位模样好看的警探先生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演技派,悲伤又自惭的语调拿捏得炉火纯青,“你知道隐睾这事儿一直让我深受困扰。何况,”恰到好处的一个停顿之后,褚画又低声补充说,“他当时放过我转而虐杀了另一人,似乎可以验证他其实偏爱向更年轻的男孩动手——对了,你多大了?”
“我、我……我再过两个月就满十八岁了……”
“我大出你十岁。”一缕饱含忧患与悲悯的气息始终萦绕于那莫名令人信服的纯真眼神中,他将手臂穿过铁栅栏的缝隙,以掌心包覆握紧这个可怜男孩的手,用缓慢的、低沉的、极为同情的口吻说,“我为你担心。”
“我、我……我得离开……我必须离开……”这个只想不劳而获赚它一笔的男孩此刻完全落入了恐惧的深渊,他眨着美丽无助的湖蓝色大眼睛,神态凄切地向对方求取帮助,“可我签了合同,我不能无缘无故地要求离场……”
“不能无缘无故,”一侧眉峰轻挑,年轻警探脸上一闪而逝了一个促狭的笑容,旋即又匆匆焕发于他那明眸皓齿的甜媚之中,让人想抓也抓不住。
“但你可以生病。”
※ ※ ※
台下的男人都这么想,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
这个地方充斥着以施虐为目的的性变态,将会发生的一切都与浪漫轶事无关。
他们发现笼子里的漂亮猎物始终瑟缩于一角,一双清澈眼睛往台下左觑右看,一旦与旁人的目光接触就慌促地躲开。他该是极不习惯这身装束,不住扯拉短小的皮衣试图遮掩自己那洁白如羔羊的身体——楚楚可怜的神态亦与为群狼盯视的羔羊别无二致。
这一发现让他们喜出望外,猎物的拘谨生涩正中他们的下怀。台下的男人们一面发出怪吼一面出价,如饥似渴的目光牢牢追索着褚画的一举一动,那种近乎疯狂的热情简直可以媲美在跳蚤市场讲价的中年妇女。
“五千。”
“八千。”
“一万。”
“……”
“四万五。”
“四万七。”
“……”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的屠宇鸣扯开嗓门就骂咧:“这小子他妈的装什么纯情!”
价格被叫到七万五千美元的时候止住了,出价的人是一个浓眉大眼一脸横肉的中年男人,身形硕阔得活似一堵墙。过宽的眼距与过分的肥胖让他看来像个智力短缺的人,体面的西装与几盎司的香水也掩盖不了他浓重的体味。男人的手指头粗短似蛆,左手无名指处的钻石戒指夸张得好比冰糖一样。
这家伙靠贩卖石油发的家,身后笔直挺立着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看上去倒是很有派头。
当那个男人用蛆一般的手指摸着好几层的下巴,朝自己投来露出一口烟熏黄牙的笑容时,褚画感到十分不满意——他虽没打算为破案献身,但虚荣心总是不停鼓噪,盼望买走自己“初夜”的家伙模样好看些。
而且他本来还算计好了,一下台就得去向那群混蛋们收钱。
“七万五。不管怎么说,你也算破了纪录。”屠宇鸣心情不错,通过对讲机对自个儿的搭档说,“这个赌局没有赢家,只能作废了。”
“哎……等等……”铁笼里的年轻警探则是一脸显见的不悦,在心里骂娘:他妈的这群小气鬼,再加两万五怎么了?!
“如果没有比七万五千美元出价更高的,我们这只可爱、腼腆又不失性感的小野猫就将归——”
主持人的煽动话语还未落,一个男人声音便响了起来——
“十万美元。”
“yes!”那声价格一出,褚画就得意忘形地做了个庆贺的动作,忙不迭地通过微型耳机向那群猥琐家伙们宣布自己的胜利,“你们这群王八蛋都欠我钱,一个别想赖——”
等等,那个声音……
他很快察觉出不对劲,不禁有些着急地向台下望去。
那个声音非常柔软,也很动听,明明并不响亮,却带有一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穿透力。
仿佛凤凰一旦开嗓,鸦鹊就必然无声。四周的喧腾登时归于安静。
表演完毕的向莱和屠宇鸣坐在一块儿,被一群猥琐的警员们围于中央吃着豆腐。她转过头,循声望去,接着捂嘴尖叫起来,“我的天!我的天!”胸腔急剧起伏,丰满的上围因此一抖一抖,圆润娇俏的脸庞一下布满羞怯的红晕,“是康泊!”
“康、康泊?”屠宇鸣吓了一跳,赶忙也回过了头。
他迫切地想见到这个神秘富豪的本尊,可那人所坐的地方光线太暗,除却一个曚昽迷离的影像,根本无法看清他的脸。
事情似乎并没那么顺利。原以为猎物已经到手的肥胖富翁怒气冲冲地站起了身,掉头就向着坐于黑暗中的男人走去。
“我大可以和你这个寒伧卑贱的蠢货竞价,反正我有的是钱,但我不想。我憎恨别人觊觎我的东西!”刚刚来到对方的面前,他就掏出怀里的手枪,气势汹汹地拍在了彼此之间的桌子上,“要么吃我一颗子弹,要么收回你的竞价,乖乖滚出去!”
“对不起,”丝毫不觉处境堪危,拄着手杖的男人稍稍倾身向前。将自己那张如月光苍白的脸庞曝于灯光,茹血似的红唇浮出一个微笑,“你刚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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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57、午夜,午夜(1)
罗塞勒的推荐信传到了警局,年轻警探又一次面临了三堂会审。尽管副局长范唐生和总警监韩骁仍旧想要设法阻挠,可警察局长最终一锤定音。罗塞勒的推荐信让早就不管事的霍默尔有了说话的立场,毕竟那庞眉皓发的老家伙是全警界的传奇,甚至连总统先生都曾公开表示过对他的欣赏
“罗塞勒先生对你大加赞赏,认为你在‘雨衣杀手”这个案子上表现出来的专业精神可以帮助警局尽快破案。他建议成立专案小组,并希望由你暂时担任负责人。所以,”向来慈眉善目的老局长摆出一副不合年纪的顽皮笑脸,一指年轻警探的鼻子说,“you are back,son!”
会议的结果令褚画大感意外与满意,当然也因此触怒了范唐生的神经。俩人擦肩而过时,那个面向刁滑、形容精瘦的男人冷笑出声,“如果不是罗塞勒的这封信,我可以找到一万个理由开除你。事实上只差一点,你就被开除了。”
他的旧日情人也同样面色阴沉,声称已给他准备了一份惊喜。
“你要妥善应付,”韩骁的威胁告诫听来依旧自信满满,一点儿也无损他的精英形象,他似乎手握不少的筹码,目光和语声同样讥诮,“因为那惊喜会层出不穷。”
其实褚画自己也颇觉庆幸,他早就做好了在电脑数据组里尘封霉湿的准备,甚至想过如果注定了要一辈子和失踪的猫狗打交道,自己宁可递上辞职信。
似乎坏运气就此被勒住了马头,他现在成了抓着绳缰的人,一切重又步入正轨。
唯一的问题是他必须换一个搭档,屠宇鸣被安排和别的警探一组,而他则和那个胖子史培东成了新的拍档。褚画不太理解这样的安排,但是想到自己已经否极泰来,便觉得这点点小问题是瑕不掩瑜了。
重新获得了手铐和配枪,褚画把枪举在手中做了个瞄准射击的动作,觉得自己真他妈是帅极了!
洗手间里,看见本该在小解的褚画兀自盯着自己的性器发呆,屠宇鸣翻起白眼,几乎要上去抡他一拳头,“你他妈的居然敢在警局里自慰,那个迷人又古怪的富翁满足不了你么!”
“没有抚摸,没有哼吟,”褚画掉过脸,一本正经地纠正对方道,“这实在算不得自慰。”
屠宇鸣视线往下地瞟了眼那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性器,赶忙抬起眼说,“那你他妈的就把裤子穿好!”
“你脸红了。”微弯眼睛勾人一笑,褚画拉上裤子后跑去洗手,居然还得意洋洋地回头抛着媚眼,“你一定觉得它很美,它就像铃兰的花茎,而上面还有只正抖擞翅膀的蝴蝶。”
疤脸警探感到十分愕然,换作以前自个儿的搭档绝不会主动提及这玩意儿和这玩意儿上面的纹身,他撒尿的时间永远比别人短,他会尽可能地在别人注意到他那与众不同的阴茎前拉上裤子。它曾被表现为是他烙印于灵魂的耻辱,而他是它卑微的扈从和悲剧的附庸,可现在看来,这家伙对此已全无阴影。
“看来那个康泊让你重生了!你成了这个案子的负责人,你大可以把从他那儿得来的奇谈怪论全都用于破案,没准儿真能很快揪出凶手。”
“我想先……先等一等,”褚画本来打算告诉对方自己对韩骁的怀疑,可是话将脱口之时又生生咽了回去,他微微叹口气说,“我想先自己确认一下。我得和向莱谈谈,还有……总之,我不想操之过急。”
疤脸警探当然不理解这破天荒的欲言又止与心事重重,反倒关心起另一事,“玛丽莲呢?难道你那早熟、乖戾又可怖的小妹妹也接受了康泊,接受你另觅新欢?”
小心斟酌着措辞唯恐引来对方不悦,岂料褚画却大方回答,“我把她送去接受治疗了,丽萨姑妈会定期去看她。康泊跟我承诺说她会得到最好的治疗,那是全国最有名的儿童行为矫正中心,我想玛丽莲一定会康复起来。”顿了顿,自己信誓旦旦地说,“两个月,两个月我就会带她回家!”
然而分别时他并未表现得像现在这般大方,小女孩哭泣叫喊的样子让他心如刀绞,若非身侧的情人阻止了他的意气用事,他几乎当场就要终止这场残忍的抛弃。
坐于汽车后座的小女孩一直透过玻璃巴望着他,哭叫着说,“褚画,你不要玛丽莲了么?玛丽莲会变成好孩子的,求你不要……不要抛弃玛丽莲!”
年轻警探泪光闪烁,同样表现得伤心欲绝,只不断高喊着向小女孩保证,“两个月!两个月后我就带你回家!”
※ ※ ※
打电话告诉情人自己“重回重案组”的喜讯,对方却给了他一家酒吧的地址。
褚画打算进门时被几个高大的白种人拦了住,他们指了指门口的牌子说,“这是女同酒吧,男人不可以进门。”
“我听线人说,有人在这儿贩毒。”警探先生几乎不假思索地就掏出了证件,不等门口那些男人面面相觑完毕,就昂着下巴、扭动腰肢地进了门。
他当然一眼就看见了康泊。令人吃惊的是,竟然有很多女人围着他,那些女人有的一眼看去就是t,有的则没准儿是p。这个男人坐在吧台前一言不发,但对别人为他买来的酒却来者不拒。
即使是在一堆女人中央,毫无疑问康泊也是最美丽的。
裸体俨然石雕般匀称美丽,可一旦穿着衣服看上去就纤细得过分。
始终保持着轻浮迷人的微笑,他没有说话,兴许是为了避免那低沉古怪的嗓音泄露天机。
酒精不断灌入喉间,雪茄的烟雾丛丛缭绕,魅人的眼眸与红唇隐匿其后。很显然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个喜爱中性装扮的美丽女人,她们看上去都想与“她”搭讪。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年轻男人的出现让围住康泊的一群女人大感扫兴,纷纷离去,她们懊恼地认为这个美人是个异性恋。
“我用警察证件进的门,你用什么?你买下了这间酒吧?”
“不是,”康泊摇了摇头,“我拄着手杖进门,没有人阻拦。”
“这地方够古怪的!”褚画四下打量一下,投来自周遭的目光不怀善意,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你怎么想到要在这里见我?”
“这很有趣。”他似乎已经醉了七八分,气息带着浓烈的烟草和酒精的味道,伴随着那身与花香相似的体味。“我一直在想要和你在十个地方做一次爱,海上、空中、大本钟的钟面下、乔叟的坟墓旁……还有在一间热闹非凡的女同性恋酒吧里……”
“事不宜迟,待我把手上的案子了结了我们就去!”念头很疯狂,但警探先生立即决定要付诸行动,他开心地说,“我感到自己获得了重生……我又可以去查案了!还记得我们上次看见的那个黑人男孩的案子吗?我能感到里面有蹊跷,明天我就会把那件案子调出来重新审查一遍……”
“恭喜。”康泊微微一笑。
“好奇怪,那老家伙那天还冷声冷面地把我撵了出门,居然还愿意为我写推荐信……”一脸不解地簇了簇眉头,褚画自顾自地问话出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修长冰冷的手指摩挲着那张滑腻的脸,男人轻轻笑说,“也许他只是想让你快乐。”
“什么?什么‘快乐’?”这些日子的不快意几乎尽被放逐,虽然没能完全明白,但听见“快乐”二字的他便当真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了自己的快乐,褚画笑弯着眼睛拽过康泊,“我们现在就去,去找个人少点的地方。”
※ ※ ※
这个特殊的环境令两个男人格外血脉贲张。
他一面抽吸雪茄,吞吐烟雾,一面低低哼吟,感受着情人对自己的身体温存爱抚。
褚画跪在地上,吮吸着康泊囊袋下的肌肤,一点点含进嘴里,温柔舔舐。
能从对方身体的变化感受到他的临界点即将到来,刚想起身将他的性器退出口中,就突然被对方非常粗暴地压下了脑袋,重又将脸摁回了他的胯间。硬物捅入喉腔,几乎堵闭了他的气门。
坚硬的龟头抵于喉管最深处,粗长的茎身将口腔内壁撑得毫无缝隙。他“呜呜”低咽,异物入侵的难受感让他十分不配合地挣扎起来,倒也小心收着牙齿,没有任性乱咬。
雪茄仍夹于指间,康泊手势强硬地按着褚画的后颈,如同捏着一只猫的脖子。吐出一口雪茄的烟雾之后,他开始极为霸道地挺腰送动。
眼角划出了泪珠,褚画面红耳赤几近窒息,忽感一阵有着特殊腥味的液体射入了自己喉头,脖颈才被松了开。
精液大多滑下咽道,少许来不及吞咽的溢出唇角。年轻警探被呛得直咳,好容易喘过气来便怒意满满地骂:“你个王八蛋,我他妈全咽下去了!”
男人露出一口白牙地大笑,伸出手指抹去那薄薄唇角边的白色液体,又托起他的下巴,弓□去吻他的唇。
将他残存口腔的精液一并轻舐了去,灵巧的舌跨过齿扉,像是一座通往圣殿的桥。
尽管仍然处于跪身在地的被动姿势,警探先生却仰起了脸,模样花哨地眨了眨眼睛,“再次勃起还得有一阵子,所以我可以上你吗?”
再次无声大笑。康泊又抽了一口雪茄,于吐出红唇的缭绕烟雾中摸着褚画的面颊,笑说,“当然,你可以。”
手指纤长冰冷,留存于肌肤的痕迹如同蛇身蜿蜒。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他倾下脸望着他的眼睛,目光灵欲参半,入骨的癫狂与极致的温存俩俩交加,“你可以打开我的胯,也可以向我心口开枪。”
或许只是听到这个答案就已心满意足,或许是自己也大吃一惊不可置信。褚画起身与康泊又接一个吻,便把脸埋进了他的颈窝,安心闭上眼睛说,“今天就算了……我还是喜欢别人伺候我多一些……”
尽管只是仓猝一瞥,康泊还是看见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披头散发,形容肮脏,一张阴鸷的脸孔倏尔出现又倏忽消失,鬼魅一般融入阴影,就不见了。
那是在总警监先生的帮助下提前获得假设的叶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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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58、午夜,午夜(2)
依稀泛白的天际渐渐消灭了晨星的踪影,重伤未愈的女孩依然昏睡在床。她的弟弟出现在她的卧室门口,扶着门框小心地向她张望,半晌踯躅不去。
康泊出现在徘徊于门口的男孩身后,冲他微笑说,“去向你姐姐道别。”
这个富有的男人受邀参与一个度假村的开发项目,他居然破天荒地要带自己的继子同去。
一群富豪相约会见的地方人迹罕至,尚待为世人发掘。虽有休眠的火山和常年咕嘟咕嘟翻滚的温泉,仍旧充斥着一种刀耕火种的原始感。
男孩走至女孩床边,忐忑地捏着衣角,低头唤了她一声,“姐姐……”
白皙清秀的脸庞布满斑斑青紫,康恩娅努力挣扎好久,才让紧阖的眼皮开启了一道见光的缝隙。冲手足无措的男孩露出一个极为温柔的笑容,她虚弱地抬臂伸手,招了招他,“你来……我有话和你说……”
康肖奇顺从地跪身在床边,将头向姐姐凑近。
康恩娅勉勉强强支起身子,干枯的唇贴向弟弟耳边,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耳垂。
“我知道是你。康泊也知道了。”喉中迸出一个嘶哑又低沉的笑,她快乐地说,“你回不来了,你死定了。”
那张苍白俊美的男人脸孔出现在她的视线上方,女孩便又躺回了床上。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冲进门来的继父笑了笑,“我等你们回来。”
男孩被自己的继父伸手扶住了肩膀,带出了门。他回头朝自己姐姐看了一眼,发现她竟坐了起来。清秀脸颊上缀着的笑容格外灿烂,格外美,看来根本不像受伤的模样。
他看见她朝自己不断地挥着手,口中无声自语,似在说:永别了。
就在康泊和一位警探先生驾游艇出海的时候,女孩惹祸上身了。
那天她去参加一个充斥着酒精和性的派对,拦车回家时已经酩酊大醉。摇摇晃晃下了出租车,掏出钱包瞧了瞧,康恩娅告诉司机说自己身无分文。
司机对此表示大为不满,因为他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把一个醉鬼从市中心带回了郊区,根本没打算空手而回。女孩爽快地伸出手指堵住了男人欲爆粗口的嘴,另一手则扯下了自己的内裤。
夜空飘着淅沥小雨,担心姐姐彻夜不归的男孩打着一把伞外出寻找,恰好就出现于那对交合的男女面前――
他看见自己的姐姐正被一个男人顶在车门上。裤子褪在腿弯处,两块肥大的屁股就这么垂了下来,那个男人呼哧胡扯喘着粗气,急不可耐地送动下体,一下下撞击抽插。
康恩娅勾着对方的脖子,任夹拢对方身体的两腿高高跷起,天蓝色的内裤就这么挂在可爱白嫩的脚趾上。她一面不遗余力地夸张呻吟,一面笑容莞尔地朝直面自己的弟弟比竖中指。
康肖奇当然听懂了姐姐的潜台词:我可以向一个卑贱的出租车司机岔开大腿,却永远不会让你进犯我的身体。
雨伞掉在地上,茸茸细雨拂在脸上。那一刻这个瘦弱男孩的愤怒无处遁藏,他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甚至听见浑身的骨骼都因羞愤而嚎哭生响。
报复的念头一旦滋生,就疯似地长。
※ ※ ※
天未亮透就驱车前行。山路有些陡峭,这几天一直在下雨,轮胎滑过地面时发出声响,活似个呶呶不休的老女人。
临行前姐姐的告诫充满恐吓的意味,以致男孩体内的每一根神经都绷至了极限。这一路上他的继父始终以侧颜相对,没有眼神交汇,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令人屏息的长久沉默之后,他终于忍不住说,“我不明白,你要带我去哪里?如果你只想一路沉默,为什么还要让我同行?”
朝副驾驶的位置微一瞥侧眼眸,专注于驾驶的男人勾了勾嘴角,“我在等你开口。”
“我?”康肖奇一下产生了非常过激的举止――他松开安全带,打开了自己那侧的车门,将半个身子探向车外,“你大可以就这么推我下去,但你不能逼我谈那些我不想谈的!”
牢牢盯视对方的眼眸,男孩紧咬着战栗不休的牙关。猛然窜入车厢的风劲头十分生猛,将他的头发凌乱地掀拂在眼帘前。
“我为什么要推你下去?”面对这样的失控行为,康泊反倒不以为意地笑了,“你是我的儿子。就像恩娅是我的女儿。”
“别那么假惺惺,你是变态,是畸形,是侩子手。”他决心以命相搏,孤注一掷。他猜想自己并非毫无胜算,既然这个男人严格恪守着自己制订的戒律,把那个永远花样百出、惹人头疼的康恩娅当作女儿,或许也会同样视自己为亲子。想了想,康肖奇又冷声冷面地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就亲手推你儿子摔得粉身碎骨吧!”
“哈,”康泊咧开白牙笑出一声,忽而猛打了一把方向盘――在汽车急速拐弯时的离心力作用下,死死拽住车门的康肖奇险些真的被抛出悬崖。以眼梢轻瞟惊魂未定的少年人,他勾着一侧嘴角,口气仍很随意,“你抓住了我的命门,就像你抓住了车门。”
“反正……反正卑鄙龌龊是你的本性,颠倒黑白是你的所长……”攒着车门的手不断沁出冷汗,极端的恐惧几欲剖裂他的胸腔。故作镇定的男孩实则面色惨白,说话也结结巴巴,“你大可以……大可以解释是门突然甩开后我自己掉下去的……反正你总有办法,像过去那么多次那样逍遥法外……”
“我想让你获得一个坦白的机会。”再次侧眸看了看对方半露在外的瘦小躯体,康泊突然收起红唇之畔那道易令人产生美妙浮想的弧线,转而以极为温和、认真、甚至是商榷的口吻说,“我恳请你不要这么快就拒绝。”
然而拒绝来得斩钉截铁,“不,我无话可说!”
重又目不转睛地注视前方,男人带着微笑摇了摇头,似向对方示意自己不会穷追不舍,“把门关上吧,风太凉了。”
拾得台阶而下的男孩立刻听话地关上车门,抖着冰冷的两手扣好了安全带。满腹狐疑地打量着自己的继父――即使罹患肺病成日喀血的人也不会生有这样一张惨白的脸,他好一会儿才问,“我们正在上山,难道你和那些有钱人约在山顶见面?”
“不是。”
“那么……我们到底是去哪里?”
“顺道去看望你的母亲。”
“真……真的吗?!”男孩惊讶地叫出声来,身子狠狠一颤下,几乎当场就要泪洒滂沱――自母亲被送入疯人院后,无论他如何哭泣、央求,还是歇斯底里地发作,却再也没有机会能见到她。
康泊没有回答儿子的问话,反而将乔奈尔的音乐打开,将汽车音响的音量调至最大。
震耳欲聋的金属乐中,始终目视前方的男人问向身旁的男孩,“好听吗?”
尖锐的乐声蛰得人头疼,康肖奇想也不想地回答,“简直就像频死之人的喊叫。”
康泊淡淡一笑,“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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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59、午夜,午夜(3)
这地方唯一的女佣艾琳听到枪声跑了过来,她显然反应有点迟钝。但维护主人的忠心却可圈可点。这个面颊透出朴实红晕的黑人女孩端着一杆双筒猎枪,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褚画的后背。
米色灯芯绒裙短裙下露出两条光溜溜的长腿,丰盈的肌肉因她气愤地体颤而上下抖动。黑黝黝的皮肤看来质感极妙,像是半固态的沥青与油脂混合成一体。艾琳漂亮又健壮,但却因声带受损说不了话。她一面费力地动着两片厚唇,一面发出持续的高分贝的呜呜声音,仿佛一阵阵气流穿过簧管。
这姑娘太紧张了,扣住扳机的手不住地颤动,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给这拿枪指着自己主人的入侵者来上一发。
褚画不得不松开手指,让手中的枪掉在地上。他明白了刚才康泊那些关于“锆石”“宝石”的说词都是声东击西的胡扯,但现在的他只能以同样的姿势高举双手而如何不敢轻举妄动――任何细微的动作变化都有可能崩断那姑娘的神经。
三步以内的近距离枪击,他来到这里是为了百脉俱开与真相大白,可不准备被炸裂胸腔。
康泊弓下腰在木屋旁的蓄水池中洗了洗手,小个子白种男人把银制手杖递回了他的手上。
“我很……抱歉,”褚画的面色微微有些尴尬,但仍然嘴硬地妄图替自己的莽撞抹饰脂粉,“我为我那过了火的正义感向你致歉,但这一切情有可原,毕竟你与十二条人命脱不了干系。”
“哈,”笑出一声,拄着银制手杖的康泊慢慢走向褚画。确如向莱描述的那般,他的步子缓慢、重心偏移且顿挫感强烈,不单毫无跛足者的丑陋,反而莫名有种舞蹈者的优雅。他停步于他身前,微微倾身向前,以确保自己的目光与对方的相接很近,“狡辩无济于事,拿枪的才是老板。”
自然界的掠食者天生长有一双戮杀的眼睛。但直到近距离的四目相视,褚画才发现,对方的睫毛又长又柔软,眼神蕴含着超乎一切的温和与宁静,像日落黄昏,也像黎明拂晓。然而毫无疑问的是,这双好看极了的淡色眼睛天生情感缺失,或许自己与一只蜥蜴对视,得来的反馈还能好些。
他又一次觉得与这个男人似曾相识,那感觉像抡起的锤子一样击打着他。
顷刻间主动与被动就掉了个儿,褚画以眼梢瞥了瞥以猎枪指着自己的黑人女佣,转而又问向康泊,“你想要枪击我吗?”
“是的。”男人十分坦然地点了点头。艾琳似乎想放下手中的猎枪,但康泊朝她摇了摇头,以目光示意她上前――那粗口径的枪管就这么直直抵在了年轻警探后心的位置。即使隔着单薄的衬衣能清楚感受到枪口的冰冷。
“你开玩笑。”褚画压根儿不以为然,口气挺随便地说,“显而易见,这是个误会。”
年轻警探打算把手放下,背脊却狠狠被枪管杵了杵。那个黑娘们又发出呜呜的哭叫似的声音,借以对他作出警告。
“你……你开玩笑。”额头已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仍死撑着挤出一个全不在意地笑,“我可是警察。”
“是的。”康泊认同地点了点头,忽又一耸肩膀说,“但是,谁知道?”他带着微笑俯身向年轻警探靠近,于他耳旁轻言,“我只知道面对一个擅自闯入的持枪者,法律允许我崩掉他的脑袋。”
他不可置信地直视眼前这双淡色眼睛,想以警探的经验窥破他藏有的玩笑情绪。结果却发现,这个人全然好比一帧空镜头――美轮美奂的风景,讳莫如深的诗性,还有,空无一人的荒芜寂静。
褚画有些愣住了,对方似乎是来真的。
危险须臾将至,年轻警探决定还是讨饶为妙。他以眉眼勾人的模样笑了笑,说,“我向你道歉,我刚才不该拿枪指着你。”
“我接受。”康泊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拄着手杖向前。然而与这位警探先生擦身而过之际,他立刻身体力行地表现了何谓自己妻子所说的“不喜欢警察”,他侧过头对艾琳说,“shoot him.”
“不不不!等等!等等!”拉动枪栓的声响贯入耳膜,几乎就要听见扣动扳机的声音了!褚画赶忙大叫着认起错来,“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康泊停下脚步,微微侧过了脸。
一连掷出好几个“我错了”之后,这回的口气可比方才有诚意得多,“我是真的真的向你道歉!为我的莽撞,为我拿枪指着你,为我一时失手打碎了你的陶制面具。”
“这时候的坦白可不是聪明之举。”片刻后男人轻轻勾了勾嘴角,仍对自己的女佣说,“shoot him.”
“喂喂!不!不――”
“等一等。”千钧一发的一个抬手,止住了艾琳扣动扳机的动作。
康泊看见了褚画置于后口袋的那束铃兰花。
他把花从他口袋中拿出,又走回他的身旁,“这是什么?”
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褚画捂着垒着石块儿似的胸口,一下弯下了腰。大口喘了几下,他以眼白狠狠掷了对方一眼,恶声恶气道,“你……你是白痴吗?这当然是铃兰花!”
“从花园里摘的?”
“不是。”喘过一口活气儿重又站直身子,语气全似一副豁出去了的不爽快,“我自街边买的,只为送给一个差点枪杀了我的混蛋!”
“把枪放下,艾琳。”视线离开手中的白色花朵,康泊真的笑了,“这位警探先生是我的朋友。”
“谁他妈是你朋――”他一肚子负面的情绪等待发泄,却突然眼眸大睁,止住了话音――
这个男人俯身向前,吻在了自己的唇角边。
那个一触即离的吻轻柔无比,像鹅羽,像蝶翅,像一声轻鼾滑过甜美的梦境,像舔舐伤口的舌。
甚至像根本未曾发生。
全无防备下遭到了“偷袭”,年轻警探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恼怒。
水淋淋的眼睛茫然大睁,褚画怔怔立了半晌才冒出一个字,“你……”
交睫相近的距离,感觉得到彼此的呼吸与心跳。他的眼睛在笑,表情倒十分认真,“只是表达我的谢意。”
“为了……什么?”
褚画后来很后悔,他当时不该这么问的,简直像在犯傻。
“为把整片春天带给了一只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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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0、午夜,午夜(4)
这地方唯一的女佣艾琳听到枪声跑了过来,她显然反应有点迟钝。但维护主人的忠心却可圈可点。这个面颊透出朴实红晕的黑人女孩端着一杆双筒猎枪,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褚画的后背。
米色灯芯绒裙短裙下露出两条光溜溜的长腿,丰盈的肌肉因她气愤地体颤而上下抖动。黑黝黝的皮肤看来质感极妙,像是半固态的沥青与油脂混合成一体。艾琳漂亮又健壮,但却因声带受损说不了话。她一面费力地动着两片厚唇,一面发出持续的高分贝的呜呜声音,仿佛一阵阵气流穿过簧管。
这姑娘太紧张了,扣住扳机的手不住地颤动,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给这拿枪指着自己主人的入侵者来上一发。
褚画不得不松开手指,让手中的枪掉在地上。他明白了刚才康泊那些关于“锆石”“宝石”的说词都是声东击西的胡扯,但现在的他只能以同样的姿势高举双手而如何不敢轻举妄动――任何细微的动作变化都有可能崩断那姑娘的神经。
三步以内的近距离枪击,他来到这里是为了百脉俱开与真相大白,可不准备被炸裂胸腔。
康泊弓下腰在木屋旁的蓄水池中洗了洗手,小个子白种男人把银制手杖递回了他的手上。
“我很……抱歉,”褚画的面色微微有些尴尬,但仍然嘴硬地妄图替自己的莽撞抹饰脂粉,“我为我那过了火的正义感向你致歉,但这一切情有可原,毕竟你与十二条人命脱不了干系。”
“哈,”笑出一声,拄着银制手杖的康泊慢慢走向褚画。确如向莱描述的那般,他的步子缓慢、重心偏移且顿挫感强烈,不单毫无跛足者的丑陋,反而莫名有种舞蹈者的优雅。他停步于他身前,微微倾身向前,以确保自己的目光与对方的相接很近,“狡辩无济于事,拿枪的才是老板。”
自然界的掠食者天生长有一双戮杀的眼睛。但直到近距离的四目相视,褚画才发现,对方的睫毛又长又柔软,眼神蕴含着超乎一切的温和与宁静,像日落黄昏,也像黎明拂晓。然而毫无疑问的是,这双好看极了的淡色眼睛天生情感缺失,或许自己与一只蜥蜴对视,得来的反馈还能好些。
他又一次觉得与这个男人似曾相识,那感觉像抡起的锤子一样击打着他。
顷刻间主动与被动就掉了个儿,褚画以眼梢瞥了瞥以猎枪指着自己的黑人女佣,转而又问向康泊,“你想要枪击我吗?”
“是的。”男人十分坦然地点了点头。艾琳似乎想放下手中的猎枪,但康泊朝她摇了摇头,以目光示意她上前――那粗口径的枪管就这么直直抵在了年轻警探后心的位置。即使隔着单薄的衬衣能清楚感受到枪口的冰冷。
“你开玩笑。”褚画压根儿不以为然,口气挺随便地说,“显而易见,这是个误会。”
年轻警探打算把手放下,背脊却狠狠被枪管杵了杵。那个黑娘们又发出呜呜的哭叫似的声音,借以对他作出警告。
“你……你开玩笑。”额头已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仍死撑着挤出一个全不在意地笑,“我可是警察。”
“是的。”康泊认同地点了点头,忽又一耸肩膀说,“但是,谁知道?”他带着微笑俯身向年轻警探靠近,于他耳旁轻言,“我只知道面对一个擅自闯入的持枪者,法律允许我崩掉他的脑袋。”
他不可置信地直视眼前这双淡色眼睛,想以警探的经验窥破他藏有的玩笑情绪。结果却发现,这个人全然好比一帧空镜头――美轮美奂的风景,讳莫如深的诗性,还有,空无一人的荒芜寂静。
褚画有些愣住了,对方似乎是来真的。
危险须臾将至,年轻警探决定还是讨饶为妙。他以眉眼勾人的模样笑了笑,说,“我向你道歉,我刚才不该拿枪指着你。”
“我接受。”康泊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拄着手杖向前。然而与这位警探先生擦身而过之际,他立刻身体力行地表现了何谓自己妻子所说的“不喜欢警察”,他侧过头对艾琳说,“shoot him.”
“不不不!等等!等等!”拉动枪栓的声响贯入耳膜,几乎就要听见扣动扳机的声音了!褚画赶忙大叫着认起错来,“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康泊停下脚步,微微侧过了脸。
一连掷出好几个“我错了”之后,这回的口气可比方才有诚意得多,“我是真的真的向你道歉!为我的莽撞,为我拿枪指着你,为我一时失手打碎了你的陶制面具。”
“这时候的坦白可不是聪明之举。”片刻后男人轻轻勾了勾嘴角,仍对自己的女佣说,“shoot him.”
“喂喂!不!不――”
“等一等。”千钧一发的一个抬手,止住了艾琳扣动扳机的动作。
康泊看见了褚画置于后口袋的那束铃兰花。
他把花从他口袋中拿出,又走回他的身旁,“这是什么?”
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褚画捂着垒着石块儿似的胸口,一下弯下了腰。大口喘了几下,他以眼白狠狠掷了对方一眼,恶声恶气道,“你……你是白痴吗?这当然是铃兰花!”
“从花园里摘的?”
“不是。”喘过一口活气儿重又站直身子,语气全似一副豁出去了的不爽快,“我自街边买的,只为送给一个差点枪杀了我的混蛋!”
“把枪放下,艾琳。”视线离开手中的白色花朵,康泊真的笑了,“这位警探先生是我的朋友。”
“谁他妈是你朋――”他一肚子负面的情绪等待发泄,却突然眼眸大睁,止住了话音――
这个男人俯身向前,吻在了自己的唇角边。
那个一触即离的吻轻柔无比,像鹅羽,像蝶翅,像一声轻鼾滑过甜美的梦境,像舔舐伤口的舌。
甚至像根本未曾发生。
全无防备下遭到了“偷袭”,年轻警探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恼怒。
水淋淋的眼睛茫然大睁,褚画怔怔立了半晌才冒出一个字,“你……”
交睫相近的距离,感觉得到彼此的呼吸与心跳。他的眼睛在笑,表情倒十分认真,“只是表达我的谢意。”
“为了……什么?”
褚画后来很后悔,他当时不该这么问的,简直像在犯傻。
“为把整片春天带给了一只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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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61、绞蛛(1)
玛丽莲的案子发生在另一个城市,不属于年轻警探管辖的范围,于是他抛下自己手头的案子去了当地的警局。他的脾气坏得透顶,对于对方警局的调查采证工作无一认可,觉得那里的警察全他妈是饭桶!几次三番地出言不逊后,他理所当然地惹恼了同样坏脾气的一群警察们,随即就被轰出了门。对方警局以“调查进展不便对外披露”为由拒绝他的在旁“协助”,也不再向他透露任何细节。
褚画全不掩饰自己的内疚与悲伤,走上人车熙攘的陌生街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形形□的过路人朝这自溺于痛苦的家伙连连侧目,不能理解他的肝肠寸断。
褚画回到警局,有两个家伙一路对他挤眉弄眼做着怪脸。他们当然听说了这小子身上发生了惊天的变故,但因为他最近破了几宗大案风头正劲,不由得忌妒心作祟地想落井下石踩他一脚。两个警探看见对方眼眶泛红,形容糟糕,于是一唱一搭地冲他叫喊:“你小子几天没来警局,是不是又去吞咽某个富翁的精液了?”
一言不发地扫视着一对在自己身旁聒噪的小丑,就在褚画打算揍对方的时候,屠宇鸣及时出现了。被疤脸警探撵走了的两个警察依然满嘴脏话,一个冲他比起中指喊道:“下次使用震动棒的时候记得拉上窗帘!”
“别惹这个同性恋,没准儿他有艾滋病!”另一个一边神态狎昵地说话,一边喜不自禁地哈哈大笑。
屠宇鸣上前宽慰似的拍了拍前搭档的肩膀,又叹息着摇了摇头,告诉他确实有个小麻烦前来拜访。
一个颇有名气的女影星报警说一直被一个狗仔跟踪骚扰,警方对她跟踪保护了数日,终于逮住了那个侏儒模样的混蛋。但谁也不曾料到的是,去那家伙家中取证时所有在场的警察都大跌眼镜,这偷窥狂的墙上贴满了他跟踪偷拍来的照片,而照片中的主角竟是自己的同事!
窥私欲和嫉妒心大大催生了好事之徒,那些照片尺度不小,很快就被别有用心地传遍警局。最香艳的一系列相片莫过于警探先生正在使用那种后用的震动棒――相片上的褚画腰下垫着个枕头平躺在床,两腿张开,弯曲膝盖趋向腹部,一面享受后庭按摩,一面自个儿□阴茎,闭眸呻吟的表情撩人至极。
那阵子他正和韩骁闹别扭,性瘾上来的时候只得自己解决。
那个名为潘彼得的狗仔正在警局接受讯问,警探先生二话不说就冲进了审讯室。
他正有一腔的负面情绪等待宣泄,眼前这矮家伙简直可以算作大走霉运,在泄愤的枪口前撞得头破血流。
潘彼得被揍得惨不忍睹,居然还不忏悔讨饶,反倒嘶声力竭地大叫:“我还要拍你!你走着瞧!”
如果不是屠宇鸣最后冲上前将褚画抱了住,他真有可能当场宰了对方。
※※※
叶茵的同性情人报了警,说叶茵无故失踪,很有可能是被人杀害了。
康泊再一次陷入了被调查的麻烦之中,但所有上门调查的警察都吃了闭门羹,男人是声名狼藉的富豪,却也是不可得罪的社会名流。连续数日的登门拜访,女仆艾琳都表示主人不在家,警察们只得悻悻而去。
疤脸警探暗示自己的前任搭档,或许只有他出面才能进入康泊的房子,可这小子而今情绪失控,对周遭的一切舆论无动于衷,一心只想追查杀死妹妹的凶手。
身为总警监的韩骁恰在这个时候来向昔日情人示好,只字不提那些在警局内造成纷议的让对方蒙羞的相片,甚至不提前不久对方还因怀疑自己派人打了他而翻脸相向,反倒颇显大度告诉褚画自己动用了人脉,可以让玛丽莲的尸体送回他的身边,尽早安葬。他还告诉他这案子已经浮出了几个嫌疑人,尽管对方警局不愿他插手,但自己可以想办法让他随同问审。
褚画虽然没向对方表现出承情的样子,却也不再像过去那样表现得敌对又尖锐。
其实年轻警探自己也心知肚明,对于情人的怀疑远抵不过对于自己的埋怨,避而不见一半是因为怄气,一半也是不想任由自己的阴霾心绪将事态愈演愈糟。
案子总得有人去问,屠宇鸣和新搭档马小川被指派再去一次康泊的“古堡”。
驱车前往的一路俩人不怎么搭话,倒是其中一个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喔!我听说那个叫康泊的家伙深居简出,行径非常诡异。我还听说他有一个名模妻子,一对叛逆的儿女,以及一大堆同样美丽至无与伦比的情人……”毛发浓密的男人凌空舞动着双臂,扭曲着脸孔,义愤填膺地骂道,“可那家伙却他妈是个该死的残疾人!真他妈狗屎般的运气!”
驾着车的屠宇鸣不耐烦地朝旁边瞥去一眼,冷声冷气地提醒对方,“我劝你到了那里收起你的这番言论,否则你一定会受到教训!”
然而对方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无礼到底,依然言辞龌龊,形容激愤,“真他妈想操他老婆,再用我的大鸡巴挨个儿地教训一下他的情人们!”
※※※
临近傍晚的天色微微带醺,远远望去,古堡式的别墅如同被夕阳将花冠戴在了发顶。这个地方独处郊区,花木幽蔚,此刻降临的暮光便更似为人捉笔抹上的浪漫色彩,为其臆造出油画般的静穆氛围。
艾琳比划着手语告诉自己的主人,警察又来了。
临窗而立的男人拄着手杖,沉着目光向下眺视,一辆款式老土的车停于大门外,从上面下来了两个男人,随后踏在了他的草坪上――
他的情人仍恪守着别扭,避而不见。
别墅的主人看见其中一位来访者信手摘了一朵铃兰,嗅了几下又扔向了地面,听见他满面兴奋与憧憬地大喊着:“操他妈的!这地方是人住的吗?!这简直是乌托邦、是他妈的伊甸园!”
这个举动无疑是粗鲁又冒犯的。
艾琳又比划起手语问自己的主人,要不要将这两个警察赶走?
康泊摇了摇头,重又掉转过身,把视线投向那两个前来盘问的警察――其中一个不耐于等待正跳脚在骂,仅从说话的神态便能看出他用词无礼又肮脏,而另一个则和他打过照面。
“警察就像秃鹫一样贪婪,闻见尸体的气味就会穷追不舍。”康泊微微勾了勾嘴角,以那没有抑扬顿挫的古怪语声向自己的女仆吩咐了几句。
等了半小时后,两位远道而来的警察先生才得以进门。屠宇鸣难得抑着脾气保持缄默,而马小川则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所行一路不断用手去抚摸摆置两旁的名贵古董和油画,他被艾琳带入餐厅时仍心怀妒意地骂骂咧咧,并且用了些十分不雅的、和“□”挂钩的词汇。
结果却在和男主人相见的瞬间一下噤声――
面貌比所能想象的更为俊美,举止也似绅士优雅,可连这个见惯了尸体的警察都不能分清,这家伙和死人相比,谁更苍白骇人些。
独自坐在一张诺大的长条形餐桌之后,正在用餐。桌上放着一杯红酒和一盘像动物肝脏一样的食物,盘子里点缀着些许新鲜的豆类、生菜与番茄,可以看出这个男人吃得很少。
“曾经有人想调查我。我就着豆子和酒,把他的肝脏吃掉了1。”放下餐具的男人品了一口杯中红酒,然后以视线一指身旁的座位,朝两个男人微笑说,“不介意的话,请一起坐下用餐吧。”
“那个……那个不用了……”马小川没来由地为一种令人屏息的紧张感束住了手脚,一听对方开口即神情慌张地摇了摇头。屠宇鸣瞧见搭档身子一颤,面上现出明显的惊惑的表情,忍不住翻去一个白眼说,“蠢货,那是《沉默的羔羊》!”
一个警察的手足无措似也让康泊感到十分有趣,他露出白牙无声大笑,旋即拿起餐巾顺着嘴唇轻拭,说,“我可没有食人的癖好。”
“你……你的宅子可真够气派的!”回过神来的马小川立即收敛了方才的紧张情绪和更早些的不满状态,瞠目结舌地环顾了四周后,随即流露出一脸谄媚的表情。几乎所有的穷人都一面诅咒富人一面对他们心生向往,显然这个小警察也不能例外。抬眼望向墙上的一幅油画,他很快认出画中的**女人真是享誉当今影坛的一个明星――一个让无数男人魂牵梦绕的尤物,却也是个保守的、连银幕初吻也不肯献出的“修女”。久久难以为那曼妙的胴体抽离视线,马小川吞下一口唾沫,极度歆羡地嚷,“我的天……你也和这个女人做爱吗?!哦,我的天!你毫无疑问是个全世界最幸运的男人,是他妈当之无愧的成功者!”
“不,她的身体是件完美的艺术品。”男人语气客气地纠正道,“我为这样的美丽倾倒,却没打算和一个毫无灵魂的木偶做爱。”
“真他妈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既然你们不想留下与我共进晚餐,那就请先去书房等候。”就在两个警察即将被艾琳带离时,康泊突然又出声对他们说,“我的书房里有很多珍贵的藏品,也许看见它们的瞬间会让你们觉得自己变成了国王,”将含笑的目光瞟向一直莫名处于亢奋中的其中一人,神态依然平易可亲,“但请不要擅动里面的物品。”
作者有话要说:1既然大伙儿都想起了《沉默的羔羊》,那就更为猛烈地来致敬一下吧!!!这是电影版《沉默的羔羊》中汉尼拔的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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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2、绞蛛(2)
排查案子是个溜出警局的借口,褚画接到屠宇鸣的电话时正一个人开着车在外头游晃。他猛然发现驱车的方向不是城内而是郊外时,又猛然踩下了一脚刹车。
年轻警探伏身趴在方向盘上,懊恼自己对于情人的依赖已经成了障碍――他开始变得耳聋目盲,不擅判断而好弃繁图简。康泊的一言提醒总对破案大有助益,但至少在把他自己撇清前,玛丽莲的案子不行。
电话响了,里面传来屠宇鸣非常焦急的声音,“我们还在郊区,郊区的医院,马小川不太对劲儿……”电话里还传来另一个男人哼哼唧唧的声音,听上去是不太对劲儿。
“怎么了?”褚画问。
“我们今天去找康泊问话,他表现得挺客气,但好像总有事情不对劲儿。比如那只蜘蛛――天!马小川现在这样,我怀疑就和那只蜘蛛有关!”
“……蜘蛛?”褚画本身心不在焉,而屠宇鸣的话听上去也像天方夜谭。
“是啊,这小子被蜘蛛咬了。运气好的话,也许会变成另一个peter parker,可他现在看上去实在糟糕透顶,我怀疑他就快断气了!我提醒过这小子收敛举止,结果他还是一开口就像随地便溺,我怀疑正是这点激怒了康泊。我也提醒他不要擅动房里的东西,可他一看见摆放在书桌正中央的那只皇冠……”
“……皇冠?”
“是的,皇冠!真正的皇冠!没准儿就是哪个穷奢极欲的法兰西皇帝的!”尽管不算太喜欢这新搭档,看见对方呼吸困难地倒在自己的眼前,仍令疤脸警探的愤怒达到了沸点。他一边风驰电掣地驾着车,一边继续怒意满满地嚷,“那个嵌满了各色宝石、金光闪闪的玩意儿被别有用心地放在了书桌的正中央,一进门就能教人看见。这个自幼混迹贫民区街头的穷小子立刻就像投火的飞蛾一样扑了上去,把那皇冠捧在手中高喊,‘喔喔喔,我变成了国王!’就在他打算试戴那个皇冠的时候,一只被打扰的蜘蛛从里面钻了出来,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该死的!痛!”马小川的呼痛声再次传来,他开始呕吐了,身体僵直并且十分疼痛,医生们都表示并未见过这样的病症,所以很难对症下药。
“那只行凶的蜘蛛逃之夭夭了,长得可真够恶心的。我和这儿的医生解释是蜘蛛咬伤造成的,可他们说不可能,这儿从未发生过蜘蛛咬人的事件,他们认为这是一种严重的过敏症状……你最好去找康泊……”
“我又不是医生,我去能做什么……”无精打采且瓮声瓮气,警探先生似不愿就此向自己的情人缴械,仍执拗着不肯前往。
“你他妈还发什么呆!快来这里!”破天荒地对自己的前搭档破口大骂,屠宇鸣拔高音量大吼,“你的情人在滥杀无辜,你他妈却袖手旁观!”
※ ※ ※
从踏进这栋郊外的别墅起,褚画就被愈加不痛快的情绪给笼罩了。马小川那被蜘蛛咬伤的伤口已经出现了可怖的塌陷与溃烂,他
他让屠宇鸣在电话那头等待回应,自己则全副武装地踏进了情人的书房。
“你看上去怒气冲天,”望着久未谋面的警探先生和他那一脸质问的表情,男主人倒颇显大度地笑了,“不过即使看见这样愤怒的你,也好过看不见。”
“我早知道是你想以这样的法子引我上钩!”褚画站在离对方有些距离的地方,依然不客气地嚷,“只为了见我,你他妈就要杀人吗?!”
“这是郊外,嗜杀成性的生物很多。”康泊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说,“恩娅小时候曾在花园里被几只蚂蚁咬伤,它们让她心跳加速,眼球充血,它们造成的疼痛是黄蜂叮蛰的数十倍。”顿了顿,他拄着手杖走向前,伸手抚摸上情人的脸颊,“又或许,上帝让这样一个举止粗俗的家伙遭受惩罚,是为了体恤我如此地想念你……”
冰凉的指尖流连不去于自己的肌肤,饱含□的灼热。那张超越性别之分的美丽脸庞咫尺相近,华丽长睫洒下幢幢阴影,两瓣轻启的红唇慢慢凑近――在对方即将吻上自己嘴唇之前,险些沉沦于此的褚画及时回过神来,往后避去了一大步。
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有无穷的引力,唯有玉帛相见才能豁免。
“那是什么蜘蛛?怎么缓解症状又怎么解毒?快点告诉我,我没时间和你耗在这儿!”
康泊又笑了,随性地倚着书桌坐下,伸出修长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你必须有所付出才能获得回报――就像过去那么多次一样。”
以人命为玩笑的态度令褚画感到愤怒,而那份“你别无选择”的笃然戏谑更让这份愤怒无以复加。“不,我有别的选择。”向恋人拔枪不是头一回,褚画将手枪托在掌中,以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对方说,“我再说一遍,我要知道那是什么蜘蛛!现在!马上!”
“我迫切地想见你是因为我太在乎你的安慰,你正被危险包围而毫不自知,”认真注视着情人的眼睛,同样换上一副认真的口吻,康泊说,“太多的巧合让这一切唯有‘刻意安排’才能解释,我很后悔,为了贪图你快乐的笑脸而让你身处于这样的危险之中――”
“除了救人与破案,对于这些以外的枝蔓我永远缺乏耐心!”他依然觉得无缘无故被街头的混混伏击只是韩骁想夺回自己而耍的花招,也依然觉得康泊是在避重就轻,危言耸听。没有放下手中的枪,年轻警探动了动手腕以示自己绝非玩笑,“你说我处境危险,还有什么比得上在头脑发热下和会在家中豢养毒物的变态上床更危险!你说后悔,又有什么比得上一念之差地把一个会在酒窖里储藏尸体的凶手当作自己的恋人更教人后悔的!”
“我请求你……”情人的“口不择言”再次狠狠蛰上了他的心口,康泊阖起眼眸,除了唇色依然殷红如血,整张脸已比症状最严重的心悸者更为惨白,“我请求你不要听任自己失去玛丽莲的悲伤就胡言乱语……你不能将我们之间有的全盘否认,你知道那绝不是‘头脑发热’和‘一念之差’……”
“如果你在乎我就该如我般在乎玛丽莲……如果你在乎我,就绝不会提出要把她送去那个该死的‘矫正中心’!”一旦想起那具饱受凌虐的小小尸体,褚画的情绪再一次频临失控了。他流下泪水,握枪的手也如秋风中瑟瑟的枝桠般不住颤抖,“可笑的是我居然相信了你,相信你这么做是在乎我,而不是为了独占我……”
“够了!”似阖眸休憩的男人倏尔睁开血色浓重的眼睛,以难得严厉的口吻直面自己情人道,“如果我不在乎你――”
“砰”的一声,枪响了。
※ ※ ※
电话那头的屠宇鸣始终屏息不语,直到听见枪响才大喊出声:“怎么了?褚画,你受伤了吗?是你受伤了吗?!”
艾琳听见枪响立即跑了过来,和上次那样,担心主人安慰的她手中还端着猎枪。
她看见拿着手枪的警探先生从书房中走了出来,不知在和谁喃喃自语:“走……走火了……”
得不到安心回答的疤脸警探在电话那头大喊:“你还好吗?你没受伤吗?”
“走……走火了……”一双眯眼笑起就花哨死人的眼睛此刻一眨不眨,瞪得又圆又大。褚画带着一脸魂灵出窍的懵然慢慢往前挪动脚步。漆黑的走廊似无尽头,他不识自己终点何处,也根本不曾听见屠宇鸣的问话。
警探先生径自愣神之际,女仆艾琳又端着猎枪从书房中跑了出来。端着枪杆的手满沾鲜血,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叫声,黑人女孩看上去极度悲痛又愤怒,瞄着身前的年轻男人就要射击――
“艾琳!”正当黑人女孩的手指即将扣动扳机,屋子里传来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一声大吼之后那古怪迷人的声线就完全变了,变得似断似续,异常痛苦,“让他……让他走……”
艾琳仍然拿枪管杵着褚画的后背,悲愤地发出呜呜声,直到她的主人再次吼叫起来:“我说了!让他走!”
电话那头的屠宇鸣依稀猜到发生了什么,惊讶地问:“褚画,你……你向康泊开枪了?”
然后他就听见了一个中枪者才会发出的痛苦声音。
“那是绞蛛的一种,醋氨酚可以缓解中毒的症状……据我所知……蒙哥利尔医院就有抗毒血清……”
这一场黄昏格外漫长,月光直至此刻才全然擎起大地的明灯。大量的鲜血从肩部的创口处涌出,将那甚于月光惨白的指尖洇成了血色,滴滴答答打在地上。如同一个优雅无俦的贵族一朝没落,如同一个膂力过人的勇士遭受重创,康泊半阖半张着眼睛,大口喘息,又突然把头偏向一侧,笑了。
“怎么可能……”他说,“如果我不在乎你,你又怎么可能伤害得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啦姑娘们,一拖再拖确实不对,不过身体不适也是真的。
也不多说了,以后会努力更新,还是感谢大伙儿的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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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3、在拉塔莫斯山上(1)
这一路十分不易,回到了他所在的那个城市已是翌日中午。赶不及洗脱一身风尘仆仆的疲惫,他就找去了男人郊外的别墅,结果却只见到了他的妻子。
好在那个法国女人十分大度地告诉了他自己的丈夫去往了何处,这也让年轻警探一瞬间起了愧赧之心——他的的确确在和一个女人争夺她的丈夫。
当时褚画并未料到,向更偏远地区驱车进发的道路会比他来时更为艰辛。好容易故技重施地拦下了一辆集装箱卡车,那对看来相当质朴的夫妇婉转地告诉他,如果不介意集装箱里还有别的“乘客”,他们倒是很乐意捎他一程。
年轻警探二话不说地跳上了车,随即对着一整车的生猪傻了眼。
“共处一室”的五个多小时里,车厢内的原住民们争先恐后地表达了对这位陌生来客的好感——它们不时挨身向他靠近,又不时扬起蹄子往他身上踢撒自己的排泄物。褚画除了骂娘别无他法,更不敢擅自离车融入荒郊野外。“枪林弹雨”之下,躲闪不及的他连中几招,一股子奇臭无比的气味就这么狠狠钻进了他的身体。
更不幸的是,那对夫妇似打定了主意要让年轻人不痛快——待他好容易熬到了下车时分,还未离开车身多远,倏然发动的卡车甩起了雨后积攒在地的泥浆,并把它们全都泼溅在了他的身上。
翻山越岭寻觅真爱的桥段土到掉渣,他在原地怔立半晌,嘴唇一动,吐出了一声“**!”
一脸困倦欲睡的疲惫,一身臭不可闻的狼藉,当他不顾酒店保安的阻挠闷头闯入康泊所在的会议室——门开的瞬间,满腔的热情全都僵在了脸上。
房间内正襟而坐着七八个衣着考究的男人,他们眼神轻睨,下颌微抬,形容举止一概透着一股子上层人独有的倨傲无礼。
褚画颇为懊丧地发现,康泊坐在长桌的主座,正以镇静得有些过了头的目光望着自己。
※ ※ ※
“谁让他进来的!”
一个尖脸直鼻的瘦男人用最快的速度掏出手帕捂住了鼻子。另一手抬起指着年轻警探的鼻子,冲追入门口的保安尖声锐气地骂道,“谁让这么个脏兮兮的家伙进来的!他臭得简直狗屎一样!”
褚画对这居高临下的态度颇不满意,不屑地撇了撇嘴,心里骂道:是你亲戚拉得屎,笨蛋!
与瘦男人对面而坐的一个胖子也开了口,神态语气是同样的装腔作势,“也许这充满勇气的年轻人是为工作而来,他想靠这出人意料的法子来博取我们这些大佬们注意。我建议,等度假村全面落成之后,可以给他一个适当的职位,”胖男人顿了顿,随后又觑左看右地哈哈笑出,“他可以来打扫厕所,反正他们是一个味儿!”
大伙儿哄堂大笑。
有钱人的同情心或许仅限于媒体镜头之前,私下里对他们眼中下层人的取笑总是不遗余力。
“把他赶出去!这家伙让清新的空气受到了污染,让贵重的地板变成了沼泽!”
一伙人不遗余力的嘲弄过这个不速之客之后,最先说话的瘦男人挥着手帕招了招保安,却看见一直没有出声的康泊站起了身,拄着手杖走向了门前。
褚画破天荒地没有出口还击受到的嘲弄,只是微微仰着一张些许迷茫的脸,目光笔直地瞧着对方的眼睛——
漫长的静静相视之后,他看见眼前的男人勾起一侧唇角,接着以一条展开的手臂,将自己完完整整揽进怀中。
众目睽睽之下,他无比安心地投身在他的怀里,闻见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气息,像海洋,也像花香。
拥抱过后,康泊放开褚画,转身望着一屋子瞠目结舌的富豪说,“我想我得和我的朋友一起离开了。”
“这……这不行,这地是你的……”瘦男人抽搐着一张脸,补充道,“这儿的自然条件得天独厚,投资开发之后大伙儿都有钱赚……”
康泊以垂下的目光指了指自己沾染一身的泥浆,苍白的脸庞上浮出极淡一笑,“怎么办,我现在臭得像狗屎一样。”
“既然这是你的朋友,那他当然可以一起参与……”瘦男人尴尬地打着圆场,转而将视线投向褚画,满面堆笑地示意对方已是他们其中一员,可以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年轻警探本想翻脸就走,可听见这句话又转过了头。
甜甜露出一个梨涡,他眯眼笑问道:“随便什么地方,是吗?”
快步上前,在紧紧挨着那个瘦男人的地方,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以个极为亲热的姿势勾住了对方的肩膀,将身上的污泥反复磨蹭地擦在对方那身价格不菲的衣服上,褚画笑得愈显花哨地问,“你打算投资几个钱?”
还未待瘦男人幡然作色,他又一下弹发似的起了身,坐到了对面那个胖子的身旁……
观看在旁的男人终究忍不住地笑出声来,拄着手杖上前,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对不起……”将撒野正酣的小子拽离位子,康泊朝一屋子怀怒未发的富豪们致歉似地低了低头,轻咳一声说,“失陪……”
※ ※ ※
溅在瓷砖上的水声像是自语喃喃,也像是情话连篇。
沾满污泥的衣服抛在地上,花洒喷出的水柱下,两个男人赤身裸体的抱在一起。
脚跟轻踮,褚画微抬着一条腿缠上康泊的身体,双臂则紧紧搂上他的脖子,将脸颊子架于他的颈窝。而康泊以一手扶托着褚画的后腰,将那柔韧的躯体向自己揽近,另一手抓着他那光滑的臀丘,将他的下体使劲向自己推近。
他们耻骨相贴,阴茎相蹭,乳尖舐着乳尖。裸露的肌肤与私处的体毛同时温存地粘结在一起,身体与身体贴心交磨。
压榨尽彼此之间最后一点缝隙,确定不能向对方靠得更近后,他们便以这样的姿态定格不动了。两个人好似绞为了一体,这个时候就连抽身接吻都会嫌是海角相隔。
水温调得很高,他们的皮肤都烫得发红,浴室内水蒸气蒸腾得如同大雾弥天。
洗完澡后,将身体擦得潦草半干的褚画率先离开浴室,倒头躺向了铺着丝绒床罩的大床上。
像刚刚出生的婴儿那般,这个年轻男人此刻全身赤裸,一丝不挂。以个放荡的模样张着腿,褚画闭着眼睛扭动起身体,尽情感受着丝绒的撩掻。尽管不是他俩间的头一遭,他对即将发生的事仍旧充满了期待,他的性器已然勃起大半。
可他料错了对方的反应——康泊居然换了身衣服,重又衣着洁雅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我上来换一身衣服,谈判还未结束,”站于床前的男人不知是真是假地面露疑惑,微微蹙着眉头问向赤条条躺在床上的另一个,“你这是……?”
对方全不如他这般被一点即燃的热情充斥腔膛。褚画整个人都嵌在了“自作多情”的不爽快之中,软塌塌地蔫了下去。
将目光移向对方腿间那个高高昂头的“淘气鬼”,康泊马上笑了,“你想和我做爱,是吗?”
“狗屁!”撇了撇嘴,索性自己伸手摸向了胯间,握上了那半勃的性器,“只要洗完澡,我总会给自己来上这么一发。”
“非要这样吗,稍不顺意就要还击?”想到这家伙刚才蹭了两个亿万富翁一身的泥浆,此刻的别扭便更让他感到好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不挠对方一爪子就决不罢休?”
褚画没好好答话,倒是眯眼虎脸地朝对方伸了伸脖子,龇牙咧嘴地学了声猫叫。
康泊大笑,掌心向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以个十分舒适的姿势嵌身于正对着大床的沙发,男人一边抽着雪茄,一边饶有兴味地观赏。
床上的那个漂亮小子正大咧咧地岔着腿,一面用手握着自己的茎身卖力捋弄,一面紧闭眼眸哼哼唧唧。
“唔……嗯啊……”拇指在龟头处反复搓揉,掌心的来回摩擦带出“哧哧”水声。他的呻吟装模作样,自以为到了动情之处,实则刻意又夸张。
无论怎么努力地撩拨性器都没产生哪怕一丁点的快意,自己也觉得没劲透顶。大约捋了三十来下后,褚画停下手上动作,垂头丧气地坐起了身。
“你大老远地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自慰吗?”康泊抽了一口雪茄,吐出的烟雾缓缓浮动于四周,一种非常勾人的香气弥漫四散。
“不,不是的,”他视线向下,轻轻撅了好半天的嘴才满腹委屈地开口,“可你看上去并不想要我。”
“怎么会?”康泊笑了,身子稍稍前倾,“我想要你,每时每刻。”
褚画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对方说,“那为什么你宁肯衣冠楚楚地坐在那里,也不愿过来吻我。”
康泊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欣赏。”
“欣赏什么?”
“也许我们之间有一扇窗,”修长手指轻轻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仿佛划出一道电光。男人浮着一脸温柔的笑意,继续说,“它使我目光尽头只有光明,它使我总如眺望风景般,情不自禁为你吸引。”
【旧章防盗,九点左右替换哈,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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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64、在拉塔莫斯山上(2)
【旧章】竞价刚开始时另一只铁笼里的男孩就倒地了。
他表现出癫痫发作时才有的抽搐模样,形容扭曲、丑陋又十足痛苦,以致于“帝宫”的工作人员不得不上台把他给“请”了出来。
【防盗】史培东一边往台上扔爆米花一边破口大骂,他本来看好那下台的小子可以秒杀褚画,让他无人问津,结果这个意外让他的两百美元就这么打了水漂。
讶然过后,屠宇鸣对着对讲机说,“你小子走运了。现在就你一个,看来double大有希望。”
笼内的褚画不为人注意地往附脸靠向了微型耳机,眼梢似扬非扬的一瞥间,露出可爱梨涡地笑了,“没办法,运气女神对我情有独钟。”
事实上运气女神压根无暇管顾这档子闲事儿,年轻警探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
十几个丰满美艳的脱衣舞娘正在做竞价前的垫场表演。褚画悄悄关掉了窃听设备,将目光移向另一只铁笼内的男孩——男孩非常漂亮,眉目清秀,唇红齿白,湖蓝色的瞳仁透着一股子忧郁脆弱又我见犹怜的气质,看来或许只有十六岁。眯眼打量了一番这个将与自己同场竞价的家伙后,警探先生带起一个笃然的笑容向他靠近,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贴身过来。
台下人的目光都被抛来甩去的大胸脯和白花花的大腿迷了住,没什么人注意到笼内的两只“漂亮宠物”正在交头接耳。
“你知道最近有个案子吗?”铁笼相隔,褚画敛出一脸庄重的神情,刻意把自己那挺清亮好听的声音压得低沉沙哑,说,“已经有三个我们的同行被一个变态切割掉了鸡鸡?”
“我……我听说过……”即使舞台气氛热烈而灯光时闪时暗,男孩的脸色也能明显看出起了变化,“公众说我们罪有应得,警方看来也不乐衷于破案。”
“不不不,警方还是在努力办案的。你看那里——”
顺对方目光所指,他看见了几个模样猥琐举动放荡的男人。仔细瞧,他们无一例外地腰带配枪与对讲机。男孩有些丧失信心地说,“就他们?难怪那个‘雨衣杀手’至今未能落网。”
“没错,他们都是只靠体液调节的低等动物。一见女人就流口水,一见凶徒就尿裤子。”挺解气地编排了自个儿的同事一句,又说,“我想那个变态一定也这么想,警方收到可靠消息,他今晚会再次动手。”
“真、真的?!”男孩大惊失色,几乎破口嚷嚷。
“冷静点,面带微笑,目视台下。”褚画视线向前摆出一个迷人的笑脸,脑袋微侧向一旁的男孩说,“你想,如果不是真的,这么多警察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会被杀死吗?会被切掉阴茎烂在街边吗?!”男孩掐着嗓子嚷嚷,惊慌过后仍旧将信将疑,“可是……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我和这些警察有些交情,因为我和那个变态打过照面,而且侥幸得以生还。”年轻警探稍稍倾身低头,将头上的伤口大大方方展示给对方看,心有余悸般拍着心口道,“我想我终生都不会忘记濒临死亡时的那种可怖感受,那个变态真的差点杀了我!”
正在收疤结痂的创口又深又长,掩于黑发里,像两条蛰伏着的大蜈蚣。男孩终于完全信了,他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结结巴巴,“既、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冒死来这儿登台?”
“我得攒钱做睾丸固定手术,”没人知道这位模样好看的警探先生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演技派,悲伤又自惭的语调拿捏得炉火纯青,“你知道隐睾这事儿一直让我深受困扰。何况,”恰到好处的一个停顿之后,褚画又低声补充说,“他当时放过我转而虐杀了另一人,似乎可以验证他其实偏爱向更年轻的男孩动手——对了,你多大了?”
“我、我……我再过两个月就满十八岁了……”
“我大出你十岁。”一缕饱含忧患与悲悯的气息始终萦绕于那莫名令人信服的纯真眼神中,他将手臂穿过铁栅栏的缝隙,以掌心包覆握紧这个可怜男孩的手,用缓慢的、低沉的、极为同情的口吻说,“我为你担心。”
“我、我……我得离开……我必须离开……”这个只想不劳而获赚它一笔的男孩此刻完全落入了恐惧的深渊,他眨着美丽无助的湖蓝色大眼睛,神态凄切地向对方求取帮助,“可我签了合同,我不能无缘无故地要求离场……”
“不能无缘无故,”一侧眉峰轻挑,年轻警探脸上一闪而逝了一个促狭的笑容,旋即又匆匆焕发于他那明眸皓齿的甜媚之中,让人想抓也抓不住。
“但你可以生病。”
※ ※ ※
台下的男人都这么想,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
这个地方充斥着以施虐为目的的性变态,将会发生的一切都与浪漫轶事无关。
他们发现笼子里的漂亮猎物始终瑟缩于一角,一双清澈眼睛往台下左觑右看,一旦与旁人的目光接触就慌促地躲开。他该是极不习惯这身装束,不住扯拉短小的皮衣试图遮掩自己那洁白如羔羊的身体——楚楚可怜的神态亦与为群狼盯视的羔羊别无二致。
这一发现让他们喜出望外,猎物的拘谨生涩正中他们的下怀。台下的男人们一面发出怪吼一面出价,如饥似渴的目光牢牢追索着褚画的一举一动,那种近乎疯狂的热情简直可以媲美在跳蚤市场讲价的中年妇女。
“五千。”
“八千。”
“一万。”
“……”
“四万五。”
“四万七。”
“……”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的屠宇鸣扯开嗓门就骂咧:“这小子他妈的装什么纯情!”
价格被叫到七万五千美元的时候止住了,出价的人是一个浓眉大眼一脸横肉的中年男人,身形硕阔得活似一堵墙。过宽的眼距与过分的肥胖让他看来像个智力短缺的人,体面的西装与几盎司的香水也掩盖不了他浓重的体味。男人的手指头粗短似蛆,左手无名指处的钻石戒指夸张得好比冰糖一样。
这家伙靠贩卖石油发的家,身后笔直挺立着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看上去倒是很有派头。
当那个男人用蛆一般的手指摸着好几层的下巴,朝自己投来露出一口烟熏黄牙的笑容时,褚画感到十分不满意——他虽没打算为破案献身,但虚荣心总是不停鼓噪,盼望买走自己“初夜”的家伙模样好看些。
而且他本来还算计好了,一下台就得去向那群混蛋们收钱。
“七万五。不管怎么说,你也算破了纪录。”屠宇鸣心情不错,通过对讲机对自个儿的搭档说,“这个赌局没有赢家,只能作废了。”
“哎……等等……”铁笼里的年轻警探则是一脸显见的不悦,在心里骂娘:他妈的这群小气鬼,再加两万五怎么了?!
“如果没有比七万五千美元出价更高的,我们这只可爱、腼腆又不失性感的小野猫就将归——”
主持人的煽动话语还未落,一个男人声音便响了起来——
“十万美元。”
“yes!”那声价格一出,褚画就得意忘形地做了个庆贺的动作,忙不迭地通过微型耳机向那群猥琐家伙们宣布自己的胜利,“你们这群王八蛋都欠我钱,一个别想赖——”
等等,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非常柔软,也很动听,明明并不响亮,却带有一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穿透力。
仿佛凤凰一旦开嗓,鸦鹊就必然无声。四周的喧腾登时归于安静。
表演完毕的向莱和屠宇鸣坐在一块儿,被一群猥琐的警员们围于中央吃着豆腐。她转过头,循声望去,接着捂嘴尖叫起来,“我的天!我的天!”胸腔急剧起伏,丰满的上围因此一抖一抖,圆润娇俏的脸庞一下布满羞怯的红晕,“是康泊!”
“康、康泊?”屠宇鸣吓了一跳,赶忙也回过了头。
他迫切地想见到这个神秘富豪的本尊,可那人所坐的地方光线太暗,除却一个曚昽迷离的影像,根本无法看清他的脸。
事情似乎并没那么顺利。原以为猎物已经到手的肥胖富翁怒气冲冲地站起了身,掉头就向着坐于黑暗中的男人走去。
“我大可以和你这个寒伧卑贱的蠢货竞价,反正我有的是钱,但我不想。我憎恨别人觊觎我的东西!”刚刚来到对方的面前,他就掏出怀里的手枪,气势汹汹地拍在了彼此之间的桌子上,“要么吃我一颗子弹,要么收回你的竞价,乖乖滚出去!”
“对不起,”丝毫不觉处境堪危,拄着手杖的男人稍稍倾身向前。将自己那张如月光苍白的脸庞曝于灯光,茹血似的红唇浮出一个微笑,“你刚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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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65、在拉塔莫斯山上(3)
韩骁坐在车里,他认真地四下一番张望,确认了深夜的浓雾中没人看见自己。小心地戴好橡胶手套和雨帽,同样在出门前用钢丝擦仔细清洁了肌体上的皮屑,用以确保之后现场不会留下自己的基因痕迹。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一个矮个子男人正在吃速食面。这个向来以偷窥他人为乐的狗仔完全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竟也成了别人偷窥的对象。
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如夜枭般犀利生光,车里的男人冷冷打量着不远处窗户里的家伙,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一个夜晚。
那是在自己与李曼琪的订婚宴上,国防部长李的私人别墅里。
※ ※ ※
闹得挺晚,那些警察伙计们基本全散了。
还未升职成总警监的男人意识到自己的情人喝完一整杯马丁尼后就跑没了影,担心他在警界高层面前闹出极不得体的笑话,赶忙四下寻找。
很快他就找着了他,正自顾自地蜷缩在了房子主人的丝绒沙发上――衬衣撩起大半,露出他的蛮腰和白皙平坦的小腹。牛仔外裤已经胡乱脱下扔在地上,白色内裤也松松垮垮地挂于髋骨下方,不密不疏的体毛清晰可见,内裤前突起的曲线也十分迷人。尽管这半梦半醒的家伙睡相迷糊,但裸露不少的身体确凿漂亮,岔腿的睡姿也极为勾人。
韩骁又好气又好笑地想去上前将情人叫醒,结果却始料未及地愣了住――他那身为国防部长的准岳父慢慢靠向了沙发。
衬衣被完全解开,内裤被褪下纤细脚踝,李颤抖着朝褚画伸出手去,来回抚蹭起他的身体。
目光充满渴求,手势极度猥亵,国防部长的手指游弋抚摸过年轻警探先生那迷人的臀丘和小巧的髋部,最后停留于他阴茎上的蝴蝶纹身。
一晌温存又秽恶的抚弄下,黑青色的蝴蝶展翅欲飞,栩栩似真。
趁对方尚未发现时悄无声息地走开是个最为明智的选择,可韩骁却似被钉入地面般如何挪不开脚步。准岳父对于自己情人的性扰让他大为愤怒,而这个人前如此儒雅且威严的国防部长竟在一个同性别的小警察面前原形毕露,又让他错愕万分。
正当缓过神来的韩骁准备离开,摸了褚画好一阵子的李突然抬起了头――他同样表现出大吃一惊的神态,但很快恢复了一脸平静,恢复了一贯的儒雅且威严。国防部长和他的准女婿彼此沉默相视之时,沙发上那个光溜溜的家伙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抱着沙发的样子就像每个夜晚他抱着自己的警察情人。
“这些低级警员永远都是这样,一旦醉酒就会丑态百出。”他试图掩饰自己的愤怒与尴尬,但老谋深算的对方似乎早就洞察了一切。
“他很可爱。”李抽出茶几上的纸巾擦了擦手,又冲自己的准女婿露出轻描淡写的一笑,“以前我去警局的时候居然没有发现,这些蝼蚁一样卑微的低级警员里居然还有这么可爱的家伙。”
韩骁没有答话,牙关紧咬的脸孔曝出青筋,指节也捏得咯咯作响。
“我的男孩,你的脸色怎么不太好。”扔掉纸巾,李起身走向对方,把手伸向那张板得铁青的脸庞轻轻抚摸了下。唇畔的慈爱笑容骤然熄灭,他忽然面色大变,以个冷酷嘲讽的声音说,“范唐生曾给我看过一张你和这家伙的照片,你们玩得很尽兴。我不明白,一个本该为女儿受到愚弄而感愤怒的父亲都没有表示,你的愤怒又从何而来?”
“我们只是……只是一时兴起地玩一玩……”韩骁没料到自己已经失了最大的把柄在范唐生手上,微微一怔,立刻不假思索地辩解道,“我可以向您发誓,我会马上甩了他,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男人爱女人这天经地义,可是有的时候,对于一个格外成功的男人,女人往往不再能够满足他。在这点上,你简直就像当年的我。”李摇了摇头,重又变回那副慈爱宽容的长辈模样,“曼琪过两天会去巴黎看时装秀,我想我们可以获得些额外的相处时间。”
说完就走了。
为人唤醒的时候褚画发现自己被韩骁用一张毯子裹了起来。他望了望远处――霍默尔、李、范唐生并肩而站,还有一些与他不曾相识的达官贵族们。他问自己的恋人有没有瞧见一个男人在抚摸自己,结果对方却大光其火。
“你他妈下次再脱成这样我就宰了你!”
自己的失态似乎神不知鬼不觉,褚画完全不解韩骁的愤怒因何而来,只当对方是责怪自己的举动险些让他蒙羞,责怪由于自己的大意让别的男人触摸了身体。
几天后他依诺再次来到这个家里。他没料到面对自己的,是躺在卧室大床上的一个连体毛都已花白的裸体男人。
“为了曼琪我曾查过你的资料,你是孤儿,在政府资助的救济院里长大。听说你小时候在那里可吃了不少苦,几个年长些的野小子差点把你打成残疾,有一次还险些烧光了你的头发。”国防部长一边叙述年轻人的悲惨过往,一边迎身向他走去。李侧目望向一直垂头不语的韩骁,花白胡子下浮荡起玩味的笑容,他说,“我很欣赏你这股子事事争先的劲头,本来我想对你的这点小嗜好视而不见,可既然你也看见了我的――我想我的孩子,你有必要身体力行地证明给我看,你有足够的爱使我们成为一家人……”
对方用粗糙宽厚的手掌、用浮肿粗短的手指抚摩揉捏起自己的肩膀,一种极为恶心的、情欲的燥热顺沿那暧昧的手势渐渐侵入自己的身体。那一瞬间韩骁的愤怒无处遁形,整个人都战栗不止。他的手背突起青色的荆棘,诡异而怨恨地爬行扭曲,指尖几乎狠狠嵌进自己的掌心,划出淋漓鲜血。
“我想提拔你当总警监,甚至在范唐生参选、霍默尔退休后,你就会取代他们的位置……”注意到自己抚摸着的身体正在颤抖,李又换上一副威胁的口吻道,“当然如果你没能向我表现出足够的爱,恐怕你就不得不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带着你的那个同性恋人一起滚回你的下层社会……”
※ ※ ※
总警监先生至今认为自己为了情人付出了一切,可那家伙居然无耻地背弃了他的付出。
他必须为此受到惩罚,当然这个该死的、偷拍下自己照片的狗仔也不例外。
趁潘彼得吃完泡面暂且离开窗台的时机,韩骁决定攀爬进他的房子。
偏小一码的鞋不是自己的,而是褚画的,他们同居这么些年,互相保有对方的东西这很正常。身为警界精英的男人完全懂得怎样破坏现场的足迹,只留下足以嫁祸的证据。
“你希望以死来宽恕你的罪咎……困兽之斗只活其一,我们必须遵守这个规则……”
潘彼得一面哼着音调嘈杂狂野的歌,一面愉快地回忆起那个被自己彻底激怒的小警察――当初说他像乔奈儿只是为了摆脱被他察觉偷窥的窘境,事实上比起那个皮囊完美却头脑愚蠢的摇滚明星,这个名为褚画的小警察显然有血有肉,也有趣得多。
他原被指派去偷拍他的情人,结果头一回偷窥之后反倒迷上了他。狗仔先生毫不介意自贬为一条赖皮狗,而对方就是一块最为耐嚼的骨头。阴茎上的蝴蝶纹身仿佛赋予了他与生俱来的罪咎,更让他的魅力如此与众不同。
“当我活着谁会在意?你得到的只是永恒的死亡……没人会永远的悼念你……”
自得其乐的小个子完全不曾发觉,一个男人正手握尖刀,轻手轻脚地步步逼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噢噢噢!作者雄起了!!!日更了有木有!!!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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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66、在拉塔莫斯山上(4)
在被人撂倒前屠宇鸣正在向笛面前表示自己的担心,“我很担心褚画那小子会胡来,玛丽莲死后他就完全失了控,几天前我去那个狗仔的家里找过他,结果倒看见了褚画,他怒气冲冲地堵在那人的家门口,说要给他教训,把邻人全都惊动了!”
向笛正打算为屠宇鸣倒上一杯,突然就听见身后的男人一声闷哼,接着发出了沉重的倒地声。
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屠宇鸣四仰八叉地躺着,看上去已经昏迷不醒。
回头时发现一个完全陌生的老人正站在自己身后,向笛一脸震惊地望着对方,难以置信一个警察竟会被一个老人轻易放倒,而毫无还击之力。正当向笛兀自震然之时,一阵阵节奏平缓的手杖击地声自老人身后传来,并附有一个毫无音调起伏的男人声音,“这不是这位警探先生第一次被异氟醚放倒,罗德曼曾是国家级的运动健将。”
向莱在另一间房看肥皂剧,疯疯癫癫的笑容不时飘过来,康泊对自己的司机微一侧头,“我想单独和这位向先生谈话。”
罗德曼心领神会地去往了向莱所在的房间,还未跨出房门就被身后的男人唤了住。
“罗德曼,”老人应声回头,康泊对他露出一个迷人微笑,“对女士请温柔一些。”
来人纤细又高大,身材不高的向笛不由自主地仰头望着对方,模样活似一个满目憧憬的女孩。
康泊径自坐了下,笑了,“你打算让受伤的客人一直站着吗?”
“我本该亲自登门来感谢你的好意。”向笛也笑了,“这个地方很安全。我不知道如何向你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轻轻仰头后靠,康泊伸出手指点了点嘴唇,唇边浮出促狭一笑,“我只知道一个报答方式。”
他们之间有过一段时间不长的情人关系,向笛理所当然地凑头过去——正当俩人即将四唇相贴时,男人又把头侧向一边,以手指挡开了对方主动送来的吻,“我的意思是想你请我喝一杯。”
向笛顺从地又起身去倒酒,全然不显尴尬,只开玩笑似的说,“我还以为你喜欢我。”
“确实,”康泊接过对方递来的酒杯,喝上一口,“我喜欢教养好的人。”
“可你显然并不只喜欢教养好的人。”向笛稍稍一顿,忙不迭自我补充,“这么说绝没有恶意,我也很喜欢褚画。”他多少知道些他们间的事,也知道他肩膀流血的伤口因何而来,并无巴结之意地继续说,“你有庞大的财富,有无数美人的倾慕,我想这点创伤对你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饮尽杯中的酒液,男人又笑,没有接过对方话茬地说道,“我想请你帮忙。”
猜到对方要自己做的事与那位警探先生相关,向笛想了想便说,“那我得先和你谈个条件。”
男人轻勾着嘴角,摇了摇头,“和魔鬼讲价太不明智了。”
向笛几乎不假思索地回话,“请求牛郎帮忙的行为本身就不明智。”
康泊微眯双眸,透过长睫的阴影长久注视起眼前年轻人的眼睛,那种豁出一切的镇定自若令他刮目,于是大方地点头答应,“我会出资拍一部电影,让你的姐姐担任女主角,请最炙手可热的明星为她配戏。”
被一语言中心事,这回轮到这个年轻人长时间地愕然无语。但好一阵子的两厢沉默后,他听见对方又说,“我欣赏你对你姐姐的梦想如此执迷不悟,但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你的回报不再是一杯酒那么简单。”
※ ※ ※
郊野的午夜格外睡意深沉。花圃中铃兰花影憧憧,风一吹过就沙沙生响。
女人知道自己的丈夫回来了。他的步子向来很轻,但银制手杖的击地声在阖寂的夜里总是清晰分明。
窗帘厚实,整栋屋子不透一丝光亮。站在门口的碧姬知道康泊坐在里面,可她几乎看不见他——他就像已经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高跟鞋在喊叫,回声亦步亦趋。
为了避免磕碰到桌角类的障碍物,女人试图把灯打开,但听见了男人的声音,“我不需要光。”
碧姬小心翼翼地向着那模糊的人影靠近,“即使你不需要它,它也始终存在,不是吗?”
黑暗中的康泊点燃了手中的雪茄,用微弱的火柴之光为妻子指引方向。
“如果你是盲人,如果你的视觉器官被剥夺了基本秉赋,对你而言,世界上再不会有光,只有一种你再也无法感知的电磁波动。”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如果没有那个警察,你也就不会感知到疼痛?”法国女人已经走近了自己的丈夫,纤长手指轻轻擦过他肩膀处的枪伤,以个并不能算作幸灾乐祸的语气问道,“很疼,是吗?”
康泊抽了一口雪茄,吐出芳醇的烟雾时笑了,“是的,很疼。”
“我想向你乞求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没有那对惹人头疼的姐弟,或许我们可以有个自己的孩子……”手指温存地抚摸过男人的脸庞,一点点描摹出那迷人的轮廓,转而又游向他的身体,喉骨、肩膀和胸膛……狂热的爱情让她打从开始就赢不了这场与他的战役,女人慢慢跪在丈夫面前,以自己的脸来回轻蹭他的膝盖,“你是那么美丽……”
康泊也以同样的温柔手势回赠于妻子,冰冷指尖缓缓掠过那张人偶般无瑕的脸。
“你是那么美丽、优雅、充满慑人的智慧……你不该为那个小警察伤心……他粗俗、卑贱、肮脏,他可以向任何男人打开他的腿——”话音未脱,原本温存游弋的手突然掐住了她的脖颈。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与绅士悖行的粗暴,几乎当场扼断他手中的纤细喉骨。
“即使是拿破仑,也不可能对约瑟芬无条件地纵容。”康泊微微一笑着放开了妻子,重又以长窄的手指游弋于她的喉间——那种冰冷似刀锋的触感,令女人不由心生被割喉的恐惧。一晌如摧残猎物的抚摩后,他捏起妻子的漂亮下巴,俯身贴于她耳旁问,“我要绝对的忠诚,你做得到吗?”
※ ※ ※
晨曦还缀饰着天空,褚画就醒了。身旁的那个流浪汉已带着他的风琴没了踪影,他抬起手臂闻了闻,自个儿都忍不住嫌恶地皱起眉头,这自流浪汉的睡袋里沾上一身的味儿确实不怎么讨喜。
他本想马上去见康泊,可转念又决定还是先行回家,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驱车向郊外。
有个路人瞧见从流浪者的桥洞下钻身出来的警探先生,赶紧唯恐避之不及地快步走开。
褚画倒也不在意,想着,反正康泊会愿意把这样的自己揽进怀里。
可那个人居然还是一个无比整洁优雅的绅士,一个病态畸形的完美主义者……这本身就是个悖论,不是么?
天大亮时褚画已身处郊外。不仅要用手指将门铃按坏,还一面砰砰地将铁门拍响,一面扯着嗓门喊:“康泊!康泊!”
艾琳被响动惊出了门,一旦瞧见了来人,却又马上掉头而去。即使她的主人伤不太重,她也不打算原谅这个拔枪行凶的年轻人。
“欸!别走!别走啊!”
眼看对方打算就此将自己关于门外,警探先生抬头看了看高及三米的大门——别人看来高不可攀的雕花栅栏在他看来简直小菜一碟。往后退了几步,助跑,跃起,攀爬,乃至轻松跃下,一气呵成地落在那个黑妞的面前。
艾琳瞪大了眼睛呜呜地叫,指望着附近的农人循声过来,把这臭小子五花大绑,给他一点教训。
“温柔的女人比美丽的女人更蔼然可亲,你既已拥有修长的大腿和美丽的脸庞,为什么不多生出一副好脾气让自己锦上添花?”警探先生讨好地拉起了黑妞的手,以个撒娇般的口吻说,“告诉我嘛,康泊到哪里去了?你看我这回没有带枪,等我见到康泊,我就乖乖不动,让你给我来一梭子!”
见对方怒意满满地弯腰起身,左觑右看,似真的要找武器行凶,褚画赶忙退后摆手,“不不不!不是现在……”他眯出月牙眼儿绽出梨涡,勾人一笑,“再说你可不能把我打坏了,康泊舍不得。”
拗不过对方的死皮赖脸,艾琳四下找了找,捡起了一根短树杈。和主人康泊的交流从来无须纸笔,但和这位压根算不得认识的警探先生不行。她蹲身在泥地上写了个单词:旅行。
“旅行?他走了?”褚画微微一愣,好一会儿才回神地问,“什么时候?”
对方又在地上写了个单词:凌晨。
“他去哪里了?”
艾琳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
“他什么时候回来?”
艾琳仍旧耸肩。
“那么……他是和他妻子一起走的?”
这回艾琳点了点头。
警探先生原还甜蜜的心情顿时跌入谷底,他做好了一切软磨硬泡求得原谅的准备,结果却生生嚼咽下满口苦涩的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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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67、盐柱(1)
没人能让褚画心情不佳时还按部就班地出现在警局,他踏入凶案重案组时已是下午两点。
自从那个姓潘的狗仔把偷窥来的照片散布了全警局,周围人对他的围视与非议常常如同一支支袭来的箭镞。褚画过去就厌烦韩骁的一再遮瞒,索性这回就大方承认了自己的性取向,反倒教那些早打算落井下石的人无所适从。
反正戕害同类是人类的天性,嫉妒的本能让优秀者尤难幸存。
一路上不怀好意的指点不少,警探先生也不怎么在意。不但自若地昂首挺胸阔步而行,偶尔还以不屑的白眼掷还其他警员的目光。
“看什么?同性恋怎么了?”瞧见一根整日只知道奉承拍马的瘦竹竿一路跟随侧目,褚画忍无可忍地嚷出一声,“你爸被他的男朋友榨干了精力,你妈只能精子库里找到了你。”
兴冲冲地前往结果却与康泊错身而过,他心里感到委屈,看谁都觉得对方夹枪带棒不怀善意,于是还击的话也尤其不客气。
直到看见屠宇鸣拦在了身前,以同样一副忧愁且疑惧的面孔对着自己,嗫嚅许久才问:“你昨晚上没有回家是吗?”
“对啊,”褚画乍然没看出对方的古怪,坦然回答道,“干嘛这么问?”
屠宇鸣依然蹙着眉头,连同脸上的疤痕一并令人不解地扭曲着,“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来警局?”
“我喝多了,然后睡过了头。”
“你是说……你昨晚喝酒了?”
“你他妈是聋的吗!”褚画用肩膀撞了屠宇鸣一下,又说,“我昨晚喝醉了,今早上去找了康泊,可他不在家。”
“他当然不在家,他去向向笛告了别,就在昨天夜里。”
“昨晚上?他去见了向笛?”褚画稍一愣神,立即醋意满满地撇起了嘴,“他为什么见他而不见我呢?”
“我想是因为……你给了他一枪?”
“没错!我得去找向笛问问,康泊去哪里了?”灵感一下激发,褚画掉头就往外跑,眼前却突然拦出了几个人。
除了史培东、马小川,还有凶案组的其他警察。每个人的脸上都闪闪缩缩过一种不信任的神色,警局莫名安静下来,气氛向着冰点沉降。
“你昨晚上喝醉了?”马小川冷着脸问。
“是啊,怎么了?”
“所以你借醉逞凶,杀了潘彼得对吗?”
“你开什么玩笑!”警探将一双清澈眼睛瞪得溜圆,俄而又眯出花哨一笑,不以为意地拍了拍对方肩膀,“得了,我知道那蜘蛛的神经毒素让你最近不太好过,可这并不能成为你发神经的理由。”
褚画试图把阻挡在身前的警察们推开,结果却发现徒劳无用,那些人仍然桩子一般立在原地,如同看待瘟疫般望着自己。
“到底怎么了?”他终于意识到其中的不对劲儿,返身去以疑惑目光询问起自个儿的前任搭档,谁知却如旱天惊雷般听见了他的话,“潘彼得死了。”
“什么?!”
事发突然令他措手难及,褚画完全愣了住。直到刚才他都以为这是一个拙劣的玩笑,现在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抬眼环视周围,他看见韩骁出现在拦于身前的那些警察之后,面带微笑地步步迈向自己,听见他说,“潘彼得的房东一早报了案,他被人用尖刀捅死在家中,命案时间正是昨天午夜。”
“你们的意思是怀疑我杀人?”褚画神情激动地嚷了起来,“我没有杀人……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杀人?”
韩骁耸了耸肩,摇头说,“可是几乎这里所有在场的人都能证明,你不止一次地扬言要杀了他。甚至就在昨天下午你妹妹的葬礼上,你还和他大打出手,威胁要取走他的生命……”
“昨晚上我和一个卖艺街头的流浪汉睡在一块儿,一直睡到今天早上,你们找到他就能证明我与此案无关……”
“这小子他妈的饥渴到和流浪汉也做――”史培东在旁边笑嘻嘻地插嘴,却蓦然收了声,因为从一张张阴霾多疑的脸孔背后现出一道光亮――那是没几天就将退休的老局长霍默尔。
“我沾不得酒精,昨天确实喝多了……那地方挺陌生,那流浪汉的模样我不能保证还能完全回忆清楚……”比起对方以局长的身份出声支援,褚画更想要的是一个来自长辈的信任眼神,他无比恳切望着白发苍苍的老局长,一再重复,“但是就在桥洞下面,我钻进了他的睡袋,和他睡了一整个晚上……”
可霍默尔的表情看来就似天际尽头的幻象,氤氲不清,说不清是信或不信。
命人从办公室取来珍藏的酒,韩骁走了上前,拔出瓶口的软木塞,将酒瓶递在了褚画眼前。
“酒后冲动杀人的事件屡见不鲜,何况你本身就有相当严重的饮酒问题,你会在醉后完全失控,行为不受意识控制――这点我和你同在警察学校时就已经有所领教。”他笑笑说,“如果你想证明自己不会酒后失控杀人,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喝下这瓶酒。我想这无疑是最行之有效的解释。”
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阵阵颤栗,面对连霍默尔和屠宇鸣都不再信任的目光,褚画伸手触向酒瓶,才刚一接触就触电般缩了回来,终究还是不敢接过。
“我们共事那么久,难道你都不能相信我……”抬起脸望着曾经无比亲密的搭档和无比慈爱的长辈,他泛红着眼眶,摇了摇头,“我真的……真的没有杀人……”
放下手中的酒瓶,韩骁带着笑容,鼓了鼓掌。
“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涉嫌谋杀潘彼得,或者更简单明了地说,”顿了顿,总警监先生继续说,“我们怀疑你就是凶手。”
※ ※ ※
所有的侦查结果都对褚画不利,留于窗台花架的足迹与他右侧后跟一贯磨损的鞋完全吻合,狗仔潘彼得手中还握有一根乌黑柔软的发,dna化验结果证实也是他的头发。
每当他想阖起眼睛,坐于身前的警察就会往他脸上泼水,逼得他不得不重新睁开眼睛。又累又乏,压于肩头的疲倦重抵千斤,他感到自己像纤夫,像垦殖者。明明手脚俱被铐着动弹不得,身体却体会到了比跋涉万里更强烈的痛苦。
尽管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冰冷的审讯室里,连续二十个小时的审讯之后,褚画仍然不肯为子虚乌有的罪名点头。
换了一轮新的审讯者,马小川和史培东坐在了褚画的对面。这对深谙刑讯套路的搭档,其中一人现在不时为蜘蛛毒液留下的勃起疼痛所困扰,而另一个自被总警监先生教训过一顿后,再也不敢违抗对方的命令。
“我们知道是你干的,所有的证据都掌握在我们手上!你如果现在对你的罪行供认不讳,至少还能在陪审团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滚你妈!少跟我来你们唬人的这一套!我他妈是警察,不是凶手!我没有杀人!”
“潘彼得的邻居证实了你曾堵在他家门口要给他教训,他偷拍你并让你的**散布了全警局,他骚扰你棺木中的小妹妹,这一切都让你怒不可遏,想让他付出血的代价……”
“我当时在气头上,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说了什么――”
“所以……你也在气头上杀了那个狗仔?”
“要我说多少次!我他妈没有杀人!”尽管双手被铐,褚画仍情绪激动地捶打着桌子,他坐着的椅子重重几下敲击地面,发出同样愤怒的喊声,“你们去找那个演奏风琴的流浪汉,他能证明我的清白!”
“我们找过了,可他不在你说的那个桥洞下。出于同事之谊,我奉劝你还是自己坦承为好――你也是警察,你该知道在警局里‘人权’从来都是狗屁,我们有的是残酷的法子迫使你招供!”
褚画当然对即将到来的一切心知肚明。他只负责出生冒死地抓人,而刑讯逼供却是史培东这些家伙的拿手绝活。他虽从不亲自刑讯犯人,那些惨烈的刑讯过程却常让他义愤填膺。更令人啧然称奇的是,即使意志最坚韧的罪犯或者压根没有犯罪的无辜者到这俩家伙手里也会精神崩溃,最后坦承自己有罪。
“我要见律师。”审讯室里,警探先生试图为自己的权益做最后的抗争,“在律师到来之前,我不想谈任何事――”
“你还不明白吗?”韩骁走进了审讯室,挥了挥手,两个手下就识相地离开了。
监听设备早在总警监先生踏入审讯室前就做手脚,严重的噪音干扰下,没人能听见审讯室里的声音。
“那些律师只会诱使你乖乖认罪,以期和法官讨价还价。”调整了下眼前的审讯灯,让刺目的强光就直扑褚画的眼帘,坐在昔日情人的对面,韩骁微笑着说,“范唐生出身律师世家,他在律师界的人脉会影响案件的最终审判。而你,一个即将锒铛入狱的小警察,从头到尾都没有赌博的本钱,居然还那么天真地相信‘律法的公正’?”
“我不会认罪的。”褚画凑身向对方靠近,清澈眼睛直视刺目的白光,“就算律法的天平不够公正,我也不相信你能一手遮天。”
“我能。宝贝儿,我能。”韩骁突然笑了,同样起身凑近褚画,“霍默尔退休了,范唐生的竞选已经成功,现在警局由我说了算。尽管外头的人总拿‘人权’说事,但我们都知道,以暴制暴的审讯手段根本不可能废止……即使不在你的身体上留下会被人发现的伤痕,也能让你如身处地狱般痛不欲生……”他的声音带有分明的威胁之意,以自己的面颊贴向旧情人的耳侧,吹出一口热气,“宝贝,你那天和我睡觉不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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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68、盐柱(2)
【旧章防盗先,一小时后替换哈><】
当跪在地上的男人意识到有人走进了洗手间,马上便站起了身。韩骁一脸平静地在水池里冲洗着手上的血迹,透过镜子望着怔于身后目瞪口呆的褚画。
“你看上去真的不太好,你是不是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我不需要……”垂着**的两只手,男人转过了身,“需要去看医生的人是你,你被一个擅长心理操纵的疯子迷得神魂颠倒,都忘记了自己的本职――”
“我他妈没有!”
“哦,你没有……你和一堆娘们混在一起还自得其乐,就像一条苟且爬行的蛆虫!”
像拳击手登台前的热身动作,他非常夸张地扭动起了脖子,发出关节交错的咯吱声响。总警监先生一步步向昔日的情人迫近,古怪又可怖的笑容蔓延在脸上。
突如其来的危险感令年轻警探不由往后退去一步,眉头皱得紧了些,“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
“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韩骁重重撞向褚画的肩膀,在与其擦身而过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你要小心。”
看见褚画从洗手间走出,屠宇鸣上前叫了他两声――可对方似乎自我沉浸于一方天地,完全不问旁人。
他想起了曾在他家中发现的女装,想起那个脱衣舞女曾表示韩骁频繁现身于“帝宫”的日子正是“雨衣杀手”出现的时间,想起韩骁不止一次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想起他对牛郎的恶劣态度以及对这件案子由始至终的过分冷淡……
当然也想起了那个狭路相逢的夜晚,他被他温柔地抚慰,又被他抱起安放在了路边……
褚画觉得这样揣度旧情人的自己恶劣透顶,然而这个念头一旦萌生就再挥之不去。
正如桌上待归档的资料堆积如山,外头发生的命案很多,可他一个也插不上手了。
确如韩骁所言,而今的自己混迹娘们之中,浑噩度日,苟且爬行。
年轻警探转了转脖子,用空洞洞的目光四下一番打量,结果马上引来了一个想与他攀谈的女孩儿。
那是同样新转来电脑数据组的警局接线员,斯嘉丽。
“屠宇鸣好些天都不理我了。你们是搭档……嗯,前任搭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女孩儿的笑容虽甜美可人,但说话的神情却透着满满一股子傻气,“他有别的女人了吗?还是因为我最近吃多了重奶酪的意大利菜,胖得走了形……”
面对斯嘉丽不依不饶的喋喋不休,沉默了好一晌的褚画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开口问,“你长得像你父亲,还是母亲?”
对于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金发碧眼的甜姐儿还做出了努力回想的样子。用纤葱似的指尖抵着下巴,她仰着脸,好一会儿才回答说,“父亲,我想应该是父亲。虽然我的母亲也漂亮,但我的父亲可真是个人见人爱的美男子!”
“那就请务必向你的父亲传达我的感谢。”年轻警探睨了对方一眼,不客气地说,“他让你那填满棉花的脑袋不那么讨人厌了。”
※ ※ ※
这天的傍晚,金发小女孩终于与那一直假象中的情敌见了面――她仰着脸,使劲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男人。
这个男人的惊人美丽得令她久久难以挪离目光,亦令她为失利于一场较量而愤怒万分。想表现出不屑一顾的蔑视模样,可这无疑昧心且困难,于是小丫头只得僵立于原地,撅着嘴,昂着头。
那小小的身躯就快负盛不下的熔岩喷薄烧尽了。
倒是康泊将腰弯得很低,捏起玛丽莲的手置于唇边,在那白嫩小巧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保持躬身的姿态,他平视她的眼睛,微笑着说,“火炬远不及你的明亮1,可爱的小姐。”
“别奉承我,”避开咫尺相距的相视,玛丽莲扭捏地别过了脸,“别人眼里或许你很美丽,可在我眼里你就是个怪物。”
“男人都是怪物。”全不以之为恼,直身而起的康泊依然不减优雅笑意,“而你是个尤物2。”
场面看来不算太糟,褚画刚想吁口气,却听见两个人说起了法语。
“il n'appartient à personne qu'à moi.”先是小女孩神情阴郁地说了一句,然后男人面带微笑地回了一句――他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琢磨不透他们彼此对视的表情。
对着一桌子加热后的快餐,康泊不怎么动盘子里的食物,玛丽莲也始终扳沉着脸――这两人之间似有无穷的斥力,男人的虚与委蛇做来炉火纯青,可小女孩的不悦却分明显山露水,不遮不藏。
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让这假想中的情敌难堪,玛丽莲揪着自屠宇鸣那儿听来的藏尸案,一直叽喳问个不停,“你有好几个妻子,是不是?”
“法律规定,一个男人只能有一个妻子。”
“可我听说你有五个,还把十二个情人杀死之后藏在了酒窖里。”小女孩神态天真地眨了眨眼睛,偏偏脑袋指了指身侧的年轻警探,用明显带有挑唆意味的语气说,“我常听褚画说起你,他说他一定会抓住你,会用尽一切办法抓住你。”
褚画在一旁干咳了一声,气氛有些尴尬,虽然自己确实这么说过。
“他已经抓住我了。”康泊倒不以为然地笑了,抓过褚画的手置于自己心口,揶揄地说,“在这儿。”
年轻警探咬了咬下唇但没抑住得意又腼腆的笑,这个表情伤透了小女孩的心。那双湖蓝色的大眼睛里渗出怨毒的光,她突然问向对面而坐的男人说,“可你为什么要把尸体藏在酒窖里呢?”
“你得去问凶手,”康泊放下餐具,喝了一口杯中的纯水,“而不是我。”
“屠宇鸣说你很聪明,所以你该知道凶手是怎么想的。”小女孩再次把脑袋偏向身旁的年轻警探,这回她仰起脸来望着他,还以个责怪的口吻说,“你看,你压根不该喜欢他,他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聪明!”
“那为什么我们要把食物放进冰箱,又把钱放进银行?”康泊笑了,反而问向了玛丽莲。
“因为不放进冰箱的食物会被吃光,不放进银行的钱会花得一干二净。”玛丽莲仰起脑袋想了想,随后说,“等我们再想吃东西或者花钱的时候,它们就没有了。”
“是的,‘储备’是人类在强大进化压力下产生的行为,是由饥饿恐惧衍化出的本能。”康泊转过脸看了看身旁的情人,而对方也恰好接口问说:“就像采集松果过冬的松鼠?”
“对,很接近。依靠采集和狩猎为生的人类祖先,‘储备’几乎成了唯一的、有效的生存手段。越是胆小忧患的人越依赖于此,而储备越多的食物越能让他免于死亡的恐惧,也越能满足心理安全的需要。假设凶手不是一个以掠夺征服为荣的疯子――比如我,”眼波流转,红唇浮夸微翘,男人调侃似的指了指自己,继续说,“把尸体藏于酒窖的这个行为,‘储备’的意义则远远大于‘收藏’,而‘储备’的对象也就不再局限于食物。”
“所以,你的意思是……储藏尸体的凶手是一个有恋尸癖又十分懦弱的家伙?”褚画刚说出自己的怀疑,康泊却用微笑给予了否认。
“我并没有这么说。”
那个笑容看来迷人又有玄机,年轻警探觉得对方似乎别有所指,但他很快就扯开了话题。
※ ※ ※
结束比预计中更漫长的一顿晚宴,年轻警探就吩咐自己的小妹妹去洗澡睡觉。待小女孩十分不情愿地慢慢挪腾去了她自己的房间,他和康泊则走向了卧室。
不算太整洁,也没想象中糟。
抬眼一番打量,床头有一只手雷造型的座钟,墙上却没有挂钟。将那只手雷座钟拿在手里拨看,男人对屋子的主人说,“你不太爱守时。”
“对,所以家里只有一只挂钟,而那唯一的一只,已经被我开枪打烂了。”关于“挂钟”的记忆让他无可避免地想起了前任情人,而那个男人今天的反常行为让他深感不安。两臂张开,警探先生仰头倒向了自己的大床,嘴里轻轻嘀咕出声,“我好像知道了‘雨衣杀手’的真实身份……可这简直荒谬得可以……怎么可能是他……”
座钟还握于指间,男人俯□去向四仰八叉躺于床上的家伙靠近,以挺拔的鼻峰轻撩轻拨着他的脸颊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不,不需要你插手。我可是警察,我自己能处理妥当。”调整了一下几乎霸占了整张床的睡姿。让对方坐在了床上,自己则窝起身子钻进他的怀里,“今晚留下吗?”
“如果我留下,你的小妹妹就会尖叫……”康泊顺势倾下了脸,边续续亲吻着褚画的脸颊、耳廓,边说,“甚至会用一些过激的行为来引起你的注意……”
两个男人亲吻、分开,又亲吻在了一起。褚画有些懵然,抬着尖尖的下巴问,“……过激的行为?”
“比如惊叫、哭泣、自伤行为乃至随之而来的谎言……”尽管正热烈亲吻着怀里的情人,但男人听见了半掩的房门外传来一个极为细微的声响,那对淡色的瞳仁也随之瞥往了门外,“既然你说她曾受到继父的性侵害,那就极有可能存在创伤后的应激障碍,我想她现在迫切需要的是专业的治疗……”
“我不想谈这个问题。”脸色不算太阴,但拒绝之意斩钉截铁,“玛丽莲或许确实不太健康,可我不能抛弃她,我得把她留在身边好好照顾……”
“我想我得走了。”没有追索这个会导致不快的话题,康泊将手中座钟的钟面朝褚画示意一下,随即放回床头。
“十一点二十五分,”警探先生顺着对方手势看了看时间,又揽起情人的脖子向他靠近,“可我今天想让你留下……”把脸埋向对方的颈窝,他困倦地阖起眼睛,声音听来也十分疲惫,“i've lostwings……我本该在枪林弹雨里侦破凶案,抓捕罪犯,结果却成了背着蜗牛壳的胆小鬼――”
他打断了他的话。
“嗨,我见过你撒野的样子――那可真叫人够呛,谁也不能把那样的你逐出天空……”捧过那张俊俏的脸,深深凝视起他的眼睛,用自己满含笑意的目光为他驱散眸底的迷茫,“你不会在那个地方待上太久的时间……”
唇被堵了上,整个人被温柔抱于怀中。褚画一面陶然醉溺于康泊的亲吻,一面又听见他对自己说了些什么――声音如此低沉魅惑,嘴唇又如此温存柔软,倦意就这么来得教人猝不及防。
褚画很快便阖上了眼睛,顺从地睡着了。
夜风揭开窗帘的一角,好让月光偷偷向里张望。一个男人坐在床上,怀里枕着另一个。
这个压根看不出年纪的男人好似一个俊美的游魂,淡棕色的微卷长发散于肩头,月光下皮肤苍白得几近透明,唇却像染着血。而枕在他怀里的年轻人看来已入梦乡,柔软乌黑的刘海搭在额前,呼吸十分安稳,睡颜宁静安详得像个安琪儿。
“你在门外很久了。”
听见男人的声音,偷窥于门外已有那么一会儿的小女孩走了进来。
“把你手中的刀收好,”挺拔的脊背此刻微微弯曲,康泊低低颌首,目光始终温柔地描摹在情人的脸上。没有朝进门来的小女孩投去一眼,但他似乎早已将她看了个清楚,笑着说,“我可不愿对一位可爱的小姐动粗。”
“你不会这么做的,”擎着尖刀的手背在身后,小女孩任性地向着对方近前几步,神态挺得意地补充,“褚画会生气的。”
“哈,”男人笑出一声,“我会。我保证。”
“可是如果你打我,我就会尖叫,”玛丽莲听话地放下了那把曾扎入韩骁大腿的刀子,却嘟着小嘴说,“褚画会被吵醒的。”
“他看来像是睡着了,其实却是陷入了最深层次的催眠状态。”指尖轻轻擦摩那张睡意深沉的漂亮脸庞,又说,“随你怎么尖叫,他也不会醒来。”
“这怎么可能呢!你是怎么做到的?”玛丽莲十分吃惊,将两只眼睛瞪得又圆又大,直直望着对方。
“催眠的成因很复杂,同时也因人而异。但大抵来说人脑的神经系统就像耶利哥城3,可以坚不可摧,也可以一夕崩毁。”让怀中的小子安然躺平在床,男人拄着手杖站起了身,慢慢朝小女孩走了过去,“对不起,这对你来说太难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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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69、盐柱(3)
屠宇鸣为前任搭档请了个律师,这个过程几经波折,许多知名律师敏感地意识到不淌浑水为妙,最后有个名叫范霍文的律师答应为褚画辩护。
范霍文从业超过了二十年,业内还算有些名气,可现在出现在褚画面前的家伙看上去居然不过三十出头,肤色健康,长相端正,又大又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躲在其后的一双深灰色眼睛无时无刻不带着微笑,嘴唇也始终抿成和善的弧度。他穿着一身体面又笔挺的西服,暗红条纹的领带上还夹有做工十分考究精美的领带夹,
范霍文对周遭的警探彬彬有礼,出手打点也相当阔绰,他请史培东替自己去自动售卖机买薄荷糖,给了胖警察几张最大面值的纸币,并说余下的钱请辛苦破案的警官们抽烟。
他并没有受到范唐生的要挟或者指使,但褚画仍旧以一种空洞且充满戒备的眼神盯视着来人,目光从那种光可鉴人的脸孔移至他胸前的条纹领带,又陡转而下,定在了那枚闪亮的金属领夹上。
“我是来帮助你的,我不希望你对我怀有敌意。要知道你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你马上就会被转送至隶属于警局的教改中心,在那里等待最终的审判……”打量了下眼前蔫头耷脑坐在位子上的疑犯――他看上去非常不好,眼眶泛青,双颊凹陷,仿佛久久不曾阖眼。律师整了整自己的领带,亲和力十足地笑了笑说,“你的朋友让我带话给你,贝尔街十三号的汉堡实在是非常味美,你如果有机会自己走出去,无论如何记得一定要去尝尝……”
那双眼睛曾有多清澈动人,而今便多像蒙尘的天空,遭污的湖水。褚画始终空茫茫地两眼大睁,只有听见这话时朝对方所在的方向侧了侧头,转了转黑黢黢的眼珠,问,“……谁?”
范霍文眨眼又笑,“那个叫向笛的小伙子,长得挺好,我挺喜欢他。”
……
律师会见嫌疑人时并不允许警察监听,早已胸有成竹的韩骁站在玻璃窗外注视一切。
透过玻璃他看见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那个嬉皮笑脸的律师在讲,而自己的旧情人垂头不语,也不知听了还是没听。
自认罪后褚画看上去就很呆滞,暮虢朝虞的打击让那个永远神采飞扬的漂亮家伙而今已然死去大半。整个人似已被真相摧毁,几日之内他迅速消瘦,面上神情如同遭了霜冻的花叶般无精打采,身躯则如同烈日喷薄下的茎杆般收缩颓靡。
他曾经挚爱的这个男人很快就会穿上橘红色的囚衣,难捱的铁窗生涯会将他磨砺得如此刻般不爱吭声,而这张白皙俊俏的脸庞将成为天赋的灾难,让他在狱中比旁人过得更为辛苦。
总警监先生对此表示满意,尽管是用伤害曾经挚爱的方式来弥补了自己曾受到的侮辱,但一想到从自己手中夺走褚画的康泊也将永失所爱,这点点剜肉补疮的痛苦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韩骁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审讯室,结果他看见一直闷声不吭的褚画突然站起了身,隔着审讯桌就朝律师范霍文扑了过去。
或许是关于伏罪减刑的话题突然触到了他的神经,尽管双手被铐,褚画仍揪着对方的领带猛然拽向自己,用自己的前额撞碎了范霍文的眼镜。
尖锐的玻璃片扎入男人的鼻翼,两个人脸上都溅上了血。
三个警察及时冲进去将俩人分了开,其中一个扶着满脸是血的辩护律师出去接受治疗,另外两个则顺理成章地对不识相的嫌疑人报以了拳脚。
褚画抱着头蹲在地上,承受着雨点般砸落在身的拳脚,从头到尾不吭一声。
“该死的!我就不该接这个案子!”拒绝在警局接受包扎,范霍文一面以手捂脸,一面连连不迭地怒骂着离开了,“就让这嗜好暴力的家伙被判终身□吧!”
待褚画重又被一左一右的两个警察带了下去,史培东望着韩骁谄媚地笑说,“头儿,那小子已经疯了。”
※ ※ ※
仍在骂骂咧咧的辩护律师在警局门口和刚刚出任务回来的屠宇鸣撞了个正着,还未来得及离开便被对方一把拽住,“你不是我给褚画找的律师,你是谁?”
“那个老家伙临时有事来不了,所以委托我代他跑一趟。”年轻律师的鼻梁破皮出血,更以一副不正经的笑容点缀这张遭了秧的脸孔,边试图挣开对方的揪扯,边说,“不必那么小题大做嘛,反正我成功地进入了警局。”
屠宇鸣仍然不依不饶地想要问个究竟,他突然凑头于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是你的朋友向笛嘱咐我来的。”
趁疤脸警探瞠目一愣之时,那个律师如脱手的泥鳅般溜走了。
那夜之后他再也没见到向笛。倒是向莱接到了一个著名导演的拍片邀请,教这个女孩儿简直受宠若惊得要哭。
屠宇鸣不止一次问过向莱,你弟弟上哪儿去了?
可沉浸在喜悦中的女孩儿全不关心地回答,没准儿他干回了老本行。
※ ※ ※
作为未决犯的嫌疑犯将被转送至隶属于警局的教改中心。
在被带离警局前,褚画正在聚精会神地用餐。有些长长了的乌黑刘海半遮着眼睛,缺乏热度的目光直勾勾盯视前方。一对白皙的腮帮子鼓得厉害,他大口大口地撕咬,悄无声息地咀嚼――吃得比任何时候都多,仿佛连着往日那股子风骚又真诚的劲儿一并扯烂吞咽。
史培东和马小川一左一右将褚画带出了警局,韩骁特地前来相送。擦肩而过时总警监先生俯身于昔日情人的耳边,对他说,“永别了,宝贝儿。”
褚画埋着脸,头也不回地沉默往前走。
那个曾顾念索多玛而化成盐柱1的女人,大约也因同样的错谬遭受了惩罚。
真阵子天气一直很阴,风起云涌的姿态看来变幻莫测。天空中远远盘桓着一只孤零零的灰雁,不知是驻守了一整个冬天,还是春天未至便早早归来。
汽车开出警局有些时辰,贪嘴的胖警察中途下车去买零食,只剩下马小川一人看押嫌犯。
毫无征兆地,他的下体就又勃起了。
原本还一脸得意笑容的男人自己望了望胯间,像个娘们似的流下眼泪说,“这家伙现在不听我的话了……太疼了……”
两只手被铐在背后,褚画侧脸看向痛哭流涕的马小川,面色诚恳地向对方道着歉,“我很抱歉……”
指间捏着一只变形了的领带夹,来自于那个被他故意粗暴对待的律师。
钻进锁孔仔细拨弄,对于平日里就擅长那些戏法魔术的警探先生而言,并不太难。
“局子里的人都在传……那个变态他妈的是你的男朋友,对吧!”那种难以忍受的激胀的痛苦让他怒意顿起,完全忘记了如果没有眼前的家伙给了那个富翁一枪,自己极有可能早已命丧黄泉。马小川对着褚画的腹部接连挥出几拳,极其粗暴的动作让对方纵然强行忍耐亦不免呼痛出声,整辆车都随之颠簸震颤。
一个供职于分局的巡逻警察恰好路过,敲了敲车窗问,“发生了什么吗?”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自己正在对疑犯施暴,他亮出证件,挤出一丝笑容扯了个慌,“一个朋友,你懂的。”
警察识趣地走开了,他想当然地认定车里还有一个娘们,自己方才打扰了一对鸳鸯的激情一刻。
汽车还在颠簸,而且颠簸得更为剧烈,自车内隐隐传来听不太分明的“呜呜”喊声。
“wow hoho!他们干得真够激烈的!”停在离汽车稍远些的地方,那个巡逻警察和自己的搭档使了个狎昵的眼色,俩人就走了。
※ ※ ※
接到下属的电话时,总警监先生正在警察局长的办公室里。
从警察局长的办公室向下眺望,整座城市似是由妙笔画就,更似即将为自己所有。
坐在霍默尔的椅子上,韩骁翘着腿,手里把玩着原本摆置桌上的一个棘鱼模样的水晶摆件――这种鱼一旦投身爱情就会通体烧红,两眸碧绿,一如霓虹般绚丽夺目。然而因爱情失聪失明判若两人的,那是人类中类似棘鱼的愚儿,绝不可能在他这样的精英身上发生。
对他而言,永远只能如同投身一场冷兵相交的战争,征服,或者征服未遂之后接踵而至的屠戮。
“头儿,糟了……我们都掉以轻心了……”
“你到底在急什么……”史培东的粗粝嗓门也丝毫影响不了他此刻的好心情,韩骁冲着电话那头的属下慢条斯理地微笑,“我是主宰,是世界四方之王,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你提心吊胆……”
“我中途去……去上厕所……回来时发现马小川被打晕了,原本该铐着褚画的手铐铐在了他的手上……”
电话那头的属下口齿不清地继续汇报着,男人的面色倏然阴沉,整张脸扭曲着可怖的青筋,也不再多说一言。
回应史培东的只有良久的沉默,他耐心地等了近乎十分钟的时间,终于心怀忐忑地问出一声:“头……头儿?你还在吗?”
“对,我们都掉以轻心了……他表现得服从又颓唐,卸去了所有人的防备之心……哈哈……”对方这个时候还能笑出声来,让胖警察稍稍喘过一口气,可呼吸尚未平复,电话那头便突然传来一阵玻璃破碎的巨大声响。
将手中的棘鱼摆件狠狠砸向了书橱的玻璃门,韩骁怒声道:“把褚画找回来――不,不用找回来了!一旦看见他,就击毙他
作者有话要说:1关于本章的小标题“盐柱”,圣经记载索多玛城遭受上帝的惩罚之时,信徒罗得获得天使的劝告而得以逃离,可惜他的妻子不听劝告,因贪爱索多玛而回头看了一眼,便于瞬间化成了一根盐柱。
其实不难看出,画画对于十年相处的韩骁多少有些心软的,别说同样有杀人嫌疑的康泊,就是对老搭档屠宇鸣,他也不曾袒露过自己的怀疑。
所以也不能怪自己受到惩罚啦~~~当然惩罚不会是变成盐柱那么惨烈的~~~咩哈哈,康泊也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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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70、盐柱(4)
【旧章防盗先><】“褚画!该死的!褚画你醒醒!”屠宇鸣发狂似的拍打起窗户,试图用巨大的噪声提醒自己的搭档小心。
然而没有用。月光下阖着眼眸的年轻人仍然一动不动,高举尖刀的手臂在这张白皙脸孔上投下黑色阴影。
摇曳的烛光、水中的玫瑰、情人的美丽*以及夺去自己情人的另一个人,这一切都太像往事重现。酒吧里的那幕已让她的心口剜出淋漓鲜血,方才的场景更将偷窥在旁的女人痛不欲生。
尖刀就无遮无藏地放在花园里的小木桌上,叶茵马上就顺理成章地想到,必须惩罚这个年轻人。
就在刀尖即将扎入褚画心脏的时候,枪响了。
千钧一发间,实在无法将搭档唤醒的屠宇鸣不得不选择了向叶茵开枪。
为伤口的剧痛激发的女人重又拾起刀,嚎叫着向仍然未醒的年轻人扑了过去——身处高处的屠宇鸣只得选择再次开枪,这回他直接命中了对方的额头。
褚画是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呛醒的。女人的死态相当狰狞,并保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站立姿势,额头的鲜血滴滴溅落在警探先生阖着的眼皮上。
他从一种混沌不清的状态中睁开眼睛,视线前方一片血红。
所有人都被枪声引来了这个地方,与康恩娅一般年纪的男孩女孩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吓得惊呼不止。
这地方的男主人已换上一套相当考究的衣服,拨开拥挤的人群,拄着手杖迎向自己的情人。康泊将兀自发愣的褚画搂进怀里,用温柔的轻吻覆盖他的额头,用冰冷的指尖抹去他眉睫处的鲜血。
过了些时候警车也来了。当然这里本来就有了两个警察。
“为什么叫不醒你!我用椅背砸窗户的声响,几公里外的人都能听见!”难得地对自己的前搭档大光其火,疤脸警探揪起对方的衣领,扭曲着脸上的疤痕大声嚷嚷,“你他妈每天除了乱搞还能做些别的吗?!”
褚画烦躁地一把将对方推远。
在旁人看来,叶茵根本就是被自己的疯狂逼上了死路。
但或许有一个人不这么认为。面对屠宇鸣的将是数不清的调查报告,面对褚画的不仅仅是来自屠宇鸣的怒火与诘难,还有他自己的抽丝剥茧。
警探先生怀疑自己被催眠了,而且远不止这一次。
他想起了决定把小妹妹送走的那个夜晚,一种与今夜同样突如其来的倦意茧痂一般捆绑起了他,待意识重回之时自己却对此毫无察觉。
出于隐隐不安与内疚心理,这段日子只要一得闲,褚画就会给自己的小妹妹挂个电话,问问她今天玩了些什么游戏或者和老师们聊了些什么,随后再问工作人员治疗的进展如何。
见到玛丽莲的那刻,矫正中心的医师护士们都大感惋惜,这实在是个太过美丽无瑕的小女孩儿!她表现得非常乖巧,一点不像行为有所偏差的样子。若不是听闻了她的种种行径,简直能把最资深的医生也瞒过去。
担心精神类药物的毒副作用对小女孩的肝脏会有所伤害,药量尽可能地减少了,但小女孩儿仍旧耍着赖地不肯吃,并且总是成功。
“丽萨让我代她向你问好,问你有没有乖乖听话?”
“那你也代我向丽萨姑妈问好,回答她说玛丽莲很乖,玛丽莲想跟着褚画回家。”
褚画的声音有点哽,勉强浮出个笑道,“两个月。记得我们的约定么,两个月后我就带你回家。”
他们又说了好一会儿甜蜜的话,这才彼此依依不舍地告了别。
玛丽莲挂掉电话,然后掉过头对监护她的护士说,“姐姐,我还想说些悄悄话儿。可不可以?”她表示自己还有几句话没有讲完,想要再打一个电话。
小女孩这段日子的乖巧表现让人疏于防范,何况那眨巴眨巴大眼睛的模样实在令人不忍拒绝,护士小姐笑着叮嘱了几句,转身而去之际又被那甜甜嗓音唤了住。
“姐姐,”她捧着话筒,仰着小脑袋,用毛茸茸的眼神望着对方,“可不可以给我买一支棒棒糖呀?”
可是小女孩没有打电话给自己的警探哥哥,反而打给了另一个男人。
几天之后的一个夜里,她就不见了。从这家儿童行为矫正中心里不见了。
※ ※ ※
一桩接着一桩大案尘埃落定,褚画和史培东外出办案时打算拐道去黑人区,打算再去查一查那个黑人男孩杰罗姆的朋友们。可那胖子确实没屠宇鸣使唤着顺手,莫名就把车开进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车停在路边,胖子急匆匆地跑出去买热狗。
只留下褚画一个人伏在方向盘上发怔。他曾和屠宇鸣多方打探,从一个如何不肯出庭作证的黑人男孩口中得知,杰罗姆曾受一个瘦弱男孩的指使,绑架并侵犯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孩。
自对方的描述褚画得出判断,那个瘦弱男孩极有可能是康肖奇,而那个有钱人家的女孩或许就是康恩娅。
他一次次在本子上将这件案子重新整理规划,从维瓦尔第的《春》联想至巴普洛夫的狗,从手持尖刀屠杀全家的黑人男孩联想到那个被妻子和妻子的奸夫打爆脑袋的犹太富翁……竟渐渐得到了一个极为大胆又可怖的推论。
褚画不止一次想问康泊,他的继子到底去了哪里?
可每一次话到嘴边最后总不免以咽回告终。他很沮丧,为自己似乎成了情欲的囚徒。
半天才见胖子史培东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上提着只防油纸袋,里面是从快餐店里买来的汉堡、薯条还有派。
“谢谢。”年轻警探笑眯了眼睛,习惯性地伸手去拿,却被对方一抬手肘护了住。
史培东咀嚼生响,吃得津津有味,扫了眼一脸凶相望着自己的褚画,因满嘴食物而含混不清地说,“想吃自己去买啊。”
“噎死你。”他不爽地撇了撇嘴,只得摸出烟来抽——
“拦住他!”
刚把烟叼进嘴里,还没打上火,就听见一个急切的女人声音响在了耳旁,褚画从车窗里探头望出去,发现一个黑人小子拿着一只手提包,飞一般地从车旁跑过,而不远处一个年轻女孩正朝自己在的方向奔来。
“谁能帮我拦住他,他抢了我的包!”女孩看上去体力不支了,又追了几步后就彻底放慢了步子,血色翻涌的脸上满是泪。
仍在大快朵颐的史培东对此视若无睹,一动不动。褚画翻他一个白眼后,一面喊着“你让那姑娘在这儿等我!”一面就跳下车追了出去。
待拔刀相助的警探先生跑没了影,年轻女孩抬手擦了把脸颊上的泪,就走向前敲了敲车窗,冲里面那个胖警察说,“警官,我做好我该做的了。”
史培东放下手上咬了一半的汉堡,从口袋里摸出几张大面值的纸币,递给对方说,“记得保密。否则我会抓你贩卖违禁药品。”
女孩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朝胖警察抛了个飞吻就走了。
“妈的!应该留下这骚货好好干一炮……”史培东暗自嘀咕懊悔,忽又跟想起什么似的,邀功似地给另一个人打了电话,说,“头儿,他上钩了。”
※ ※ ※
他亮过自己的身份,但对方不为所摄,反倒跑得更快。黑人小子的腿力相当不错,在幽暗狭仄的巷子里左突右拐,虽然未能把身后追击的男人甩脱,却也不曾被他追近。
直到他拐错了方向,被对方逼入了一个死胡同。
眼看对方迫于身前,黑人小子看似惊慌失措。没头苍蝇似地左右寻找道路未果,还试图爬过拦于眼前的那高出自己几米的围墙——结果失手重跌在地,打着滚哼哼唧唧。
“欸,”年轻警探觉得好笑,弓□子两手扶住膝盖地喘了口气,抬脸说,“把包给我,我不抓你。”
可从不为人注意的暗处一下冒出了好几个人,而那个跌在地上的黑人也突然站起了身,阴阴朝追来的年轻警探笑了笑。
褚画马上意识到自己被包围了,四面向他压迫围拢的人应该有十个人,没准儿十五个。每个人都面容凶戾,虎视眈眈,也都手拿铁棍或者砍刀。
第一反应是自己踏入了贼窝,必须赶快脱身才是。褚画伸手去摸腰间的枪,然后仰天翻了个白眼,嘴里“*”一声。
这才想起,前面那个死胖子说想看一看新型号的格洛格手枪,接着就自说自话把他的配枪给取走了。
天色猝然阴沉,越倾越低的乌云譬似群飞的乌鸦,而白昼譬似午夜。
勾着梨涡甜腻的嘴角,他看来仍旧嬉皮笑脸,模样轻松。用手扶住后颈,十分适意地扭了扭脖子,随即就马上凝重起面色,慢慢转着身子,倾听那铁棍摩挲于掌心的异响——
凝成狭长的双目迸射凌厉电光,现在的他得赤手空拳应付这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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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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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1、盐柱(5)
“那么迈克尔呢?”褚敏锐地察觉对方神色有异,于是立即趁热打铁地补充,“迈克尔・罗恩,他被你们逼得走投无路,很快就被我联系了上。他手上握有重要的证据,对这些年你和碧姬干过的勾当全都了如指掌,比如你们惧怕那些妓女泄漏政府官员的丑事就杀死了她们,还是迈克尔开车弃的尸。”
“一个小角色根本不可能扳倒我,”范唐生很快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模样,尖声尖气地叫着回答对方,“你们这些蝼蚁一样的家伙拿着根羽毛就妄图撼动大树,那是天方夜谭!”
这话说得不错,范唐生的笃定并非毫无道理。
而且对于褚画而言,更大的问题是,他压根不认识迈克,在收听完那古怪律师留给自己的录音带前,他完全不知道这家伙的身家底细,也不知道他到底干过那些惊世骇俗的勾当。
但是律师范霍文对副局长范唐生的一举一动似乎非常了解,他在录音带里留下的话,就像一道闪灼的电光,早已昭示了此后的暴风骤雨超级保镖。
――当然,你只说出这些还不足以摧垮他的信心,也许短暂的惊慌过后他就会如只叫声扎耳的斑鸠般嗤笑不止,没准儿还会讥讽你是妄图撼动大树的蝼蚁……我想你说出那家伙……那个谁,那个和他这次一起竞选州长的家伙,就能唬得他两腿发抖,马上卸下他的趾高气扬向你求和……
一个疑问短暂存留于脑海:这个律师既然知道碧姬干过的那些勾当,会不会和康泊有些干系,又会不会……
但此刻他已然无暇他顾了。
这是针尖对麦芒的对峙,一着不慎便会全盘皆输。方才范唐生刹那显出的惊慌已经让他落了下风,现在再怎么竭力掩饰也无法挽回劣势。警探先生想了想,决定遵照那古怪律师的指示继续说下去,他提及了律师留于录音带的其中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是范唐生的劲敌,也是他在竞选州长的道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你说的不错,我撼动不了你的地位。但是如果我把迈克和那些资料带给那家伙呢?一旦你的竞争对手抓住了能反败为胜的机会,他会不遗余力甚至豁出一切地要去扳倒你,他的能力与势力远非我这么个籍籍无名的小警察可比!你还有那么容易把自己撇干净吗?”
褚画的威胁很有用,男人那张窄长而尖细的脸孔真的变色了。
“你到底……到底想要什么?”范唐生微微思考了一会儿,随后摇头说,“可你已经是通缉犯了,你的逃跑行为将你推向了火坑!本来或许我可以利用我在司法界的人脉让你的案子出现转机,现在却很难了……”
“我迫切地想洗清自己的罪名,但不是现在!我也不想扳倒你,那几个死在你手上的妓女和我毫无干系。我会为她们短暂地悲伤,但却没打算为她们豁出性命……唯有玛丽莲,她是我挚爱的小妹妹,我报以厚望的生命,但是韩骁杀死了她,包括那名受雇于你的狗仔!我要他付出代价,我要你帮我扳倒他!”
“我该……怎么做?”
“我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现在想想却觉得大有可疑――那个狗仔偷拍了那么多我的照片,但早些时候我和韩骁还在一起,为什么其中只有我的照片,却没有他的?”顿了顿说,“只能说明,你们已经勾结在了一起。以你的谨慎性格,会这么容易和他冰释前嫌?难道不是你们各自握有一些对方的把柄,然后不得不堆着假笑坐上同一条船?”瞧见范唐生沉默不语,褚画拿枪口顶了顶他的脑袋,“我要知道那是什么,你得把他的把柄交给我。”
“没有用的……”范唐生耸了耸肩,摇头说,“那只是一些会让他颜面扫地的照片,粉红色的长裙、金色假发、烈焰红唇……即使曝光给媒体也只能让他的精英形象稍有折损,这是不痛不痒的打击,根本不可能完成你的复仇……”
褚画愣了愣,蹙起了两道黑直的眉。直到刚才一切都还在他的计划之内,现在却突然满目的横峰侧岭,让他一下遁入迷途。
怎么办?
警探先生没有放下指着对方眉心的枪,心头却在思索对策。忽然他又想起了范霍文律师留在答录机里的话,那个怪家伙提及了伊索寓言,说话声融合着夸张的语调与轻佻的嬉笑,显得极不正经,却透着一股子令人无从抗拒的说服力。
――也许你能从范唐生哪里得到你想要的,但也许你忙碌一场之后发现自己不得不空手而归,但这个时候你需要坚定信心,耐心地等待,等待那个陷害你的人像尾巴上点火的狐狸一样自投罗网,迫不及待来与你碰面……
范唐生仍努着嘴自言自语,“我们都以为握住了对方的命门,其实那不过是虚张声势,只不过我们都在对方的身上押了注,知道对方不会愿意去冒‘身败名裂’的危险与己为敌……”
褚画重又恢复志气,朝范唐生露出甜腻一笑,说,“不管怎么说,把那些照片给我。”
他循着对方的指示从一个抽屉的隐秘暗格里取出一只牛皮文件袋,挺鼓囊一只,还未来得及打开验看,一个尖厉怪异又分明发自男性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屋中的沉寂――
“宝贝儿,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超级脂肪兑换系统。”
※※※
房间莫名安静,呓语式的风声透窗而过,盘旋在耳畔。像一首静谧中为谁送丧的乐曲,同时又带来远处花畦的香气,如此沁人心脾。
“我知道你会在这里,却没想到你和我们的副局长竟还相谈甚欢……”
那个男人带着一种狰狞又怪异的笑容步步逼近自己――两个人相距不过两米,警探清楚看见了对方手中的微型冲锋枪。
那个瞬间褚画的脑海中电光火石地划过不少念头,最后他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范霍文的意思,范唐生和韩骁从未真正在一条船上,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比不过伊索笔下的人与狐狸1。
就像是请君入瓮,可那个自以为比任何人都聪明的家伙已经毫无自觉地陷在瓮里了。
“我们的副局长和我达成了共识,”褚画迅速蹲身解开了范唐生身上的束缚,又起身对韩骁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牛皮纸袋,露出白牙尽显的一笑,“他提供了我好些关于你的资料,我保证会让你大吃一惊。”
“什么?”韩骁止步在旧情人身前,皱起了两道粗黑的眉。
“哦!哦!”褚画挑勾起月牙眼儿,以个极不雅且夸张的姿势送动起了自己的胯,又用捏在指间的牛皮文件袋扇打起自己的屁股。模仿着女人的叫床声,嘴里咿咿呀呀不成调地唱,“行行好,操我操得狠一点――我穿着你心爱的粉红色舞裙,还留着金色的长头发……”
这番刻意的激怒言辞卓有成效,男人的眉皱得更紧了,虽然竭力装出自己满不在乎,但受辱的愤怒已像绞索一般扼上了他。
一旦看见韩骁现身于自己眼前,范唐生大感放心地站起了身。慢条斯理地松动着方才被勒紧的手腕,他退往一边说,“这地方看来得让给你们这对昔日的小情侣了。没问题,我退出――”
话音还未落地,韩骁突然箭步上前抓住了褚画握枪的手腕,指向范唐生的心口就强行扣动了扳机――
范唐生双目大瞪,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倒在了地上。
同样也是狠狠一愕的褚画反应过来后一把挣脱对方,还未向古董架后藏住自己的身体,冲锋枪就枪声大作。
韩骁开始了目标指向旧情人的疯狂扫射。
木质的家具阻挡不了冲锋枪的火力,触目所及之处密密麻麻布满蜂窝般的坑洞。架上的古董纷纷响应号召似的破碎炸开,像秋日熟透了的松实没完没了地掉向地面。
噼啪大响,一片狼藉。
趁着一连串迅猛的火力攻击暂时告歇,褚画以最快的速度跳窗而出。从两楼的花台上直接滚落在地上,一站起身,马上就又寻找能躲避自己的地方。
韩骁走向窗边,落满月光的窗台可以明晃晃地看见一滩血迹。不远处的范唐生还未死透,倒在地上的身体过电似的抽搐起来,喉腔蠕动出类似金鱼吞吐气泡的咕嘟怪声。他的肺叶已被打穿。
“shutup!”猛一扭头,冲垂死的男人比划了一个静音的手势,韩骁又把目光投向落有血迹的窗台――他可以确定自己没有打中他,估计是射击过程中的跳弹伤了他。
他用指尖沾起情人的鲜血,忘我又贪恋地舔尝灵犀戒。
好一会儿后才打开对讲机,对着早已整装待发的特警精英们说,“逃犯枪杀了副局长,目前还在逃窜,极度危险。”男人的唇边浮出一个浅笑,阴阳怪气的语气在说着,“我不要求你们抓活的,一旦看见褚画,就击毙他!”
※※※
手臂已经被子弹打穿了,皮开肉绽不止,还露出一截森然的白骨。腹部也有伤口,没动一动几乎就疼得他要当场昏厥过去。强咬住牙,褚画低头看了看,从腹壁创口的切割形状和自己此刻的感知来判断,还好不是子弹直接射入造成的贯通伤,只是跳弹的弹片或者爆破的瓷器造成的切线伤。
衣服已被染了透红,简单的包扎看来毫无用途。
恨不能阖起眼睛长睡不醒,可警笛的尖啸撕裂了夜空,他不得不提醒自己必须得走了。
嘴里咬着牛皮文件袋,褚画捂着腹部躲避着警笛声的追击,在一幢已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房子外停下了脚步。
一个特警精英追到了这里,他听见那个特警精英冲着对讲机回答,“明白!一旦看见逃犯就将他击毙!”
褚画仰起头死命地抵住残破的墙壁,小心地敛着呼吸,竭尽可能地贴身躲藏,祈祷自己不会被对方发现。
汗水涔涔而下,湿透了他的单薄身体,而鲜血滴滴答答,已在身下聚成一小片红色的湖泊。
一条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野狗突然蹿到了褚画的面前,两颗黑幽幽的瞳子紧紧盯住了他。
那个特警还未离去,他再没有反抗的力气。
野狗望着浑身是血的年轻人,喉咙里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又龇了龇牙――看上去它就要吠叫出声了。
“please...”绝望之感从天而降,褚画侧脸以无比恳切的祈求的目光回望向那条狗,朝它连连不止地摇着头,无声地动了动唇,“please...”
可笑的是,他竟抱着侥幸之心,期望对方听得懂自己的语言。
所幸那条狗终于还是不吭一声地走了。
特警同样走了。
春天明明已经深了,可凛冽的寒风却方兴未艾。面积不大的花畦中开着一片铃兰,风中抖着身子,颤颤嗦嗦。
耗尽所有气力的褚画一头栽向了花畦,嗅着混合着血腥气息的花香,伸手抚摸上了一朵铃兰花――指尖的鲜血滴落于雪白的钟形花朵,淌下一道泪痕般的红色痕迹。
被弹片洞穿手臂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的年轻人,突然孩子样的痛哭起来。
为自己居然向一条狗摇尾乞怜。
为自己还来不及向他道歉。
“对不起……康泊,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1伊索寓言,人与狐狸
有人仇恨狐狸,因为狐狸经常危害他。有一天,他抓到了一只狐狸,想要狠狠地报复一下。于是他把油浸在麻皮上,并绑在狐狸尾巴上,然后点火。神明却将狐狸引进那人的田地里,那时正是收获的季节,这人于是一边赶狐狸一边痛哭,因为田里什么都收获不到了。
这故事是说,当一个人处于极度的愤怒时,总难免会丧失理智,从而招致更大的灾祸。文里更有范唐生与韩骁这对“人与狐狸”两败俱伤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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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72、伟大的婴儿(1)
萨莎从月光下的池水中露出了身来,如同一枝初露头角的芰荷。踩着泳池的瓷砖,女孩以个扭摆上肢的诱惑姿势走向身处岸上的男人。当两人咫尺相距之时,她揭开了自己上身的比基尼,露出一对浑圆挺拔的乳房,一个自信的笑容随之浮现于她的漂亮脸庞,“mynameistemptation.”
“没有什么比一具美丽的**对我更具有诱惑力。”康泊微微笑了,倾□仔细注视女孩的身体,并用手抚摸了它,“无须以虚伪与狡诈蔽体,它就像刚出生的婴儿那样无瑕又伟大,了无这个世界的肮脏痕迹……”
男人那冰冷惨白的手指滑过自己的肌肤,可女孩失望地发现,对方那赞美的口吻虽显真诚,可目光的终点却似穿透了自己的身体落在了别处,萨莎甚至感到被康泊温柔触摸的这具**并不属于自己,至少这不该是两个已经肌肤相亲的男女之间该有的抚摸。
“所有人在我面前都表现得像个廷臣,只有你与众不同。”女孩仍试图引诱眼前的美丽男人,她往后游出一些距离,冲他娇声笑起,“来吧,下水来追我!我听人说水池里的性爱别有乐趣。”
“所有的媒体都披露了今晚上总统千金将在这个地方举办慈善晚宴,我们会被别有用心的狗仔扔上报纸的头版。”拄着手杖站起身,男人摇了摇头,似乎根本不想下水。
一开始接受一个有妇之夫的追求只是为了向自己古板威严的父亲“宣战”,可现在这个女孩越来越觉得自己已被对方完全迷住,她颇有些懊丧地喊出声,“我以为我们之间有爱情!”
“没有爱情,”康泊微微勾了勾嘴角,礼貌又斩钉截铁地回答,“从一开始就只是一场风流韵事。”
“好吧,是我被你的魅力迷得神魂颠倒,差点将我们间的约定抛于脑后。”总统千金虽然任性十足,却毫无疑问是个果敢又大度的姑娘,她光着上身爬出水池,随意裹起了浴袍。又冲不远处一个正向自己走来的侍者招手,“替我将矮杉树旁的礼服拿来,”她回眸看着背对自己而坐的康泊,大显无畏地耸了耸肩说,“我得去像个真正的公主那样,用笑脸应酬那些廷臣了!”
男人却没有动身的迹象,只是淡淡地说,“我想再坐一会儿。”
※※※
总统千金离开了,那个独自前来的侍者却没有。
“即使距你千米之遥,我也能闻出你那独一无二的体味――”一直背身相对的男人突然出声,随即慢慢转过了身。望着身前一身侍者礼服的年轻人,他阖眸作了个闻嗅的表情,轻轻挑高的红唇浮出一个极其美丽的微笑,“那就如同铃兰的花蜜,具有将人轻易致死的香气。”
逃亡中的警探先生从报上得知了总统千金今晚会现身的地点,几乎不假思索地决定冒险前来。不能顶着被抓获的危险前去就医,他用自制的铁钳将卡在皮肉里的弹片取出,用从药店偷出来的医用棉线和缝针替自己完成了急救缝合凤霸天下:狼皇警妃。
活儿干得不算漂亮,年轻人一向吃不了疼,缝合的过程中他大汗淋漓,手也止不住地抖。
用手枪劫持了一个司机,一路风驰电掣地赶来这个地方,褚画悄悄潜入度假山庄,打晕了一个年轻侍者,并和他对换了衣服。
四目相视的瞬间,褚画倒愣住了。他本有满腹的委屈想要倾诉给这个男人,可由这一眼对视催生的情绪像流速迅猛的大河,一下子将他整个人都覆顶淹没,再也开不了口。
静静相视片刻,康泊再次微笑,问,“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不愿开门见山地就承认自己的错误,褚画抿了抿嘴唇,好一会儿才说,“我想确认我上次给你的那枪,没有给你造成多大的伤害……”
“你看到了,”康泊朝对方摊摊手,挺客气地点了点头,“我很好。”
名人美女环伺,他当然知道他很好。这个男人对于自己的出现全不热情,在对方视线投递处的死角,褚画正感到自己身上的某处已经疼得四分五裂。但他马上固守起自己的骄傲,故意轻描淡写地露出一笑,“那就好。”
“你是家喻户晓的逃犯,你出现在这里极有可能会被人当场击毙。”那个没有语调起伏也丝毫判断不出情绪的声音在说着,“你甘愿冒这样的危险前来,只为确认我没事?”
“不,不只是这样……”缝合不久的伤口在和侍者纠缠的过程中重又崩了开,一点点血迹洇出他的白色衬衣,“我很抱歉……玛丽莲的事我知道与你无关……”
“我说过你永远不需要向我说抱歉,”并没有等褚画把话说完,康泊就神情淡漠地打断了他,“所以如果你是为道歉而来,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褚画再次怔住,康泊居然要将自己赶走!从决定逃出警局的那刻开始,他就没停止过去幻想与这男人再次相见的场景,滚烫的眼泪、狂暴的亲吻、露骨的情词……甚至每一次他想阖眼倒下之时,就是这些支撑着他走到了这里,但绝没有料到结局竟是如此。
是的,此时此地的褚画万念俱灰,他知道自己是真的被抛弃了。
处于左下腹的伤口渗出更大一片血迹,黑色礼服已经无法将其掩去,为此夺去目光的康泊极不为人察觉地皱了皱眉,问,“你受伤了?”
“不,我很好……”眸前浮出一层白花花的雾气,褚画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却仍固执地不愿让对方瞧见自己软弱地掉泪。他慌忙背过身,打算趋步离去,“我要走了……”
转身之际,插于后口袋的那一小束铃兰花就这么露了出来。
康泊立即拄着手杖上前,在对方迈动步子前将铃兰花枝握在了自己的指间――那一小束花朵已经枯了,白色的花瓣打着不精神的蔫,边缘处还染着铁锈色的瘢痕。那是鲜血凝固后的痕迹。
“你要走,可你一个亡命之徒,又能走去哪里?”尽管音调仍无起伏,听来却柔软了不少,也带着层清晰的笑意。
“我他妈爱去哪里去哪里,干你屁事!”全然未曾听出对方的揶揄之意,心灰意赖之下再次口出恶言,轻颤不止的肩膀却泄露了他的心伤,“总之我会如你所愿地马上从你眼前消失,绝不会拖累――”
还未等褚画说完康泊就从身后将其搂了住。将轻轻颤抖着的家伙完全裹进自己怀里,将自己的脸与他的脖颈交错相埋,他贴着他的耳畔轻问道,“为什么要送花给我?”
过多的失血使得他的意识更为模糊,褚画晃了晃身体,试图从对方的怀里挣扎脱身却根本使不出丁点儿的力气。天旋地转间恍然仿佛时空扭转,他竟以为自己回到了俩人的初见之日,目光茫然向前,口中喃喃自语,“这是……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曾经看见过不少你的照片,我从中猜出那是你很喜欢的花……我想一个被孤独囚于黑暗中整整六年的人,收到一束自己喜欢的花该会多么高兴……”
这个分明嫉恶如仇的小警探,却在面对最穷凶极恶的罪犯时,也总不忘叩开门闩,为对方带去一束光噬龙帝。
“我不是问我们初次见面,我是问现在……你为什么要送花给我?”
“为、为什么……为什么要送花给你?为什么要送花……”清澈眼睛懵然大睁,褚画失神地重复着对方的问话,一晌后才回答,“那些恋人……那些彼此相爱的人们,他们不是经常彼此送花吗……”
“相爱的人?”康泊把褚画拨转过来,用那种意味温存且隽永的目光对视他的眼睛,慢慢开口问,“我们……是吗?”
“如果你还爱我……”褚画微微仰起脸,原本强忍于眶底的眼泪就这么顺势落了下来。他以一个婴儿般纯真的眼神望着身前的男人,更以同样认真的口吻给予对方回答,“那么,当然……”
※※※
律师范霍文走进房门时,康泊正倚靠在床上,而褚画则趴在他的怀里睡觉。
腹部的伤口已被处理妥当,他整宿整宿地难以阖眼,担惊受怕,流离失所,终于找到了最能令自己安心的港湾。
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康泊打算从床上起身,可倚坐着的身体刚动了动,褚画就紧紧收拢了箍住他腰身的双臂。
康泊试图一点一点抽身出来,但显然徒劳无用――哪怕只是极其小心地轻轻一动,怀里的家伙就会受惊般颤一□体,随即把脑袋往自己的怀里埋得更深,以要将自己腰身夹断般的力气收拢两臂。生怕自己会离去似的。
即使已经沉沉睡去,这家伙的手臂仍像钳子的双刀,怎么也不肯稍许松开。
几次都没办法起身,以致于最后他不得不放弃尝试。
“我不会离开……”修长手指插入褚画的头发,轻柔揉动了几下,随即又移动手掌轻抚于他的后颈、背脊……留下一串对方的身体回应给自己的颤栗。那颤栗像细微的电流一样传至了他的掌心,康泊俯身轻吻恋人的脑袋,轻声许诺说,“我从未离开……我一直在这里……”
明明睡得很熟的褚画像是听了见,于是松开了紧箍对方的手臂,将脸蹭于对方的腰窝,找了个让自己能睡得更舒服的姿势。
安抚完自己的恋人,康泊拄着手杖来到了范霍文的身边。这个年轻律师毕恭毕敬地称对方为“老板”,又把目光投向了床上的家伙:几日来他已瘦得不成样子,可柔软的黑发搭在白皙额前,长睫轻颤的模样可爱又稚气。
“不得不说,这家伙从逆境中爬起来的能力简直令人叹为观止!你瞧他现在的样子,仿佛什么厄运都不曾遭逢,仿佛一切阴霾都难以停伫在他心上!”这个宁静、安详又天真的睡颜同样深深感染了范霍文,素来嬉皮笑脸的律师以个略显夸张、又极为诚恳的语调呼出自己的赞美,“他就像从沼泽中飞起却丝毫不沾染污泥的天鹅,就像头戴金环、全身沐浴圣光的天使,就像――”
一直蜷着身体安然入梦的褚画突然咕哝一声翻过了身,仰面朝天不止,还把一双手脚全都大喇喇地伸出被子。那模样和天鹅、天使八竿子打不着,最言简意赅的形容应该是,他就像只翻着肚皮的蛤蟆。
“呃……就像……就像……”面对这样难看的睡姿,即使能言善辩如一个律师,也没有办法再违心地用出一些美妙的词汇。范霍文抓耳挠腮,力图掩饰自己的尴尬,康泊倒毫不介意地笑了。
“就像一个伟大的婴儿。”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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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73、伟大的婴儿(2)
屠宇鸣为前任搭档请了个律师,这个过程几经波折,许多知名律师敏感地意识到不淌浑水为妙,最后有个名叫范霍文的律师答应为褚画辩护。
范霍文从业超过了二十年,业内还算有些名气,可现在出现在褚画面前的家伙看上去居然不过三十出头,肤色健康,长相端正,又大又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躲在其后的一双深灰色眼睛无时无刻不带着微笑,嘴唇也始终抿成和善的弧度。他穿着一身体面又笔挺的西服,暗红条纹的领带上还夹有做工十分考究精美的领带夹。
范霍文对周遭的警探彬彬有礼,出手打点也相当阔绰,他请史培东替自己去自动售卖机买薄荷糖,给了胖警察几张最大面值的纸币,并说余下的钱请辛苦破案的警官们抽烟。
他并没有受到范唐生的要挟或者指使,但褚画仍旧以一种空洞且充满戒备的眼神盯视着来人,目光从那种光可鉴人的脸孔移至他胸前的条纹领带,又陡转而下,定在了那枚闪亮的金属领夹上。
“我是来帮助你的,我不希望你对我怀有敌意。要知道你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你马上就会被转送至隶属于警局的教改中心,在那里等待最终的审判……”打量了下眼前蔫头耷脑坐在位子上的疑犯――他看上去非常不好,眼眶泛青,双颊凹陷,仿佛久久不曾阖眼。律师整了整自己的领带,亲和力十足地笑了笑说,“你的朋友让我带话给你,贝尔街十三号的汉堡实在是非常味美,你如果有机会自己走出去,无论如何记得一定要去尝尝……”
那双眼睛曾有多清澈动人,而今便多像蒙尘的天空,遭污的湖水。褚画始终空茫茫地两眼大睁,只有听见这话时朝对方所在的方向侧了侧头,转了转黑黢黢的眼珠,问,“……谁?”
范霍文眨眼又笑,“那个叫向笛的小伙子,长得挺好,我挺喜欢他。”
……
律师会见嫌疑人时并不允许警察监听,早已胸有成竹的韩骁站在玻璃窗外注视一切。
透过玻璃他看见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那个嬉皮笑脸的律师在讲,而自己的旧情人垂头不语,也不知听了还是没听。
自认罪后褚画看上去就很呆滞,暮虢朝虞的打击让那个永远神采飞扬的漂亮家伙而今已然死去大半。整个人似已被真相摧毁,几日之内他迅速消瘦,面上神情如同遭了霜冻的花叶般无精打采,身躯则如同烈日喷薄下的茎杆般收缩颓靡。
他曾经挚爱的这个男人很快就会穿上橘红色的囚衣,难捱的铁窗生涯会将他磨砺得如此刻般不爱吭声,而这张白皙俊俏的脸庞将成为天赋的灾难,让他在狱中比旁人过得更为辛苦。
总警监先生对此表示满意,尽管是用伤害曾经挚爱的方式来弥补了自己曾受到的侮辱,但一想到从自己手中夺走褚画的康泊也将永失所爱,这点点剜肉补疮的痛苦也就算不了什么了东方之幻想乡全文阅读。
韩骁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审讯室,结果他看见一直闷声不吭的褚画突然站起了身,隔着审讯桌就朝律师范霍文扑了过去。
或许是关于伏罪减刑的话题突然触到了他的神经,尽管双手被铐,褚画仍揪着对方的领带猛然拽向自己,用自己的前额撞碎了范霍文的眼镜。
尖锐的玻璃片扎入男人的鼻翼,两个人脸上都溅上了血。
三个警察及时冲进去将俩人分了开,其中一个扶着满脸是血的辩护律师出去接受治疗,另外两个则顺理成章地对不识相的嫌疑人报以了拳脚。
褚画抱着头蹲在地上,承受着雨点般砸落在身的拳脚,从头到尾不吭一声。
“该死的!我就不该接这个案子!”拒绝在警局接受包扎,范霍文一面以手捂脸,一面连连不迭地怒骂着离开了,“就让这嗜好暴力的家伙被判终身监禁吧!”
待褚画重又被一左一右的两个警察带了下去,史培东望着韩骁谄媚地笑说,“头儿,那小子已经疯了。”
※※※
仍在骂骂咧咧的辩护律师在警局门口和刚刚出任务回来的屠宇鸣撞了个正着,还未来得及离开便被对方一把拽住,“你不是我给褚画找的律师,你是谁?”
“那个老家伙临时有事来不了,所以委托我代他跑一趟。”年轻律师的鼻梁破皮出血,更以一副不正经的笑容点缀这张遭了秧的脸孔,边试图挣开对方的揪扯,边说,“不必那么小题大做嘛,反正我成功地进入了警局。”
屠宇鸣仍然不依不饶地想要问个究竟,他突然凑头于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是你的朋友向笛嘱咐我来的。”
趁疤脸警探瞠目一愣之时,那个律师如脱手的泥鳅般溜走了。
那夜之后他再也没见到向笛。屠宇鸣不止一次询问对方的姐姐,你弟弟上哪儿去了?
向莱团在沙发上看着那情节狗血、没完没了的肥皂剧,一面用纸巾拭去眼泪擤去鼻涕,一面全不关心地回答,没准儿他干回了老本行。
屏幕里即将生离死别的一对男女正在激吻,背景音乐十分煽情。
※※※
作为未决犯的嫌疑犯将被转送至隶属于警局的教改中心。
在被带离警局前,褚画正在聚精会神地用餐。有些长长了的乌黑刘海半遮着眼睛,缺乏热度的目光直勾勾盯视前方。一对白皙的腮帮子鼓得厉害,他大口大口地撕咬,悄无声息地咀嚼――吃得比任何时候都多,仿佛连着往日那股子风骚又真诚的劲儿一并扯烂吞咽。
史培东和马小川一左一右将褚画带出了警局,韩骁特地前来相送。擦肩而过时总警监先生俯身于昔日情人的耳边,对他说,“永别了,宝贝儿。”
褚画埋着脸,头也不回地沉默往前走。
那个曾顾念索多玛而化成盐柱1的女人,大约也因同样的错谬遭受了惩罚。
真阵子天气一直很阴,风起云涌的姿态看来变幻莫测。天空中远远盘桓着一只孤零零的灰雁,不知是驻守了一整个冬天,还是春天未至便早早归来。
汽车开出警局有些时辰,贪嘴的胖警察中途下车去买零食,只剩下马小川一人看押嫌犯。
毫无征兆地,他的下体就又勃起了正德五十年。
原本还一脸得意笑容的男人自己望了望胯间,像个娘们似的流下眼泪说,“这家伙现在不听我的话了……太疼了……”
两只手被铐在背后,褚画侧脸看向痛哭流涕的马小川,面色诚恳地向对方道着歉,“我很抱歉……”
指间捏着一只变形了的领带夹,来自于那个被他故意粗暴对待的律师。
钻进锁孔仔细拨弄,对于平日里就擅长那些戏法魔术的警探先生而言,并不太难。
“局子里的人都在传……那个变态他妈的是你的男朋友,对吧!”那种难以忍受的激胀的痛苦让他怒意顿起,完全忘记了如果没有眼前的家伙给了那个富翁一枪,自己极有可能早已命丧黄泉。马小川对着褚画的腹部接连挥出几拳,极其粗暴的动作让对方纵然强行忍耐亦不免呼痛出声,整辆车都随之颠簸震颤。
一个供职于分局的巡逻警察恰好路过,敲了敲车窗问,“发生了什么吗?”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自己正在对疑犯施暴,他亮出证件,挤出一丝笑容扯了个慌,“一个朋友,你懂的。”
警察识趣地走开了,他想当然地认定车里还有一个娘们,自己方才打扰了一对鸳鸯的激情一刻。
汽车还在颠簸,而且颠簸得更为剧烈,自车内隐隐传来听不太分明的“呜呜”喊声。
“wowhoho!他们干得真够激烈的!”停在离汽车稍远些的地方,那个巡逻警察和自己的搭档使了个狎昵的眼色,俩人就走了。
※※※
接到下属的电话时,总警监先生正在警察局长的办公室里。
从警察局长的办公室向下眺望,整座城市似是由妙笔画就,更似即将为自己所有。
坐在霍默尔的椅子上,将腿搁上桌面,手里把玩着一只棘鱼模样的水晶摆件――这种鱼一旦投身爱情就会通体烧红,两眸碧绿,一如霓虹般绚丽夺目。然而因爱情失聪失明判若两人的,那是人类中类似棘鱼的愚儿,绝不可能在他这样的精英身上发生。
对韩骁而言,所谓爱情只能等同于投身一场冷兵相交的战争,征服,或者征服未遂之后接踵而至的屠戮。
“头儿,糟了……我们都掉以轻心了……”
“你到底在急什么……”史培东的粗粝嗓门也丝毫影响不了他此刻的好心情,韩骁翘着兰花指,冲着电话那头的属下慢条斯理地微笑,“我是主宰,是世界四方之王,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你提心吊胆……”
“我中途去……去上厕所……回来时发现马小川被打晕了,原本该铐着褚画的手铐铐在了他的手上……”
电话那头的属下口齿不清地继续汇报着,男人的面色倏然阴沉,整张脸扭曲着可怖的青筋,也不再多说一言。
回应史培东的只有良久的沉默,他耐心地等了近乎十分钟的时间,终于心怀忐忑地问出一声:“头……头儿?你还在吗?”
“对,我们都掉以轻心了……他表现得服从又颓唐,卸去了所有人的防备之心……哈哈……”对方这个时候还能笑出声来,让胖警察稍稍喘过一口气,可呼吸尚未平复,电话那头便突然传来一阵玻璃破碎的巨大声响。
将手中的棘鱼摆件狠狠砸向了书橱的玻璃门,韩骁嘶声叫喊:“把褚画找回来――不,不用找回来了!一旦看见他,就击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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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74、伟大的婴儿(3)
【新章马上替换><】被吞入鱼腹般的黑暗中,一根火柴划亮了。
透过摇曳的微弱火光,黑人男孩看见了一双男人的手。修长至近乎夸张的手指,骨节纤细且分明,异常美。
尽管身旁狗的尸体散出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可这间屋子内仍旧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异香,萃取自某几种罕见的香草,又融合了古老的檀与麝,教人一旦闻见即难忘怀。
黑暗中优雅而坐的男人抬手点燃了一支雪茄,慢慢蔓延铺展的光线照出一两绺淡棕色的发丝,继而又照出一只轮廓优美的下巴――就当整张脸即将暴露于火光之际,火柴及时熄灭了。
屋子重又回归于一片漆黑,仅有一只雪茄引燃后的光点偶或闪现跳动。
“放我出去,求你鬼墓后裔!”全身赤裸带伤的黑人男孩连滚带爬地扑向那红色的光点,哭泣着叫喊,“先生,求你了!放我出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接触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再一次被狠狠弹倒在地――
他们之间隔着一张铁丝网。
这半个月的遭遇对这个名叫“杰罗姆”的黑人男孩而言简直不可思议。终日混迹街头的他先是遇见一个行迹鬼祟的大毡帽男人。尽管刻意压低的帽檐遮住了这家伙的半张脸,男孩还是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就是常出现于电视里的那个通缉犯。大毡帽男人给了他很大一笔钱,让他去绑架一个看上去有些病态的女孩。
照片上的女孩还算清秀,但瘦得过分,并不太符合一个十七岁黑人男孩的审美。可那笔钱看来太过诱人,小偷小摸惯了的杰罗姆还是集结了两个伙伴,照那怪家伙的话做了。
这事情本就挺邪恶,结果却偏偏无可遏止地向着最邪恶的方向演变。
一个用面罩蒙脸的人出现在了绑架女孩的林间小屋。来人虽然没有出声,但以瘦弱矮小的身形判断,该是个同龄的男孩。男孩用来蒙脸的面罩上印着一群耳熟能详又威风凛凛的超级英雄,羞怯的举止惹得那群黑人男孩们忍不住地发笑。但是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这个看似瘦小懦弱的男孩突然发了疯般对被绑缚的女孩施以暴行。
他折磨她,殴打她,甚至还用点燃了的木棍戳入了她的下体。
女孩满面泪水与血污,因口中塞着的碎布而无法发出叫喊。单薄柔软的躯体鳞伤遍布,阴部受到的严重烫伤让她在一次次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昏厥又醒来。实在不忍目睹如此惨象的另外两个黑人男孩先行离去,只有杰罗姆留了下来,并在男孩疯狂举止的煽惑之中,鬼使神差地也侵犯了那个早已奄奄一息的可怜猎物。
接下来的几天杰罗姆夜夜被噩梦所缠,弥天的灰烬织成一张大网,那种痛苦又可怖的阴影也如斯亦步亦趋,挥之不去。用那笔钱去这座城市每个男人的梦中天堂“罗马帝宫”疏泄这份痛苦,果不其然地遇见了一个非常貌美的女人。面容妖冶性感,与己贴身热舞的**火辣成熟,一位美人的主动示好让这从未获得姑娘青睐的黑人男孩受宠若惊,暗呼自己“好运气”!
然而一夜**蚀骨的、单方面被引导的性爱之后,一觉睡醒的他却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间不可见光的房间中。
袒身露体,呼告无用,触手可及的唯一物体是一把尖刀。
周遭的黑暗亦如无尽的长夜,他猝尔意识到自己正待人屠戮,仿佛一只困在蛛网中的蝴蝶。
※※※
“你身上有什么气味?”
光点的所在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平静如一泓死水,没有抑扬顿挫,也毫无情绪。虽然对方似乎坐在黑暗中一声不出地观察了自己很久,但这却是黑人男孩杰罗姆第一次听见这个男人开口说话――略显低沉的嗓音一如行吟诗人般迷人慵懒,也无端令人感到畏惧和寒意刺骨。
“对、对不起……我排泄了……”
“wow,”男人笑出一声,“这可不太礼貌。”
“求你了,先生!”杰罗姆再一次哭喊求饶起来,两只手将铁丝网拍打出惊人的声响,“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颇为讽刺的是,这段音乐的明媚灿烂俨然与男孩而今的处境格格不入,那是维瓦尔第的《春》。
男孩重又摸爬着回到了原地,将连刀柄也满是血污的刀子牢牢握在手中。猝然而起的乐曲声几乎崩断男孩的神经,他心惊胆战,战栗不止――不知时日的监禁已让他摸索出一个规律并随之产生了条件反射,这段循环播放的《春》会于某个瞬间迸出一个刺耳噪声,预兆了如严冬般残忍酷寒的攻击即将来临超级全职业大师。
他会遭到数条恶犬的撕咬。
只有殊死搏杀,才能幸免于难。
看见男孩颤抖着的两股间滑下了尿液,黑暗中亦可视物的男人微笑着问,“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杰罗姆当然马上想起了自己残酷侵犯了一个女孩的事实,但他仍旧心存侥幸地狡赖着,“不……不知道……”
“你可以慢慢回忆,”惨白得几若能反光的手指夹着雪茄移向嘴唇,男人轻轻吐出一口芳香的烟雾,“我们都有时间。”
“不,不!我想起来了!先生,求您原谅我!我只是一时财迷心窍,有个男人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去绑架那个女孩儿……我该对她受到的伤害负责,可那些伤并不由我造成,而是另一个残忍的家伙!”男孩顿了顿,随即哭出声来,“该死的!我无法指认他的长相,也无法说出他的名字……我们素未谋面,而他又蒙着脸……”
男人微微蹙眉,旋即又问,“你想离开这里?”
“是的!先生,是的!我有父亲,有母亲,还有刚刚出生的小妹妹!”黑人男孩每说一句话都会淌下眼泪,他以捶胸顿足的哭泣来表示自己内心的忏悔,并祈求对方的原谅,“我父亲脾气暴躁,常年酗酒,总是趁母亲不备就毒打我。而我的母亲像母猪那样不断地生仔,把更多的爱投射在了弟弟妹妹身上,根本无暇顾我……”
一气儿说下许多,男孩试图辩解自己错在蒙昧无知:来自于疫病横行、人口泛滥的非洲,父母的粗鲁和疏忽让他没有机会接受良好的教育。他告诉对方自己童年饱受虐待,成长的过程又受尽歧视,作恶是别无选择且无法自控的情绪宣泄,绝非天性使然。
“有这个可能。”男人十分耐心地听完了对方的告饶与辩解,“儿童期的情绪发展将潜移默化为成年期犯罪的心理线索,童年不幸的人确实比别人更易成为罪犯。”
“先生,但是我本性并不坏!”竟从那全无起伏的语声中听出了一丝怜悯之意,杰罗姆紧握救命稻草般地絮絮叙述起自己的不幸,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子虚乌有与夸大其词。
“bull**!”可是这回男人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这只是心理学上的陈词滥调。我曾几何时也对此信以为真,直到遇见这样一个人,”那古怪又迷人的嗓音唯此一刻饱含水分,仿佛饶动感情,“你的际遇与他的相比微不足道,可他却比阳光、比花海……或者直截了当地说,他比这世间所有能吸引人投入爱情的事物都更美妙。”
“只要您放我出去,我愿意向警方自首!我愿意接受律法的制裁……”
“很遗憾,这不够。”
“你……你想杀了我吗?”无望的男孩失声哭泣。
“不,”手中的雪茄已有了一小截烟灰,浑白醇郁而气味芬芳的烟雾环绕于男人的座椅四周,“我不喜欢谋杀。太原始,也太粗暴。我倾向于给人一次自我救赎的机会。”
“我愿意赎罪!”异香缭绕周身,乐曲声依然轻快,可恐惧的深渊教人泥足深陷,“只要您告诉我怎么做,我、我愿意赎罪!”
“用你手上的刀斩断自己一条手臂――当然,出于平衡之美的考虑,我会在砍断另一条后再替你止血。”语气平淡随和,说出“美”这个字时男人的声音甚至充满温存的笑意,“这样的牺牲将有所补偿,你将得到一大笔钱,比这世间绝大多数人辛劳一生的积攒都更多的钱。即使失去双臂,你的后半生也可衣食无忧。”康泊又抽了一口雪茄,吐出烟雾的同时微微笑了,“条件足够动人了,不妨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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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76、最后一个死者请关灯(1)
自那天之后,那个名叫格伦的华裔男人就没有停止过对妻子动粗,他完全被一个小女孩的调拨捕入了网中,事实上也没有人会怀疑一个七岁孩子竟会如此恶毒。越来越难控制的怒火最终造成了一个意外,他的妻子从楼梯上跌下,并且弄掉了孩子。
医生诊断后说这次流产造成的创伤是非常严重的,他的妻子可能再也无法怀孕了。
女人悲痛万分,成日披头散发地哭泣,男人也为自疚感日日捶打,时常饮得酩酊大醉以期短暂的遗忘。这个曾经无比欢乐的家庭而今死气沉沉,这对旁人眼中的恩爱夫妻同为冰雹和飓风困陷,唯独他们的小女儿――玛丽莲重又恢复了似蜜糖甜蜜的笑颜,抱着陌生人因她可爱而买给她的娃娃在楼梯上跑上跑下,为每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叽叽喳喳。
男人的妻子被她的姐姐接走去度周末,流产后的极度精神痛苦让她暂时忘却了自己的小女儿。
而格伦又一次喝醉了,他摇摇晃晃地走上楼道,手中还提着一只快喝尽了的酒瓶。
金发小女孩背身坐在楼梯口,她正用偷来妈妈的口红给手中的娃娃化妆,自己的脸蛋早已抹得不人不鬼。
“我们谈过了……”男人停驻在小女孩的身后,微微颤晃着身子,非常痛苦地说着,“她说那是我的孩子……”
她撅着花瓣似的小嘴嘟嘟囔囔,手里不停歇地摆弄着娃娃――她拆开娃娃原本的小辫子替她梳了个新发型,结果又嫌不好看抗日之我为战神最新章节。
“她说那个法国男人只是她的朋友,他天生热情,可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对呀,我骗你了。”男人的絮絮叨叨终于引来了玛丽莲的不耐烦,她转过头,仰起脸,冲他格外甜美地露出一笑,“你可真蠢!”
男人确实想要求一个真相,却根本没料到真相来得大刀阔斧,如此直白。
这个天使脸蛋的小恶魔只用简单两句话就宣告了这个男人对妻子的暴行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而那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半路夭折得多么无辜。
戴着母亲的宝石花项链,踩着母亲那双对她来说似船一般的高跟鞋,将母亲极少使用的那支艳色口红抹在了自己的小嘴上――男人发现,甚至是自己的妻子不到诸如圣诞晚宴这样的日子也绝不会这么打扮。
口红抹得又多又不匀,还在嘴角边渗血似的漏出好些,让那张原本纯洁无邪至无以伦比的脸蛋沾上了几分难以名状的成熟气息。那双又大又蓝的眼睛看来十分单纯,可转眸而去的神态却分明妖娆,夸张的红唇却透着一个妙龄少女亦不及的妩媚之感。
像是全然不曾明白为什么对方眼眶血红,面露愠色,小女孩又模样快乐地背过了身,嘴里还在嘟囔说着,“谁都知道不能对一个小女孩儿言听计从,你可真够蠢的!”
她仍然背着自己的继父摆弄娃娃,一点儿也没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
这个男人为自己的愚蠢、亦为一个七岁女孩的恶毒感到愤怒。透过醉眼朦胧的视线,他看见了小女孩露出一截的雪白后颈,粉腻腻的如同上好的脂膏,并很快任想象长出了透视的眼睛,看见了她那平平坦坦、尚透着**的胸脯和两腿之间连一根毛发也没有的阴部。
如同一个能迸溅火花的灵感,为酒精撩搔的男人立即想到了“征服”这样可怕的字眼。他将手中的酒瓶用力砸碎在地上,随即扑上前侵犯了这个小女孩儿。
那娇嫩的阴部几乎被撕裂了,玛丽莲颤着光裸柔嫩的小身子向他求饶,哭叫声令他肝肠寸断。她曾不止一次地偷窥自己的母亲和这个男人做爱,却不理解为什么她能从一根粗长的阳物那里得来快乐,自己却只得来了撕心裂肺的痛楚。
清醒过后的格伦一度非常懊悔,跪在地上掩住了脸。
小女孩本投在继父的怀里失声哭泣,听见了他的声声自责反倒咯咯笑了起来。
抹干颊上似晨露挂缀的泪水,把嘴唇撅成花苞的模样。她在男人脸上重重亲了一下,然后煞有介事地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们不要告诉妈妈。”
他们后来又鬼使神差地做过几次,不多,一只手掌即可数清。可最初的新鲜感崩解之后,男人反而被一种日益深沉的罪恶感给扼了住。格伦曾想到要向妻子坦白一切乞求原谅,可每次都难以启齿。
他的妻子开始逐渐康复,他们的关系开始和解。于是这个不点大小的小女孩让他感到厌烦了,尤其是每当他要和自己妻子做爱的时候,玛丽莲就会爬上他们的床。
咯咯笑着睡在这对渴望破镜重圆的夫妻中央,朝男人意味深长地眨着圆溜溜的眼睛,又转身去连连亲吻女人。身为妻子的女人无奈地望向自己的丈夫,可男人却因为心虚而无法将小丫头赶下床。
她常常抱着母亲的腰窝,把脸蛋埋进那高耸柔软的双峰之间,一面似个婴孩般隔着薄薄的衣料吮吸母亲的乳头,一面又用比成人巴掌还小的脚掌踩向父亲的胯间,用可爱圆润的脚趾头揉捻他的性器。
这个连花苞都算不上的小女孩就像每个母亲眼中的女儿那样纯洁无暇,又像每个情夫眼中的姘妇那样放荡妖冶。
她抓住了他的把柄就肆无忌惮,尽情撒野史上最牛召唤。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这个畸形的小女孩困住了,被她那美丽的面庞、俏皮的甜笑和宛转的嗓音完全地困住了。
※※※
“对不起,这对你来说太难理解了。”
玛丽莲不开心地撅了撅嘴,马上又睁大眼睛说,“那么我也可以接受你的催眠吗,就像褚画那样?”
“不,”男人摇了摇头,“你太小了。”
“所以你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是吗?”玛丽莲突然笑了起来,“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不会让你抢走我的褚画,‘他只属于我。’”
“我也同样回答了你,‘你必须更努力才行。’”他们刚才是用法语这么交流的,睡着的警探先生全然不知。康泊把目光指向柜子上置着的尖刀,笑了,“你不可能用它伤害一个成年人。”
“可我还有别的法子。”小女孩一点儿也不为此感到困扰,喉间唱出百灵似的娇笑,眨着调皮的大眼睛问向对方,“你知道格伦吗?”
“你的继父。”从情人那里得知了她的悲伤境遇,听见这个名字也不感陌生。
男人拄着手杖走向床头,剔开座钟的玻璃钟面后,以那苍白修长的指尖调拨起指针。玛丽莲不能理解这个动作的意义,反倒得意洋洋地继续说,“我到妈妈那儿去告了他一状――大人们总是信我。格伦和妈妈先是大声争吵,而后又扭打起来,再后来他们都发了疯。妈妈就把那家伙的脑袋削掉了。举着那种救生用的大斧头,哗啦一下子。”
然而小女孩颇感失望地发现,这些够骇人的话丝毫没有牵动起男人的情绪,那张苍白脸庞仍旧未起一丝波澜。
“我的女儿也曾这样。她想让我抱她的时候就会故意从高处跳下,把那双玲珑的脚踝扭得红肿。”
“所以呢,你抱她了吗?”
“不,她屡教不改,所以我只好打断她的腿再替她接上。她再也没有这么做过。”他俯下目光注视起眼前那只小不点,微笑说,“你不止去告了状,一定还做了别的。”
“对啊――”本没打算狡赖,又突然满眼警惕地扫了床上的年轻警探一眼,戛然而止地收了声。一脸狐疑地打量康泊半晌,玛丽莲嘟起红艳艳的小嘴说,“我不能告诉你更多了,褚画没准儿会听到的。”
“他听不见。”微倾□,伸手在褚画的耳旁打了个响指,而沉睡中的警探先生根本全无反应。康泊再次拄着手杖走向了玛丽莲,在她面前跪下了身,“而且我能猜到你做了什么。你弄伤自己的□却谎称遭到了继父的侵犯――如你所说,大人们总是信你。你的母亲杀了人后却得悉了真相,或许就是你自己一脸天真地告诉了她,所以她才会向你高举斧头,最后又被夺门而来的你的哥哥击毙。”
“他才不是我哥哥,他是我男朋友!”被假想中的情敌戳穿了真相,这只会行走会哭笑的金发娃娃急于往后避去,却猛然被对方一把紧紧抱住。
“这一招很管用,如果你对你哥哥故技重施,恐怕我也只能向你投降。”这个男人的喉音低沉如同风琴,迫于咫尺的笑容迷人且诡诈,全身上下都透着股子令人琢磨不透的气息。
“你放开我!”以为对方要向自己施暴,她立刻扯开喉咙叫喊,“你弄疼我了!我要告诉褚――”
修长冰冷的手指十分轻易地就捏住了小女孩的俏下巴,在她要挣扎逃开的时候,他吻在了她的嘴唇上。
男人的唇看似殷红如血,吻触上去却凉得吓人。好在他的舌头软而灵巧,温存地叩开小女孩来不及阖紧的齿扉后钻了进去,一下便缠上了她的舌头最强改造最新章节。
两个人都没闭眼睛,又密又长的睫毛绞在一起。玛丽莲完全不知所措地愣住了,自己用那两片小小的嘴唇偷偷亲过褚画不少次,却从没被人这样惊心动魄地吻过。
她使出全劲儿地想要逃跑,可对方牢牢钳住了她的手臂,挣扎间两条柔嫩的臂膀深嵌了红色的指痕。
他的目光轻佻,唇舌炽热,长久地吮着女孩那柔嫩的颚与舌,仿佛在耐心教导这个小丫头如何与一个成熟男人接吻。
纠缠一晌的两条舌分了开,牵拉出的一条银丝倏忽又断了。
“你的吻技太生涩了,”以鲜红舌尖舔了舔唇角,旋即又露出一口白牙大笑,男人恍然生悟似地道歉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真的是个小女孩。”
“可你是个怪物!”
“男人都是怪物,尤其在一个如尤物般迷人的小姐面前。”康泊起身离开小女孩,重又坐在床上,将情人抱回自己的怀里,“但不得不说,我还是更喜欢亲吻你的哥哥。”
“我要告诉褚画!”臂上指痕明显,火辣辣的疼感直直钻进心里,玛丽莲一声高亢过一声地尖叫起来,“我要告诉他!我要告诉他!”
可康泊似乎并未将女孩的威胁放在心上,他俯□吻了吻褚画的嘴唇,又于他耳畔轻言,将他唤了醒。
※※※
从迷蒙昏沉中慢慢睁开眼睛,年轻警探以为自己久梦不醒,却发现自己仍以相同的姿势被情人抱在怀中,于是越加迷惘地问了声:“我好像睡着了……睡了很久?”
“也许是因为上一周我们太疯了,你疲倦到有所错觉。”康泊看似随意地用目光一指床头,笑了笑,“我正打算和你告别。”
二十分钟的时间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如同蒸发掉的水般不留痕迹。
现在刚刚十一点二十六分。
小女孩几乎瞬间就做了一个决定。她自己扯破裙子露出肩膀,又抓花了白嫩嫩的脸蛋。
就像这个男人自己刚才说的,这一招总会管用,他会投降。
“褚画,他欺负我……”玛丽莲扑向褚画的身边,摊开手臂向对方展示上面的印痕,又哭诉说自己刚才遭到了康泊的殴打和侵犯。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她哭得就要喘不上气儿,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委实太过让人心疼,“他一直打我……威胁我……”
可她料错了年轻警探的反应。
一床泻落的月华中褚画已经坐起了身,目光瞥向不远处――时间未曾行走,柜子上躺着的尖刀也让小女孩脸上的抓痕看来那么不可信。
康泊望着自己的情人,微微蹙着眉说,“她病得很严重。”
“玛丽莲,”褚画重又注视起自己的小妹妹,口吻悲伤地说,“你真的……真的不能再这样了……”
他也做了一个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姑娘们期待的虐韩渣的剧情就这么来了!
其实怎么说,作者一直挺喜欢韩渣啊qaq
这是个内心戏多么复杂,多么出彩的角色啊!
但是...这就应了一句俗话,自己不作死就不会死……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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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77、最后一个死者请关灯(2)
“褚画!该死的!褚画你醒醒!”屠宇鸣发狂似的拍打起窗户,试图用巨大的噪声提醒自己的搭档小心。
然而没有用。月光下阖着眼眸的年轻人仍然一动不动,高举尖刀的手臂在这张白皙脸孔上投下黑色阴影。
摇曳的烛光、水中的玫瑰、情人的美丽**以及夺去自己情人的另一个人,这一切都太像往事重现。酒吧里的那幕已让她的心口剜出淋漓鲜血,方才的场景更将偷窥在旁的女人痛不欲生。
尖刀就无遮无藏地放在花园里的小木桌上,叶茵马上就顺理成章地想到,必须惩罚这个年轻人。
就在刀尖即将扎入褚画心脏的时候,枪响了。
千钧一发间,实在无法将搭档唤醒的屠宇鸣不得不选择了向叶茵开枪。
为伤口的剧痛激发的女人重又拾起刀,嚎叫着向仍然未醒的年轻人扑了过去——身处高处的屠宇鸣只得选择再次开枪,这回他直接命中了对方的额头。
褚画是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呛醒的。女人的死态相当狰狞,并保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站立姿势,额头的鲜血滴滴溅落在警探先生阖着的眼皮上。
他从一种混沌不清的状态中睁开眼睛,视线前方一片血红。
所有人都被枪声引来了这个地方,与康恩娅一般年纪的男孩女孩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吓得惊呼不止。
这地方的男主人已换上一套相当考究的衣服,拨开拥挤的人群,拄着手杖迎向自己的情人。康泊将兀自发愣的褚画搂进怀里,用温柔的轻吻覆盖他的额头,用冰冷的指尖抹去他眉睫处的鲜血。
过了些时候警车也来了。当然这里本来就有了两个警察。
“为什么叫不醒你!我用椅背砸窗户的声响,几公里外的人都能听见!”难得地对自己的前搭档大光其火,疤脸警探揪起对方的衣领,扭曲着脸上的疤痕大声嚷嚷,“你他妈每天除了乱搞还能做些别的吗?!”
褚画烦躁地一把将对方推远。
在旁人看来,叶茵根本就是被自己的疯狂逼上了死路。
但或许有一个人不这么认为血脉录。面对屠宇鸣的将是数不清的调查报告,面对褚画的不仅仅是来自屠宇鸣的怒火与诘难,还有他自己的抽丝剥茧。
警探先生怀疑自己被催眠了,而且远不止这一次。
他想起了决定把小妹妹送走的那个夜晚,一种与今夜同样突如其来的倦意茧痂一般捆绑起了他,待意识重回之时自己却对此毫无察觉。
出于隐隐不安与内疚心理,这段日子只要一得闲,褚画就会给自己的小妹妹挂个电话,问问她今天玩了些什么游戏或者和老师们聊了些什么,随后再问工作人员治疗的进展如何。
见到玛丽莲的那刻,矫正中心的医师护士们都大感惋惜,这实在是个太过美丽无瑕的小女孩儿!她表现得非常乖巧,一点不像行为有所偏差的样子。若不是听闻了她的种种行径,简直能把最资深的医生也瞒过去。
担心精神类药物的毒副作用对小女孩的肝脏会有所伤害,药量尽可能地减少了,但小女孩儿仍旧耍着赖地不肯吃,并且总是成功。
“丽萨让我代她向你问好,问你有没有乖乖听话?”
“那你也代我向丽萨姑妈问好,回答她说玛丽莲很乖,玛丽莲想跟着褚画回家。”
褚画的声音有点哽,勉强浮出个笑道,“两个月。记得我们的约定么,两个月后我就带你回家。”
他们又说了好一会儿甜蜜的话,这才彼此依依不舍地告了别。
玛丽莲挂掉电话,然后掉过头对监护她的护士说,“姐姐,我还想说些悄悄话儿。可不可以?”她表示自己还有几句话没有讲完,想要再打一个电话。
小女孩这段日子的乖巧表现让人疏于防范,何况那眨巴眨巴大眼睛的模样实在令人不忍拒绝,护士小姐笑着叮嘱了几句,转身而去之际又被那甜甜嗓音唤了住。
“姐姐,”她捧着话筒,仰着小脑袋,用毛茸茸的眼神望着对方,“可不可以给我买一支棒棒糖呀?”
可是小女孩没有打电话给自己的警探哥哥,反而打给了另一个男人。
几天之后的一个夜里,她就不见了。从这家儿童行为矫正中心里不见了。
※※※
一桩接着一桩大案尘埃落定,褚画和史培东外出办案时打算拐道去黑人区,打算再去查一查那个黑人男孩杰罗姆的朋友们。可那胖子确实没屠宇鸣使唤着顺手,莫名就把车开进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车停在路边,胖子急匆匆地跑出去买热狗。
只留下褚画一个人伏在方向盘上发怔。他曾和屠宇鸣多方打探,从一个如何不肯出庭作证的黑人男孩口中得知,杰罗姆曾受一个瘦弱男孩的指使,绑架并侵犯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孩。
自对方的描述褚画得出判断,那个瘦弱男孩极有可能是康肖奇,而那个有钱人家的女孩或许就是康恩娅。
他一次次在本子上将这件案子重新整理规划,从维瓦尔第的《春》联想至巴普洛夫的狗,从手持尖刀屠杀全家的黑人男孩联想到那个被妻子和妻子的奸夫打爆脑袋的犹太富翁……竟渐渐得到了一个极为大胆又可怖的推论。
褚画不止一次想问康泊,他的继子到底去了哪里?
可每一次话到嘴边最后总不免以咽回告终。他很沮丧,为自己似乎成了情欲的囚徒。
半天才见胖子史培东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网游之天下第一最新章节。手上提着只防油纸袋,里面是从快餐店里买来的汉堡、薯条还有派。
“谢谢。”年轻警探笑眯了眼睛,习惯性地伸手去拿,却被对方一抬手肘护了住。
史培东咀嚼生响,吃得津津有味,扫了眼一脸凶相望着自己的褚画,因满嘴食物而含混不清地说,“想吃自己去买啊。”
“噎死你。”他不爽地撇了撇嘴,只得摸出烟来抽——
“拦住他!”
刚把烟叼进嘴里,还没打上火,就听见一个急切的女人声音响在了耳旁,褚画从车窗里探头望出去,发现一个黑人小子拿着一只手提包,飞一般地从车旁跑过,而不远处一个年轻女孩正朝自己在的方向奔来。
“谁能帮我拦住他,他抢了我的包!”女孩看上去体力不支了,又追了几步后就彻底放慢了步子,血色翻涌的脸上满是泪。
仍在大快朵颐的史培东对此视若无睹,一动不动。褚画翻他一个白眼后,一面喊着“你让那姑娘在这儿等我!”一面就跳下车追了出去。
待拔刀相助的警探先生跑没了影,年轻女孩抬手擦了把脸颊上的泪,就走向前敲了敲车窗,冲里面那个胖警察说,“警官,我做好我该做的了。”
史培东放下手上咬了一半的汉堡,从口袋里摸出几张大面值的纸币,递给对方说,“记得保密。否则我会抓你贩卖违禁药品。”
女孩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朝胖警察抛了个飞吻就走了。
“妈的!应该留下这骚货好好干一炮……”史培东暗自嘀咕懊悔,忽又跟想起什么似的,邀功似地给另一个人打了电话,说,“头儿,他上钩了。”
※※※
他亮过自己的身份,但对方不为所摄,反倒跑得更快。黑人小子的腿力相当不错,在幽暗狭仄的巷子里左突右拐,虽然未能把身后追击的男人甩脱,却也不曾被他追近。
直到他拐错了方向,被对方逼入了一个死胡同。
眼看对方迫于身前,黑人小子看似惊慌失措。没头苍蝇似地左右寻找道路未果,还试图爬过拦于眼前的那高出自己几米的围墙——结果失手重跌在地,打着滚哼哼唧唧。
“欸,”年轻警探觉得好笑,弓□子两手扶住膝盖地喘了口气,抬脸说,“把包给我,我不抓你。”
可从不为人注意的暗处一下冒出了好几个人,而那个跌在地上的黑人也突然站起了身,阴阴朝追来的年轻警探笑了笑。
褚画马上意识到自己被包围了,四面向他压迫围拢的人应该有十个人,没准儿十五个。每个人都面容凶戾,虎视眈眈,也都手拿铁棍或者砍刀。
第一反应是自己踏入了贼窝,必须赶快脱身才是。褚画伸手去摸腰间的枪,然后仰天翻了个白眼,嘴里“**”一声。
这才想起,前面那个死胖子说想看一看新型号的格洛格手枪,接着就自说自话把他的配枪给取走了。
天色猝然阴沉,越倾越低的乌云譬似群飞的乌鸦,而白昼譬似午夜。
勾着梨涡甜腻的嘴角,他看来仍旧嬉皮笑脸,模样轻松。用手扶住后颈,十分适意地扭了扭脖子,随即就马上凝重起面色,慢慢转着身子,倾听那铁棍摩挲于掌心的异响——
凝成狭长的双目迸射凌厉电光,现在的他得赤手空拳应付这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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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78、最后一个死者请关灯(3)
心理医生与他进行了长时间的互动心理治疗,韩骁甚至破天荒地接受了对方的催眠。他笃信康泊以催眠的方式将他的脑神经搅成一团乱麻,只有同样这么做才能解开。
这个穿着体面又举止高雅的女人是业内顶级的专家,在她言语的疏导下,睡眠悄然来临――可是入眠的男人一点没感受到轻松之感,他就像一段大海上的浮木,在茫茫的绝望与恐惧中时沉时浮。
深渊当前的危险,常人或许已经疯了,但他还在苦苦支撑。
“我不知道,你才是这个领域的专家……我被噩梦缠身,并且因此产生了一系列身体反应,比如我像当初被火烧那样开始留不住我的头发,头皮泛出令人恶心的那种白,当初我就花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才得以复原……”从一种梦境似的状态中醒来,韩骁回忆着那日康泊说的话,那些关于童年阴影和神经元后遗症的话,试图用详细的比喻让对方感同身受于自己的痛苦。“就像那种会钻进人耳朵里的蠼螋1,我能感觉到那个变态在我的大脑里放进了这种虫子,它在一点一点吸食我的脑髓,它在将我逼疯……”
在心理医生面前不比在总统千金面前懂得伪装。开始脱发后这个男人的心理阴影无疑加剧了,被连连的噩梦折磨得夜不能寐。将头发剃得更短来掩饰脱发的事实,但是他内心清楚,再。
“不,我想对于你无缘无故落发的病症,你需要的不是心理医生,而是一个真正的医生。”对方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表示心理暗示的作用非常强大,童年阴影或许会带来某种心因性的疾病,但绝不可能作用如此明显。“你最好去接受详细的身体检查――”
“你的意思是……我生病了?”几乎不去分析这种可能性,韩骁摇头打断对方,“不不不!你根本不明白我现在的感受!你根本不知道那家伙有多变态!十二个情人躺在他的酒窖里,他的妻子不是死了就是疯了!我他妈来找你,不是来听你说废话!你得替我将那只疯狂的虫子拿出来……”
最后他甚至伸出指头猛戳自己的脑袋,要求心理医生切开他的颅脑,将那莫须有的蠼螋取出来。
这个有些年纪的女人措辞温和、神态也温柔可亲,婉拒了对方的荒谬的念头后,她又向他提议参加接下来的团体治疗,鼓励他勇敢地与他人分享自己的经历以期获得救赎。
“你是想让我像个白痴一样,和一伙精神病人一起散步、打牌、手拉手地讲故事?”韩骁突然暴怒地捶打起桌面,冲对方大吼大叫,“你他妈想毁了我的声誉,是吗?!你他妈想掀我老底,让我受人耻笑吗?!”一方面向这个心理医生请求帮助,一方面又警告对方决不能向他人泄露他的无助。眼眶血红,精神恍惚,他神态狰狞地恐吓对方道,“你最好恪守你的职业道德,如果今天我们的谈话内容泄漏了出去,我就会杀了你!我会拧断你的喉骨,我会用木棍捅烂你的下体,我会让你赤身**地躺在荒郊野地――”
话音戛然而止,韩骁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极品空间之毒医倾世全文阅读。心理医生微微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她见识过多种多样的心理失常者,但这个男人的病症显然非常严重,他自己还毫不自知。
自控变得越来越难,为了避免彻底暴露自己的疯狂,代理局长立刻头也不回地走了。
※※※
离开心理医生的男人情绪开始平静下来,冷静的思考对现在的他而言不太容易,但他还是努力作了一番尝试。如果这位心理专家也认为情绪受损造不成如此严重的身体反应,那么以他从事刑侦工作多年的经验来看,他极有可能是被人下毒了。
韩骁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得以成立,自己的的确确是被那个变态唬住了!被他用摇曳的火光、古怪的语调、故弄玄虚的一系列举止给唬住了!下毒者极有可能是身边人,于是锁定怀疑目标简直轻而易举,他很快就想到了向笛,那个主动贴上门来的牛郎!“吃里扒外”永远是这些牛郎难以摆脱的劣性,没准儿康泊一回来这贱种就倒戈了。
韩骁马上联系了信得过的医生朋友,决定对自己进行最详尽的身体检查。
刚收了线,马上又有一个电话接了进来。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男人不由露出一个微笑。将情绪调节至最高点,即使在对方看不见的电话这头,他也尽可能地表现完美。
出于对自己有利的某种目的,警察局的代理局长和总统的女儿在最短的时间内就打得火热。他们像情人那样共进晚餐、像情人那样去互赠礼物,像情人那样接了吻,直到他想像情人那样把她抱到床上时她才欲擒故纵般地拒绝了他……韩骁用身体力行的浪漫告诉萨莎,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并不止康泊一个。
萨莎在电话里说,两天后自己将为父亲的连任筹办了一个舞会,出席者是当地的社会名流以及她的一些时尚圈的朋友。她诚意满满地向对方作出邀请,还说打算向他介绍一个将会对他的前途大有帮助的长辈。
韩骁不可能对这样的邀请说“不”。
※※※
夜色很浓,像悬垂于人头顶的一只沉甸甸大手。不得不靠一些镇静药物才能安抚跌宕的情绪,将自己精心收拾一新的代理局长抵达俱乐部时,派对已经开始了。
这个派对看上去有些混乱,似乎并没有萨莎许诺的政界高官出席。俱乐部里灯光充足,打扮怪异的年轻男女随处可见。许多高大、漂亮的男模穿着女士的裙装跑来跑去,甚至还有个非常强壮的男人穿着**的桑巴舞裙,身后拖着色彩斑斓的彩色羽毛,活像只山鸡。他们看上去很兴奋,但又gay气十足。
韩骁虽然不改脸上的笑容,但微微蹙眉的表情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情。
出现在他面前的萨莎一身黑礼服、白衬衣的老派绅士打扮,她染黑了金发,把它们全都梳向脑后,挺翘的鼻梁上还架上一副款式老旧的眼镜。尽管如此,总统先生的漂亮女儿看来依然不赖,像个俊俏的小男人。
“你看上去……”两个人贴面接了个吻,韩骁有些不解对方的这身装扮,“嗯……风趣极了。”
“你穿得太古板了!你这是马上要发表就职演说,还是要去保险公司面试?我难道没和你说,这是一个化妆舞会?”
“你并没有这么说……”韩骁确认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但也并不打算为此就向总统的女儿深究,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说,“是我忘记了向你确定dresscode,我本以为国务卿还有那些部长级的人物都会出席。”
“你干嘛那么心急?我是说过要介绍你们认识,但并不是今天!”“小男人”萨莎拉下脸来摇了摇头,突然又笑容亲昵地挽起了男人的胳膊,“不过没关系,我替你准备了一件合适的服装侯门毒女腹黑夫!”
“你想让我扮成什么人?蝙蝠侠还是超人?”
“我知道你是正义之星,可这样的装扮毫无新意。你跟我来,我保准儿会让你大吃一惊!”萨莎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话,只是模样兴奋地穿梭于一群俊男美女之间,将韩骁带进了一间私人包厢。她带他认识了几个年轻人,他们都是代理局长眼里有心结交的上层人士,但也都穿着怪异,浓妆艳抹。
“你看这个!”萨莎眨着调皮的眼睛走向包厢的中央,细臂一展,便揭开一袭神秘的丝绒红布。
里面露出一个塑胶模特,穿着一身粉红色的抹胸礼服。腰线的一侧缀着同样是粉红色的大蝴蝶结,还配有一双粉红色的手套。
“现在开始,我是艾斯,你是罗莉拉。”萨莎兴奋地对着韩骁嚷嚷,“我们简直是天生一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这可是玛丽莲梦露曾经穿过的戏服,她在《绅士喜爱金发女郎》里的演出真是美极了,我费了好大劲才得到它!当然为了让强壮的你能够穿下,我刻意找人重新定做了一件!”萨莎模仿着那个人间尤物扭摆起身体,嘴里轻声哼唱起那句著名的歌词:diamondsareagirl'sbestfriend...随后又突然甜笑着扑进韩骁怀里,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来,快换上……”
“你会迷死人的!”一个身穿女仆服装的漂亮小伙儿冲他挑眉眨眼,这家伙的父亲在沙特阿拉伯可有一家石油公司。他故障大笑,“光是想象你穿上这身礼服的样子,我都能为你勃起!”
尖笑声与起哄声响成一片,停留于房间中央的男人面色愈显阴沉。双手捏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满布。
“我还为你准备了别的……”萨莎朝那“女仆”小伙儿招了招手,那家伙立马笑嘻嘻地贴了上来,手上还拿着一顶不知从何处摸出来的金色假发。
“你的头发看来不太密,戴上这个正合适!”“女仆”自说自话地将金色假发戴在了韩骁的头顶――这男人长得太高,以至于他不得不踮起了脚。
眼见对方一动不动没有反应,包厢里的男孩女孩们便欢呼一声,一拥而上。一个金融大亨的女儿掏出了艳色的唇膏,抹在了韩骁的唇上;而另一个军火商的儿子则有意无意地总把手伸往他的裆部。
萨莎命人取出相机拍照,自己则走到了韩骁身前。望着这个整个人似僵硬难动的男人,她突然凑向他耳边,“权力是男人最好的朋友,可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能为了‘前途’做到这个地步!”红唇吐出温热气息,顿了顿又说,“康泊说的果然没错,你是一个变态,也极有可能就是凶――”
女孩儿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男人突然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五官扭曲,目眶带血,韩骁的面目极度狰狞,红唇中吐出了一个尖厉女声:“我杀了你,你个贱货……”
鱼儿咬钩并不全是因为愚蠢,有时它们明知故犯,只因太过贪婪。
所有人都看了见。如果不是周围的人纷纷扑上前来阻止,他真的可能掐死她。
韩骁扯掉头上的金色假发,推开试图拦住他的人们,冲出了俱乐部。
“天哪!天哪!”“女仆”小伙儿叫了起来,“我们要报警吗?”
“不……咳咳……不用……”脖子上的指痕非常明显,萨莎连连咳了好久才将呼吸重又调匀。俏丽脸上竟还挤出一丝得意的笑,说,“他有麻烦了……马上就会有人去找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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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79、最后一个死者请关灯(4)
为夜风的狂躁吹散了混乱的思绪,跑出俱乐部的男人恍然意识到自己失控了。他第二天没有去警局,把自己关在了窗帘闭合的房间里。事情不太妙,从他出手掐住萨莎脖子的那个瞬间,他就明白了过来――那个变态富翁是人性的指挥家,逼疯、掌控一个人是他的拿手好戏,自己已经完全不可能逃离这个咒了。
没来得及从总统千金的口中探听更多关于褚画的情况,但韩骁还是有办法得知案子的调查进程。
这些年他积攒了不少人脉,私下里和许多在相关部门身处要职的人物都有结交。可这回,一个司法部的家伙却主动给他挂了电话。
“哥们,我想你惹上大麻烦了。”
“……怎么?”男人埋着脸坐在地上,听见“麻烦”二字抬了抬头,眼里血丝一片,神态十分狰狞。
“那个褚画投案后一直缄口不言,可昨天突然一反常态,声称自己不是凶手而是为人嫁祸,口口声声地把所有的矛头对指向了你!”
昨天?男人的嘴角以个怪异的弧度勾了勾,自己昨天差点失控地掐死了总统的女儿,他的旧情人竟似先知般在同一时间抓住机会反击。韩骁已经无暇去分析碧姬给自己打电话的行为是出自她的愚蠢还是康泊的指使,此刻的他是可怜的昆虫,被困于一张无形又巨大的网中。
重重阴谋,经纬相织。
一切都算计得那么完美。
“他说他手上有照片能证明你们曾是情人,正是这点让你能够拿到他的头发、穿上他的球鞋对他进行嫁祸……他还说他同样有照片能证明你有异装的癖好,这点和‘雨衣杀手’不谋而合……”
照片?韩骁马上就想到了那天褚画从范唐生那里取走的文件袋。再次无声地笑了,他耐心地听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那些家伙打探出你在接受心理治疗,已经去找那心理医生询问你的情况,不管对方开不开口,我想对你都十分不利……”没有得来对方的反应,那个人顿了顿说,“最糟糕的是,有个家伙跑来举报了你。他说自己曾遭到‘雨衣杀手’的袭击,是与‘雨衣杀手’打过照面后唯一的幸存者,而他通过和你的接触能够判定,那家伙就是你……哥们,你最好还是跑吧。他们马上就要来拿你了!”
“韩骁?韩骁?韩骁你还在听吗?”
这供职于司法部的家伙还在不断催促电话那头的反应,却突然在一片静默中听见了一个低沉又悲伤的声音,“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电话?”
“因为……因为我们是哥们……”没想到会被突然这么一问,一时竟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如果我现在跑了,不就等同于畏罪潜逃?”濒临精神失常的边缘,对他人的不信任也变本加厉,“你是不是也受了康泊的指使?你和那个下贱的牛郎一样,在帮助他杀死我?”
那个悲伤的男声马上化作了一阵不男不女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随后,电话就断了农家小媳妇最新章节。
摁断电话后,韩骁给自己的医生打了过去。
“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我正要打电话给你……”
医生告诉他,从他的体内化验出环磷酰胺,一种抗癌症的药物,它会造成人厌食、呕吐、头疼乃至非常严重的脱发。
※※※
太阳一股脑地西沉,独自在家的向笛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个嗓音好些古怪的男人声音,对他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离开你的住所。我会给你提供一个安全的地方,直到你出庭。”
向笛刚想回话,突然自玻璃橱门的影射中看到一个正向自己步步逼近的家伙。那家伙一身胶质雨衣,帽檐遮住大半张脸,只隐隐可见垂于颊旁的丝丝金发。
他的手中抄着一把尖头利剪。
向笛只稍稍慌张了一下,马上就笑了。没有求救,没有回头,没有摔下电话夺路而逃,他装作没有发现身后男人的逼近,反倒问向电话那头的康泊,“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
“她会成为巨星,我向你保证。”那一丝丝的恐慌完全听进了康泊的耳里,电话这头的他微微蹙起了眉,停了片刻问,“他在你的房里,是吗?”
“褚画是个可爱的家伙,可也幸运得可恨。”向笛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自顾自地继续笑说,“自认识他之后,我就常常在想,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不受任何阴霾与过往的束缚,永远似风初起时的春天那么充满希望……”
“他是我的风景。”康泊微微笑了。
“如果……”背后的韩骁并未急着向自己扑近,向笛的声音却有点哽咽,收线前对对方说,“如果也有人愿意这样费尽心思地爱我,就好了……”
他的羡慕真真切切,语气中也不乏自我惋惜之意。这个年轻人想起了和姐姐向莱一同长大的童年,他们俩就像圆头树冠携手依偎的山毛榉,自顾自蓊郁,不怕太阳。
向莱在彼此都还很小的时候就乐此不疲于一种幼稚的游戏。性子顽皮的女孩喜欢趁弟弟睡着的时候在他那张白净的脸上涂鸦,留下一幅简易的抽象画,或者几瞥胡须。有时向笛会被姐姐没轻没重的手给弄醒,突入眼前的是一双狭长的、满是顽劣笑意的眼睛。
一些甜蜜的情绪就在那时产生了化学反应,蹿起了实验室里强力催化剂一样活泼的气泡。姐姐向莱的笑容大多数时候都没心没肺地傻,但只要她一笑,自己也总会被不明所以地感染。
那个时候,向莱还没有被无望的梦想变成一个疯疯癫癫的妓女,那个时候,他也没有被无望的爱情变成一个人人唾弃的牛郎。街道两旁的山毛榉可以毫不费力地绿上一整个夏天,古老的树木投下大片大片斑驳的荫影,覆盖起两张年轻好看的脸。
向笛始终记得,甚至在姐姐众叛亲离只身离家之前,也曾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真想把你打包起来,塞进我的行李箱,带着一起四处闯荡。
不知这话是否本就是她心血来潮时的随口一提,四处碰壁的向莱渐渐把它忘在了脑后,犹如擦掉一段若有似无的灰。
虚掷光阴的感慨匆促涌进他的脑海,抽丝剥茧,真的没料到一旦阔别旧日时光,就再也回不去了。
不比头一回遭遇时的惊恐万分,向笛回过头望着高举尖剪的韩骁。一种强烈的如释重负感袭了来,他带着波澜不惊的微笑,对他说,嗨。
尖头剪子扎入身体,血腥味儿甜丝丝的,一点都不怕人强婚宅妻狠狠爱。
心理医生虽未透露与韩骁的谈话内容,但她证实了一点,这个男人的心理问题非常严重,他目前的精神状态极有可能导致他做出非常危险的事。
如果褚画杀害潘彼得的证据之一是他曾在人前放言要杀了对方,可那个家伙伙居然在大庭广众下妄图掐死总统先生的女儿。司法部的人与警方都找到了理由传韩骁来问话。
警察们先去了男人的家,结果却扑了个空,然后他们接到报案找去了那个牛郎的临时住处――
映入眼帘的景象触目惊心,大滩大滩的鲜血泼溅在墙头、地面,仿佛刚刚结束一场屠杀。
在场的警察们仔细搜查了现场,却没有找到尸体,两个人都似凭空消失般不见了。直到第二天警方又接到了一个报案电话。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电话居然来自韩骁本人。他将奄奄一息的向笛带去了一个地方,在那儿还碰巧劫持了一对正激烈地打着野战的高中生。
他提出要求,只有褚画前来交换,自己才会放人。
※※※
韩骁是当之无愧的警界精英,即使他现在被环磷酰胺逼得一团糟,也全无可能通过谈判哄骗他释放人质,更不用说将他诱骗到窗口,对他进行狙杀。韩骁的态度强硬而坚决,毫不犹豫地选择伤害人质来回应警方。所有的谈判专家都铩羽而归,狙击手也苦于找不到有利位置,无法施展所长。
不得已,原本处于看守中的褚画被解开了手铐。
面对前来接自己的老同事,褚画挺得意,却故意绷着脸说,“我已经被解职了,我现在只是个普通公民,你们不能要求我去解救人质。”
他以前的上司,凶案组的白人组长鲍尔森许诺说,“如果你能营救回人质,我想陪审团眼里你几乎就已经洗清了自己。只要你被判无罪,凶案组永远欢迎你回来。”
“是吗?”一点点可爱的弧度绽开在嘴角边,为了避免太过兴奋而失去和对方继续讨价还价的机会,褚画又强行把那笑容连同梨涡一并收了回去。坐了下,他将两手交叠收拢于脑后,以个相当舒适的姿势把腿搁上了眼前的桌子,“你说了不算。得局长委员会的那些家伙首肯才行。”
这小子永远那么讨厌,即使身负冤屈也不能让他变得稍稍可爱些。鲍尔森拉下了脸,在对方那满是鼓励的、胁迫似的目光里,给自己的头儿打了电话。
“好了,你该满意了。他们都点头了。”收了线,白人组长不耐烦地催促说,“别再磨磨蹭蹭,你现在可以动身了。”
褚画这回是真的笑眯了眼睛,可细想了想,又马上说,“也许救回人质之后,我的英勇值得受到嘉奖,我可以……”挠了挠头,亮晶晶的眼珠瞥左又瞥右,他看来腼腆又无赖地继续补充,“我可以升个职什么的……”
“你他妈别得寸进尺!”脾气火爆的鲍尔森怒不可遏地上前踹上了他的腿,几乎一脚就把那小子踹下了座椅,“你拿人质的生命讨价还价,这太下作了!”
跌在地上的褚画悻悻爬了起来,还未开口说话,一个男人拄着手杖走了进来。
“我想和他单独谈谈。”康泊微微前倾身体向鲍尔森致意,颇为礼貌地请对方让自己与褚画独处。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你最好还是别开口。”待组长一离开,褚画就开始忙碌于武装自己。还没打算英勇殉职,他准备了三把手枪,一把明目张胆地置于腰后,十有八九韩骁会让他把它卸掉,另外两把则决定各自一侧地藏于脚踝稍高些的位置随身空间之良田农女全文阅读。为了安全起见,他还在身上藏了一把小刀。来回抚摸着久未谋面的格洛格18型9毫米全自动手枪,这家伙的表情比自慰时还目光迷离,满含情意,嘴里以个发情似的音调喃喃自语,“宝贝儿,你都不知道你有多美……”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当然,你想阻止我去和人质交换。但是那不可能,”褚画掉过脸望着康泊,摊了摊手,“我是警察!”
“你已经被解职了,你现在是嫌疑犯。”康泊摇了摇头,“解救人质的事,应该交由警方的谈判专家。”
“我就是谈判专家!”
康泊笑了,“可你连我都说服不了。”
“不,我说服得了。”褚画想了想,突然走上前,凑上一张轻撅了嘴唇的脸。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情人的唇角,他眨了眨眼睛问,“这样?”
他的脸还没离对方远些,又马上被这男人用力摁住后脑地拉了近,封堵住了嘴唇。
一番唇舌相缠的热吻之后,康泊从放开摁住褚画后脑的手,笑了笑,“就是这样也不行。”
又想了想,褚画把已插在腰后的手枪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自己则趴伏向了桌面,又圆又翘的小屁股对准了身后的男人。他用力歪着脑袋往后看去,咬着嘴唇含含糊糊地问,“那么……这样?”
鲍尔森在门外等候了好一会儿,见褚画一直没有出现,想也不想地就推门进去――
他在门口愣了一会,随即立马反应过来,面色铁青着又退出门外,“给你十分钟……”
“给我……”随着身后男人的顶撞,身体饶有节奏地前后摆动。体内的硬物一下顶在了最为敏感之处,他舒服地叫出声来,“啊……给我二十分钟……”
※※※
“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向笛不知是死是活,屠宇鸣忧心如焚,却也不禁怀疑起褚画的状态。
极致的快感退潮之后,后庭疼似针扎,走路的姿势也有点瘸。褚画却神采奕奕地笑了起来,“我很好,爽得火力全开!”
甜蜜的笑容乍然收住,下体的痛感也在刹那间全部消失,他将视线投向前方,看见了韩骁劫持人质的地方――一个满脸是血的年轻女孩高举双手站在窗前,为了避免警方的武装人员强行突入,她就像个活靶子那样堵在了窗口。
女孩吓得哭泣不止,对着埋伏在楼下的警察们连连央求:“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直升机盘旋于头顶上空,狙击手早已各自就位,时刻准备着对凶犯一击致命,而谈判专家还在不知疲倦地对着屋里的人喊话,但已然得不到任何回应。这一幕令警探先生不由回想起头一回出任务时遭遇的那个人质劫持事件,他皱起了眉头,谁也料想不到命运轻轻巧巧吐露的一个玩笑,竟有几十磅重。
当年横空出世的警界精英,而今成了那个曾被他一枪毙命的劫持犯。
在情人、同事乃至围观路人的注视下,褚画高举着双手,一步一步走向女孩所在的地方。他冲着躲于自己视线盲角的韩骁喊道:“我来了!你该遵守承诺,把人质放了!”
“把你身上的枪卸掉!”
褚画依照吩咐把置于腰后的枪拿了出来,朝着对方动着手腕展示了一下,便随手扔向地面。
那个似男似女的尖利声音又响了起来,“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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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1、最后一个死者请关灯(6)
【新章节马上替换><】即使只是仓猝一瞥,即使一瞥过后它重又隐于黑暗,即使黑暗蔓延从此篡夺了昼的王权,一旦看见了这张脸,你就再不会忘记。
他的容貌特征符合一切男人或女人意淫中的情人形象,苍白又诡艳的面孔,轻浮又悒郁的神态,微卷的淡色长发束于脑后,露出一张中性感十足的美丽脸庞。一身过分强调古典精致的衣着与这充斥着毒品、妓女与枪械的地方似乎格格不入,反倒像个只以眠花宿柳为己任的中世纪贵族,而真实身份却是某个不贞王后偷藏于衣柜的俊美嬖宠。
原还暴跳如雷的肥胖富翁完全张口结舌地愣了住,半晌才缓过神来,“我每周四晚上都来这里,风雨无阻,从不告歇,但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美人!”
拄着银质手杖的男人面带微笑地欠了欠身,似在俯受对方的赞美。
“你的口音很奇怪,”为了套近乎他紧挨着对方坐下,酒足脍饱般松了松自己的皮带扣。凶神恶煞的姿态全从他的脸孔上剥离了干净,竟用讨好般的口吻说,“你是法国后裔?还是说你有俄罗斯血统?”
“也许,”肥胖富翁无名指上的巨大钻戒光芒闪熠,映入了男人的眼眸,一缕笑意攀上男人的唇角,“我只是一个失语多年的精神病患者。”
“我们犹太人总是小心谨慎,只赚不赔抗日之浩然正气最新章节。我本来想打爆你的脑袋,可我现在有了一个想法……”肥胖富翁像彼此熟识多年那样把手搭上了这个美人的肩膀,以个非常猥琐的手势抚摸起了他的肢体,“今晚上,也许我们可以三个人一起……”
对于对方的猥亵动作他不仅没有动怒,反倒把自己的脸向那张痴肥丑陋的面孔凑近,闭起眼睛,做了一个闻嗅气味的表情。
俩人间的距离一下拉近,嘴唇尤其。男人唇红如血,些微兽欲的美感呼之欲出,以索吻姿态微翘的唇缘漂亮得令人胆裂,愣谁见了都会渴望它能对自己的脖颈来这么一下狂热的“情咬1”。
“我们的美人儿似乎是个瘸子?”这形同“示好”的亲昵举止显然已教其魂不守舍情难自控。尽管注意到对方手中拄着手杖,肥胖富翁仍毫不顾忌地放肆大笑,言辞粗鲁,“没关系,我不在乎,断臂的维纳斯一样教人血脉贲张!”粗短似蛆的手指开始不安分地游弋,滑向这位美人细似一搦的腰身,朝他颊旁耳畔喷出一口又潮又热的气息,“只要你有前列腺,我就能用那根大家伙让你爽到哭喊……”
“罗马帝宫”老板的宗旨就是永远不开罪任何客人,他属意一个跳起康康舞来就没玩没了的兔女郎把褚画两手背后捆了结实,随即送往了康泊和肥胖富翁所在的那个位置――不知是纯粹出于感官刺激的需要,还是为防止这些毫无职业操守的牛郎临时改变主意,他们总是会被捆绑着送上客人的“餐桌”。
“或许你们可以达成共识,”娘娘腔感十足的男人翘起兰花指一指褚画,笑了,“是将这可爱的、美味的、像用甜酒浸过的小圆点心由一个人囫囵吞下,还是两个人共享,分而食之?”
他接过其中一人递来的十万美元的支票,心满意足地走了。
※※※
褚画听见那个声音时就察觉出异样,而今这般近乎衣不蔽体地出现在康泊眼前,实在让他尴尬得想死。
可康泊居然连一眼也未向他投来,令他庆幸的同时,又不免有些难以言喻的泄气。
仿佛由于秉性冷静又温和,康泊对于身旁的骚扰始终表现得镇静自若,无动于衷。灯光太暗,他放下手杖,取出火柴,打算点燃桌上的烛灯――对雪茄的耽爱让他身上常备有火柴。
摩擦过后,火柴头发出一声频临死亡的细碎叫喊,溅出几颗火星,蹿出一朵微弱的火苗。
点燃烛灯的姿态十分优雅,眼波往旁处轻佻一勾,似朝年轻警探瞥去了一眼。
完成使命后的火柴被头朝上地竖置起来,这种专为雪茄特制的火柴燃烧的时间比之普通火柴更久一些。康泊的视线笔直落在指尖的火柴上,惹得另外两人也忍不住循着他的目光朝那将熄未熄的火苗望去――他们同时惊讶地发现,火柴的焰苗仿佛获得生命般翩然起舞,而这双琉璃似的眼睛亦随着火苗的舞姿奇异地变幻起来,时而意境空澄,时而迷离妖冶。
天旋地转的一阵晕眩感袭来,褚画不由警觉地挪开了眼睛,这摇曳的火苗似乎与催眠术中摇摆的怀表具有异曲同工的诱导作用。
在火焰即将烧到手指时康泊松开了手,任那焦残的黑梗坠落。
“你的身上有氯气和阴虱药膏的气味,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这么推测,”侧过脸,凝视起为肥肉堆挤的一双小眼睛,说,“你不但有一个私人泳池,还有一个行为放荡的妻子。”
肥胖富翁吃了一惊,他今晚出门前的确在自己的泳池里游过泳,但已经仔仔细细洗过了澡,喷过了香水。
而且他最近也的确饱受阴虱的困扰,尽管招妓的前后他总是小心地用乙酸洗液清洗消毒,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中了招。这个只有和妻子**才不那么过分谨慎的男人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自己把阴虱传给了对方家长里短种田忙。
似对对方的心中所疑了若指掌,他垂下华丽至不可思议的长睫,虚弱模样地扶着额头,“过于敏感的五感知觉让我神经衰弱。”
“我的妻子是个模特。”肥钝面孔生出了些许阴霾之色,肥胖富翁皱了皱鼻子说,“她是个好女人。”
褚画不太明白康泊的意思。
“很巧,我的妻子也是。她常常趁我不在家的时候,为我准备一些意外惊喜。”惨白修长的手指自额角滑下,旋即又划出妖娆的弧度拂过自己唇角,男人全然不吝美丽地露出一个微笑,“不贞的妻子与性感的泳池清洁员,过分成功的男人们总是同病相怜。”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个有钱人肥胖、丑陋、贪婪、霸道,却并不愚蠢,他读懂了对方眼神中的意味深长,不但感到了被冒犯,也感到了被欺骗。
他的泳池清洁员是个古板保守的老头,与“性感”二字浑然无关。
但他有个高大又强壮的园丁,拉丁男人,面孔就像佐罗时期的班德拉斯。
对方眸中一闪即逝的疑忌仅有十分之一秒,然而在他看来,一如回放了二十分钟的慢镜头那么冗长。
“她表面上年轻迷人,花枝招展,骨子里却是饶舌的鹦鹉,贪婪的牛虻,放荡的母狗。她沾沾自喜,向所有的朋友地毁谤自己的丈夫愚蠢至极,让全世界都唾笑你头戴绿帽却毫不自知;她像吸食鲜血那样吸食你的精力,挥霍你含辛茹苦得来的财富就如同泼去碗中的热汤;更重要的是,你不但有钱给她倒贴,同时又是这么的‘风雨无阻’……”一个恰到好处的停顿之后,康泊微笑着说,“没理由她今晚不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褚画完全看明白了,康泊在煽动这个男人的怒火,敲响这个男人理智的丧钟。
而且,的的确确奏效了。
这个绝不容人觊觎自己东西的富翁霍地起身,怒腾着的血液已快冲破颅顶,将他这张布满横肉的大脸胀得更红更大。他这就要回家去“眼见为实”,然后让那对奸夫淫妇付出鲜血的教训!
还没跨出两步即被唤了住。
“你的枪。”康泊握着枪管将桌上的手枪拿起,以个倒持太阿的、会令对方安心的姿态将枪交还于对方手中,“不想家丑进一步外扬,就不必让你的保镖寸步不离――有它就够了。”
※※※
热情奔放的康康舞女郎开始表演,一排排整齐划一踢动的肉感大腿,稍稍缓解了那些竞价失败者们的沮丧情绪。
屠宇鸣当然相信自己的搭档有能力安然无恙地脱身,可本该竞价完毕就被带去某处豪宅春风一度,他只看见那个报出“七万五”的胖子怒气冲冲地离了开,却不明白褚画和康泊还在这地方磨蹭什么。
“我……我的天,我的天!头……头儿!”史培东陶醉于台上女人的胸脯和大腿之余,也四下张望着是否“有艳可猎”,结果居然看见了韩骁。
史培东惊诧得几乎跌下椅子,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出发前的随口一提,竟能把看似与这种地方永不相关的警局精英给引了来。
更令他诧异的是,就在他谄媚地向总警监先生挥臂招呼之时,坐于他们中央的那个脱衣舞娘向莱竟然也站起了身。她抖着圆润高耸的乳峰,一脸兴奋地向他挥动手臂,看上去他俩应该熟识彼此。
一袭犹如熨烫过的西装,韩骁面色铁青地出现在了门口。他压根无视了忠诚的属下与殷勤的妓女,如鹰隼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视着场内,随即准确无误地锁住了自己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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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82、最后一个死者请关灯(7)
一片废墟似的地方,拄着手杖的男人只是刚刚露了面,就被人一下袭击跪在了地上。
韩骁十分兴奋,兴奋得疯了一样,他能让这个素来自持优雅的男人出乖露丑,尤其还是在自己的情人面前。
“是你自己选择送上门来!你这个愚蠢的家伙!”韩骁抡起手上的铁器狠狠砸向康泊,这个破旧凌乱的地方多得是行凶的凶器,他选了个最能为对方带去痛苦的家伙——一根生锈的、长有根根尖棱的铁条。
又一下不遗余力的重击,似受脊杖酷刑的男人不得不用手撑住了地面。这个跪地的姿势如何算不得从容,可即使放下了惯常的蕾丝和绸缎,简单的白布衬衣也掩不住他的俊美优雅。
锈铁条拔起的时候,他的后背洇出了红色。
“我很抱歉……”康泊试图站起身往前走,可还没踉跄着前行两步,又被韩骁一下抡臂砸倒在地,这一次他摔出近两米,还吐了口血,“为你所遭受的梦魇……”
“你不是能洞察一切么,为什么没有听出我根本不想获得你的治疗!我只要你死……你真该去死!”对方的示弱让韩骁愈加得意,他现在可以肆意折磨这对情人,甚至操控着他们的生死。他亦步亦趋于对方身后,手脚并用,一面接连狠踹跪在自己身前的男人,一面又挥着铁条击打他的后背——白衬衣很快就洇满了鲜血,康泊勉强从地上支起上身,扶着墙壁向褚画所在的方向靠近,却承受不住韩骁的再次重击重又跪在了地上。
褚画手脚都被捆了住,只能眼睁睁地冲着韩骁大嚷,“你他妈快住手!别再打了……你他妈别再打了!”
“他在你眼里很优雅吗!很迷人吗!”殴打褚画让他愈加愤怒,殴打康泊却让他爽透了。这个男人痴迷于这种戏剧化的自我表演,更为自己占据了绝对的支配地位而感膨胀。每一下对情敌的殴打都让他感到更为自信和畅快,他像是陶醉于交响乐的指挥家,像是沉湎于绘画的执笔者,一刻不愿停止暴行,总警监先生指着康泊,面向褚画疯狂大笑起来,“他就像条狗一样跪伏在我的眼前,一条软弱的、无力的瘸狗!”
“可不可以放了他……”康泊努力支撑起身体,仍坚持不懈地向着情人所在的方向移动。他的口角溢着血沫,每说一个字都似剖心剜肺艰难与疼痛,“这就好比那个著名的实验stillface1……你的情人并没有、没有爱上我……他只是容易忽视自己早已熟悉……熟悉的亲人而被陌生人吸引,恰如一个婴孩一般……”
“狗屁!鬼扯!”看见康泊竟打算用撇清自己的方式拯救自己,褚画红着眼睛大声否认,“我爱你!我知道我爱你……”
“我本来还怕你怕得要哭,可你却是来求饶的吗!”掐着的嗓子时男时女,这是个穿着破烂粉红色连衣长裙的男人。理智死去了,彻彻底底的。他于疯狂的泥沼越陷越深,手舞足蹈,覆顶之没,“我本打算如果你试图用语言催眠我,我就刺穿耳膜与你同归于尽,但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褚画看见康泊一直在试图向自己靠近,却一次次又被随其身后的韩骁打倒在地冠盖路全文阅读。淡棕色长发凌乱垂散,那玫瑰花瓣似的红唇边也有血迹。他们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注视对方,他的肌肤看来仍然惨白冰冷,目光却似两道熔岩,带着足以摧毁一切的热度。
扔掉手中几乎已变了形的锈铁条,总警监先生拔出手枪点了点屋中的四个男人,冲旧情人勾起阴鸷一笑,“你们的深情让我感动,可这儿有四个受劫持的人,都是一团糟。如果我能放走你们当中两个人,而将另外两个立刻杀死。不如就由正义的你来选择一下,谁生,谁死。”
“那还用选择吗?”几乎不假思索,褚画马上以一副厚脸皮的模样接口回答,“当然是放走我和康泊!我们还有好多话要说,好多爱要做——”
韩骁一转身一抬手便又要朝向笛开枪,幸而褚画及时大喊将其止了住。
“你个王八蛋!住手!住手!”这个残忍变态的家伙绝不是开玩笑,他真的会当着自己的面杀掉已经伤痕累累的向笛和那个有钱人家的小子。褚画咬着牙想了一下,掉过脸望着康泊好一会儿,突然就那么红了眼眶,“我是警察,”他哽咽着说,“我是警察,拯救人质是我的天职,即使付出生命也理所应当。可是你不一样,你不该被我牵扯进来……你愿……愿不愿意……”
警探先生已经做出了选择,只等对方的回答。而康泊又向着自己的情人移动了一些距离,微笑说,yes,ido.
他现在很糟,红唇白肤的美丽依旧,却尽失往日优雅。然而那双仿似渊洞的眼睛竟头一回有了明澈的意味。仍然跪在地上,他的神态如此认真,就像在神父面前郑重说出那声“我愿意”。
褚画没想到会听到这个,整个人瞪大眼睛愣住了。
打从对方踏入这个地方开始,他就一直贴身相随,对他不遗余力地施暴。一种鬼使神差的、莽撞的惯性促使韩骁向着康泊又迈出一步,将手中的格洛格18型抵住了他的后脑——
他就这么露出在了窗口。
眼前倏尔澄明一片,总警监先生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已被康泊或者说是被对康泊的无尽愤怒引向了绝境。开枪的速度并非比不过早已恭候多时的狙击手,可就在狙击手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韩骁突然决定放弃枪杀康泊,反而抬脸望向了褚画。
他无比恳切而悲伤地对他说,“我从未停止过爱你,只是你不再相信了。”
话音未落,狙击手就爆了他的头。
一颗子弹正中颅脑,时隔多年后的狙击步枪早已今非昔比,男人的脑袋像爆炸的西瓜那样碎得四分五裂。血浆与脑浆四溅,散落的眼球留存下这个世间最后的光明。
他情人的脸。
※※※
向笛被人抬上了担架,他的伤很重,能否脱离危险还是未知之数。而那个有钱小子因为莫名其妙挨了一拳,拒绝向自己的救命恩人道谢。
“除了恶人,没有人死去,所有商业片里皆大欢喜的结局,我本该开心才是。”韩骁的脑浆和血液多多少少溅了些在他的身上,褚画同样被人抬上了担架,却望着自己染血的手掌轻轻叹气,“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走在一起,我们要的太不同。”愁云笼在眉间,他看上去并不太开心。
老司机罗德曼也在现场,他带着慈祥的微笑提醒担架上的年轻人,“我不想打搅你的悲痛,可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褚画顺着罗德曼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了就在身边不远处的康泊——
一个护士正给他递去了酒精毛巾,康泊则优雅地向她点头致谢古董人生。自己擦拭了起了唇边的血迹。淡棕色的长卷发有些凌乱,他的后背像遭受了鞭笞刑那样满是凌乱血痕,脸颊、嘴角也都有醒目的瘀伤。他很美丽,也很狼狈,也许这个男人这一生都不曾如此狼狈。
从韩骁的死亡里回过神来,褚画鼻子发酸,瓮声瓮气地呼唤起自己的情人,“康泊……”
待对方朝他投来目光,年轻警探对身旁的老司机说,“麻烦你,能扶我起来吗?”
“乐意之至。”罗德曼笑着就将他扶了起来。
褚画主动把身子送了上去,紧紧抱住康泊。随即又不安分地将手伸进了他的衣服,直接贴摩于他的胸膛。他假意替对方按揉身上的瘀伤,可一埋脸就狠劲儿地咬他、掐他……动作很色情,周遭的警察同事们频频朝他投去白眼,褚画也全不在意。
“罗德曼!”被褚画没轻没重地摁得浑身都痛,康泊轻咳几声,冲自己的老司机笑着喊道,“把这小子从我身上拿开。”
“也许你能从他的声音里判断出他一早就想殴打你、折磨你,可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失控,一定会被你诱至窗口,暴露于狙击手的枪口下……”这用“重要符号2”或者别的什么理论没准儿可以解释,但显然他仍要承担大量的风险。
康泊的回答轻描淡写,否认得干脆彻底,“不,我不知道。”
“可是……”褚画有点吃惊,这个男人该是从来不会让自己处于“失控”的状态下,“也许他会杀了你,在折磨完你后二话不说就开枪打死你……”
“我做了最坏也是最好的打算,我用目光记下你的脸,然后永世长眠。”抬手轻推情人的肩膀让他躺下。康泊俯□,如同蜘蛛侠亲吻邓斯特的那一幕般,倒着吻了吻褚画的唇,“好好休息。”
“哎哎,等一等!你们急什么?!”即将被送上急救车的褚画扒着车门阻止医护人员们抬动担架,又一次强支起自己的身体,喊道,“嗨,康泊!”
“什么?”康泊微微眯起眼睛,转身相望。
“yes,ido.”做出那千钧一发之际的同样回答,稍稍停上片刻,年轻警探格外认真,一字一顿说,“是的,我愿意。无论富裕还是饥馑,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我都将爱你,属于你,忠实于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他极其温柔且满足地笑,梨涡甜蜜,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给我三天时间,”褚画满心焦躁地等待来自情人的回应,可没想到康泊只是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嘴角,“我考虑一下。”
“欸?!”警探先生急得要从担架上跳起来,却被一旁的医生一把摁了回去——
“躺下!你想让折断的肋骨戳穿你的肺叶吗?!”
“什么?我骨折了?”话音尚未落地,一阵令人难以呼吸的剧烈疼痛就将他击了倒。褚画一面晕倒般地栽回了担架,还一面全不讲理地冲医护人员们挥臂叫喊,显得愤怒异常,“你们磨蹭什么?!为什么还不送我去医院!我疼死了……嗷,我疼得要休克了……”
作者有话要说:1静止脸,又称“冷面效应”,心理学家研究婴儿与母亲“依附关系”的实验,证明通常情况下婴儿会对陌生人的微笑与注视更有好感;
2重要符号,指的是表达者能够对听话者引发预期反应的符号,比如一个人在戏院中大喊失火了,就一定会引发惊慌的情绪,当一群人开始奔跑逃生时,这种符号的效用就会加强,即使根本没有看见火光和烟雾,人们也会落荒而逃。
韩骁这算是全尸吧,作者待他不薄...其实他是真爱画画的,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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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83、灵魂深处(1)
褚画在还绑着绷带的情况下就接受了庭审,其实受得伤没那么严重,他却把自己缠成了木乃伊。韩骁虽然因劫持人质被击毙,可事实上他从头到尾都没明确承认自己杀死了潘彼得和范唐生,褚画的嫌疑仍未洗清。
但范霍文无疑是个优秀的律师,他的嗓音、举止乃至面部表情都充满过人的魅力,他机智善辩,巧舌如簧,能把白的说得蘸上了墨汁,还能为已经黑了的刷上石灰浆。
虽然庭上的每句话都是范霍文教他说的,但褚画的表现异常完美。该停顿的时候停顿,该叹息的时候叹息,该眼眶湿润的时候绝不迟疑,该哽咽难言的时候就不会多说一个字。
甚至他还把自己受伤的痛苦演出得惟妙惟肖,因受伤而皱眉轻吟的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火候也控制得绝妙,毫无做作之感,以至于最后陪审团都被这个救回了三个人质的年轻人感动了,他是多么勇敢又正义呀!
当陪审团最终宣判褚画无罪释放时,范霍文忍不住在心里赞叹:这小子可以去当演员,和他比起来,那个“无价的宝石”乔奈儿根本不算什么。
然而当着还未离开的法官与陪审团面前,年轻警探自以为无人察觉地朝着自己的辩护律师做了个“撸管”的动作,还极是狎昵亲切地挑眉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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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抛洒一地,也不安分地散落了好些在病床上韩娱gd之大事件最新章节。床头柜上放着一只铃兰花扎起的花篮,早上病人还在睡觉时有人送了来。
虽然上半身一动就疼,下半身却怎么也不肯老实,躺在病床上的褚画把腿伸出搁在了康泊身上,便一刻不止地望着他笑。目光充满了**的内容,可怎么也合不拢的嘴角分明透着股子傻气。康泊闭了一会儿眼睛,可睁开的时候发现褚画仍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我的脸上写了什么?”男人微微勾了勾嘴角,似乎在问自己的情人到底是什么让他觉得那么好笑。
“我看看,嗯……写着政客的演讲稿,”被对方轻推了一把脑袋,可褚画转了转脖子又把脑袋,继续着一脸大喇喇的笑,“每次看着他们一本正经地撒谎,我就止不住地想笑。”
说着他就不轻不重地踩在了康泊的胯间,转动起脚踝,用脚趾碾压着他的鼠蹊部位。
“今天上午我送走了萨莎,”踩于自己敏感部位的脚趾力道拿捏得很妙,呼吸渐渐沉了些,康泊不由又闭起眼睛,“她让我向你问好。”
“你干嘛不将她常留在这里?我允许你去用你的魅力征服她。”萨莎的名字让他心头起了一阵醋酸,可一张口又没轻没重地开起了玩笑,似乎还没吸取上次的教训,“那可是总统先生的女儿,想想也会对我的前途大有助益。”
“你考虑清楚,”苍白脸庞仿佛雪亮的刀芒,鲜艳的红唇却始终浮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笑。他凑过身子向他靠近,伸手掂起了他的下巴,“我会言出必行。”
褚画也笑了,甜腻腻的梨涡绽放于唇角。两个男人凑近彼此,一个人避开对方身上的伤口轻托起他的后腰,他们四唇轻贴,又将各自的舌头送进对方的唇齿之间。
吻得很深,以至于恰好跨门而入的屠宇鸣能清楚地看见两条舌头如何彼此纠缠推送,难舍难分。
屠宇鸣的轻咳并未打断两个男人的缠绵亲吻,瞥见了那只铃兰花篮上的留言卡片,康泊微微眯了眯眼睛,问,“有谁来过?”
“听护士说她也是仓促一瞥,只知道是个女人,可那时我在睡觉。”褚画抬起手背,擦了擦少许溢出唇角的唾液,继而神采飞扬地笑了起来,“我该问问护士是不是个漂亮的黑丫头。我早知道艾琳爱我,虽然她看到我就瞪眼皱眉,可她爱我。”
康泊不置可否地轻轻微笑,朝屠宇鸣点了点头后,起身向俩人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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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宇鸣忧心忡忡,向笛的受伤情况比褚画严重得多,也许将从此留下残疾。
康泊请来了所有赫赫有名的专家来确保他们康复,褚画并不担心向笛的伤情,反倒鼓励屠宇鸣趁着机会去大献殷勤。他一封封翻看嘱咐老搭档为自己带来的信件,结果发现几乎全是令人泄气的账单:水电、煤气、垃圾费、汽车保险、两张数额不小的信用卡账单,就连一向好说话的房东都落井下石,发来信函急于催他交清房租,似乎唯一比较好的消息是几个月前他曾经在一个游戏展会上申请免费的玩具模型,到这个时候对方才给了他明确答复:谢谢您的申请,但很遗憾,这次不行。
太久没有回家,而今病床上堆满了信件。褚画一边拿起信件又抛落,一边还颇为义愤填膺地念念有词:“一个英勇的、无畏的、出生入死维护正义与和平的警察竟被催促着还钱。这世道太令人心寒了!”
屠宇鸣对于褚画一板一眼在那里算账感到不可思议,忍不住提醒他说,“你知道康泊多有钱吗?”
褚画想了想,回答说,“133亿美元,《福布斯》全球富豪榜第21位。”见屠宇鸣摆出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他又以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补充道,“早上财经新闻里说的桃运狂龙全文阅读。”
“所以呢?你竟然在这里为了几千美元的信用卡账单愁眉苦脸?”
“啊,是这样!”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袋,褚画随即笑弯了眼睛,“我可以向他借钱,然后把这些账单一并缴清。”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说那个玩具模型?”年轻警探忙不及地摆手摇头,“不不不!我不能和康泊提这个,他会把整家公司都买下来!”
“你是不是装傻!”屠宇鸣扳过褚画的肩膀,措辞直接地冲他嚷,“你们难道没有每晚上都翻云覆雨,你难道没用那小屁股把康泊哄逗得开心?”
“拜托!哪有每晚上!”似乎没有听出对方,褚画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向老搭档解释,“我骨折了,这些日子他连吻我都小心翼翼,怎么可能还‘每晚上’!”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明白,可这事儿一码归一码。133亿美元才不足以让我一见他就想脱裤子,我们的身体乃至灵魂都契合无间,这才是理由。再说……”褚画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地装傻,终于吐露心声说,“再说,他靠着五段婚姻从一个好容易摆脱了精神病院的家伙变成了《福布斯》榜第21位的富豪,花这样的钱让我感到挺别扭……”
“可我记得你们契合的开始是你想追查一件藏尸案,而那案子至今还未水落石出。”
尽管他有意无意地忘记了这件事,可那十二个女孩死亡的事实始终像哽在喉中的鱼骨,让他难以仅凭一腔爱情就生生咽下。犹豫了不少会儿,警探先生刻意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那天我闯入范唐生的家,装模作样地讹他的话,从他的那些回答里不难听出,是他听了碧姬的意思杀死那几个可爱的模特儿,只是最后不知怎么的又出现在了康泊的酒窖里……”说到这里他摊了摊手,居然还理直气壮地狡辩起来,“生前太过迷恋,咽气了也得相随。没准儿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至死不渝的’爱情。”
“三个?”屠宇鸣掰了掰手指头,“那么剩下的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谑意满满的交谈戛然而止,褚画一脸警惕地望着对方。
轻轻叹出口气,疤脸警探突然神色严肃地说,“我担心你。”
“难道你到现在还担心我会赤身**地躺在康泊的酒窖里?”褚画讶异地停了停,不一会儿又灿烂咧出梨涡说,“我只会赤身**地躺在他卧室的大床上。”
“不,我不担心你的安全。”或许是向笛的伤势让这男人仍然心存芥蒂,疤脸警探口吻超乎寻常的生硬冷淡,“很显然,康泊哪怕牺牲所有人、毁了全世界也会让你一个人快乐。”顿了顿,他说,“我是担心你的心,担心你会变得耳聋目盲、是非不分,最后像韩骁那样完全忘记自己选择成为一名警察的初衷。”
褚画愣了一愣,本想张口辩解,可两片好看的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他埋下脸,埋得很低,一声不吭地重新翻阅起自己的信件。
一堆广告宣传单里掉出一只粉色的信封。没有邮戳,没有署名,没有地址,只用一种相当稚嫩的中文笔迹写着:致褚画。
像是一个等待着心心相印的女孩偷偷塞来的情书。褚画反复翻看起了信封,那双清澈眼睛里的狐疑神色越来越显,如同一层霾云将圆月的清辉渐渐遮去。
他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担心什么,直到打开信封抽出信纸,入眼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一下耷拉下了脑袋,像一株受了致命摧折的铃兰――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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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84、灵魂深处(2)
【新鲜内容马上替换><】竞价刚开始时另一只铁笼里的男孩就倒地了。
他表现出癫痫发作时才有的抽搐模样,形容扭曲、丑陋又十足痛苦,以致于“帝宫”的工作人员不得不上台把他给“请”了出来。
现在,等待竞价的牛郎只有褚画一个人了。
史培东一边往台上扔爆米花一边破口大骂,他本来看好那下台的小子可以秒杀褚画,让他无人问津,结果这个意外让他的两百美元就这么打了水漂。
讶然过后,屠宇鸣对着对讲机说,“你小子走运了。现在就你一个,看来double大有希望。”
笼内的褚画不为人注意地往附脸靠向了微型耳机,眼梢似扬非扬的一瞥间,露出可爱梨涡地笑了,“没办法,运气女神对我情有独钟。”
事实上运气女神压根无暇管顾这档子闲事儿,年轻警探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
十几个丰满美艳的脱衣舞娘正在做竞价前的垫场表演。褚画悄悄关掉了窃听设备,将目光移向另一只铁笼内的男孩——男孩非常漂亮,眉目清秀,唇红齿白,湖蓝色的瞳仁透着一股子忧郁脆弱又我见犹怜的气质,看来或许只有十六岁。眯眼打量了一番这个将与自己同场竞价的家伙后,警探先生带起一个笃然的笑容向他靠近,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贴身过来。
台下人的目光都被抛来甩去的大胸脯和白花花的大腿迷了住,没什么人注意到笼内的两只“漂亮宠物”正在交头接耳。
“你知道最近有个案子吗?”铁笼相隔,褚画敛出一脸庄重的神情,刻意把自己那挺清亮好听的声音压得低沉沙哑,说,“已经有三个我们的同行被一个变态切割掉了**?”
“我……我听说过……”即使舞台气氛热烈而灯光时闪时暗,男孩的脸色也能明显看出起了变化,“公众说我们罪有应得,警方看来也不乐衷于破案。”
“不不不,警方还是在努力办案的韩娱gd之大事件最新章节。你看那里——”
顺对方目光所指,他看见了几个模样猥琐举动放荡的男人。仔细瞧,他们无一例外地腰带配枪与对讲机。男孩有些丧失信心地说,“就他们?难怪那个‘雨衣杀手’至今未能落网。”
“没错,他们都是只靠体液调节的低等动物。一见女人就流口水,一见凶徒就尿裤子。”挺解气地编排了自个儿的同事一句,又说,“我想那个变态一定也这么想,警方收到可靠消息,他今晚会再次动手。”
“真、真的?!”男孩大惊失色,几乎破口嚷嚷。
“冷静点,面带微笑,目视台下。”褚画视线向前摆出一个迷人的笑脸,脑袋微侧向一旁的男孩说,“你想,如果不是真的,这么多警察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会被杀死吗?会被切掉**烂在街边吗?!”男孩掐着嗓子嚷嚷,惊慌过后仍旧将信将疑,“可是……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我和这些警察有些交情,因为我和那个变态打过照面,而且侥幸得以生还。”年轻警探稍稍倾身低头,将头上的伤口大大方方展示给对方看,心有余悸般拍着心口道,“我想我终生都不会忘记濒临死亡时的那种可怖感受,那个变态真的差点杀了我!”
正在收疤结痂的创口又深又长,掩于黑发里,像两条蛰伏着的大蜈蚣。男孩终于完全信了,他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结结巴巴,“既、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冒死来这儿登台?”
“我得攒钱做睾丸固定手术,”没人知道这位模样好看的警探先生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演技派,悲伤又自惭的语调拿捏得炉火纯青,“你知道隐睾这事儿一直让我深受困扰。何况,”恰到好处的一个停顿之后,褚画又低声补充说,“他当时放过我转而虐杀了另一人,似乎可以验证他其实偏爱向更年轻的男孩动手——对了,你多大了?”
“我、我……我再过两个月就满十八岁了……”
“我大出你十岁。”一缕饱含忧患与悲悯的气息始终萦绕于那莫名令人信服的纯真眼神中,他将手臂穿过铁栅栏的缝隙,以掌心包覆握紧这个可怜男孩的手,用缓慢的、低沉的、极为同情的口吻说,“我为你担心。”
“我、我……我得离开……我必须离开……”这个只想不劳而获赚它一笔的男孩此刻完全落入了恐惧的深渊,他眨着美丽无助的湖蓝色大眼睛,神态凄切地向对方求取帮助,“可我签了合同,我不能无缘无故地要求离场……”
“不能无缘无故,”一侧眉峰轻挑,年轻警探脸上一闪而逝了一个促狭的笑容,旋即又匆匆焕发于他那明眸皓齿的甜媚之中,让人想抓也抓不住。
“但你可以生病。”
※※※
台下的男人都这么想,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
这个地方充斥着以施虐为目的的性变态,将会发生的一切都与浪漫轶事无关。
他们发现笼子里的漂亮猎物始终瑟缩于一角,一双清澈眼睛往台下左觑右看,一旦与旁人的目光接触就慌促地躲开。他该是极不习惯这身装束,不住扯拉短小的皮衣试图遮掩自己那洁白如羔羊的身体——楚楚可怜的神态亦与为群狼盯视的羔羊别无二致。
这一发现让他们喜出望外,猎物的拘谨生涩正中他们的下怀。台下的男人们一面发出怪吼一面出价,如饥似渴的目光牢牢追索着褚画的一举一动,那种近乎疯狂的热情简直可以媲美在跳蚤市场讲价的中年妇女。
“五千。”
“八千。”
“一万桃运狂龙全文阅读。”
“……”
“四万五。”
“四万七。”
“……”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的屠宇鸣扯开嗓门就骂咧:“这小子他妈的装什么纯情!”
价格被叫到七万五千美元的时候止住了,出价的人是一个浓眉大眼一脸横肉的中年男人,身形硕阔得活似一堵墙。过宽的眼距与过分的肥胖让他看来像个智力短缺的人,体面的西装与几盎司的香水也掩盖不了他浓重的体味。男人的手指头粗短似蛆,左手无名指处的钻石戒指夸张得好比冰糖一样。
这家伙靠贩卖石油发的家,身后笔直挺立着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看上去倒是很有派头。
当那个男人用蛆一般的手指摸着好几层的下巴,朝自己投来露出一口烟熏黄牙的笑容时,褚画感到十分不满意——他虽没打算为破案献身,但虚荣心总是不停鼓噪,盼望买走自己“初夜”的家伙模样好看些。
而且他本来还算计好了,一下台就得去向那群混蛋们收钱。
“七万五。不管怎么说,你也算破了纪录。”屠宇鸣心情不错,通过对讲机对自个儿的搭档说,“这个赌局没有赢家,只能作废了。”
“哎……等等……”铁笼里的年轻警探则是一脸显见的不悦,在心里骂娘:他妈的这群小气鬼,再加两万五怎么了?!
“如果没有比七万五千美元出价更高的,我们这只可爱、腼腆又不失性感的小野猫就将归——”
主持人的煽动话语还未落,一个男人声音便响了起来——
“十万美元。”
“yes!”那声价格一出,褚画就得意忘形地做了个庆贺的动作,忙不迭地通过微型耳机向那群猥琐家伙们宣布自己的胜利,“你们这群王八蛋都欠我钱,一个别想赖——”
等等,那个声音……
他很快察觉出不对劲,不禁有些着急地向台下望去。
那个声音非常柔软,也很动听,明明并不响亮,却带有一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穿透力。
仿佛凤凰一旦开嗓,鸦鹊就必然无声。四周的喧腾登时归于安静。
表演完毕的向莱和屠宇鸣坐在一块儿,被一群猥琐的警员们围于中央吃着豆腐。她转过头,循声望去,接着捂嘴尖叫起来,“我的天!我的天!”胸腔急剧起伏,丰满的上围因此一抖一抖,圆润娇俏的脸庞一下布满羞怯的红晕,“是康泊!”
“康、康泊?”屠宇鸣吓了一跳,赶忙也回过了头。
他迫切地想见到这个神秘富豪的本尊,可那人所坐的地方光线太暗,除却一个曚昽迷离的影像,根本无法看清他的脸。
事情似乎并没那么顺利。原以为猎物已经到手的肥胖富翁怒气冲冲地站起了身,掉头就向着坐于黑暗中的男人走去。
“我大可以和你这个寒伧卑贱的蠢货竞价,反正我有的是钱,但我不想。我憎恨别人觊觎我的东西!”刚刚来到对方的面前,他就掏出怀里的手枪,气势汹汹地拍在了彼此之间的桌子上,“要么吃我一颗子弹,要么收回你的竞价,乖乖滚出去!”
“对不起,”丝毫不觉处境堪危,拄着手杖的男人稍稍倾身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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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85、灵魂深处(3)
“布道者和魔鬼注定无法在一起。”见丈夫并无反应,女人搂着对方的脖子,接着又说,“我恨死布伦达了,她帮着你夺走了我的孩子,那个该死的贱人!从那刻起我就想过要杀了她,所以当我知道她们不愿意再受国防部长的虐打,马上就怂恿范唐生找人杀死了她们……看见那个女人被性侵、被杀死、被掩埋,我真是快乐极了!我突然来了灵感,我要杀了所有和你有染的女人!我恨那些女人,你从未把我当作妻子,一想到你和她们交欢在床的场景我就痛不欲生。可范唐生自私、扭捏又无能,他对我的身体贪得无厌,却又不愿为与他自己无关的事情一再涉险,所以我只得另外找人帮忙。”
“所以你找了雷丁,”康泊看来毫不意外,“诱惑了他,俘获了他,又让他成了替死鬼。”
“那个在警察面前痛哭流涕的男人只是个搬运工,真正行凶的人是你那个愚蠢的儿子。”碧姬笑出一声,红唇轻贴上男人的耳廓,“你的那对儿女都病态又畸形,他们背着你有了某种古怪而恶心的关系,我发现了她总是引逗他而不让他得逞,一次次残酷地嘲笑他、折磨他……这个小男孩是如此孤独而恐惧,渴望向你复仇,也渴望为人所爱并保护所爱之人。所以你不在家时我待他温柔如同母亲,慢慢的他真的把我当作了他的母亲,我告诉他你的那些情妇极有可能成为你的第六任妻子,那个时候我就会和你历任妻子一样,疯了,或者死去……庆幸的是,他相信了。”女人手中依然紧握尖刀,用刀背轻擦丈夫的心口位置,“并不是只有你懂得操控别人的心灵,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可令我疑惑的是,你的情人一个接着个消失,你竟没意识到其中的古怪?”
“恩娅的钢琴教师――原谅我现在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冰冷刀尖滑于心口,康泊似乎并不担心自己行将就戮,只是微笑说,“我看见她折下了我的铃兰花枝又随手丢弃,她优雅的外貌与她的举止格格不入,所以我决定邀请她共进晚餐。”
那个擅弹钢琴的女人后来也成了十二具尸体之一。
“难道是你想杀了她……杀了她们?”前夫的反应令她始料未及,碧姬惊骇地瞪大了眼睛,“你根本……根本一开始就知道?”
“有人替我拂掉了衣袖上的尘埃,我并不太在意对方是谁。”对于那些曾与自己肌肤相亲的美丽女人,这张苍白美丽的脸孔丝毫未露出怜悯、惋惜之意,“我也曾想过要惩罚你的自作主张,可后来又觉得应该谢你――”眸中笑意更深,也更温存,康泊说,“你虽然给我带来了无穷的麻烦,却也给我带来了无尽的宝藏。”
他想起了他的情人,冰冷空洞的眼睛顷刻如同春天丰饶的花台,如同秋天充实的仓廪静墨莎君全文阅读。
“那么……那么你也知道……”碧姬的声音结结巴巴,精致无瑕的脸孔也似突然生出裂痕,“你那个畸形的康肖奇为什么执意要把尸体藏在了自己家里?”
“‘储备’是一个人由饥饿恐惧衍化出的本能,储备越多的食物越能满足他心理安全的需要,就像采集松果过冬的松鼠。”顿了顿,康泊淡淡笑说,“可他毕竟是我的儿子,我不能向任何人揭发他,只能言尽于此。”
女人感到万分沮丧,她一直以为自己实施了一场完美的犯罪,自己的丈夫也被全然蒙在鼓里。
她高扬拿刀的手腕,想与对方同归于尽,却突然听见窗外传来汽车刹车的声音――艾琳同样失踪了,出租车直接开进未关的大门内。
碧姬确实有些喜出望外,她没想到那个至关重要的客人竟会在此时出现,这涤荡人心的最后的乐章,竟能在他的眼前奏演!
对着丈夫嫣然笑起,女人拔刀刺向自己的身体,同时嘶声力竭地叫喊起来:“救命!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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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上去就像被他伤了心,很像。
“我……我不想拔枪对你……可这简直……简直是……”抿着嘴唇沉默许久,褚画才又吞吞吐吐地说,“对于这……这个女人的死亡,你想说什么?”
年轻警探一眨不眨地睁着眼睛,直直望着对方,法医会揭开死者的死亡真相,可他还是想听他亲自说一句话。他自信康泊不会骗他,所以接下来的这句话比“我爱你”更至关重要,简直关乎他生命的根基。
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空气也似凝结不动。唯有时钟啪嗒啪嗒地走,发出类似于涉河而过的声响。
漫漫的时间长河。
然而关于碧姬的死亡,康泊没作任何辩解,只是平静地回望着褚画,随后就起身走向了他。没有拄起手杖,跛足的脚步倍显沉缓,徒生跋涉之感。
“这个女人死了,我只想听你说――”
“嗨,小家伙,”康泊向着褚画的脸庞伸出手,微笑说,“我不会伤害你……”
这个男人朝自己摊开了掌心,五指缓缓释开,目光却又微微燃烧,充满了一种温柔的渴求。褚画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嗨,我只想找回我的猫,我不会伤害你……
――嗨,小家伙,我不会伤害你……
――他仿效着成为他人的英雄,敏捷勇敢的躯体之内,却守着一个一碰即碎的可怕秘密……
――我们一早就见过,至今有些时间,只是你忘记了……
窗台上的蒲公英和猫、**上的蝴蝶纹身、倒地绝命的女人、不见天日的童年、一个高大强壮的警察、一张影影绰绰的少年脸庞……褚画愣住了,千般往事飞掠眼前,像一阵疾风掠过一潭久久不肯平静的波心。直至最后,那张少年脸庞和眼前这个男人的脸离奇地重合了,合成了完整的一帧。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你……”手中的枪晃了两下,慢慢地放了下。褚画的视线前方一片雾气朦胧,薄唇也轻轻颤动,“你是……”
身后猝然而起一个异声,康泊回头的瞬间,枪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