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段景涵 第一章 段景涵 “吁~~” 冷风似箭,寒月如刀。 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惨白的月光如刀似箭自长空播撒而下,灰蒙蒙的天空中止余几颗残星点点。 林间窄道,一红二白三头骏马撒开四蹄如飞,激起枯叶蝶旋,烟尘如龙。 似乎是有些慌不择路,三人顺着小道没头没脑的打马狂奔,往前跑了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不多远便奔至一道陡峭的断崖旁,竟是慌乱间选了一条绝路。 当头那人瞅见悬崖,急急勒住奔腾的骏马,四下望了望浓密的丛林和面前十来丈宽阔的悬崖,不禁微微摇头。心知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根本难以飞渡。 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人翻身自马上跃下,缓缓从身后一名侍从的马鞍一侧,抽出一杆火红色长枪。 长枪长有丈二通体赤红如火,映着月光仿佛蒙蒙的燃烧起来。枪尖的样式不是一体锻造,像是几股粗糙的金铁拧在一起,微微有三道连续的弯曲,似龙似蛇,随着他手腕清微的颤动,有如龙蛇吞吐。 “军主!” 两名侍从也慌忙跃下马来,不明所以。 当头那人也不做解释,只是缓了缓,将长枪掩在身后,伸手抚摸着不停打着响鼻的骏马,低头叹道:“好马儿,好马儿……跟了我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今天你我的缘分尽了,就还你个自由身!去吧!”豪气的拍了拍马背,又把马鞍缰绳尽数取了随手扔到悬崖下。 那马儿如何听的懂人言? 只是随着主人日子久了,仿佛明白了主人的心意,恋恋不舍的摩挲着主人的手掌。四蹄不住踢踏,兀自打了两个响鼻,最后被那人在屁股上着力拍了一巴掌,这才“唏律律”悲嘶了几声,转头领着两匹白马朝林中奔去。 看到此处,两名侍从亦不待他开口询问,对视一眼同时屈膝半跪:“军主!莫非也要逐我们兄弟二人出门不成?嘿嘿,我兄弟虽说不通武力,也胆小怕事,但若是学那等卑鄙卖主之徒背叛军主,却也是绝计做不到!军主要是赶我们走,咱兄弟二人就先死在军主脚下吧!” 那人闻言先是一怔,似是没想到他们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过了一会儿又哈哈大笑起来,豪迈的笑声震慑四野:“好好好!好孩子,好孩子!那就随我静候那群叛徒吧!” 军主只将手中丈二长枪一振,飞身跃上一块丈余高的圆形巨石,闭目盘膝,横枪而坐。两名侍从相视一笑,也爬上石头,笔直的侍立在他身后。 约摸候了一盏茶的功夫,一阵突兀的冷风呼啸而来,一下便掀翻了军主的斗笠,露出一张天神也似般刚毅的面容,一头棕红长发飘卷如飞。 这股冷风轻微却煞是有力,两名侍从身体微微前倾,才抵消了推搡的力道。 “既然来了,又何必鬼鬼祟祟。” 军主双目微睁露出一道缝隙,直视前方虚空。空间只是微微如同水波荡漾,极是微弱隐秘,却又丝毫显露不出其他痕迹。 军主嘴角一扬,抿嘴轻啸,口中喷出一长两短三道淡白色的气柱,气柱也不过手指长短粗细,在他面前五尺之外爆开,发出“嘟,嘟嘟”一长两短的短促尖啸,啸声摧枯拉朽一般撕裂荡漾的虚空,正显出一群人来。 约摸有三五十人,人群分做两拨。 左边一拨全是打扮妖艳的窈窕女子,个个是貌美如花,体态丰腴,身披轻纱,遮少露多,一个个搔首弄姿。右侧一拨则全是男人,年龄大小不一,个个衣着怪异头发凌乱如同讨饭的乞儿,手持刀叉铁锅,或是鱼竿青竹。 这群人尽皆足不着地,仿佛有一团看不着的气团托着,晃悠悠的飘在三丈空中。 当先那人却是个身披薄纱,未施粉黛,浑身近乎赤裸的妖艳女子。三十几许年纪,媚眼如丝勾魂摄魄,面上只扑着点点淡淡的素妆,浑身都充斥着一股熟透了诱惑,散发出勾人魂魄的妖艳。 她一手恰腰,凝脂白玉一般的纤手虚掩着嘴,咯咯笑道:“泫阴斗见过军主大人!”身旁立着一个瘦高的黑脸汉子也闷着声,拱手一礼,低声喝道:“禹蒯狩见过军主!” 后面那群男女也立即哄笑着,乱哄哄的叫喊:“哈哈哈,咱也见过军主大人啦!” 军主并未答话,左侧身后那名侍从侧上一步,并指斜点二人,愤声骂道:“呸!泫阴斗,禹蒯狩!军主也是你们两个卑鄙卖主之徒能叫的?不知羞耻的狗东西!” 他胖胖的圆脸上满是污垢,只是一双眸子份是清亮,满含着愤怒,咬着牙两个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禹蒯狩脸色越发的阴冷,太阳穴如同打鸣的蛤蟆一般慢慢隆起,显然已是动了怒气。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却不开口,泫阴斗却笑的左摇右摆花枝招展。 “哎哟方天震你个小冤家!平时就数你叫的最欢,没想到现在成了丧家之犬,还这么有精力!老娘是真喜欢你啊,等杀了段景涵,老娘立即把你就地正法给办了,让你做个风流鬼!” “至于沈彦秋那小子,身无二两肉风一吹就倒,老娘看不上眼!不过好歹都是元阳未失的童真,就留给妹妹们享用吧!” 她的动作非常夸张有如疯魔,沈彦秋和方天震哪里听过这般赤裸的污秽之词,根本接不上话,只好破口大骂:荡妇,不知羞耻之类的。 军主挥手示意沈彦秋和方天震退后。 直视他二人,军主的语气倒是十分平和清淡:“泫阴斗,禹蒯狩。难道我不曾告诉过你们,不要贪图修炼精神道的秘法么?你二人武道修为虽然不弱,可一直也不能明悟练武之人的浩大精神,空有一身精湛的武道修为却徒落下乘!先天真气的老本还够你们吃多久?这般不入流的精神道浮空之术,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军主语气虽淡然,语速也甚是缓慢,只是这几句话说到后面,每个字的尾音都带着一股奇特的波动,震动出嗡嗡的声响,一声大过一声,顷刻间便连成一片轰隆如雷鸣!待到最后一个‘弄’字出口,就好似漫空里雷电交轰,虚空肉眼可见的荡漾起来,那群人如遭雷击,下饺子一般摔在地上。 “段景涵!” 泫阴斗猝不及防,被段景涵的真气破了精神道秘法,驾驭不住浮空术跌的一身灰土,狞叫一声直恨的是咬牙切齿。禹蒯狩则始终阴冷着脸,一言不发,想要扶起泫阴斗却被她狠狠拍到一边去。他也不动声色由着泫阴斗发泄,只是两只眼睛微微眯住,几乎要射出凶光来。 身后侍从哈哈大笑不止,刚抬脚又待喝骂损上几句,被段景涵伸手拦住,看着气急败坏的泫阴斗道:“精神道说来虽然玄妙,也算是正道法门,可终归只是旁末小道,不入真流。些许致幻的把戏你欺的人一时,却可欺的人一世?” “当初我段家军无往不利,枪锋直指所向披靡,当我者无不如同败革……只可惜你二人一直不思正法,反而沉迷旁门左道,忘乎武道真谛,终日里结党营私拉帮结派,以致我段家军毁于一旦。” “泫阴斗我且问你,你的云水真诀修到第几重了?禹蒯狩,你的青冥剑气又增加了多长?” “你二人踏入先天真气的境界也有多年,可是如今还能否再有进境?” 段景涵如同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缓缓道来,仿佛所说之事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平淡的好似机械。 泫阴斗冷着脸止住笑声,肩膀一耸一晃便将全身的灰尘和破损的衣服震落,任由娇躯赤裸,两臂掐腰,冷声说道:“段景涵,时至今日,你也少说这些无谓的风凉话!你看不上精神道的手段,难道就不许别人修炼?你眼里的旁门左道,我却是甘之如饴!咯咯……你口中无往不利的段家军,还不是败在你看不上的精神道之下?再者说了,段家军覆灭,本是朝天宗……” “住口!” 一直默不作声的禹蒯狩脸皮抖了抖,厉声喝止了泫阴斗:“军主大人,段家军从不是铁板一块,以前是,现在还是。哪怕未曾覆灭将来也会是。这件事儿,现在也应该知晓。” 段景涵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昔年侩博宗名震五洲,门人弟子遍布天下无人能及,也是因为内里鱼龙混杂宗门又管理不力,最后且又遭着奸人陷害,这才受了莫须有的罪名,偌大一个宗派短短数日之间便分崩离析,宗主也陷入牢狱至今未出。我既为一军之主,统领无数兄弟,又岂能不知?” 他缓缓立起身,头顶一道近乎透明的烟雾冲出,仿佛直冲天际,与苍穹相连,他的身影也似乎极速膨胀充斥于天地之间。 “正所谓前事之鉴,后事之师,侩博宗血淋淋的教训,我一直记在心里,一时一刻也不敢忘却……可惜啊,只可惜我那时也被眼前繁华蒙蔽了双眼,心里想着你们不过是处于瓶颈,急于求成突破,才接触了精神道,慢慢的能够明白,悔悟。这才容忍你们,以致于不可收拾!” 泫阴斗被他浩大的精气震慑冲撞,便连呼吸也觉得万分困难,歇斯底里的叫道:“段景涵!这些无用的话留着跟阎老五说吧!今日我二人精锐尽出,我倒要看看没了段家军的军气,就凭你们三只大鱼小虾,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她手指着段景涵,几乎嘶吼道:“追了你三天,你粒米不食滴水未进,我看你还能剩下几分力气?就算你是天下四绝,却也不是大罗神仙!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段景涵哈哈一笑,长枪一抖,头顶精气狼烟瞬间收摄化作一头狰狞巨兽!两只大螯左右飞举,六条巨爪上下翻飞,一双大眼如灯笼放射道道红光,双眼之间挺着一根长刺如柱直指苍天! 段景涵一步跨出,巨石崩裂。 长枪一震,嗡嗡不绝,人如马,枪如龙。 “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 禹蒯狩本来已经挺身而出,“嘿!”的吐气开声,双手垂下虚握,使出束气成剑的绝学,两条墨黑色的真气剑芒自虎口拳心处缓缓喷涌,扯出三尺长短,吞吐不止。 他一向沉默寡言,但却比泫阴斗多出几分心思。深知段景涵的本领手段,虽说先就饿了他三天,又穷追不舍的耗费他的精气神,可就算同着泫阴斗和手下的人一起,他仍旧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甚至,他连胜这个字,也不敢想。 段家军主,“赤炎枪”段景涵,还有一个更加响亮的称号。 赤帝! 赤帝,武者世界里,枪的帝王。 天下四绝赤帝段景涵,剑圣剑归南,刀尊刀霸天,拳皇龙升海。这是站在五洲绝巅的人。 禹蒯狩鼓足了勇气,对上疲惫不堪的段景涵,一想到能够杀死这位用枪的帝王,自己紧握的“青冥剑气”也突然充满了异样澎湃的信心。 只是忽然看到段景涵头顶那巨大狰狞的妖兽幻影,双手之中的剑气就再也束握不住! 禹蒯狩不是泫阴斗那样只知道权利金钱和地位的愚蠢女人,既然选择了背叛,就要面对背叛以后的结果。 他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和这一战必胜的把握,他对段景涵的了解简直强过泫阴斗十倍。 禹蒯狩盯着段景涵凝聚的斗相,浑身瑟瑟发抖,颤声叫道:“霹辟虾!怎么可能?你竟然凝练出了霹辟虾!这不可能!” 段景涵也不答话,平平一枪刺出,背后巨虾双螯同时砸出掩着枪锋,巨龙喷吐一般倾泻而下! “雷霆霹雳,慑辟诸魔!我段家军虽然没了,可我的武道拳意也终于凝聚出了这战天斗地的霹辟虾,尔等如愿已足了吧!” ------------ 第二章  海魁本相 这方世界唤做五洲。 顾名思义,就是把整个世界偌大的疆土划分成了五个部分,以对应五极方位。 五洲世界广大无垠,极少有人能从世界的这一头到达另一头。 人生短短数十载,大多数人都为了生活苦苦奔波劳碌,根本没有心思去想这样子无聊的问题。练武之人精血充足,高深的武者能比常人多出五十年以上的寿命,也不过一百三四十岁,再刨去幼年和老年,真正能够肆意挥洒的,也不过几十年时间。 这几十年如果用来追寻五洲的大小,而不是建功立业,扬名天下。只怕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要被身边的人时时耻笑。 这岂不是比死还可怕? 但极少只是一个笼统的概述,并不代表没有。 曾经有一个人,就对这无尽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于是他耗费了无穷财力,花尽毕生的时间辗转五洲,终于在极东之地,红日东升之处止步,慨然而归。 原来红日升起的地方,竟然是无穷无尽比五洲世界还要辽阔的——水! 一眼望不到边,深蓝色的水的尽头和浅蓝色天空边际相连,几乎无法分辨水天之间是否真的有间隔。就在那一瞬间,似乎除了脚下踩着的土地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听住在水边的人说,那就是海。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海,五洲里那些浩大的江河湖泊,此刻在他心中如同浅浅的池塘水洼。 甚至还有人说,在这茫茫大海之外,还有比五洲大上无数倍,更加广大的天地。那里有神仙妖魔,精灵鬼怪之流,具有常人不可思量的神通法术。 只是海里风浪汹涌,又有许多极其凶恶的海底猛兽存在,从来没有人敢去探索无边海洋的世界。 他根本无法想象。 这个人在海边雇人搭建了房屋居所,一住就是十几年,每日奋笔不辍,终于将他这些年走过五洲世界的所有山川地理,人文风貌,奇文异志全部记录在册。 天地浩大莫乎九天十地,宇宙充塞莫乎四维八野。于是这个人把他整理的书册,取名叫做——《四野神州志》。 《四野神州志》是他一生精血凝聚,其中记录的东西十分博杂,上至天文地理,山川地貌,下至人文风俗,奇闻趣事。中有奇珍异兽,奇花异草之属。就连各个地方不可查考的精怪故事,离奇传闻也都记录一番。 《四野神州志》·《东海卷》,专门开了一部篇幅,用以记载他在海边所见闻的奇闻轶事。其中有一篇就专门介绍了一个神奇的物种,海民们称呼它们为虾,或者龙虾。 龙虾的品种有很多,但无论大小,基本上都穿着一身坚硬的外壳,两只铁钳子也似的螯爪,一根锋锐无比的长刺。 这一身劲甲鳞装,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战斗而生。 海民们虔诚的信奉着他们从未见过的海神和龙王。他们也多数以海里的生物为食或赚取利润,但他们对同样是海中生物的龙虾却充满着深深的畏惧。 因为直到有很多人大肆捕捉龙虾为食和出去贩卖的时候,才知道他们一直叫惯了的顺了口的龙虾还有一个名字,一个听起来就让人生畏的名字。 海魁。 从来都没人知道也没人相信,更没人见过,会有长得像人一样的龙虾——或者说和龙虾一个模样的人。 他几乎有一丈高,赤脚踏在海面一朵高耸而起的浪花上,火红色的皮肤镶嵌着无数片甲壳拼成的铠甲,铠甲上满是诡异扭曲的暗黑色花纹,黑红两色是他身上唯二的色彩。 一根利剑一般的刺角竖在额头,八条粗壮的手臂分列两侧肩膀和腋下,面目凶恶而又威仪:“吾乃魁灵王座下摩勒尊者,尔等无故伤吾族类,该当何罪?!” 几条小小的渔船,十来个黝黑瘦弱的渔民,战战兢兢的跪倒,浑身颤抖着,只能不住的磕头,亦不敢直视,话也说不出来。 摩勒尊者见渔民皆伏地不起,瑟瑟发抖不敢做声,闷声道:“辜念尔等无知初犯,本座可饶尔等死罪。然……” 他只是轻轻的一跺脚,背后便升起十来丈高,小山一般的巨浪轰隆隆翻卷不休! 摩勒尊者两颗凸出眼眶的眼珠子上下一晃,扬手一推一按,那座小山一般的浪头越长越高,越涨越宽,几乎把东天的烈日都给遮蔽住,轰隆的水声有如雷鸣! 待浪头涨高百丈,蔽日遮天,摩勒尊者将手一压,那座浪头瞬间化作一只硕大无朋的手掌,狠狠拍击在远处的一个乱石嶙峋的小岛上。 小岛被水浪大手一扑立即炸裂崩散!就连海面也被无边巨力打出一个千丈方圆,百丈深的大窟窿! 渔民们只是抬头望了一眼,就再也不敢抬头,只是紧紧的抓住身边能够抓住的任何东西,竭力的不让自己随几乎快要翻覆的渔船跌进海水之中! “若有再犯,便将尔等剁碎了喂鱼罢!” “记住!吾等,唤做海魁!” —— 此人未曾亲眼目睹,且还只是听渔民们之间一辈辈口传下来的,而且还版本不一。但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尊海魁的样貌,和那座近乎遮天蔽日的浪头。他听了不下于十个版本,每听一次心头都热血沸腾不止,恨不能化身成当时的渔民,亲眼一睹海魁。 于是他细心选取了最具有可信度的一个版本,把其他的当做辅助,当做志怪的故事详细记录下来。 当他从东海返回中州之后,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垂垂老者。他找了一家专门印刷的作坊,将《四野神州志》印刷了三千册开始售卖。 刚开始的时候,他本以为旁人只会把自己心血凝聚的《四野神州志》,当做天方夜谭一般的诡异故事来看,哪知不到一天的时间三千册就售卖一空,疯抢者们甚至大打出手,险些闹出人命。 诡异的是,就在《四野神州志》大卖一空之后,此人很快就消失无踪,杳无音信。 只是数年之后,一部据说是来自一个神秘的地方,不知何人创立的功法——《雷霆霹雳》突然就在市面上流传开来。与此同时又有许多不明身份的怪人化重金搜寻还在市面上流通的《四野神州志》,并一一追回被人买走的那些。以致这套书在市面上几乎消失,再无流传。 而这部功法只是很具有选择性的流传出来,被五洲内的几个强大宗门获得,且不允许在宗门内传授,只有宗门全心培养的弟子才有资格修炼。 这部功法可以让武者炼化自身的武道精气,通过真气的运转将其拟化出一尊战斗法身,可以结合自己的拳意技法,化作铁甲战神,克敌制胜。 《雷霆霹雳》法运行的经脉走向非常诡异,多少天资横溢的天才弟子要么就毫无头绪,要么就是修行一段时间之后就再也无法精进。更多的则是变得全身僵硬,或内火升腾把自己烧成灰烬,或精神错乱变得疯疯癫癫,最后癫狂而死。 偶然有人修炼成功,就能一跃成为巅峰武者,纵横五洲罕有敌手,开创出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时代! 所以尽管修行这部功法,完全等同于拿命去博而且十死无生,仍旧有很多人趋之若鹜甘之如饴,为了半部功法,几句口诀就兄弟反目,背叛宗门,变成没有理性的杀人狂魔! 于是乎整个五洲武林,所有珍藏着《雷霆霹雳》的宗门都将它掩藏起来,再也不传授给门人弟子,并且诸多宗门合力,在五洲之内全力捕杀修习功法的癫狂之人。 千百年以来,两方势力此消彼长,许多中小宗门被杀人狂报复摧毁,而同时他们也被更强大的宗门击杀。但无论怎么样,为了这部功法耐心潜伏甘愿背叛宗门的人,有如星星之火,从未断绝。 只是世人本就惜命,没有大恒心大毅力之辈,也没有这个决心去修炼一两句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的口诀。 慢慢的,延续了千百年的彼此争斗,渐渐的归于沉寂,被世人淡忘。 而只有那剩下为数不多的,《四野神州志》的拥有者,和曾看过《东海篇》的部分人才知道,这尊铁甲战神,真正的名字应该是—— 海魁本相! ------------ 第三章 何去何从 天刚放亮,日头还遮遮掩掩的藏在东山后不愿出来,这座小小的村镇已经疏疏落落的升起了炊烟。 镇中的街道上,卖早点的摊贩大多早早地摆放好了桌椅板凳,利落的操持着自己的活计。撒眼四望,金黄酥脆的油条,热气腾腾的馒头鸡蛋包子,散发着清香的米粥,自家腌制的各色咸菜,还有小贩们热情的哟喝,忙碌的身影,都迎着火红的日头,将初秋微冷的凉意通通赶了个干净。 不多时,行人三三两两的出门,照面互相打着招呼,然后点着自己喜欢的吃食,整条街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一个约摸五十多岁的老者,圆滚滚矮胖的身材,头上戴着个灰色瓜皮圆帽,脖子上系了一条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围巾,兴高采烈的哼着小曲儿,摇头晃脑的炸着油条,一身粗布衣裳浆洗的倒是干净,只是那条围裙却油腻腻的几乎发黑。 他的摊子里的客人不少,都是往常熟络了的,就好他一手炸油条和清米粥的手艺。 也不需要打招呼,来人摸出铜板放到他手边的钱盒里,他只瞥上一眼就知道应该准备什么,有些心急的,也不搭理他,自顾自的抓起油条端着粥碗,就自己动起手来。 他也不拦着,只是咧着嘴哼哼唧唧的哼着谁也听不懂的曲子,点点头算是应答。 “叮。” 恍惚间老者听到一声不同于铜板碰撞的清脆声响。他手上不停,抬起眼皮往钱盒里一瞧,嘿!原来是一块小指甲大小的碎银子。 今儿是哪个相好的出手这么阔绰? 泛着光的碎银子在铜板里显得那样的突兀,老者忍不住抬起头打量来人。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消瘦的年轻小伙子,五官清秀周正,乍一看还以为是个乔装打扮的俏闺女儿。 棕褐色的长发很随意的用一根筷子粗的红绳拢在背后,穿着一身天蓝色的半旧贴身皮质武士装,小麦色的皮肤凸显着他的英气,只是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文静瘦弱的书生,不知从哪儿淘摸来的武士服,满足一下自己的小心思。 只是本该如同刚刚升起的朝阳一般蓬勃的他,眼神中却散发出一股浓浓的疲惫感,如同那粒铜板堆里的碎银子一般,倍显突兀。 老头心里纳闷,该不是谁家的公子犯了错,偷偷的跑出来了吧?不过镇子上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又偏爱学人舞刀弄剑的公子哥儿倒也不少,他也不是头一回看见。 他们情愿多化些钱财购买武者的服装,出门装装样子,有些有特殊癖好的,就喜欢买人家穿过的破旧衣服。 老头脸上熟练的笑道:“这位公子,您吃点啥?” 镇子虽然小,但却是连着周围几座大城的交叉点,平日里来来往往,各色各样的人多了去,他也就多长了许多心思,不该废话的时候绝不多说一个字,“嘿嘿,小老儿这摊子本小利薄,可化不开您的银子。” 年轻人有些僵硬的摆摆手,抿着嘴淡淡的道:“随便来点吃的就成,那剩下的也不用找零了。”他自顾自的找个靠着墙的桌子坐下,闷声不吭,呆呆的望着桌面。 “好咧,您稍等!马上就来!”老头眼皮子一跳暗叫奇怪,忙备了油条咸菜米粥,一一端了过去。 年轻人仿佛机械一般吃着,嘴里含糊不清的好似呓语,眼神却越发的空洞无神。 “军主,您说,我该到哪里去呢?” 老者支棱着耳朵凝神细听,听了好几遍才发现年轻人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么一句话。他也听不明白说的什么,也不想明白。干脆不多想,又兴高采烈的炸油条去了。 年轻人胡乱的往嘴里塞着食物,口中不断的重复着那句话,心里却又忍不住回想。 那天夜里,段景涵恍如天神,先一式‘凤点头’枪击,被泫阴斗和禹蒯狩联手拦了下来,随后赤炎枪法绵绵而出,不过几招几式就把这二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最后关头,泫、禹二人带来的数十人同时出手,泫阴斗和禹蒯狩也是拼了命的还击。 段景涵虽然使尽全力施展一式‘雀开屏’的百击法,将泫阴斗和禹蒯狩等诸人尽数诛杀,自己却因也新近练成“霹霹虾”功法,转换的真气内力尚不能随心圆转如意,他也难以掌控爆发出的强大力道而透支,被藏在人群中一个毫不起眼的中年乞丐,临死前用两片巴掌大的铁片破空击中胸腹,破开防御开了两道恐怖的伤口,耗尽了自己的生命力! 这少年不知道的是,那个普通的中年乞丐,真正的实力并不弱于泫阴斗和禹蒯狩二人。他才是击杀段景涵的真正杀招。 此人姓铁,嗜赌如命。只因他擅长暗器凌空打穴的精妙手法,特别是二连击流星赶月更是防不胜防,手指上的功夫极为了得。每当做赌之时,熟悉他的人都会押独一注,三个六豹子。 久而久之,人们就忘记了他的名字是什么,反正老铁老铁也叫习惯了,赶到开盅那一刻,满屋子都是脸红脖子粗的呐喊声。 “老铁,豹子,六六六啊!” “对对对!老铁双击六六六!杀他个血本无归!” 就是这个老铁,流星赶月的乾坤一掷,击中了段景涵的膻中穴,泄了他的先天真气。 先天真气对于钝器和一般的利器暗器有着绝佳的防护作用。以段景涵的实力就是站着不动,普通的武功高手刀砍剑刺,也破不开他的护体真气。 可惜流星赶月乾坤一掷这一手,就是专门为了破除护体真气而创造出来的。 临别之际,段景涵靠在石头上,对两名侍从道:“彦秋,天震。” 两名侍从跪在他身前,已然泣不成声。 天神一般的段景涵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虚弱的喘着气,只是气息断断续续的,好像随时都会死去。 但是他靠着石头的腰杆,仍旧挺的像长枪一样笔直。 “傻孩子,哭什么?” 段景涵艰难的伸出双手抚摸他俩的头,咳出一口血沫:“人总是要死的,我又不是那些说书演义里的神仙,只是个练武的莽夫罢了,能活到现在,我已经很满足了。” 段景涵吃力的端着胳膊,却终于使不出力气支撑,手掌颓然的从侍从头顶跌落,两人慌忙抓住他的手,咬着牙不发出哭声,只是紧紧的盯着他,豆大的泪珠不停滑落。 段景涵的眼神慢慢开始变得浑浊无神。有些空洞的抬头看着天空挂着的弦月,低声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强压着不曾让你们习武,你们心里,怨我,恨我吗?” 二人拼命的摇头。 “我知道你们会怨恨。” 段景涵有些自嘲的笑着:“可是人这种东西啊,就是这么奇怪。总是把那些自己错过又办不到的事,强加在别人身上,想着让别人拼尽全力为他办到,甚至从来也不去征求别人的意见。” 他似乎在回忆什么事情,眼神里突然有了异样的光彩:“十五年前,我枪术大成,自认就算不能无敌天下,也该能纵横五洲了。我到处去挑战那些成名的高手宗匠,几乎没有失败过,再不济也能挣个手平。”他抽回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胸口。 “于是,我膨胀了。” “那天,我刚刚打败了麓天山舞叶寨的大当家剑归南,志满意得的在山里游荡。在半山腰的小路上,碰到了他外出学艺,回来探家的小儿子。” “那年,我二十六岁……”他顿了顿,重重缓了口气,“剑归南的小儿子,十四岁。” “他个头不高,看上去还很稚嫩。身边带着的一个随从也和他差不多大。我还清晰的记得他嘴里还有一颗刚刚换掉,还没有长出来的牙齿,说话还有些漏风,哈哈哈……他先问我是谁,为什么在他们家门口晃荡。我刚打败了剑归南当时心里高兴啊,就忍不住打趣了他几句,顺口就把打败了剑归南的事儿和他说了。” 彦秋和天震静静的听他诉说,可是说到这,他们惊讶的发现,从来都天塌不惊,稳如山岳的军主大人,眼神中竟然竟然显出了一股明显的慌乱,或者说,是惶恐。 段景涵深吸一口气,丝毫不在意不住往外冒血的伤口,强撑着说道:“他很平静,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对我拔了剑,一柄很普通的短木剑,嘿,和玩具也差不多。” “嘿嘿,可就是那么一把和玩具一样的短木剑,我却连他一剑也没有接下来啊!他就是那么轻轻的对我一点,我就感觉到了死亡的迫近。就像是现在这种感觉。” “我还记得他说:‘你没有伤我父亲性命,那么我也不杀你,但是你打败了我父亲,我也就打败你。’他说的很平淡就像平常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是却破了我的武道信念,从那儿之后功夫再也不能寸进。” “后来我不停的到处去打听,才终于知道,原来他不是个练武的人。他是个剑修士,他的宗门,叫做无量剑宗。从那以后我才明白,我和他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所在的世界更加广大,更加浩瀚精彩。只是我,没有那个天资和福分,去接触。” 段景涵一口气说了许多,仿佛知道如果自己不一口气说完,恐怕下一瞬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他每说一句,胸腹间的伤口就猛往外涌血,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惨白的就像天上的月牙。 彦秋和天震已经哭成了泪人,扑到段景涵身前努力的按着硕大狰狞的伤口,却止不住鲜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渐渐的似乎血也流干了。 “军主……军主!” “我之所以集结一批志同道合的兄弟创建段家军,目的就是培养几个信得过的人,把他们送上修行这条路去,可惜……段家军如今已经没了,彻底的没了。” 段景涵的呼吸快要停止,他竭力保持着清醒,拼尽全力抓住两人的手,几乎是从嘴里硬生生把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去!就当是为了我,成为一个修士!重建段家军!” ------------ 第四章 风雪仙君观 凛冬,小寒。 大雪,愈发急促。 抬眼望去处处皆白,就连天地也是混茫一体,不辨东西。 自和方天震相别,沈彦秋几乎是漫无目的的游荡了几个月的时间。 他并没有精确的目标,因为除了段家军之外,他几乎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算得上深入的了解。他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不停的朝着一个方向,不停的前进。 或许,他会死在寻觅的路上。 或许,他运气足够好,能够寻找到那个能够成为修士的契机。但是不管怎么样,他现在心里满满充斥着的,除了这个坚定不移的信念之外,只有满满的茫然。 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突然肩膀上压了一个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的重担,任谁也都会生出茫然无措的心思。 不觉间,已经到了深冬时节。 这几个月以来,无论做什么,他都不愿意让自己有过多的停歇。因为每当他放松下来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回想起段景涵那张不甘和愤恨的脸,深深地刺着他的心。 那夜,两人废了很久的时间掩埋了段景涵的遗体,两个人一言不发的靠坐在一起,心里都很茫然,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久久过后,一直低头不语的方天震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锦包,一把推给沈彦秋。 沈彦秋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差点没抓住,惊道:“雷子,你这是做什么?” 方天震咬了咬牙,起身抓起身边断成两截的丈二红枪,这才说道:“军主虽然去了,可你我却还活着。然只要你我不死,段家军就还在!除非我们俩都死了,否则段家军就一定要重建起来!” “这是军主唯一的遗愿,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们也要完成!” 他肉乎乎的圆脸上满是坚毅,一手抓着一截断枪,“你比我聪明的多,做事情也比我更谨慎用心。这枚军印放在我这里,我怎么也不放心,索性还是给你保管。” 他拍了拍沈彦秋的肩膀,可能因为哭的太久,那个尽力扯出来的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你我都是孤儿,除了军主和段家军,就什么都没有了。段家军没了,现如今军主也去了……咱们跟着军主这么多年,虽是异姓,却胜过亲生兄弟!秋官,秋哥儿!今日一别,希望你我兄弟,还有机会重逢!” “一别……你要去哪儿?” 方天震道:“我们一同上路,虽然可以相互照应。可是反倒不如分开行动的机会来的大些。这样的话,不管你我二人哪个成功或者失败了,总还有一半的机会!” 他用力一搂沈彦秋,转身头也不回的快步而去。 沈彦秋抓着沉甸甸的锦包,看着渐渐模糊的背影,咧开嘴无声的笑了。 “雷子,保重。” 半个月前就开始飘起毛毛雪,结果一下子不可收拾起来,雪越下越大,几乎是没日没夜的下,丝毫不见停歇。 初时,偶尔还有半日天晴,哪知道寒风骤起压着雪花播撒飘落。接连几日茫茫大雪非但不见消停,反倒是越下越大。 山路本就难行,枯枝败叶已在前几天的大雪中烂做泥泞。沈彦秋紧裹着棉服蓑衣,又背着竹篓,劲风掀动油纸伞,这两天积雪早已经淹没了脚踝,直到腿弯。一脚踩下去,还多要耗费许多气力,当真是寸步难行。 “咳咳……” 沈彦秋前些天惹了风寒,体内那股阴邪的寒气一直盘踞未散。他虽不曾学过武艺,但多年追随段景涵,身上也有许多气力相傍,远比一般常人要壮实一些,所以也并不曾在意。哪曾想暴雪不绝,他自出了小镇之后自南向北一路而去,便走多停少。 最近这几天更是一直都孤身一人在山林中穿行,再加上风雪交急,头两天也还好,直到了第三天已经有些头脑昏沉,走不动道。 每次他想歇息一会儿的时候,一想到军主临去时的模样,就都又咬牙硬撑了下来,再不肯多做停留。只是他毕竟风邪未祛,身子难免有些虚弱,再加上冒着风雪赶路,他越发坚持不住。 “咳咳,听镇子上的老人说,前面不远处有一座破败的仙君观,我还是先去那里躲一躲吧,否则在这深山老林里病倒了,可就真的连命都没了。” 这座仙君观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修建成的,只是老人说他打记事起就只记得这座仙君观便是荒废了的。便是询问镇中其他年纪更大的老人,也不清楚这座仙君观供奉的是哪位仙君神明。 就连年岁最长的曾老太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自打他祖父那一辈的时候,仙君观就早没人再去供奉香火,实在是要弄清楚,怕不是要翻到几百年前去。再加上地处偏远,村镇里面老人多不供奉神鬼之属,对于这座仙君观基本上都是模糊的记忆。 傍晚,天色越发昏暗。 这么大的风雪,无论再添上多少火油,火把也是无法燃烧起来的。更不要说小小的火折子和火石。 再过小半个时辰,天就要完全黑下来,如果天黑之前不能赶到仙君观,他可能要冻死在这山林之中。 绝境求生的意念给他平添了几分暖意,他紧了紧背篓和衣领,把油纸伞用力向前倾斜着压在头顶,朝着老人指点的方向,加快了速度。 走一会儿,他就要停一下,凭着老人口中的指点调整一下方向,然后继续前进。 雪花似乎小了一点,他可以将视线稍微放远,但也超不过三五丈去。再远一些,除了一望无际的黑,就是更加一望无际的白。 趁着风雪稍减,他把油纸伞收了起来。先是用围巾把头脸和脖子围了好几圈,只留下一双眼睛的缝隙,仔细分辨着树木之间的距离和经常被人接触而留下的印记,确定人们经常行走的那条小路。 终于,赶在天色即将陷入完全黑暗之前,在黑白两色逐渐变得混沌的前方,他看到了一抹微红。 那是仙君观红色的砖墙! 朦朦胧胧的,就像是一团虚幻燃烧的火焰,那么的不真切,却又让他胸口升起一股没来由的温暖。 他加快了脚步,火焰慢慢消失,红色开始暗淡,又逐渐放大。 仙君观说是一座道观,只是等近前了才发现,其实只不过是一座单间的屋子而已,只是因为比普通的房子更高更宽,选用的颜色也极醒目,所以才略微的显眼一点。 紧闭着的朱红色木门选用的材料很好,直到现在还没有腐朽,只是门上涂着的门神画像已经完全褪去,被厚厚的蛛网和灰尘遮掩住。两侧的窗户却都已破损不堪,如同两个空洞硕大的漆黑眼眶,煞是渗人。 沈彦秋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慌忙推开木门。自打入了秋,村镇里的人就不再翻山越岭的往黑石城去了,整间仙君观散发着孤零零的孤寂意味。 随着他推开门,顿时发出一阵让人心焦的“吱吱嚓嚓”的声音,像是熟睡中的人不停的磨牙,听了仿佛有一种心里痒痒的又抓不到的感觉,特别的难受。 他使劲摇摇头,连忙扫开这些心思,强忍着令人作呕的恶心气味,深深吐了一口气,这才镇定了下来。 借着残余的微光,沈彦秋打着火折子,从角落里翻找着之前别人过夜时留下的干草和枯叶树枝,找了个避风的角落,点燃了火堆。 关上门,先是用干草堵住漏风的破窗户,又用树枝搭了一个支架,他取下背篓,把蓑衣挂上去在旁边烘烤。温暖的火苗让他也渐渐恢复了体力,就连昏沉的头脑也清醒了一些。 他取出小小的铜碗,到外面取了些干净的落雪,准备烧些热水暖一暖。 坐了一会儿,他有些无聊的翻着火堆,时不时的扔两根树枝进去,整个仙君观里只有小小的“噼里啪啦”的爆破声,将黑暗和风吼全部挡在外面,形成一个安静温暖的小世界。 两腿有些燥热的麻木,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借着火光,忍不住去打量观里的仙君塑像。 那尊一丈多高的塑像,穿着一身威武的铠甲,只是落满了灰尘,灰扑扑脏兮兮的,已经没有了曾经的颜色。右手背在身后,左手竖持一根长杆,前头早就断了,也不知道原本究竟是什么兵器。塑像满面灰尘和蛛网,破破烂烂的分辨不出面目,只有眉心一条食指粗寸来长的凹陷还看的清楚。 右脚边是一头蹲坐的野兽,只是兽头没了,只剩下一个身子,不知道是什么。 沈彦秋一直跟着段景涵,修炼武道的人都是血气方刚之辈,平日里都是打打杀杀刀头舔血的日子。所以从来他也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只是段景涵虽然不让他和方天震学武,却不禁他们看书。 他性格稍稍有些内敛,沉默寡言了些。不像方天震那样性子跳脱的坐不住。但不管怎么说,毕竟还是十几岁的年轻人,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心。 他和方天震两个都是段景涵捡来的孤儿,一直以来都是跟在段景涵身边随侍。段景涵视他二人如子,他两个也视段景涵如父亲。 段景涵常说方天震不够稳重,所以就让他保管军印,镇住他的性子,在身边做个掌印使。而他则是太过安静,总也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激情,于是就让他捧着枪,感受炽热的力量,多些活力。 很多人为了巴结讨好段景涵,在他们两个身上也下了不少功夫。 知道他喜欢看书,那些人便什么书都往他那儿送,其中竟然还有彩绘版的男女媾和图册,让他哭笑不得。 反正武功秘籍什么的没人教他,他也看不懂那些拗口的文字,就挑些神神鬼鬼的故事书看,什么飞天遁地的神仙妖怪,御剑飞行的剑仙侠客传记,都是他最喜欢的。 甚至,他还珍藏了几页残缺的《四野神州志》孤本,被他当做宝贝一样收着,就连方天震轻易都不给瞧。 尽管他心里明白那些都是虚构的故事,可这一类的书籍看得多了,心里就总比别人多了一份不同的敬畏心思。 读书人常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每次他翻看那些书册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想到这个问题。直到后来他才忽然明白,就连那些个刚正不阿的读书人,也只是告诫别人说子不语,而不是子不信。反正不管有没有,不肯定也不否定,读书人就老老实实的做学问就是了,不讨论这个问题就成。 沈彦秋从干草堆里抽出三根笔直挺长的杆子,借着火堆点着,挥手把火头扑灭,郑重其事的插在塑像前破烂的香炉中,歪着头想了想又作了几个揖,轻声说道:“这位仙君大人,小子借您的道场暂歇一晚。来得匆忙,权且先以此物相代,聊表心意,日后若有机会,再还您一份香火。” ------------ 第五章 相对饮 “咚咚咚……” 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沈彦秋拜过仙君之后,又将后帘上一块宽大的褚黄色,绣满了怪异符文图录的布匹扯了下来,掸了半天才清理干净,叠了个双层,披在自己身上。 坐回火堆旁边,从背篓里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叠在一起的十来块面饼,泛着油光。他一张张揭开借着火堆烘烤,又拿了一块先吃了起来。 一边吃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在背篓里掏摸几下,摸出一本泛黄的旧书,放在两腿交叉处,慢慢翻看。 他兴致勃勃的看了几张,忽然就听门外有人敲门:“请问,有人在家吗?” 沈彦秋怔了怔,脑袋有点蒙。 若是换做平常的江湖中人,大多是走夜路惯了的,经常是一个草堆,一棵大树或者一块避风的石头,也都能将就一宿。 要是能碰上道观庙宇,不管有人没人,都算是走了运的。 再不济,就算碰到荒废的房屋或者义庄之类,也不过叹一声晦气,胆小些的四下报个号,说几句切口。胆大的哪管他娘家!反正都是经年风里来雨里去的,也不在乎这个,怎么着也比大冷天的在外面吃风的好。 本来他也不至于被吓到,只是以前总是陪着段景涵,和方天震说说笑笑的,倒也不觉什么。只是现下止他一个,他又正在翻看自己珍藏的《四野神州志》残卷,里面记载的多是些玄玄乎乎的精怪故事。这荒山野岭的,冷不丁有人敲门询问,可真真的给他吓了一跳。 “请问,有人在家吗?” 沈彦秋提心吊胆的盯着门口,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还磕磕巴巴的打冷战。 “请,请进。” 火堆就在身边,沈彦秋还是忽然觉得一阵发冷,两条腿就不自禁的颤抖起来。手头上没什么防身壮胆的物件,段景涵的两截断枪也都被方天震一并带走了,他紧张的抓着半块饼,磕磕巴巴的应了一句。 门“吱吱喳喳”的被推开了,沈彦秋只是眼前一晃,还没有看清来人的长相,那人已经迅速关上门,快步走到跟前。 那人径直走过来大剌剌的蹲在火堆旁,一边伸出手烤火,一边笑呵呵的说道:“没打扰你吧,小兄弟?”他的声音略微有点沉闷,但是并不嘶哑,而是低沉浑厚,带着一丝慵懒。 借着攒动的火光,沈彦秋打量了一下来人,是个三十五六岁左右的中年男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一身凸显华贵的紫色长袍,束着一条被乳白色玉石满满镶嵌着的腰带,左边还垂着一个小巧的紫皮葫芦。 脸型微微有点消瘦,普普通通的长相,面白无须,剑眉斜飞。乌黑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松散着垂下。偏偏在头顶盘了个发髻,插了一根带叉的树枝当做簪子。 此时正眯着眼,右边嘴角微微吊起来,笑眯眯的看着沈彦秋。 看到来的是个大活人,沈彦秋这才心安松了一口气。只是被他盯得心里莫名的有些发毛,而且怎么看都觉得很别扭。 他的打扮明明很庄重。 紫色本就华贵,可这件紫色长袍又像是道袍又像是儒服,又偏偏怎么都似是而非,简直就像是被他很随意的披在身上。他的长相和声音如同饱学睿智的书生,可他偏偏毫无形象的蹲着。头发梳理的很干净整齐,可他偏偏插了跟枯枝,还在发际线两侧胡乱垂下几缕,再加上嘴角吊着的笑容,给人一种非常矛盾的感觉。 这么冷的冬夜,外面又是那么大的风雪,他不仅穿的很是单薄,更可怕的是他身上竟然没有一丁点的雪花。 在沈彦秋的认知当中,只有内力极深厚的高手,才能无时无刻都在真气循环,做到这样寒暑不侵,微尘不加。他在段景涵和段家军的许多将领身上看到过类似的情况,也有人同他细细的解释过,内功修为达到一定程度,真气外放规避寒暑,是很正常的事情。 再换而言之,这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而且看他这模样,还是个既有钱又性格有些怪异的高人。 沈彦秋年纪虽小,但打小就跟着段景涵南来北往,也算得上是阅人无数了。只是看着他的笑脸,却怎么也摸不清他的性情,因为这样跳脱的人最是难猜,根本抓不着点,也很难跟上他们天马行空一般的思绪。 沈彦秋定了定神,收回兀自端着半块饼子的手,有些尴尬的笑道:“先生说的哪里话,这仙君观又不是我家的,哪里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紫衣人蹲在地上,身体还一颠一颠的,他倒是一点也不顾忌形象,对着火苗快速的挫着双手,时不时往手心里哈着热气:“哈哈哈,话是这么说不错,也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我这冷不丁的冒出来要是吓到你,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 沈彦秋接不上话头,只是嘿嘿笑着说,客气客气。 紫衣人似乎没有感觉到气氛的尴尬,一歪头眼珠子转了转,伸手从腰间摘下那口紫皮小葫芦,拔开塞子昂头灌了一口,惬意的吐了一口长气,拍拍屁股随意的坐在地上,随手把葫芦抬手递给沈彦秋。 “怎么样,来一口暖暖?” 沈彦秋很想拒绝,可是闻到那股浓浓的酒香,舌根子下面像是打了口井似得,口水呼呼的往外冒,这个“不”字在嘴里含着打了几个来回,还是给他“咕咚”咽了回去,顺带还咽了一大口口水,差点没把自己呛到。 他不好意思的拿袖子擦擦嘴角,伸手去接,手里一沉!哪里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葫芦,竟然能有几十斤重!差点就抓不住给掉到火堆里去,他赶忙丢了那半块面饼,两只手并用紧紧握住小葫芦,一脸惊讶的道:“先生这葫芦,好沉啊!” 紫衣人哈哈一笑,不可置否。只是对他挑了挑眉毛,也不说话,自顾自的拿起一块面饼吃了起来。 沈彦秋不自觉的被他洒脱不羁的样子带动,再加上确实又冷又馋,按耐不住也就不矫情,端着葫芦一昂头,“咕嘟嘟”灌了一大口! 这口酒一入喉,就是一股火辣辣的疼,仿佛无数把小刀子在嘴里飞速旋转切割,疼的人无法忍受。他正忍不住想要吐出来,那股火烧突然消失,又转换成丝丝冰凉,从舌根席卷蔓延,像是含着一块鲜嫩的荷片,说不出的舒服。 只是眨眼的功夫,热和寒全部消失,只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顺着喉咙流到肚子里。 沈彦秋瞪大了眼睛,回味着就像是错觉一样的感觉,高声赞道:“好酒!” 紫衣人嘴里塞满了面饼,腮帮子也鼓了起来,听沈彦秋夸赞,把剩下的一小口塞到嘴里,伸手又抓了一块。 他晃了晃手里的面饼,示意着我又吃了一块啊。抄过葫芦喝了一口又满不在乎的递了回去。 沈彦秋被他豪爽的气息迎面一扑,陡然觉得自己也多了几分英雄气概,哈哈笑着又灌了一大口。不过这次他并没有着急,而是在口中多含了一会儿,任由冰火两极在嘴里激荡,再统统化成暖流,整个身体说不出的舒坦。 他也不再理会紫衣人,两个人就隔着火堆对坐,也不说话,各自抄着面饼大嚼,间或添上几根柴火,小小的紫皮葫芦在两人手里换来换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紫衣人伸手在油纸上抓了几抓都抓了空,两人同时低头一看,十几块面饼已经被两人分食干净,只剩下点点残渣。 紫衣人眼珠转了转,在沈彦秋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卷起油纸,把剩下的残渣一股脑的倒进嘴里! “哎呀,可算是吃饱喝足了!” 紫衣人伸手拍了拍肚子,就这么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随手掐了一根草茎咬在嘴里,双手叠在脑后,草茎左摇右摆。 沈彦秋喝了这么多酒,头脑开始昏沉,看到紫衣人不着边际的模样,嘿嘿嘿的笑个不停。 他正嘿嘿的乐,忽然感觉脑袋嗡嗡响个不停,他勉强摇摇脑袋,以为是酒劲冲上来,正要去拿水囊,就觉得眼前一黑,肚子里一股甜腥气顺着喉咙顶上来,“哇”的一声,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紫衣人在他头脑刚刚发昏之时就似有察觉,等到他鲜血喷出口来,紫衣人已经不知道怎么的站在他背后。右手食指和中指相并如剑,快速点在沈彦秋背心,左手对着空中飞洒的鲜血一抓一握一提,仿佛时光倒流一般,那口鲜血重又收拢起来,倒回到沈彦秋口中。 他脸上仍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浅笑,左手复又对着虚空连抓了几把,手掌一翻,手心里就多了几颗小小如豆的冰晶粒子。 右手的剑指在沈彦秋背上几个穴位连连点动,每点一个位置,左手就屈指弹一粒冰晶。 小小的冰晶拖着莹莹光芒飞射,一挨着衣服就消失无踪,仿佛一瞬间就融化浸透了进去。约摸弹了十来颗,他便收了手。在沈彦秋背上连拍三掌,这才将剑指一收,又懒洋洋的躺回火堆对面去,捏着葫芦,一口一口的嘬着。 ------------ 第六章 醉道人 “生平不羁摒道缘,止若长眠九尺田。” “世人不识长生客,只把金丹做等闲。” “做等闲啊做等闲……” 沈彦秋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他根本记不清楚梦里的内容,只觉得一会儿走在酷热难耐的沙漠,几乎榨干身体的水分,一会儿走在寒冷无比的冰川,冻得几乎动也不能动。 他反反复复的在沙漠和冰川交错着,就像是被打入地狱受刑的幽魂一般,浑浑噩噩。 就在他觉得完全难以承受,生不如死的时候,一阵温和的清风吹过,轻飘飘的裹着他飞上高天,置身云端。 无尽粘稠的蒸腾云汽如同透明的清水,他恍惚着,一会儿像条鱼,一会儿像只鸟。他分不清方向,只觉得上下四方,都是一望无际的朦胧。于是他忘记自己,像鱼和鸟儿一样,自由自在的遨游和飞翔。 遥遥的似乎有人在唱歌,语气挥洒肆意,豪放不羁,翻来覆去的就那么几句,却充满了一股莫名的悲壮,而后释怀;不解的自问,而后静静的淡然。 直到他清醒过来,还保持着趴在地上,双腿并拢,两臂左右分开,就像一条长了翅膀的鱼。 紫衣人慵懒的侧躺在地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拎着葫芦,一口一口的喝着,眸子里满是戏谑,却不是厌恶,如同观赏杂技团里拙劣的杂耍。 他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听不清楚,仿佛是沈彦秋梦里听到的歌声。 沈彦秋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紫衣人眨眨眼,冲他一努嘴,他扭头看了一下自己,忽然涨红了脸,从一条长着翅膀的鱼,变成被踩到尾巴的土狗,翻身站了起来。 “先生,我,我这是……” 沈彦秋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觉得像这一次这么尴尬过,而且还是在一个刚刚认识还不熟悉的人面前,鼻音里已经微微的带上了哭腔。 紫衣人咧嘴嘿嘿一笑:“你自己做了什么,为何要问我,你自己难倒都忘记了么?” 沈彦秋握拳用力的捶着头,懦懦的道:“我好像是,喝多了?耍酒疯了?”他看紫衣人一直不停的拿着紫皮葫芦喝酒,想起来刚才不是和他一起吃饼子喝酒呢吗?他懊恼的一拍大腿,啊呀,就不该贪他的酒好喝,这下可是丢人丢大发了! 紫衣人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伸出一根手指不停的绕着额头上垂下来的一缕头发,满不在乎的说道:“我打扰你看书,就请你喝酒。又吃了你的饼子,还是只能请你喝酒。这么一算,好像还是你比较吃亏。” 沈彦秋忙道:“先生说的哪里话!都是我太孟浪,贪图先生的美酒,难以自持这才失了分寸。” 紫衣人摆摆手:“你这小子怎么看都挺不错,就这一口腐酸的味道太重!张口闭口拽文弄词的,听的我头大!我看你随身带着许多书册……怎么,是准备搏个功名在身?” 沈彦秋咧嘴一笑:“说笑了,说笑了。我就是爱看书惯了,肚子里二两墨也没,只是舍不得丢下,这才一直都随身带着。”忽然一怔,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盯着紫衣人道,“先生……” “你也别老是先生后生的。”紫衣人笑着打断了他,“我就是个浪荡云游的道人,邋里邋遢的惯了,你这一口一个先生,叫的我痒痒。” 紫衣人龇牙咧嘴的伸手揣进衣服里挠了几把,舒服的吐了口气,“我俗家名字叫做郭允龙,你叫我醉道人也成。” 沈彦秋顿时有点犯傻了,心想您这个样子,哪里像是个道士? 他所接触过的那些个道士,权且不论长相如何,哪一个不是星冠法衣,背剑挂符,一柄浮尘搂怀,一脸的超脱淡然,真像个得道的仙真,履尘的谪仙一般。 他还记得段景涵的好友里,一个叫做元空子的老道,总是一身雪白的八卦法衣,三绺长须垂胸,整天抱着一柄雪蚕丝的桃木浮尘,总是眯着眼一脸的风轻云淡,就像是道观里泥塑的神像复活一样。 就是有些个在段景涵跟前催眉哈腰的道士,平日里的做派也远远比这个紫衣人郭允龙更像,因为他实在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道士。 你说你身上哪一点能看出来是个道士?沈彦秋怎么看怎么觉着别扭,他要是说自己是个丐帮里净衣派的乞丐,沈彦秋都能信个十成。 沈彦秋晃晃脑袋,忽然想起方才梦里的歌声,什么“道缘”,“长生客”,“金丹”什么的。他顿时眼睛一亮,激动的问道:“您是道士?修仙问道的道士吗?御剑飞天,追星逐月?” 沈彦秋一只手比作长剑不停的比划着。 郭允龙轻轻摇头,摇摇晃晃的支起身,盘腿坐着:“我可不是道士。我就是个普普通通四处游荡的道人而已,和你口中的道士完全是两码事。你看我这打扮,恐怕你也不相信我是个道士吧?哈哈哈,而且你看我,像神仙吗?” “不像……”沈彦秋不明白道士和道人之间有什么区别,不都是穿着打扮差不多,一张嘴就是“无量天尊”什么之类的吗? 你看我像神仙吗? 沈彦秋顿时有一种无语的感觉,想起了以前方天震抄着段景涵的那杆大枪,朝他挤眉弄眼,装模作样的问他:“你看我像不像军主?” 你说我说像还是不像? 沈彦秋只好硬着头皮道:“那又怎么样?反正我看别人说的和书里写的,神仙不也都是人修炼来的吗?而且我还看到,有些神仙就喜欢游戏人间,眠风宿柳的。” 郭允龙哈哈大笑:“小兄弟可真有趣,那书上胡乱写的东西,也能当成真的吗?要是天上的神仙一个个都溜下来,像你说的游戏人间眠风宿柳,这世上岂不是全乱套了!哈哈哈。” “我虽然不是神仙,但是既然敢一个人出来浪荡,也有点小手段傍身。只是像你说的眠风宿柳,我可就没这个本事喽!” “小手段?”沈彦秋眼睛一亮,倒是一点儿也不挑,凑到他跟前,“能教教我吗?” “不能。”郭允龙很干脆的直接拒绝了。 沈彦秋立刻就急了:“为啥呀?怎么就不能教我呢?你自己都说是小手段了,就随便教我两手得了呗!要不,我拜您为师总可以了吧?”他噗通往地上一跪,弯腰就要磕头。 郭允龙一把扶住他:“你倒是一点儿都不含糊,顺杆爬的挺顺溜啊!不过你今儿就是把地磕个窟窿,我也不能教你。我刚才就已经说过了,我打扰你看书,就请你喝酒。我吃了你的饼子,也还是只能请你喝酒。你能明白什么意思吗?” “不明白。” 郭允龙道:“法,不可轻传。我傍身的虽然只是些小手段,却也不能轻易的传授出去。我请你喝酒,是你我的缘分,可惜我们,就只有一起喝酒的缘分。” “我观你眉宇,虽有小厄在身,然却无大碍。想来过不多久,真正和你有缘的人就会出现。我与你来说,其实不过是个对脾气的酒友而已,哈哈哈!” 沈彦秋一脸的惊喜:“真的?” 起初沈彦秋只当郭允龙是个隐居的武道高手,虽然段景涵一直不曾允许让他和方天震习武,本是想着让他二人能有个机会转入修行道去。但是如今段景涵离世,方天震也和他分道扬镳,为了同样的目标去努力。 虽然相互之间已经没有了联系,但是他知道,那小子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但却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只是跟着段景涵,不需要操心多想,这才有些放浪,把心思都收起来,无忧无虑的过活。 唉,要是雷子在这里,凭他的性格,怎么也要死皮赖脸的缠上去吧! 郭允龙见他出神,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扶起来,又把小葫芦递了过去:“我自信这点相面的眼力见儿还是有的,只是或许还要吃点苦头才是。” “我可不怕吃苦!”沈彦秋忙不迭的双手推拒,苦着脸道,“可是我现在怕喝酒……” 郭允龙也不强求,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一想到方天震平日里种种不要脸的做派,沈彦秋强压下去的心思又活泛起来,今儿我就学学雷子,这张脸不要了就是! 他又靠着郭允龙往前挪了一步,几乎是贴在他身上:“小手段也不能教……那个,手指缝里能不能漏一点出来?你也说咱是酒友,朋友之间帮衬帮衬,总该没问题吧?” “咦,你这小子……”郭允龙一愣,“我还当你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这才同你做了个萍水相逢的酒友,你可倒好,还黏上我了!” 沈彦秋毕竟不是方天震那般能够厚着脸皮把无赖耍到底,也做不来那种没心没肺的姿态,不得已,只能咧着嘴嘿嘿的笑。 “罢了罢了!” 郭允龙道:“我看你这模样,倒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个朋友,为了自己那点小心思,也能舍下脸面做出许多连面皮也不在乎的事。唉,一晃眼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现下如何了。” 郭允龙正了正色,突然有些严肃起来:“缘分本该强求,缘分本该强求……倒是我太过于拘泥了。也罢,就看在你我酒友一场的份上,我送你一首歌,至于你能领会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一口神仙气,十二重楼宫。” “上引天泉水,下灌九幽冥。” “心为神之主,意乃气之宗。” “唯识明心意,指我大道功。” 沈彦秋打起精神,生怕漏掉一个字。郭允龙的声音很轻,少有的庄重起来,搞得沈彦秋还有点紧张,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他嘴上。只是没想到郭允龙嘴里说的是一首歌,竟然是这么简短的一首诗! 郭允龙缓缓念诵完毕,也不管沈彦秋能不能记得住,对着沈彦秋大袖一挥,沈彦秋只觉他身影晃了一晃,眼前一花,郭允龙整个人已经凭空消失! “他,真是个神仙?!” 沈彦秋两眼一黑,仿佛被郭允龙的袖子扫了一下,一股劲风拍了过来,胸口有些鼓胀有些发闷,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昏昏沉沉的睡倒在地。 ------------ 第七章 三兄弟 青石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作为一个几乎被群山环绕的小镇,若不是因为周围千里之外几个大城池互相通商贸易需要从镇子上路过,只怕青石镇早就破败了。 即便如此,整个小镇和周围的村子里,最多的也还是猎户。 毕竟靠山吃山。 整个青石镇的村民日常所用的油盐布匹之类的生活用品,几乎都是靠着兽肉和皮毛交易而来。 一张上等完好的皮毛只能换回半罐盐,还是粗加工的大盐粒子,那些大户人家使用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他们想也不敢想。 可是这样低贱的换取价格,哪个猎户不心疼。那可是他们拼了命进山打回来的,可是只要是人就得吃盐,否则浑身没力气,人也就活不下去了。 况且一家老小都得吃穿用度。 打落牙齿和血吞,再贵也得换。 为了能够最大限度的获取这些宝贵的东西,每个村子都会自发的组织青壮人手进山捕猎,而后统一收缴登记在册,然后赶着车翻山越岭到黑石城,或卖或换。 在猎物最丰盛的时节,相邻的村子还会组织一个更加庞大的狩猎队,分批次不分日夜的捕猎。进山,捕猎,屠宰和硝制,每一道工序都有专门的队伍去做,而后由专门负责兑换的临时商队,去黑石城换取物资。 所以虽然从青石镇到黑石城需要翻越好几座山头,路途艰辛,他们仍然不愿意把拼命搏来的猎物拿到镇子上贩卖。 尽管一来一回消耗的人力和物力同样巨大,但是他们实际上消耗最多的只是肉食和清水。肉食可以稍作停顿,通过小型的捕猎获取,剥下完整的优质皮毛,反而可以充实自己的货物,山里面更不可能缺少饮用的净水。 实际上,真正耗费最多的,是时间。 而一个月或者两个月的时间,对于这些乡民来说,相比于一生都生活在山里而言,也不算什么。 所以从青石镇到黑石城,这条唯一好走的道路,即使被落叶和积雪掩埋,哪怕是第一次走这条路的人,也不会担心有迷路的风险。 碍事的树木早被砍伐,路面因为长年累月被沉重的马车碾压,也变得非常的结实。在每个小岔路口还特意做上了指引的标识。 这是沈彦秋在镇子上待了半个月之后,唯一觉得比较幸运的一件事。 今天天气不错,风雪骤停。 橘黄色的太阳也从阴沉的云层里挣扎出来,毫不吝惜的播撒着光芒和温暖。 “一定是郭老道的酒有古怪。” 对于酒友郭允龙,那个甩了他一袖筒子就消失的醉道人,沈彦秋可算是耿耿于怀。 他现在感觉身体变得轻健,身上凭空多了一股好像不属于他的力气,忽然间从一个普通的常人,一下子变得神清气爽,头脑轻盈,耳聪目明起来。 就连困扰了几天的风寒,也不翼而飞,仿佛他根本就不曾得过。 沈彦秋愤愤的道:“吃光了我的饼,又当着我的面甩我一巴掌,还好意思说酒友,哼哼!”他狠狠的拍了拍身后的背篓,就像他背着的就是郭允龙一样。 想着想着,他又觉得自己很好笑,明明得了很大的好处,为什么心里就是不得劲呢? 他“啪”的一拍大腿:嘿嘿,还不是那个郭老道!明明一身的本事,偏要装作玩世不恭的样子。明明给了我天大的好处,还偏要甩我一巴掌转身就走,生怕我记得他的好似的。 古怪啊古怪。 沈彦秋嘴角含着笑意,心里默默的想着:“虽然我不明白,你那首歌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朋友,谢谢你。希望来日再相逢,我已经具备了偿还你的能力!” 自他醒过来后,一直到走出几十里开外的这段时间,他就一直反复不停的在心里默诵那首歌,可是不管怎样也理不出头绪。 但是郭允龙既然最后郑重的把这首歌说给他听,又展现了他心目中神仙一般的手段,也就由不得他不重视这首诗一样的歌了。 旅途遥远,却不寂寞。 有歌相伴,却也快活。 只是没了饼子,他就得挨饿。 深冬时节,树上全是光秃秃一片,偶尔遇到残存的叶子,也是苦涩不堪根本难以下咽。好在昨晚两人拼酒对食,他也吃了几块饼子,又或许是郭允龙的酒与众不同,眼看着到了中午,他也一点都不觉得饿。 大不了我挖些野菜根,掏掏野兔野鸡挨冬的洞穴就是,总不至于就饿死。 他只觉心情一片大好,所思所想不自觉的就带着一些郭允龙身上洒脱的意味。 “前面的小兄弟,且留尊步!” 沈彦秋顺着积雪没过小腿的雪路缓步前行,他放开了心思,也逐渐开始从段景涵死去的阴影中走出来。就这么走走停停的,一个多时辰,也没走出十里远来。 穿过残仙君观过后的树林,又过了一片丛林之后,一条笔直宽阔,被积雪深深掩埋的大路直通出去,一眼难望。 这条大路前后左右,都分了几条小道出去,在分叉口的树干上,或是缠绕麻绳,或是刻画着明显的记号,想来是不同村子的乡民都殊途同归似得汇聚在这一条道上来。 沈彦秋也不觉得枯燥,期间就着冰凉的积雪搓了几个雪团子吃,舒缓了体力和微微的燥热,便又继续前行。走不多久,就听见遥遥的有人叫喊。 沈彦秋一开始没注意,直到那声音接连响了两三遍,这才回头望去,只见后方大道上三个小点飞速而来。过不多时便看的清楚些,原来是三个骑马的汉子在放声呼喊。 三人纵马飞驰,奔腾而至。 大雪深厚,马蹄激起漫天雪舞。 沈彦秋吃了一惊,以手搭额回头瞧去,正看得清楚。 当先那人脸色蜡黄,面目方正,两个耳垂厚实肥大,几乎垂到肩膀。一头长发迎风飘扬,微微有些发白的长发略显银灰之色。也不如何装饰,只在头顶后方扎了一束高耸松散的马尾。 那人嘴角含笑,更像是一个落魄的中年文士,虽然满脸风霜,却给人一种很强烈的亲和感。身材微瘦猿臂修长,穿着一身粗布薄棉衣,外面套着一件土黄色皮甲,稍显破旧。只是座下那匹卷毛黄马神骏非凡,在马鞍一侧斜斜挂着一黑一白两柄短剑。 左边那人则是身材魁梧雄壮,肩膀极是宽阔。坐在火红色的高头大马之上也能判断出近九尺的身高。 他面色火红如重栆,凤目蚕眉,唇边乌黑浓密的长须垂在胸口。观之凛然如铁塔,势威如天神。身上套一领宽大的墨绿色长袍,只是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缝隙,总给人一种不曾睡醒的感觉。马鞍一侧斜斜挂着一柄青龙吞口的锯齿大刀,刀口泛着血红色的光芒。 右边那人却是虎背熊腰,头脸肤色黝黑如碳,豹眼环首,披散着浓密蓬松的头发,戴着一个明晃晃小指粗的银箍子,唇脸间虬髯浓密如同钢针一般张开。身上穿一件三叶结纽锁子甲,座下一匹油黑宝驹,唯有四蹄雪白。 手中横端着一杆前端弯曲如蛇吐信的点钢长矛。 直欺到近前,三人才急急勒马。 那黄甲的中年文士还好,可一看到那红脸汉子和黑脸壮汉,被那股莫名的阴冷气息一冲,绕是沈彦秋见惯了那些凶神恶煞一般的江湖汉子,也差点惊吓得几乎软倒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要说这三个手上没出过人命,打死他也不相信。他如今自觉重担如山,绝不愿无端招惹是非,更不愿同这些刀口舔血过日子的人有什么交集。 中年文士倒持马鞭,也不下马,就在马上同他一拱手,轻声笑道:“小兄弟不必惊慌,我兄弟等不是歹人,不是歹人。”他这一笑,声音平和明亮,沈彦秋就感觉好似春风拂面,瞬间就暖和了许多,只是心头那股子惊惧仍在,讷讷的不敢作声。 中年文士道:“鄙人尤聩。” 打马鞭指着红脸的那个:“这是我二弟环宇。” 又指着黑脸的说:“那个是我三弟苍晖。” “我兄弟三人是前面栖霞山参霞岭的山客。” ------------ 第八章 上山去吧 山客? 他头一次听到这么个说法。 沈彦秋背篓里的小半本《四野神州志》和几册神怪侠客传记的本子都快翻烂了,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山客是个什么意思,但是就这情形之下,他也不敢多问。 本以为他们三个是拦路打劫的土匪强盗之流,只是乍一听到他三人名字唤做尤聩、环宇和苍晖。没来由的感觉一股苍凉大器的意味。再瞧着他们的着装打扮,随身的兵器,加上身上那股子气质,绝非一般的强盗可比,越看越像是那本《大荒侠客传》里的侠客高人。 这么一想,沈彦秋心里由不得就放松了不少,同时长长出了一口气。我可不管什么山客不山客的,如果真是行侠仗义的侠客,想来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手痒杀人,总该还是讲个江湖道义,能讲讲道理的。 他拍着胸口,有些生硬的冲尤聩笑道:“大叔,请问什么是山客?”他性子本来就有些内向,只是经历了郭允龙那档子事,刚刚将心结打开一部分,心情正是一片大好,再加上尤聩又几番解释不是歹人,他心情短时间起落过大,便有些难以自制,不知怎么的就开口询问起来。 尤聩握着马鞭笑而不语,似乎在想着如何回答他。环宇仍旧半眯着眼,一脸冷酷。 倒是黑脸大汉苍晖咧开大嘴,哈哈大笑,震的人耳朵生疼:“偏大哥喜欢弄这一套文绉绉的东西,一点都不爽利!小娃娃,你家苍晖大爷告诉你吧!山客就是山贼,强盗!这下明白了吧!” 苍晖不说话时还好,不过是看着面相凶恶了些,只是一开口说话,就如同半空里炸雷轰隆,没来由就平添三分凶狠,越发显得吓人。 “三弟住嘴!休得无礼,冲撞了小兄弟!”尤聩见沈彦秋被苍晖的大嗓门吓得一激灵几乎昏厥,一皱眉头,狠狠训斥了苍晖一句。苍晖愤愤的别过头去,却也不再言语。 “啊?”这一下沈彦秋心情大起大落的,几乎都给吓尿了!山客山客,大山里的来客,可不就是土匪山贼强盗么? 枉费我读了那么多书,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错把土匪当成了侠客! 沈彦秋看着苍晖一脸狰狞狂野的模样,胸口“砰砰砰”的心跳加速。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迫使自己稍微冷静下来:“不知道三位山客大爷叫住我,有何见教?” “见教可不敢当。”尤聩打马上前把苍晖挡在身后,笑着拱了拱手,“只是瞧见小兄弟顺着大道一路前行,莫不是往黑石城去?” “额,正是。” 尤聩眼睛一亮:“不知是求学,还是做工?” “托老师的福,年前托人在黑石城安了份长工。如今正要过去,顺带完成学业。” 沈彦秋自不会同他说自己是跑来求仙问道的,只是急切间无法回答,一想起之前在段家军时,帐里有个随军的狗头军师,虽然不是很熟悉但是还记得叫什么,长的什么模样,就顺着尤聩的话头,随口扯了个幌子。 尤聩见沈彦秋一副镇定的样子,脸上愈发的欢喜。忽然歪头想了一想,又开口问道:“敢问尊师名讳?” 你究竟是山贼还是官军?怎么还做起官军那套刨根问底的做派来了? 沈彦秋自不敢怠慢,忙朝天一拱手:“恩师姓颜,双名西柳。”做戏也要做全套才好。 “哦!”尤聩面露大喜之色,一翻身跳下马来,弯着腰盯着沈彦秋,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颇是急切的问道,“可是凤鸣先生,颜西柳颜夫子么?” 沈彦秋还纳闷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了脸色。忙道:“恩师名讳确是颜西柳,至于您所说的凤鸣先生,倒是未曾听恩师提起过。” 他心里又加了一句,颜先生啊颜先生,也不知道您老现在在哪,今天扯着您的虎皮我权且当一回大旗来耍,对不住您了。 “错不了,错不了。”尤聩脸上简直就要笑出花儿来了,“这天下姓颜的先生很多,但叫颜西柳的,唯有凤鸣先生一人尔!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啊!说起来,你还得喊我一声师兄呢!” 沈彦秋呆了一呆:“此话怎讲?”他怎么也没想到,就那个个头不高还有点佝偻,看上去甚至有点猥琐的颜先生,竟然还是个有名的人物? 尤聩亲切的挽着沈彦秋的胳膊,呵呵笑道:“若先生不曾同你提起,我也不便多言。原是我年少时,有幸曾在先生门下听课,做过几年学业。只是当时年轻气盛,太过轻狂,总觉得凭借这一身大好的本领,怎么也能闯出十分的名堂来,终日在外面游荡结交朋友,也就荒废了学业。不听先生劝诫弃了学,那曾想如今落魄半生,只能匪居栖霞山,做了山客。” 尤聩越说越兴奋:“如今我那山中还有几百人口,孩童也不在少数。只是山野之人不通管教,终究无立身之本。我也不想他们同我一样终老山林,所以也曾请过先生去教导学业,想着为他们博个安生的前程。只是……嘿嘿,一则我多番打探,也找不到他恩师老人家,二则么,我如今这番模样,却无颜面见他老人家。” “可巧啊可巧,今天竟在路上逢着自家师弟。真是天公作美啊!”尤聩扶着沈彦秋的肩膀,一脸诚挚的道,“师弟此去黑石,若是从杂工做起,月钱也不过一二钱银子,况且人生地不熟的,怕还要受诸多刁难,怕连学业也给耽误了。我栖霞山虽说地处荒野,然则为兄经营多年,比起黑石却也别有一番风味,一应事物也尽不短缺。当初为了教孩子们读书识字,想着请老师屈驾,便是许多珍本书册也存了不少。” “待上了山去,为兄虽不算富余也愿奉师弟一月二十两纹银。若是日后有心前去赴考,多少也有川资相奉。断不至委屈了师弟,只求看在老师面上,师弟且在我山中暂居些时日,给娃子们教书识字,领他们上正途。” 说完长长一躬身,行了个大礼。他这一弯腰不打紧,端坐马上的环宇和苍晖一看顿时也坐不住,忙不迭赶紧都下了马侍立一旁。 苍晖那浑汉子还挤眉弄眼的给他打眼色。 哪里来的面子?我除了记得他叫颜西柳之外,其他的根本就啥也不知道啊!况且我自己都没正经的上过私塾学堂,哪里会教书?早知道这样,就不把那件破旧的武士服扔掉了。 沈彦秋瞧见环宇和苍晖眼缝里透出的杀意,瞬间浑身一冷,赶紧撇过眼不敢再看。只是听尤聩语发真诚,双目满含期许,这含在口中的那个不字怎么也不敢吐出来了。 沈彦秋定了定神,小声问道:“就凭这一月二十两,足能抵得上寻常人一家五口大半年生计了。您,还请不到教书的先生吗?” 一听沈彦秋说起这个,尤聩尴尬的笑道:“这个,往年倒是也抓……也请过几个私塾先生和过路的书生,哪个不是都开了高价,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只是,唉。”也不知道究竟只是怎样,不过左右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也不敢再追问。 苍晖伸过头来,拍拍肚皮,靠着沈彦秋尽量压低声音,努力做出一副憨厚的表情:“嘿嘿,俺跟你讲,要说这个其实也没啥大不了,只是送他们出家去了就是。” “三弟住口!” 沈彦秋不明所以:怎么别人不愿意教书,就把他们送去出家了?人家就算在庙里出家了,难道还不能还俗吗?果真是强盗土匪,连办事也和别人大有不同。 只是转念一想,不管是谁好好的突然被强掳到山里,就算一个月给一千两,只怕也是有命赚没命花。 反正不过是剃了头而已,还能再长出来不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真要是这样,那些个被强掳上山的人恐怕都是心甘情愿的把头发剃了。反正等他们走了,谁还能管的着别人到底待不待在庙里吃斋念经? 尤聩忿声喝止苍晖,一直闷不做声的环宇突然冷冷的说道:“大哥若是真要请他……您这同门师弟上山去的话,这些事,我想还是尽早说清楚的好。” “就是就是!”一听环宇帮着说话,耷拉着头的苍晖立即来了精神,“二哥说的十分在理!那祭了五脏庙,去见了阴司地藏王,听那老和尚天天念经,可不就是出家了吗?” 沈彦秋只觉头脑一蒙,几乎就要炸开! 什么出家当和尚!你这个黑脸的莽夫也学人说俏皮话打机锋。祭了五脏庙,那是把人给吃了啊! 这些土匪强盗,竟然真的吃人! ------------ 第九章 栖霞山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沈彦秋觉得脑子一片浆糊。 就这么好端端的在路上走着,被人胁迫着上山当土匪强盗去了?以前还想着跟在军主身边太过安逸,什么事情都体味不到本该有的意味……这下可好,跟着段家军剿匪杀贼这么多年,到头来自己却要干这个行当了。 郭老道还神神秘秘的说我近期有小厄缠身,难不成说的就是这个事儿? 可是这也应验的太快了吧。 尤聩让苍晖带着沈彦秋,四人三马顺着大道跑了将近一个时辰。转过这座山头之后,就基本上没走过好路,几个人打马净捡树林子乱窜。沈彦秋也看不出他们做的什么记号,也分辨不出东南西北,就觉得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往右,一会儿爬坡一会儿过河。直接就把他给转蒙了。 想来本是山中土匪窝,自然不能把进出的路做的过于明显,否则就算没有军队围剿,也要时常应付一些行侠仗义的侠客。看环宇和苍晖的模样,多半也能应付得了,只是任谁也不想时常应付这样的麻烦。 况且这般绕来绕去,只怕还不是他们常走的路,想来也是为了晃他一晃,就算以后逃了,也跑不出去。 也方便再抓回来。 所以尤聩问他叫什么的时候,他就随口胡诌的一个名字,邵四。 环宇眼神一挑冷冷的盯着他,苍晖一点也不含糊当即就发飙了,你小子糊弄谁呢? 沈彦秋慌忙解释,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起名字本来就很随意,倒是跟着老师之后,颜先生嫌弃他以排行做名字不够雅致,又给他取了个字叫止榕,说是经天之木,阖地之材,始出梧桐,悉止于榕。他也不懂出自哪里(本来就是他随口瞎编的)除了在老师跟前,基本上都没有这么自己称呼过,习惯性的就忘记了。 环宇并不说话,只是复又眯上眼睛不知道如何做想,倒是尤聩豁达的笑着说,其实名字嘛,只是个互相之间称呼的代号而已,没什么,没什么。 苍晖,自然是吃了一顿训斥。 事已至此,沈彦秋满心里除了无奈之外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这个时候再和尤聩说他根本就和颜西柳不相熟,只是为了应付他,不得已撒了个谎什么的,恐怕苍晖那夯货真的会把他打杀了祭五脏庙。 只希望真能像郭允龙说的那样,是一场有惊无险的小厄吧。 只有到了栖霞山之后,再想其他的办法。 想开了之后,那些无谓的担心已经没有必要。他索性把眼一闭,放空了心思,把郭允龙教他的那首诗歌反复的在心里默念,任由苍晖搂着他颠簸,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期间也被苍晖叫醒了两次,一次是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几人随意吃了点东西顺便给马儿饮水。 另一次是苍晖要解手。 这黑厮毫不遮掩的开闸放水也就罢了,可这家伙,竟然连手也不洗! 就算是没有水,难道就不能用雪搓一搓吗?而且你明明带了酒袋子! 只是沈彦秋敢怒却不敢言,只能在心里不住腹诽。更不敢说换尤聩和环宇的马坐,只是这么一弄他怎么也睡不着,只觉得隐隐的有一股腥哄的臊味,从苍晖搂着他的手上传出来,直往他鼻子里钻,他烦闷的忍不住干呕。 苍晖粗的像大腿一样的胳膊,牢牢箍着沈彦秋,生怕一不下心跌下马去,就给他摔死了一般。一看沈彦秋低头做呕,那只手还在他胸口到腹部揉了两下,哈哈笑道:“我说小子,头一次骑马?别说老哥哥我不照顾你,你现在可是咱大哥的命(根)子!可不能出啥毛病……咦?命(根)子?哈哈哈,命(根)子!” 苍晖眼珠子直打转,生怕被尤聩听到之后挨骂,只是压低了声音在沈彦秋耳边说道:“你可是咱家哥哥的命(根)子啊,哈哈哈!” 苍晖本就是蛮野粗犷的汉子,能联想到“命(根)子”这么个绝妙的好词,他心里是非常的畅快,就算刻意压低了声音,沈彦秋也只觉得耳朵被打了一拳似得,脑瓜子“嗡嗡”响个不停,本来就膈应烦闷,这么一弄,不但中途吃的那点东西全给吐出来了不说,差点连胆汁也吐出来,只觉得嘴里又酸又苦又涩。 自打半路上休息时,苍晖又大剌剌的吓唬沈彦秋,结果被尤聩训斥了一顿:止榕是我同门师弟,和我平辈论交。你这张口闭口苍晖大爷……你是他大爷,我却是他师兄,要不干脆我也叫你一声大爷可好?这一下可把苍晖吓得够呛,连忙给尤聩和沈彦秋赔不是,改口成老哥。 只是看这尤聩貌不惊人,也真是够兄弟义气,或者说真是御下有方。像环宇这般一看就是心比天高,冷酷难近的,苍晖这样几乎脑袋里也长满了肌肉一般夯鲁的铁汉,也对他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不过平白的挨了一顿训斥,苍晖这样风急火燎的性子怎么能憋的住? 这不,一看沈彦秋做呕,他一边不着声色的斜眼瞥了瞥前头策马的尤聩,生怕他瞧见了。赶紧做做样子表面上关心一下,嘴头上又忍不住开始占便宜。 反正咱老苍刚开始学骑马,不也是吐的稀里哗啦,这又吐不死人,吐啊吐的也就习惯了。大不了回山寨之后,咱私人送他几根萝卜参补补。 沈彦秋强忍着骂娘的冲动,反正真骂他几句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只是他被苍晖大手一揉,想想刚才就是这只手拎着鸟儿冲杀,顿时又恶心了十倍! 再吐下去,就得把胃翻出来了。 他慌忙把手拢在袖子里,隔着几层衣衫按住苍晖的手臂道:“行了行了,您可别揉了。我的好三哥,苍晖大爷,您饶了我吧!让我消停一会儿成不?” “哎,我说你这小子怎么不识好歹!” 进山的路他是刻在心里的,座下宝马根本不用怎么指挥自然就会往寨子里回去。苍晖大半的心思都放在调侃沈彦秋做耍,不被前头的尤聩发觉。他是个急性子,这么鬼鬼祟祟的勾当做的不熟,不一会儿就烦了。 他使劲箍了箍沈彦秋,大声对着前头的尤聩和环宇喊道:“大哥二哥,我看小兄弟好像是不怎么舒服,你们慢慢走,我先带他回寨子去!” 说完不等尤聩回话,两腿一夹马腹加速向前而去。 —— 栖霞山。 很难得尤聩作为一个弃文从武的山客,能够把一座比小土包大上百倍的大土包,赋予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如果把青石镇看成一个点,那么从这个点直线往外几百里,拢成一个波浪般起伏大圆的,就是数不尽的山头。 在这数不尽的山头中,除了极个别看上去不够合群,比较陡峭险峻的孤峰之外,剩下的山头几乎是一个挨着一个,像是许许多多大小不一倒扣着的碗。 而尤聩口中所说的栖霞山,正是这许许多多的碗的其中一个,而且是个大碗。 栖霞山的顶部就像这个碗的碗底,天然就是大片高低不等的平坦空地,只有靠东方向,突然陡倾向下数十丈高,如同一个横向不大却陡峭的悬崖。整个山顶被加以人工修饰之后,依照自然走势建造了很多房屋和木棚。 山上的房屋基本上都是石头和木头混合制成,再用茅草和泥土涂抹,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宽大木棚则是存放诸如粮食和工具之类的地方。 四面八方都是人工铺出来的石道,积雪和冻结的冰面被清扫干净,青黑色的石道联通到每一户房屋门口。外围也不设置栅栏,只是隔着三五十步远,就耸立着一座高高的全是用石头堆砌而成的塔楼,都有两三丈高,上面各有一两个背着弓箭的男人。 不过这段时间天气贼冷,再加上天风太大,寒风挟裹着残雪,纵然大晴天的太阳高悬,仍旧感觉不到外界的热度。塔楼子上除了一圈垛子之外也没有什么可以抵挡寒风的地方。 除了一些年纪轻的还时不时探出头四处张望一番,稍微保持着警惕。剩下的那些老油子们,基本上都是裹紧了衣服,靠在角落里要么闭着眼晒太阳,要么就是从口袋里抓一把花生松子之类聊天闲嗑,要么就是互相换着烟丝儿,抽烟袋锅子。 就这个鬼天气,真有胡乱闯上寨子里来的,那才是真的见鬼了。 苍晖咋咋呼呼的打马上山,这些人也不太理会,该干啥干啥。倒是那些年轻人趴在垛子上哟呵着“三当家!”,“三当家的回来啦!”之类的话,气氛相当的融洽随意。 进了寨门,苍晖根本不搭理他们,也不下马回屋,而且炫耀似得带着沈彦秋把整个寨子逛了一遍。 到处都回荡着马蹄奔跑的“得得”声。 他着重带着沈彦秋顺着寨子外围转了一圈,给他介绍了一些诸如竹刺坑,千机索之类的隐藏陷阱,还有他们自称是“鹰眼”的塔楼侍卫。 苍晖说,他们都是寨子里最擅长弓箭的高手,以前就是祖祖辈辈以狩猎为生的猎户。没事的时候主要负责日常的安全巡视,就是从寨子里窜出去一只小小的老鼠,他们也能立刻发现,然后只要一箭就能把它钉死。 苍晖饶有意味的看着沈彦秋,伸出一根手指,嘴里模仿着箭矢裂风的声音。 “咻!” 沈彦秋的脸色已经苍白的如同树梢上挂着的冰棱,精神非常的萎靡,要不是苍晖还箍着他,他感觉自己会和一滩烂泥一样,从马背上淌下来。 苍晖盯着沈彦秋透露着痛苦和无力的眼睛,一指头点在沈彦秋心口,咧着大嘴嘿嘿笑道:“凭他们的本事,只需要这么一箭,就够了。” ------------ 第十章 既来之 整个寨子里通宵都烧着火盆,把整个山寨映照的一片火红。 一队值夜的十人小队不停的在寨子里穿梭着,都提着家伙事儿,拎着铜锣。 此时整个山寨,除了呼啸漫卷的风声,和巡夜小队稀疏的锣声之外,只剩下一片寂静。 进了寨子之后,尤聩出奇的没有过来找沈彦秋。 他本以为尤聩白天说到老师颜西柳时那般的激动,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把自己裹到山上来,怎么着也该揪着自己不放,询问一下老恩师的情况。 沈彦秋是又惊又怕,那个随军的先生简直在他脑海里毫无存在感,仿佛整天把自己隐藏在旁人不注意的角落里,甚至平时连话也懒得说。沈彦秋也只同他打过几个照面,匆匆一瞥的,哪里能有什么印象? 倘若尤聩真个来问,他只怕还要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推脱,实在是逼急了,也只能再撒几个谎糊弄着圆过去。 可偏偏,苍晖把他先带上了,尤聩和环宇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好歹他是松了一口气,这样自己还能有些缓冲的时间,先梳理一下话头,不要到时候扯起谎来漏洞太多。 苍晖明目张胆的恐吓了一番之后,带着几乎像是大病欲死的沈彦秋,去了他们哥仨的独套院子,招呼人给沈彦秋安排了一间靠近他的房间。 沈彦秋全身无力的躺在床上,精神虽然非常的萎靡,整个人却清醒的没有一丝睡意。 屋子里的暖炉烧的正旺,铜壶嘴“哧哧”冒着热气和翻腾出的开水,他只当听不见,也懒得起来把铜壶提走。 他只是静静地躺着,放空自己,脑子里什么也不去想,也不愿意去想,只是任由思绪自己运转。 他感觉就算那次和军主一起策马三个日夜不曾休息,躲避泫阴斗和禹蒯狩的追杀,都没有今天这样的疲累。 苍晖戏谑的那一指,就像真的是一杆羽箭深深地插到他的心窝里,现在仍旧不寒而栗。 这样的人,说他吃人不吐骨头,沈彦秋也一百个相信,他能感觉到,当时苍晖那一指头,是真的会杀人!如果自己真的偷摸着溜走,下场只怕还要更加凄惨。 就连苍晖进来给他送了几棵指头粗细的干瘪萝卜参,他都没有瞥一眼,只是直愣愣的盯着麻白的床幔,僵尸一样直挺挺的躺着。 今天苍晖带着他在寨子里大致绕了一圈,他低着头装作抵挡不了寒风,其实已经用心暗暗的把地形和道路都记在了心里,他生怕自己会忘记,又在回来的路上重新仔细的验证了一遍。 明知道这么做是找死,可他却必须想办法出去。真要是逃不出去,一直这样留在山上,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可是一躺到床上,他脑子里又空空荡荡的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记住。 苍晖也觉得今天整了他一路,回头又吓了他一回,怕他这文弱书生,竹竿一样瘦弱的小身板承受不了,真给他吓出什么病来。也没有开口嘲讽,只是放下萝卜参就走。心想着,得,这会儿就让他休息休息吧。 沈彦秋只是静静的看着头顶上方的床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麻白粗糙的床幔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眼前的景象从白色变成黑色,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房顶,直飘飘的冲上夜空。 无边无际的夜空中,不断跳动着扭曲的光芒,却说不出是什么颜色,只是极速的扭曲变幻着,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然后又通通归拢于无尽的黑暗。 最后,他忽然沉沉的睡去,沉寂于这无尽的黑暗和茫然之中。 —— 冷风吹入。 窗户已经被推开。 刺眼的阳光打在脸上,沈彦秋才清醒过来。 铜壶里的水早早被换掉,“咕嘟嘟”的冒着水泡,桌子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浓稠小米粥,还有一小碟切成星碎小块的咸菜。 沈彦秋揉了揉模糊的眼睛,还在想着昨晚怎么就糊里糊涂的睡着了,忽然闻到米粥的香味,肚子立马开始咕咕叫。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就听到一旁有个女人叫道:“啊,邵先生,您醒啦?” 女人的声音有点沙哑,就像是拉破的风箱一样,听着让人心里有一种刺挠的感觉,瘆得慌。沈彦秋吃了一惊,不知道哪里跑过来一个女人。赶忙扭头一看,就见正在擦拭桌台的女人立即丢下手里的抹布,撩着围裙擦擦手,快跑几步过去,扶沈彦秋坐起来。 女人看上去四十几岁,穿着厚厚的粗布棉衣,裹着瘦小的身子看上去十分的不协调。她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鼻子两边是一片冻伤的红肿:“明公吩咐过了,说您是上山给孩子们教书认字儿的先生,让俺好好的照看您。” 她显然并不曾学过如何伺候别人,扶着沈彦秋的时候明显的很生硬,又像是害怕沈彦秋嫌弃自己,并不敢离的太近。 她转身去给沈彦秋打洗脸水,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欢喜:“您是不知道,俺们这山沟沟里,教书的先生都不愿意来。明公和二当家,三当家下山请了好多回,老的少的倒是也请了十多回。结果上来的先生没住几天就偷偷的跑了……这回可好了,明公说您是他的同门师弟,可怜咱娃子们,他才特意去接您过来的。” 她语气很轻但语速极快,还带着一点地方口音,沈彦秋听的不是很清楚,想了想才明白过来。 我怎么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事儿?我明明是被强掳来的! 沈彦秋晃晃脑袋,现在说这个简直毫无意义,还是先弄清楚情况的好。 他连忙把杂乱的思绪抛开,不解的问道:“明公?哪个明公?” 明公? 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称谓,尤其是一伙山里的土匪,这个称谓代表的含义简直明显到直白。 蛟龙暂时屈伏在浅水中,也是为了积蓄和酝酿更加强大的力量,等待真正爆发的那一刻。不管是底下人自发这么叫,还是尤聩等人的刻意要求,他的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 女人端了温水过来,点着手指试了试水温,放到沈彦秋跟前,笑呵呵的说:“明公就是俺们大当家的啊!可是俺家男人说了,咱不能叫当家的,要叫明公。俺也不知道啥意思,就一直这么叫。”她似乎真的不会伺候人,三两下拧了拧毛巾,就抬手给沈彦秋擦脸,这囫囵的架势,可把沈彦秋吓了一跳,赶紧接过手。 “大,大姐,我自己来就行!” 沈彦秋以前跟着段景涵的时候,唯一的工作就是为他捧枪。 虽然没什么地位可言,但在段家军里随侍军主,已经是最为尊贵的身份,可即便如此也从来没让人服侍过,这些事情都是自己做。而且是这么粗犷的方式,他也接受不了这样子的服侍。 狠狠地擦了擦脸,顿时一股火辣辣的微痛。他轻声问道:“大姐,您说的那个明公,可是我尤师兄?” 女人站在旁边等着,把毛巾接过去放回盆子里,又自顾自的开始整理床铺,把沈彦秋弄得很尴尬,只得走到桌子前坐着,用杯子里的温水漱了漱口,端着碗小口的喝粥。 “明公没跟您说过?啊呀,那俺可不能多嘴,要是俺嘴笨说错了话,可就不好了。等明公回来,您自个儿问他吧。” 女人粗劣的掩饰着,沈彦秋倒是不怎么在意,苍晖自己都说的很明白,他们就是土匪强盗,如今进了贼窝,自己也要多加小心明哲保身才是。断然不能样样都好奇,胡乱瞎问,平白的惹麻烦。 况且就算他们真的有心揭竿而起,就凭这小小的山寨,四五百人口,满打满算能充做兵士的也不过二百人左右,又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就算如今天下不是很太平,但如果官府真的有心剿贼,他们这个寨子就算藏的再深一点,也绝对保存不了。 只要五百正规军,弓马齐备,再找几个熟路的猎户带着,剿灭一个小小的土匪寨子,实在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 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毫无威胁的山寨就大费周折的派人围剿,那黑石城只怕三天两头就要剿一次。谁知道这纵横几百里的山窝子里到底有多少个这样的寨子?每一次围剿都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付出和获得完全不均等的情况下,黑石城才不会犯这样的傻。 只是这女人说,等他回来? 难不成尤聩又下山去了? 沈彦秋就着咸菜,直把一碗浓粥喝的干净,浑身暖洋洋的舒服。 他尽量舒缓着语气道:“师兄他,又出去了吗?我才刚睡醒,昨个晚上也没听他说起,还不知道这个事儿呢。” 女人整理好床铺,见沈彦秋吃完了又忙着过来收拾碗筷:“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昨天回来的匆忙,忘记了。今天趁着没下雪,到镇子上给您置办点教书用的东西。以前那些先生用过的东西,怕不合您的心意。” 这女人手脚很是麻利:“明公走前吩咐了,您要是醒了,不妨在寨子里转转走走,只是山里路不好走,您刚来也不熟悉,尽量不出寨子就好。实在是累了,就在屋里多睡会儿。”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走到门外头,“您随意,俺先回家去拾掇拾掇,有什么事的话您朝外边喊一声,他们就通知俺过来了。哦对了,明公他可能三五天就回来了。” 看着她火急火燎的样子,沈彦秋摆摆手示意她去忙。 倘若真的是像这个大姐说的,去青石镇置办,算算时间路程,也差不多要三五天才能回来,只是突然这么做,莫不是故意试探我? 想来应该是了,昨儿个才强掳着我回来,今天一大早上就没影了,不是试探还能是什么? 他咧嘴苦笑:还真是看得起我,就冲昨天苍晖那傻大个的架势,恐怕我还没出寨门,就得给他们一箭穿心喽。 为今之计,且不说走一步看一步,最起码也要等自己混的熟了,等他们放松对自己的警惕之后,再做计较。 打入敌人内部获取信任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被他们认可的一员。 既来之,则安之。 徐徐图之。 ------------ 第十一章 则安之 这几天无异于是一场煎熬。 白天闲着没事,他就出去瞎转悠,尽量不着痕迹的把寨子转上一遍,寻找适合逃跑的地点,可无奈的是,这个寨子除了大门和后山的悬崖,简直就被包裹的严严实实。 每个人都知道他是明公尤聩新请回来的教书先生,并且还是明公的师弟,所以大家表现得格外热情,人人都带着几分尊敬。 小孩子们对他的到来最为好奇,胆小的就躲在门后,只露出小小的脑袋,好奇的打量他一番,怯生生的喊一句先生,就赶紧缩回头去。那些个胆大的就乐呵呵的跟在他后面,问一些有时候他也回答不上来的问题,然后在大人的呵斥下,依依不舍的回去。 尽管如此,沈彦秋还是觉得自己很孤独。 寨子里的人确实很热情,但是沈彦秋明显的能感觉到他们发自内心的疏远。 每当他经过那些塔楼的时候,上面警戒的弓手看到他,也都会笑呵呵的打个招呼,但是那些锐利到近乎实质的目光,都会既隐蔽又紧紧的一直盯着他。 他一点都不怀疑,刚刚还和他开开心心打招呼的人,发现他有任何想要逃跑的迹象,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一箭,把他钉死。 毕竟是新加入的,还得不到认同。 沈彦秋很明白,不管他们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落草为寇,这座栖霞山上的山客们都不是一个普通的,他是没有什么能力解决的,况且他从来也没有想过真的加入他们,成为他们的一员。 所以虽然能感觉到他们的态度,沈彦秋也会微笑着同他们客套几句,并尽量不让自己显得敷衍。 尽管天气很冷,可他也不愿意一直窝在房间里。 山头是个大寨子,房间就是个小寨子,无论待在哪里,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分别,除了束缚就还是束缚。 而小小的房间,更显得足够压抑,沉重。 后山的悬崖那里,是他待的时间最久的地方。 反正那个方向也有人盯梢,而且除非是脑子糊涂了才会想着从那里逃出去,就算是环宇和苍晖这样的武道高手,也没有办法顺利的从几十丈笔直的悬崖上下去,虽然也有人偷偷的盯着,却没有其他地方那样看得严实。 所以人们也任由他一坐就是两三个时辰。 也幸好这几天没有继续下雪,气温罕见的提高了不少,要不然早就被他们拉回去了。 明公不在家,要是把先生冻病了,那可就麻烦了。 或许是尤聩真的很怀念曾经在颜西柳门下学习的日子,也或许他内心里始终认为自己是个读书人。因为他真的很喜欢起一些听起来相当雅致的名字,譬如栖霞山。 再譬如,这个被称作参霞岭的悬崖。 就连那口显得很突兀,根本不该出现在悬崖边上的一口枯井,也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涌霞。 沈彦秋喜欢在这里静坐,多数也是因为无论是什么时间段,都能够欣赏到天空中美丽的云霞,特别是早起和傍晚,望着满天肆意的云霞,他都觉得仿佛置身其中。 每每他痴痴的看着,就忘记了自己是被束缚在这么一个环境之中,心思也能得到久违的放松。 “师弟也喜欢这天上的云霞么?” 沈彦秋有一个毛病,就是特别容易迷失在自己制造的沉默之中,每当这个时候,他的思绪就会不由自主的天马行空起来,甚至于两个或者几个完全没有联系的点,都能够毫无痕迹的串联到一起。 他也清楚自己这个毛病,只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就当做是无聊时的消遣,反而觉得很享受。 就像这次,坐了没一会儿,脑袋又开始不由控制的放飞起来,甚至尤聩走到他身边,他都没有发觉。 尤聩解下身上的棉披风,搭到沈彦秋身上。又把双手拢在旧棉袄的袖子里,抬头看着变幻不停的晚霞,轻声问道:“这几天,过的还适应吗?” 沈彦秋慌忙想要站起来,尤聩按住他的肩膀,自己也就这么随意的坐下,笑道:“别紧张,也别拘束,我就是想跟你聊几句。” “挺好。刘大姐照顾的也很好。” 沈彦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想了想又说道:“上次刚回来,三哥还给我了几棵参,刘大姐也给我煮了汤喝。” 尤聩笑道:“觉得好就好……今天的晚霞也很漂亮。” 然后就突然变得沉默了。 沈彦秋本来还觉得紧张,只是被尤聩这么随意的态度一冲,气氛顿时缓解了不少。只是摸不清尤聩的想法,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尤聩低头,伸手捻了一小撮积雪,轻轻放入口中:“这几年来,只要一下雪,我都会尝一尝味道,每年都会变。” 他缓慢的将融化的雪水咽下去,仿佛还在回味:“今年的味道,越发的古怪。” 沈彦秋感觉很奇怪,根本摸不着他什么意思,他是怎么突然就,从天上的云彩立即转到地上的积雪的呢?沈彦秋完全没办法跟上这么跳跃的思维,索性也学着他捻了一点,除了冰凉和微微的土腥气,并没有什么特别。 尤聩看着沈彦秋的举动,拍拍手乐了:“哈哈,你啊,真是有意思!难怪老三忍不住想要捉弄你!不过话说回来,他平常这么捉弄你,你还能不跟他计较,喊他一声三哥,我很开心,真的。” 沈彦秋尴尬的笑了笑:“三哥只是小孩子脾气,大大咧咧的贪玩了些,其实人还是很好的,平时对我也很照顾。” 尤聩拍拍他的肩膀:“那就好。老三这个人就是不正经惯了的,其实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心思。” “今年这场雪,有一股化不开的血腥气味,看来山外边很不太平。”他看着沈彦秋,目光像是要深入到他心里,“前几天出去,突然听说段家军没了,那么强大的一支队伍,竟然就这么没了。” “师弟,你听说过段家军吗?” 突如其来的一问,沈彦秋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砰砰砰”的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那种突然出来跳动的力道,几乎带着他的身子一起开始颤抖。 尤聩这几天出去,看来并不仅仅是置办物件。当时自己和他说是颜西柳的弟子,也没想到尤聩还在他门下听过课。如果尤聩打听出来,颜西柳原来就在段家军待了那么多年,那么沈彦秋的身份,尤聩不可能打听不到。 可这只是自己的揣测,尤聩究竟有没有猜到他也不能确定。 况且,就眼下这种情况,无论尤聩知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其实并不重要。 段家军已经没有了,就连尤聩一心想要请到山上来的颜西柳,只怕也一起死在了乱军之中,那么他的身份,对于尤聩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真是这样,甚至他这个临时瞎扯的关系还要更好一些。 沈彦秋强忍着冲动,把披风裹紧了点,小声说道:“不瞒师兄说,我在老师门下待的时间也不长,平时只是跟着做学业,对外面的事不是很了解。” 尤聩微笑着摇摇头:“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你知道为什么我坚持让你喊我师兄,我也一直喊你师弟吗?甚至一回到山上,我就让老三把你我的关系通告给所有人知道?” 沈彦秋道:“多谢师兄爱护。” 尤聩道:“我并不怀疑你的身份。你能说出老师的名字,至少说明你见过并认识老师,而你既然愿意称他老师承认是他的弟子。那么不管之前究竟是怎么样,我都不在乎。” “不管你情不情愿,既然你愿意开口喊我一句师兄,我就不能怠慢了自己的师弟。为兄之前同你说过,并不会把你困在栖霞山。只是现在,我确实很需要你的帮助!无论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还是那句话。” “我已经不能再回头了,我不想这些孩子们走我这条路。” “我并不希望你教他们学习很高深的东西,先能认字,能写字是最基本的。只要头一步迈出去了,以后就能一点点的完善。一代人不行,就两代三代,只要寨子还在,就有机会改变下去。” 尤聩凝望着铺满晚霞的天空,忽然站起来张开手,仿佛似在拥抱着,他所渴望的那个世界。 晚霞撒在尤溃身上,似乎为他裹上了一层奇异的光彩,沈彦秋突然觉得,这一刻的尤聩,身上竟然有着和段景涵一样的影子! “我只是想,尽力给他们一颗希望的种子,至于能不能在这血与火的大地上生根,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 第十二章 天河水 初春。 乍暖还寒。 自从那天和尤聩聊了几句,感受到尤聩身上迸射出军主段景涵一般的光彩之后,沈彦秋的心,就被深深地触动。 他并不懂太多大道理,只是忽然之间仿佛明白,这个便宜师兄,其实骨子里也是一个和军主一样的人吧。 这世上注定有些人生来,就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活着。 尤聩很简单的几句话,甚至更像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却让沈彦秋用心重新审视了这个窝在山里的土匪师兄。 军主,请原谅我。 我不会放弃,只是需要稍微耽搁一下,耽搁那么一点点的时间。 沈彦秋亲自从藏书楼里,仔细的选了一部分适合启蒙教育的书籍,又着人重新打扫排布学堂,并通传只要愿意学,无论年纪大小,甚至成人他也一视同仁。 认字。 甚至莽撞的苍晖也扭扭捏捏的跑过来听了几堂课,结果每次都抓耳挠腮的坐不住,惹得大家哄堂大笑。然后沈彦秋故意板着脸训斥他几句,他又气急败坏,嘟嘟囔囔的出去。 只是大多数时候,尤聩三兄弟都不在寨子里,总要出去几天或者半个月,不知道忙活些什么,也从来不会跟沈彦秋说起。 沈彦秋的任务不重,基本上每天都有很多空闲时间,于是他每天就是房间,学堂和后山参霞岭三个地方来回跑。 因为他发现了一个让他欣喜若狂的事情。 沈彦秋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习惯性的把郭允龙教他的那首歌诀反复在心底念诵,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神秘突兀的郭允龙,似乎原本不该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一般,却硬生生的在仙君观那个不起眼的节点上出现。 也许,郭允龙原本就不是一个他所谓的,寻常的游方道人。 而这首歌诀,同样也不普通。 一开始倒也没什么,他总是会在一遍遍反复念诵的过程当中,不知不觉的睡去。 慢慢的,在念诵的过程当中,有星星点点的亮光在闭上眼睛之后的无尽黑暗中闪烁,每一天那些光点都会增加。 有时候是一两个,有时候会连成一条线。 渐渐的,当无数的星点和光线同时闪烁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不知不觉的,突然出现一条横亘在无边无际的脑海里,闪亮的天河。 仿佛是夜空中无数的星星拥簇在一起,又仿佛清凌凌透明的水一样挂在天穹。 他莫名奇妙的尝试接近这道天河,才发现那一挂看不到首尾的天河,始终和他保持着一个无法更改的距离,无论他如何努力尝试接近,都没办法哪怕缩短一丝一毫,就那么遥遥的挂在脑海之中。 只是每一次当他竭尽全力的尝试过之后,总会有一缕缕微不可查的水光,飘散到他身上,让他有一种,当初喝郭允龙的酒的感觉。 而他醒来之后,却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仿佛那一挂星河,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既不懂武功内气运转的东西,更加不明白演义小说里神仙妖魔所谓的练气是什么,只是明明觉得自己仿佛在慢慢变强,却又始终一成不变。 那天他提早安排了课业,准备了暖炉铜壶,提前在院子里等着尤聩他们。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和苍晖混的很熟,就连一直冷着脸的环宇,也逐渐对他和颜悦色。只是似乎环宇平常一直冷着脸,已经成了习惯,哪怕对他笑的时候,也有点渗人。 三人神情颇有些严肃的走进来,看到坐在石桌旁等待的沈彦秋,都觉得挺惊讶。 尤聩一扫脸上的些许颓然,笑道:“师弟今天挺有闲情啊!” 沈彦秋嘿嘿笑道:“师兄说笑了。哪里有什么闲情,我是专门等着几位哥哥。有点事想请教。” 苍晖朝他挤眉弄眼:“是不是动了春心,看上谁家小姑娘了?你别说,这马上开春了,还真是个恰当的好时候。跟三哥说,三哥给你说媒去!哈哈哈!” 沈彦秋啐了他一口:“呸呸呸,三哥就没个正形!你才思春了呢!我是真有事请教,你别打岔!” 尤聩笑呵呵的招呼几人围着石桌坐下,沈彦秋一人倒了一杯热水。 尤聩笑道:“师弟有什么事,直说就是,跟为兄不必这般客套。” 沈彦秋捧着杯子在手里捂着,问道:“三位哥哥都是武道高手,不知道会不会内功?” “哦!师弟想练武?” 尤聩也不怕烫,一口气喝了半杯,咂咂嘴道:“不过真是可惜了,我们兄弟练的都是战场冲杀的外门功夫,要说枪棒刀叉什么的,那是看家吃饭的本事。只是对于内家门派的气息修炼,算是一窍不通。” 苍晖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笑道:“就知道你小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可惜你打错了心思……要说教你打熬一身气力筋骨,俺是没话说。可是你要问打坐参禅,那样头疼长虱子的事就算了吧!” 尤聩看沈彦秋有些失望,笑道:“不过你要是真想学,也不是没有办法。待下次为兄出去,想办法给你寻几套内功回来就是。只是只能你自己琢磨琢磨,为兄的可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沈彦秋忙摆手说不用。 一直不吭声的环宇突然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 他平时话很少,轻易不爱开口。总是习惯性的冷着一张脸,不了解的人甚至会把他当成哑巴。倒是沈彦秋逐渐和他也熟络起来后,明白他这人就是外冷内热。 沈彦秋想了想,把郭允龙教他的歌诀给他们背了一遍,只是把两人喝酒对话的事都按下没说。 尤聩沉吟道:“听你这首歌儿,又是神仙又是天河九幽的,不像是什么内功口诀,反倒像是道观里那些道士说的道情词。” 沈彦秋道:“当时那个老道教我的时候,我也是图个好玩就记下了,也不明白什么意思。” 环宇道:“不对。” 几人都望着他。 环宇捋了捋胡子,问道:“大哥,三弟,还记不记得当年在围石坡上,我们曾经杀过一个道人!” 苍晖挠挠头:“杀了那么多,哪里记得住!你别总学大哥说话,说一半藏一半的。” 尤聩又好气又好笑的踢了苍晖一脚,想了想,眼睛一亮:“是那个自称心真宗弟子的小道士?” “不错,就是他。”环宇似乎有点不想提起这个人,并没有把经过说的详细,只是对着沈彦秋道,“若按小四方才所言,这首歌诀只怕还真不是什么武道内气的运转法门,反倒像大哥所说,是修士之间流传的练气口诀。” 沈彦秋激动的抓着环宇的胳膊:“二哥,你的意思是,你杀,杀过修士?!”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你所说的修士。”环宇叹了口气,“我自问凭这一身武艺,天下也大可去的,再加上大哥和三弟……只是没想到,一个十来岁的小道士,只凭一把剑就把我们三个打的灰头土脸,要不是他根本就没什么搏杀的经验,被我们搏命的架势打乱了阵脚,只怕当时倒下的,就是我们了。” 尤聩叹道:“二弟说的不错。我们这样刀口舔血的人,每一天活着都是与天争命。其实对于生死,也没有旁人那样子的恐惧。只是那个小道士,所用的手段太过匪夷所思,已经超出了常人能够想象的范畴,由不得人,不恐惧啊。” “我们只是凭着力气和打熬的技艺腾挪跳跃,他却好像鸟儿一样能飞腾和滞空。而且可以完全无视一些对身体伤害很大的动作,甚至他的剑可以脱离手掌,像蛇在水里一样在周身几尺游动。” “说起来,还真的有点仙家气象。” 尤聩仿佛自嘲的笑道:“算了,不提了。倘若这世上真有神仙佛陀,解救世人的话,我们又何苦守着这么个山窝窝苟活?” 环宇道:“大哥说的极是,求人不如求己,只有废物才会把一切都寄托在那些虚无缥缈的神仙之上。小四,我在那道人身上翻找过,除了那把剑在他死后忽然消失不见,就只剩下一个红铜的戒子,样式倒是很有趣,我觉得稀奇就留了下来。反正也没什么用处,等下你到我屋里去,你既然对这些感兴趣,送你就是。” 苍晖拍着沈彦秋的肩膀:“老弟啊,要说这首诗不诗,歌不歌的调调能让你修成神仙,俺老苍是不信的!所以你啊,别总想那些没用的东西!就你这小身板,真给你飞天上也得被大风刮没喽!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哥哥我练功,咱保准不出半年,就能跟俺一样壮!” 沈彦秋被他拍的直龇牙:“哎哟,大老黑你给我轻点!” “二哥,咱可是说好了那个戒子送我了啊,不带反悔的!” ------------ 第十三章 禹伫裸衣斗苍晖 第二天,和往常一样,尤聩带着环宇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苍晖留在寨子里,一大早就在院子里舞拳弄脚,把沈彦秋的美梦惊破。 沈彦秋猛的惊醒过来,一下子连梦里美妙的内容也全给忘了,气的他甩开被子,一口气抽干半壶隔夜的凉茶,吐掉几片蜷缩发黑的茶叶子,噌噌就跑出了屋子。 “我说三哥,你能不能消停点!你自己瞅瞅,天还黑着呐!” 沈彦秋愤愤的指着昏暗的东天,一手指着一边打拳一边咋咋呼呼的苍晖。 苍晖也不搭理他,几个招式来来回回打了三遍,这才吐气收招,对沈彦秋哈哈笑道:“我说老四你就是欠收拾!整天做那些个神仙什么的白日梦,我看你都快糊涂了!这世上哪来的神仙?就是真的有,那是躺在床上就能碰到的吗?” 苍晖一脸打趣的道:“躺床上就能碰到的那不是神仙,那是俺给你介绍的小姑娘,你要不要?哈哈哈。” 沈彦秋脸一红:“去去去,没正行!你个老不羞!” 苍晖不乐意了:“哎,俺好心好意的给你找个娘们儿耍,你还不愿意?你个生雏子懂个屁?你啊,老老实实把心揣肚子里,跟三哥早起练功吧!” 沈彦秋扭头就走。 “要不是打不过你……等师兄回来我就把这事儿告诉他,非告你一状不可,哼哼。” 他怕苍晖听到,不敢大声,哼哼唧唧的嘟囔着,快步跑回屋里,搂着被子倒头就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每天去学堂的时间都不固定,伺候他的刘大姐也得了尤聩的吩咐,从来不喊他起床,什么时候起来就什么时候准备吃食,可见尤聩对他的重视程度。 没奈何,靠着这层莫须有的师兄弟关系,他估摸着沈彦秋也能多留些时间在山上,若是再不重视,重蹈了之前那批人的覆辙,这时候上哪儿再拐一个教书先生回来? 外面忽然想起来刺耳的锣鼓声,夹杂着乱七八糟的人声,沈彦秋的回笼觉睡得正香,忽然被吵醒,迷迷糊糊的叫道:“我说大老黑你有完没完!” 他眨巴眨巴惺忪的睡眼,忽然发现锣鼓轰鸣,一下子就清醒了。 “刘大姐,刘大姐!” 桌子上煮好的粥已经凉了,许是刘大姐着急给沈彦秋浆洗衣物,忘了收拾回去。沈彦秋也不在乎,抄起凉粥几口就喝干净,迈步出屋,赶紧哟呵刘大姐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刘大姐一边跑过来一边在围裙上擦手,看到沈彦秋嘴边几个没擦掉的小米粒,两只手紧紧抓着围裙都不知道放哪儿好。 “啊呀都是俺不好,那碗粥已经凉了的,俺给忘了端走了!怎么让邵先生喝了凉粥……真是,哎呀!” 沈彦秋看她一副愧疚的模样,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浓浓的暖意,他拉住刘大姐的手和声道:“大姐我跟你说,那碗粥还没凉透,我喝着味道刚刚好!你可别瞎想啊!” 刘大姐咧嘴一笑,他又赶忙扯开话题:“这外面锣鼓喧天,人声嘈杂的是怎么回事?” “哦,俺听三将军说了,好像是昌余山的那伙人又过来找茬儿来了。” 刘大姐粗略的说明了一下情况,沈彦秋这才知道怎么回事。 这一片绵延数百里的山头,大大小小的寨子也有不少,栖霞山拢共就几百号人,还要去掉老弱妇孺,满打满算能有战斗力的也不过二百人多一些。 栖霞山的山形地势易守难攻,本就是建寨子的绝好去处,只是尤聩几个来的早,占住了栖霞山,这才拢住了附近的几个小山头。 这几百里山头中,光刘大姐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其中有一个叫千里草的头目,听起来像是个外号,大山头的营寨开在骆驼山,附近的几个小山头也都安置了营寨,他手底下有几千人马,可谓是兵强马壮。 一个姓袁的头目,占住古察山。一个姓晁的头目,占住昌余山。还有一个姓勋的头目,占住吴山。这几家和栖霞山的实力都相差不大,手底下只有几百号人,都仰仗着骆驼山的千里草,逢年过节的也要过去送礼参见。 至于其他还有没有别的山头,刘大姐也不知道了。 她一个老实巴交的妇道人家,能够记住这几个势力,已经很出乎沈彦秋的意料了。 单说这几个头目里,实力最大的就是千里草。就是刘大姐知道的这几个山头,所有的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骆驼山的人马数量。好在千里草一般都是拉着队伍跟官军明刀明枪的干,对山里的其他寨子他也看不上眼。 唯独这个姓晁的,好像叫什么晁超还是啥的,不知道怎么就也看上了栖霞山的位置。接连几次拉着人过来跟尤聩商议,甚至还提出,让尤聩兄弟几个直接归顺他的话。 尤聩还好说,只是上来劝降的被环宇一刀生劈了一个,苍晖叉着脖子摔死两个,这个事情就越闹越大,两家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晁超这人还是个犟脾气,就在几十里外的昌余山扎了营寨,隔三差五的过上几个月就跑来喝骂一回,两边派人打上一架。只是他手下那些人虽然武力不低,但是能硬拼环宇和苍晖的却一个也没有。只能耀武扬威的跑过来,然后再灰溜溜的回去。 “这晁超倒是个人物!” 沈彦秋不是没见过绿林的贼匪,只是之前有段家军和段景涵在,那些个平日里凶神恶煞的贼匪,一个个都是低眉顺眼点头哈腰的,他也没觉着有什么可怕之处。 直到遇见苍晖这个实心的玩意儿。 他也是憋的无聊,况且遇见这种事情,只怕学堂里的孩子也都跑到塔楼上观看去了。他匆忙和刘大姐告了别,一溜烟的往寨子门口跑过去。 寨门紧闭,从拇指宽的缝隙里可以看到,苍晖正穿戴整齐,骑着他那匹雄壮的乌云盖雪,一手拎着丈八蛇矛,定在寨门前面。后边则是十几个拎刀持枪的兵士,都躲在尖锐的栅栏后面。 看乌云盖雪不停的打着响鼻,四蹄不住的来回挪动,想来是已经剧烈运动了一番。 门楼上和最近的两个箭楼上站满了弓箭手,一个个拈弓搭箭,搜寻着隐藏在树林里的目标。 沈彦秋搭眼一望,箭楼垛口探出来几个小脑袋,可不就是学堂里的那群顽皮孩子? 他看不清外面的情况,手忙脚乱的爬上旁边的一座箭楼,两手捂着头,伸着脑袋使劲挤了挤,这才挤到了垛口旁边。 “哎,先生!” 虎头虎脑的胖小子赶紧回过头跟他打招呼,他情声应了声,上前两步搂着小胖子,也伸着头向外张望。 苍晖对面那人穿着半身甲,把上身的铠甲脱了,露出疙疙瘩瘩肌肉块儿的魁梧中年汉子,腿下夹着一头精悍黄骠马,扛着一柄虎头吞口的厚背大刀,得有五尺长。 他后面有几十个步卒,稀稀疏疏的扛着几个破旧的旗帜,上面绣着“晁”和“昌余”的字样。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那人扛着大刀,从马鞍旁边扯下来一个牛皮酒袋子,狠狠地抽了一气,抖手丢给苍晖,对他笑道:“苍老三最近有长进!这一仗打得痛快啊!” 苍晖脾气暴躁,是最看不得别人在他面前嘚瑟,哇呀呀扯掉上身甲,却没有精壮的肌肉,而是结实的近乎肥胖的膘子肉。他接住酒袋子咕嘟嘟把小半袋子酒喝干净,随手一丢,而后催马上前一挺蛇矛直刺而去。 “禹伫小儿休要猖狂,快吃你家三爷爷一矛!” 他这一矛迅疾如电,乌云盖雪的速度也是不慢,他话还没说完,矛头已经堪堪扎到禹伫面前。 禹伫也不格挡,只把头一歪,矛尖儿贴着耳朵边刺了过去。 苍晖见禹伫轻易躲过,也不收手直接手腕一翻刃口平放横矛一扫,去削禹伫脑袋。禹伫把肩上扛着的长刀一抬正挡在长矛前面,刀口顺势贴着矛杆劈下来。 苍晖往前一探身子,右手让过刀口左手抓着矛尾一抖,矛头狠狠地撞在刀身上,两人吃力骑着马退后几步,这才泄去力道。 两人实力相差仿佛,又都是练的马战功夫,刀来矛往的斗在一处。胯下两匹马也不是普通的马匹,跟着苍晖和禹伫的节奏不停的跑动。 两人斗的兴起,不但扯掉笨重的铠甲,就连上身衣服都脱的一干二净。禹伫还好些,只是用言语挑动苍晖,苍晖吃不得激,怒的破口大骂,急切间也收拾不掉禹伫,一根长矛上下翻飞,只不离禹伫心口位置。 禹伫也不是庸手,一柄虎头大刀耍的是水泄不通,和苍晖的长矛叮叮当当的磕碰不停,半是防守半是进攻,中间夹着几记势大力沉的劈砍,几招精妙的削撩,逼得苍晖不得不回矛防守。 两人你来我往的斗了二百合,脚底下三丈方圆的地都给犁翻一层,扬起阵阵土灰,也没分出胜负来。 “咻~” “老三躲开!” 苍晖被禹伫一刀逼退,禹伫竟然也不追赶而是抽身就走。苍晖正要挺矛再上,就听背后一声大喝,正是环宇的声音!他不及细想正要倒身翻下马去,却还是躲闪不及,一支快箭穿耳而过,将他拇指大的耳垂切掉! “叮!” 头前一箭带着耳垂刚走,后边几乎不分先后的一箭紧跟着就到了,竟然是连珠箭二连射!苍晖已然躲闪不及,索性一闭眼。只听“叮”的一声脆响,睁眼一看却是环宇纵马赶来,红刃靛青的修罗刀冷艳锯横在他面前,挡住了这致命一箭! ------------ 第十四章 谁来领死 “二哥!” 苍晖也不管自己在鬼门关口走了一遭,一见环宇挺刀而来,赶紧捂着耳朵凑上去叫了一声。 环宇端着冷艳锯,眼神一撇示意苍晖回去包扎。 环宇手中冷艳锯是用精钢混着赤铜打造,和尤聩的雌雄对剑,苍晖的丈八蛇矛同出一炉。这几样兵刃除了用精钢和赤铜之外,还加了一些比较特殊的原料,抓在手里有一股冰冷的触感,能够让使用者在气血翻涌的时候,随时保持一丝清醒。 冷艳锯通体泛着青蒙蒙的暗光,长柄上刻画着龙身纹路,龙头吞口含住刀身,刀身细长如流月,刃口都是细密的锯齿,横挑一抹艳红。 故冷艳锯又称修罗锯,修罗刀,青龙偃月。 禹伫乃是晁超手下几个极为得力的干将之一,常年和栖霞山打交道,自然对尤聩三兄弟的本事知之甚详。雌雄对剑也还罢了,冷艳锯修罗刀和丈八蛇矛的威名,他可是一点儿也不陌生。 环宇眯着眼睛环顾四周,冷冷的说道:“晁超也算是个人物,手下人这般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不怕同道耻笑不成?” 禹伫夹马上前,正色道:“两军相争一切以胜利为要,无所不用其极。一两支暗箭若是能折损一大将,区区几句辱骂又算得了什么?” 环宇点点头:“两军相争?一窝子山贼土匪也敢以军相称?看来晁超这次是真的按捺不住,准备玩大的了……怎么,昌余山盛不下你们了,对我栖霞山是势在必得?” “千里草那边你们怎么交代?还是早就商议好了对策?” 禹伫对环宇直呼晁超名讳这点有些不爽,却强忍着笑道:“环宇兄,我家主上有平天之才吞云之志,环宇兄和苍晖兄也有降龙伏虎之能。我观尤公不思进取执意死守栖霞山,这等取死之道实在埋没了两位大才,何不投在我主麾下共谋大事!” “你我两家联合一处,就是千里草那几千兵马,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 环宇猛的睁开眼睛,冷艳锯噹的一声砸在地上,入地一寸。 “暗箭伤我三弟在先。” 他抓着刀柄末尾微压手腕,一甩墨绿色的披风,直直盯着禹伫。 “恶言辱我大哥在后。” 刀尖轻轻点地,微微侧刃。 “环宇在此,哪个上来领死!” 哪怕是只能看到环宇的背影,可是那股冷冷的杀意,还是铺天盖地的翻涌起来,在沈彦秋的感官里,近乎实质的杀意清晰可辨。 这一句谁人上来领死说的如此霸气绝伦,就是禹伫和苍晖斗了几百合都没变过的脸色,也不禁有些抽动。 一时间整个寨门口都回荡着“谁来领死”这句话,寨子里墙楼和箭楼上的那些弓手和兵士,都齐声大呼。 禹伫首当其冲,座下黄骠马被环宇冰冷的目光一射,“希律律”悲鸣一声疯狂甩头,四蹄不住的胡乱踢踏。若不是禹伫死死抓住缰绳稳着身子,几乎都被大力甩下来! 他身后那些扛旗兵士更是不堪,仿佛被环宇无形的气势,直接冲杀一阵一般,全部都灰溜溜的扛着旗子缩进树林里,没一个敢出来。 禹伫大惊失色,拿刀背狠狠一磕马屁股,借着疼痛把狂颠的马儿止住,正要挺刀上去,就听背后一声高呼。 “禹大哥慢来,让小弟我会一会修罗刀!” 栖霞山寨门前有一个小小的并不算很陡的斜坡,相对比较平坦开阔,苍晖和禹伫斗了小半个时辰,也没脱离这一片空旷的地带,除去这一点地方,两边就是茂密的树林。 也不知道禹伫这次来究竟带了多少人马,这些人全部躲在树林子里,就是栖霞山上本领最高的射手,敌人一动不动的隐藏起来,他们也难以分辨。 树林里斜刺窜出一匹快马,马上含身伏着一个银甲青年,手里抓着一柄银枪借着马儿飞奔的速度,逼到环宇近前之后一勒缰绳,马儿立即抬起前肢做腾越的状态,银甲小将长枪一挺自上而下直刺环宇眉心! 禹伫想要劝阻已来不及,嘴巴还没张开,就见银枪好似蛟龙出海,枪头上裹着一团灿白光芒,把环宇的红脸长髯都给遮掩下去! 高探马,骑枪式! 这一枪捅出去,说是扎也好刺也好戳也好,实际都是同一个意思,只是在发力角度和技巧上稍微有些不同,但是确是最经典的一式马上枪击的绝招,高探马。 枪、人、马三位一体,如同一条直线直奔环宇而去,就是禹伫也不得不赞叹这一式高探马出枪之精妙,时机把握之完美,他也找不出破绽来,心里猛的一定,想要看看这无懈可击的一枪,环宇该如何应对。 环宇面色不变单手一拧,侧着的刀刃上翻,接着手腕一抬一压刀身跳起如月光流淌,那一式高探马的骑枪式银光乍消,错身从环宇身旁冲过去,直直撞在拒马栅栏上。 马儿也不悲鸣,就这么被大腿粗削尖了头的木桩刺进胸腹,木雕一般站立不动。马上的青年小将也没了声息,楞楞的保持着挺枪的姿势不动。 马儿被栅栏挡住,过了两个呼吸的时间,银甲小将忽然一低头,歪着身子摔倒下马来,手里的银枪也断成两截掉落。 “卷云刀?翻云式!” 禹伫看出环宇这一刀的刀式,惊呼一声不自禁的打马退开几步。 环宇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重新眯上眼睛,一脸倨傲的笑道:“禹伫不必惊慌。你方才和三弟斗过一场,某不会趁人之危伤你。” “你昌余山高手虽说不少,但是单以箭术而论也就那寥寥几个。方才那一手连珠箭确实精妙。暗箭伤人的是谁,自己站出来,余者可免死。” 两人隔着十几丈远,环宇语调清冷慢吞吞的,但还是清清楚楚的传到他耳朵里。 禹伫正要打马上去,树林里便又窜出一匹青鬃大马,马上端坐着一个灰甲将军,约摸三十八九岁年纪,留着两条细长的八字胡,手里拎着一柄和环宇冷艳锯非常像的雪白长刀,马鞍一侧挂着一张硬弓,几壶箭矢。 禹伫按住躁动的黄骠马,对灰甲将军道:“闻渊,你怎么出来了?” 闻渊豪迈的笑道:“废话!我要是再不出来,你是不是就准备上去跟他过招了?再说了,环宇的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我要是再不出来,岂不是坏了主上的颜面,说我昌余山的人只敢背后放冷箭,敢做不敢当!” 禹伫毫不遮掩的道:“那是自然!我虽然先前和苍晖那厮打了一场,不过体力消耗并不是很大,这会儿也休息恢复的差不多了!环宇的武功高是高,可就是太狂!不把旁人放在眼里。我可不吃他这一套!” 闻渊摇头道:“环宇的功夫高出你我一线,这时候气势正盛,你上去讨不了好处。” “你想胜过他不容易,他想胜你却不难。而且他的武道以气和势为主,刚才一刀斩了夏候,他要造的气和势已经成了。若不避其锋芒,这时候谁上去只怕都凶多吉少。” 禹伫苦笑道:“这我怎不知?可是绝不能任由他这么积蓄下去,否则一旦他的势到了顶点,就是你我二人联手,也不见得就能拿下他!” 闻渊摇头不止,盯着老神在在端坐马上的环宇道:“所谓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如果他的势积蓄到顶点,我还真不怕。怕就怕他的势一直都在积攒,真这么打起来,没有八百回合根本分不出胜负。若要见生死,起码也要一千三百回合开外。” 他缓缓催马上前,雪白长刀架在身前,离着还有四五丈的距离站定。 “环宇兄,闻渊在此。” 环宇慢慢抽回冷艳锯,只用一只手提着,另一手轻推长髯。 “白龙闻渊?竟然是你!我只以为你刀术不俗,却没想到你的箭术竟也如此精湛,平日里倒是我小瞧了你!” “不过你背后放箭伤了我三弟,就该拿命来填。” 环宇浑身非常的放松,一点都不像是两军对垒阵前斗将的感觉。就连先前那股浓浓的杀意,似乎也随着银甲小将的死而泄去,消失无踪。 脸上挂着轻笑,语气不急不缓,如同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闻渊可不认为环宇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本来他暗处放冷箭,一击不中就该继续隐藏起来才对。可是环宇强势出场,不但救下苍晖,甚至一刀斩杀武力不俗的夏侯,他要是再不出来,昌余山晁超的名号可就砸了。 他不仅仅是擅长弓箭,手中一柄白龙钩镰刀也是勇猛绝伦。听到环宇说“拿命来填”的时候,便察觉到不妙,手中白龙刀一展,盯着环宇飞射的刀光迎了上去。 环宇的卷云刀法运使开来有如行云流水,招式虽然大开大合但是却没有张狂的棱角,反倒是划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圈,刀身映着日头,泛着青色和白色的光芒,刃口那一抹艳红如同弯曲的曲线,将青白两色的圆圈分开。 环宇称呼闻渊白龙,他手中雪白长刀名字就叫白龙钩镰刀。真如一头蛟龙一般,走的竟是小巧精妙的路线,一柄长刀如臂使指,粗长的刀柄韧性十足几乎可以对折成一个圆形,在他手上上下翻飞左右冲突,连人带马都裹成一团半透明的白色圆球,把环宇狂风暴雨一般的刀光尽数接住,期间还能狠狠地反击过去。 正如他刚才的推算,环宇的功夫就算比他们高也高的有限,不能行成压倒性的优势。想要分出胜负如果互相都不出什么错漏,至少也要八百合之数。 ------------ 第十五章 神威一刀斩 闻渊的刀术和环宇截然不同。 环宇的刀术和他的性格一般,带着一股苍凉古朴,乍看上去似乎大开大合中规中矩,实则并不是。每一刀斩出去都是意在力先,意在技先。先把自己积蓄的气势打出去,冲击敌人的意志,颇有些精神道的意味。 而闻渊的刀术则是以技巧为主,通过冷静的主观判断,与娴熟的技巧相结合,构造出一个精妙的防护圈子,无论环宇从哪个位置攻击,他都能及时出刀抵挡,把攻防结合于一体,寓攻于守寓守于攻。 这一番拼杀正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这两个人都是惯用长柄大刀的高手,环宇擅攻闻渊擅守,两刀对撞是一沾即收,几乎听不到任何冰刃金属碰撞的声音,互相都在寻找击杀对方的最佳时机,便是环宇的功力高出一线,一时间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禹伫不敢走远,抓着虎头大刀在一旁为闻渊掠阵,其实心里不自觉的就认为闻渊必定不是环宇的对手。 闻渊射掉苍晖耳垂的箭矢上,似乎涂抹了类似于毒药一类的东西,尽管苍晖及时赶回去清理包扎,仍旧头晕目眩打不起精神来,一张黑脸红得发紫,浑身无力的睡倒在医匠房里。 好在寨子里也有常备的解毒药物,苍晖又是内服又是外敷的好一通折腾,感觉耳朵的伤口从麻木变为麻痒,还有些微微的疼痛,知道上面的毒算是解了,这才把心放下肚子里去,沉沉睡去。 尤聩还没有回来,整个寨子里就只有环宇和苍晖主持大局。如今苍晖昏睡不醒,环宇在门前和敌人拼斗,能保持战斗力的弓手和兵士们,都围在墙楼和箭楼里,给环宇加油助威。 只是明明就是两帮土匪因为争夺一个好点的地盘,长久以往解决不了形成的矛盾,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反倒像是两军对垒攻城夺地一样。 沈彦秋本想着去瞧一瞧苍晖的伤势如何,只是底下环宇和闻渊两个马上大将持刀拼杀,这等精妙对决实在少见,只好一咬牙紧紧靠着垛口,反正寨子里有医匠在,他又不通医术,就算过去也不过是说几句寒暄话而已,倒不如观看拼杀来的过瘾。 他正看的起劲,突然感觉有人拿肩膀轻轻的撞他,开始他还以为是太挤了,往前挪了挪位置,结果那人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追着他不停的连续轻撞。 沈彦秋有些烦躁的一扭头,看到撞他的人这才不解的叫道:“我当是谁呢?老王爷,你撞我干啥?” 他口中的老王爷,可不是什么朝廷里的王宫贵胄,就是个五十来岁头发胡子都已经发白了的精壮老头。 这老头名叫王冲,是栖霞山上所有弓兵手的头,虽然年纪大了,但还保持着一身壮硕的腱子肉。要不是头发眉毛胡子都白了,脸上也挂满了细细的皱纹,实在看不出来已经接近六十岁的年纪。 他待人和善宽厚,甚得手下兵士的爱戴。再加上寨子里这些人,除了一小撮老人之外,其他的都没他年纪大,很多还都是他的晚辈,所以这些人半开玩笑的尊称他“老王爷”,沈彦秋也喜欢这个带着童心的老头,就跟着大家一起这么称呼。 王冲旁边空了一点位置,足够蹲四五个人。是旁边的人为了不挤到他,专门空出来的一小片空地。王冲咬着一根筷子粗的短棍,怀里搂着一张大弓,毫无形象的蹲在垛口旁边,对着底下拼杀的二人努努嘴:“底下跟长天交手那个叫闻渊,还有个绰号叫白龙。你知道为啥不?” 长天是环宇的字。不过寨子里多数都是穷苦的庄稼汉和猎户,就连名字都是大毛二狗这么一个随意的代号,所以一般没人用长天这么个称呼叫他,大都是喊二将军、二当家,也有不少喊二哥的,就是他的这个字几乎没人喊过,就是尤聩平时也是二弟三弟的叫,王冲这么冷不丁的一说,他差点没听出来说的是环宇。 不过王冲的资历老人缘好,就是尤聩平日里见到他,也是客客气气的喊一声王叔,他叫环宇的字也很正常。 沈彦秋笑道:“您这话问的,这些人我是头一回见,这我哪儿能知道?” “早些年呐,咱们刚占着栖霞山的时候,晁超就带着人过来抢地盘,这小子就跟长天斗过一场,不过到最后还是输了一手。他心里不得劲儿,所以特意找人去打了这柄白龙钩镰刀,意思是用金克木,压住长天手里的青龙偃月。” 王冲舌头反复拨动短棍,在嘴里摆来摆去:“这几年明公想着法的让大家的日子好过起来,却忽略了昌余山晁超一直对栖霞山的觊觎。我看呐,就是这次把他们打退了,下次他们再来也不会超过一个月的间隔。” 沈彦秋奇怪的问道:“这附近的山头无数,怎么着也有百十个。晁超为什么就揪着栖霞山不放了?” 王冲哈哈一笑道:“这里面的弯弯绕可就多喽,你要是想听回头我好好给你说一说,这时候可不太合适。” “您说的对。” 他两个在箭楼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底下环宇和闻渊已经斗了二百合开外,只是两人体力悠长不见疲态,反倒是打出了兴致状态,竟然都下了马换成步战。 寨门前的那片开阔地,只有方圆三五丈大小,根本无法催马冲杀,两匹马缓慢的绕着空地兜圈子,却提不起速度。他们二人也就无从借力,还要分心坐骑不被对方所伤,索性都翻身下马。 闻渊双手一正一反,握着白龙钩镰刀的中心位置。他这种握法极其少见,乃是通过手法的变换舞动钩镰刀,以前后两尖进行攻击和防守,把钩镰刀当成双头无极刀来使用,整个人裹在一团耀眼的白芒中,绕着环宇滚来滚去。 环宇横刀一封,借着闻渊重击的力量双脚贴着地面滑退十步开外,随即扭刀一旋,重重踏步上前。 “神威!” 那些玄妙感十足的招式全部舍弃,冷艳锯刀刃朝上,刀身映着日光,那一抹艳红闪耀如同血色弯月流淌。 他一脚踩下去,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反作用力施加在他身上,把他全身都狠狠地往天空抛去,却硬生生被他压住,将这股力量顺着大腿,扭腰送胯,力贯双臂斩出一刀。 环宇骤然变招,这一刀“神威”看上去比斩杀夏侯的翻云刀还要精妙凶猛,闻渊手中钩镰刀一紧,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铛”的一声巨响,冷艳锯狠狠磕在白龙钩镰刀的长柄上,闻渊死死抓住刀柄向前推着,刀柄完成一个明显的圆弧,嗡嗡的高速震动。闻渊钳紧了虎口,才挡住了这来势凶猛的一刀,心里的惊惧还没放下来,忽然觉得猛的胸口一痛。 一抖白龙刀,他闪身退了开去,环宇也不追击,收刀站定。 “不可能!我明明已经挡住了!怎么可能?” 闻渊一脸不可置信。 从右肩到左肋,他身上坚实的铠甲裂开一道缝隙,米白色的里衬上沁出一片殷红。 他用力撕掉铠甲,扯开里衣一看,原来自右肩到左肋的位置,一条长长的切口和铠甲裂开的缝隙相同,好在伤口入肉不深,除了轻微的疼痛之外,倒也没有其他的感觉。 后面禹伫见闻渊接了一刀突然愣在原地撕扯衣服,赶忙下马跑过来,见到他胸口的伤口,赶紧招手叫人送上金疮药,自己抓着刀防着环宇。 这个伤口看起来恐怖,实际上只是轻微的皮外伤,金疮药刚撒上血就立即止住了。只是闻渊却能感觉到,伤口上似乎有一种奇特的力道,渗入自己体内,就像是麻药一般,让他提不起力气。 闻渊随意的用布条包扎了伤口,将白龙钩镰刀看也不看往后一仍,正好插在马鞍旁边的皮鞘内。他对环宇一拱手,一脸无奈的笑道:“环宇兄,四年前我输在这一刀神威之下,想尽办法打造了白龙,就是为了克制你的刀法。未曾想你的神威一刀斩已经大成,单单用势就能隔空伤人!” 他重重的叹道:“就是我和禹大哥一起上,也不是你的对手。” 环宇脸上挂着本就如此的笑容,淡淡的道:“你既知如此,何不速速退去?回去也告诉晁超,想要栖霞山,先胜过我手中刀!” 环宇的桀骜是出了名的,闻渊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继续说道:“无论如何栖霞山我们是势在必得!你能敌百人,可是你能敌千人吗?整个栖霞山除了你和苍晖之外,再没有拿得出手的人,你挡不住我们的!” “你们昌余山也不过数百人……” 整个山脉群以骆驼山为中心,向外辐射数百里,虽然山头是一个挨着一个,但是毕竟是苦寒之地,想拉一伙人窝在山里受苦,就是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只怕也拉不着多少人。 千里草手底下有几千人的部队,那是他落草之前就积攒的班底,和尤聩晁超这些正儿八经的土匪流寇不同,除了没有正统的旗牌番号,等同于正规军。尤聩他们这些人,就算手底下有几个所谓的文臣武将,多半也都是略微读过几本书,肚子里装了几滴墨水的穷书生,那些武将也多是在朝廷犯了官司在身的家伙,或者是什么天生神力的庄稼人。 昌余山和栖霞山斗了这么多年,时不时的就在寨门前小打小闹一场,对于栖霞山的人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彼此都很熟络,有多少家底大概也知道些。 只是这次昌余山的家伙突然拿出拼命的架势,竟然连暗箭偷袭的卑劣招数都用上了。若不是自己见机的快挡住了致命的二连矢,苍晖此时已经是个死人。 环宇看着闻渊镇定的笑容,蓦然心里一惊:“你们和千里草……?” “不错!” 闻渊中了环宇的神威刀势,体内的精气神都在被他的气势摧残,他全身的气血都在疯狂的涌动着,来对抗和驱除神威刀势,实在分不出多余的力气。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出了一身的虚汗,晃晃悠悠的被禹伫扶着坐下。 “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千里老大那里,我们自然是已经打点好了,否则你以为我们凭什么敢这么说?” 环宇道:“千里草没理由帮你们。” 闻渊笑道:“那是因为你们太穷了!你看看勋首领他们,每次过去都是送的什么礼?你再看看你们,除了土特产还是土特产!” “千里草是什么人?在朝廷里干过赋边节度使的人物!就是如今反叛了窝在山里,也没人敢轻易过来围剿。活生生的土皇帝!你们总拿那些图玩意儿膈应他,我要是千里草,我看着也烦。” ------------ 第十六章 理念不同 这些年世道不太平。 沈彦秋一直跟着段景涵,接触的都是武林中人,绿林豪杰之类的人物,对于平常的官府之类的并没有多少了解。 而且他们似乎刻意的把武林和官府分化成两个不同的世界,类似于段家军这样自己组建军队的组织并不在少数。一切的管理都是自己内部在经营,几乎完全和外界脱离。 只是之前炫阴斗说起段家军覆灭的原因时,一时漏嘴把“朝天宗”抖露出来,沈彦秋才知道官府的手已经插到武林中来。 侠以武犯禁,官府自然不能容忍像段家军这样的暴力组织存在,更不可能任由他们发展壮大。 但是连年征战让五洲的所有王朝,实力都处在相对尴尬的阶段,根本不可能花费时间和精力来清剿武林力量。 于是劝降的劝降,招安的招安,又是许以高官俸禄又是划分封地,拉一批打一批,驱狼吞虎让武林中人自相残杀。 整个武林一片乌烟瘴气,王朝的朝廷里也是如此。 像千里草这样带着部队和身家直接落草进山的边远将领,其实也不在少数。甚至还有些心思大的,早就企图推翻皇权自己荣登大宝。 尤聩能拉着这一批人开辟栖霞山,已经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年。沈彦秋也粗略的了解了一下,整个寨子里拢共只有五百多人,除了环宇苍晖带着的一批老部下,剩下的竟然来自好几个不同的地方。 昌余山的情况大致和栖霞山相同,人数不多,都是晁超多年攒下的家底。虽然他一直扬言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占据栖霞山,但是这么着年来一直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权当是两家人闹着玩一样。 所以尤聩他们才慢慢放松了警惕,没想到晁超居然这么能忍,足足忍了好几年去跟千里草打好关系。 以千里草的武器装备和兵士素质,就算是栖霞山易守难攻,其实也不需要强行攻打,只要安排几百人守住除了悬崖之外的几个出口,就能生生把他们堵死。 就算是孤注一掷的强冲,整个栖霞山能够活着冲出去的绝对不超过一巴掌。 如今尤聩不在山上,苍晖又是个混不吝的,只有环宇一个人撑住场面,他心里一凉:“晁超好大的手笔!千里草的嘴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喂得饱的。” 闻渊嘴角一抽:“尤寨主不在,环宇兄该是做的了主的。传我家主上的话,如今世道混乱,正是揭竿而起匡扶社稷的大好契机,望昌余山能和栖霞山携手,共谋大业!” 环宇冷冷的道:“共谋大业?你回去告诉晁超,就说我栖霞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夺我栖霞山,就拿命来填吧!” “环宇兄!” “着!” 闻渊还要出言再劝,只听“咻”的一声微弱的脆响,一支小指粗的三尺长箭破空飞来,箭速极快。两人一听到响声禹伫便出刀格挡,闻渊错身就躲,可还是没来得及,禹伫一刀拦空,闻渊的身子刚刚动了一点,那支长箭径直钉在闻渊心口上方的位置,直透后背。 也怪他扒了身上的铠甲,这一箭速度又快力道又劲,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能错开心口位置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禹伫赶忙把身上的铠甲囫囵套上,打起十二分戒备的挺着虎头大刀,把闻渊搂着向后退,指着门楼上大声骂道:“哪个鼠辈藏头露尾的暗箭伤人?!” 左首箭楼上一个少年探出头来,怀里还抱着一张土黄色的大弓,肩膀一耸一耸的好像在打颤,对着禹伫骂道:“你这人好不要脸!那家伙暗箭伤我三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放屁!我替我三哥还他一箭你待怎地?” 你看那少年脸色煞白,不是沈彦秋又是哪个? 原来王冲跟沈彦秋两个蹲在箭楼里闲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随便说着,王冲似有意似无意的就说到,先前苍晖挨了一箭的事情。 栖霞山上的兵士,以弓手为主。毕竟是占着地利,尽管以步兵和骑兵冲杀也不错,但是终究没有弓手远程攻击来的轻快爽利。 况且这些猎户本就是玩儿拿弓箭吃饭的买卖,一见苍晖中箭,都是心头大火不已,自己就是玩弓箭的,竟然让别人在面前炫耀还伤了三将军,这张老脸该往哪儿放? 虽然一个个都恨得牙痒痒,恨不能把闻渊来个万箭穿心。可是王冲没发话,他们愣是揪着弓弦一箭也没射。 王冲把怀里抱着的大黄弓往沈彦秋手里一塞:“怎么样?想不想给三子报那一箭之仇?” 沈彦秋忙不迭的接过大黄弓,入手一沉差点没带着他摔个跟头。他费力的托着弓,对王冲苦笑道:“老王爷,这个……我没学过开弓射箭啊!” “谁是一生下来就会的吗?” 王冲笑的就像盛开的菊花一样,脸上那些细微的褶皱都挤在一起。 “不会怕什么?我现在就教你!就是射不中好歹吓他一大蹦,也算是出了口气不是?” 沈彦秋听了王冲这话,心里就有些发痒:“就听老王爷的!” 王冲让他站在垛口位置,细细的同他说了持弓手势,拉弓的用力手法,以及确定目标之后如何瞄准,自上而下射击应该注意那些事项。 那张大黄弓几乎有小儿手臂粗,弓弦也是几十股马尾拧在一起制成。沈彦秋本以为这么一张硬弓凭他的气力必然是拉不开的,那曾想照着王冲的指点,一手端着弓,后手两支捏箭搭着弓弦,轻轻松松就拉了个满月。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松开手,看了看王冲。 王冲也不说话,嘴里咬着短棍努努嘴示意他继续。 沈彦秋一头雾水。 王冲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所有的弓手里只有他的弓最强最硬,就是寨子里体力最好的年轻弓手,如果不是提前准备,轻易也拉不开他这张大黄弓。 沈彦秋只当王冲和他开玩笑,也就顺着他的话拉弓搭箭,谁曾想竟然这么轻松就开了个满月出来。 “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力气了?” 他对着闻渊瞄了好一会儿,从眉心换到喉咙,从喉咙换到心口,最终还是克服不了心里那股对于杀人的恐惧,又把箭头转向闻渊的手臂。 反正我也不一定射的中。 就在他从闻渊心口转向手臂之时,王冲突然把嘴里的短棍一吐,正点在沈彦秋捏着箭的肘尖儿上。沈彦秋小臂一麻捏不住弓弦,只觉得一股酥麻的力量,顺着自己的手臂一顺而过,冲入那支特质的粗箭上,电光一般飞射出去。 这边才松过手,那边箭矢已经穿透了闻渊的身体,沈彦秋兀自保持着拉弓射箭的姿势。 瞧见沈彦秋一箭射中闻渊,门楼上和箭楼上的弓手们轰然叫好,特别是看见他手里那张大黄弓,更是竖着大拇指连声怪叫。 王冲的这张大黄弓,可不是谁都能拉的开,整个弓手队伍里,能拉开的不超过三个,至于能拉成满月的,除了王冲再无二人。 沈彦秋和禹伫对骂了一句,扬手把大黄弓丢给王冲,心里是哭笑不得。这都在山上待了这么久了,王冲这老头还是不信任他,想着法儿的把他彻底捆死在栖霞山上。 禹伫还要再骂,被一脸惨白的闻渊拉住,强打着精神对沈彦秋喊道:“小兄弟好高明的箭术!” 沈彦秋轻轻摇头叹了口气,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手一挥指着门楼上的一群弓手道:“扛不住就赶紧回家去吧,你就真不怕几十张弓同时出手,把你俩的小命交代在这儿?” 环宇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这两个是晁超手下不可或缺的臂助。” “老王,怎么还不下令?!” 除了尤聩谁也指挥不动王冲,环宇和闻渊斗了半天,又爆发神威一刀斩,体力和精神的消耗太大,对上全盛的禹伫根本没有胜算,只得对着门楼上大喊一声催促王冲下令,乱箭将这二人射杀。 沈彦秋也扭回头小声道:“老王爷,你倒是说句话呀!” 王冲眯着眼靠在墙边全当没听见,一手往寨子里指了指,下巴一挑示意沈彦秋自己看着说。 沈彦秋见王冲这副模样,想了想像是明白了什么,对着环宇喊道:“二哥,放他们走吧!” 环宇怒目圆睁:“叫老王出来,你掺和什么?” 闻渊一直没有拔掉箭矢,生怕拔掉以后大出血控制不住,只能这么任由箭矢插在身上。他勉强由禹伫扶着翻身上马,对环宇道:“环宇兄,此时你要强留我二人固然可以,但是如果我二人没有回去,昌余山从千里草那里租借的大军,明日一早就会杀到这寨门前。” “我家主上的脾气,环宇兄该当是了解的。这位小兄弟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想让我们回去说一说栖霞山的实力,让我家主上打消攻打栖霞山的心思。” 沈彦秋好歹也是跟着段景涵经过许多场面的,见王冲假寐不言,环宇勒马沉吟未决,只好又叫道:“闻渊你听着,今日我不杀你,一是我师兄仁义,都是落草的穷苦人家,不想你我两家彻底撕破脸皮!二是也让你看清楚,便是你们真的借了千里草的兵,想就这么吃下我栖霞山,必崩掉一嘴牙!” “你那主子想雄霸天下,也该擦干净眼睛看清自己的实力!你们真正的敌人不是栖霞山,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回去告诉晁超,我们没有他那样的心思,也不管他想干什么。但是如果他不想我们活,那就做好拼命的准备!还是那句话,栖霞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 第十七章 是不是神仙 沈彦秋躺在床上,仔细的打量着从环宇那儿拿回来的戒子。 可能是因为那天在箭楼上一箭射穿闻渊,环宇对他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观,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沈彦秋却清晰的感觉的到。 即使放走闻渊和禹伫,环宇也知道那不是沈彦秋能够决定的,一定是尤聩很早就已经嘱咐过王冲这方面的事情,沈彦秋所做的,只不过是替王冲说出来而已。 那一箭穿胸而过,可是实实在在做不得假。 当天晚上处理完山上的事情之后,环宇亲自把这枚戒子送到他门前。 果然如同环宇所说,这枚戒子的样式真的很是奇特。 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条首尾相连的细小的龙形,四爪蜷缩,龙口咬着龙尾环成一个弯弯曲曲的箍,通体泛着赤红的颜色。 龙头打造成立体的形状,两只小小的龙角斜斜向后往上弯挺,妆做戒面。 戒子的大小不可以调整,沈彦秋试了试套在食指上刚刚好合适。 只是戒子表面上都蒙了一层好像是铜锈的东西,怎么也擦不干净,整个戒子显得脏兮兮的,完全没有原本的美感。 沈彦秋一点都不嫌弃,反而心里充满了莫大的欢喜。 想起之前和尤聩三兄弟的对话,他坚信被他们合力杀掉的,那个心真宗的小道士,肯定是个修士! 他之所以敢这么笃定,是因为听段景涵说过,所谓的内力,是练武之人打熬自己的精气神,融合武道信念得来的一股力量,其实本质上和那些传说中的修士修炼的真气法力是一样的,都是对于人体力量的发掘,对天地元气的运用。 只是运用的手法和方式不同。 练武的人,内力强大的可以把聚集在体内的力量激发出来,破体而出,根据自己的意愿塑造形状,可以用来防御也可以用来攻杀。 以无形之气发有形之势,具备极强的杀伤力,就像禹蒯狩的“青冥剑气”。 但禹蒯狩的“青冥剑气”也只不过能够把内气外放两三尺长短,并且只能塑造成自己最擅长的剑形态。最关键的就是,只能握在手中,不可能把它从手里扔出去伤人。 一旦失去肢体接触,就失去了力量的来源,那股气立即就会消失。 任你武功再高,也只不过是变得力气更大,速度更快,出手更准,耐力更加持久而已。绝无可能出现虚空御物,千里之外取人首级,更恍论改变兵器的性质之类的事情。 那不是武功,而是神话。 就连泫阴斗所修炼的,听起来诡秘莫测的精神道的一些法门,说白了也只是对于精神意念的运用,虽然神奇,但仍旧脱不开武道内气运转的范畴。 可是修士就不同,他们对天地元气的掌控远远超出常人的想象,就像那个出自无量剑宗,剑归南的小儿子,已经可以将一把普通的木剑,通过真气的加持,变成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器,简直就是从根本上改变了物体的本质! 就像神话小说里写的,化水为油,点石成金。 这不是练武的人能够具备的力量。 沈彦秋虽然渐渐的接受尤聩,并在山寨里待了一两个月,但是他自认为对于尤聩,更多的是对他那份几乎算是幼稚的执着的感动,但从来不曾忘记自己身负的使命。 追寻这条路对于他来说,慢慢不再只是段景涵的遗愿嘱托,仿佛也变成了自己的执念,自己内心里对于那个在心里幻想了无数遍,一个全新世界的向往。 终于,他感觉自己看到了起点。 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沉沉的睡去。这是他到了山寨之后,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一口神仙气,十二重楼宫。” “上引天泉水,下灌九幽冥。” “心为神之主,意乃气之宗。” “唯识明心意,指我大道功。” 天色还是昏暗,沈彦秋习惯性早早地起了床,慢跑到后山去,坐在那口名叫涌霞的枯井旁,盘膝而坐,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默默地念诵歌诀。 他曾很隐蔽的询问过山上的人,但是没有人对这座栖霞山有更多的了解,因为本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山头,除了这口本来不应该存在于山顶的枯井。 从没有见过有人在山顶上打一口井。 他们也曾组织过人放着绳子下去,只是不过十几丈,就有一股炽热的气息往上翻涌,再也没办法继续向下,而拴着石块往下放,提上来的时候绳子总会在固定的位置断掉,断裂的位置一片焦黑。 没人知道这口井有多深,连通到哪里。 或许根本就是深不见底,直接通达到山底直达地心,否则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温度? 尤聩制止了大家无谓的举动,这件事也就慢慢淡去,大家也习以为然。 而令沈彦秋欣喜若狂的事情,就是他似乎发现了这口井的一个秘密! 他总是很早就起来,无聊的坐在井边等待日出。 当火红的太阳从更高的山头上升起,冲破云霞的时候,这口枯井里,总会升腾起一片淡淡的紫气,在井口吞吐。 这片紫气存在的时间非常短,也就三两个呼吸左右,而且非常的淡,若非刻意的等待观察,哪怕是一直站在旁边也难以发现。 他试着用手去掬,甚至异想天开的用嘴去吸,都不能使它变动一丝一毫。 然后他才想到郭允龙的歌诀,结果发现他在紫气升腾之时打坐默诵,竟然有丝丝紫气同那一挂天河的水光融合一处,飘散到他体内。 虽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仍旧没有什么改变,只是目力似乎变得比从前高远,耳力愈加聪敏,四肢也愈发轻快矫健。 出现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根本没办法让自己放弃,也不愿意放弃。 自打那天放走闻渊和禹伫,昌余山连之前象征性的跑过来,例行挑衅的事儿也取消了,更遑论从千里草那里借兵直接攻打栖霞山,这段时间显得格外平静。 他每天都风雨无阻的在日出之前跑过来,静下心来默默地等待日出,和枯井喷吐紫气。 只是他太过于专心在自我感知上,却忽略了那三两个呼吸的时间里,渐渐的开始有一道道微小的光芒,从井口冲出,电射苍穹。 这天,他刚刚结束短暂的静坐,靠在枯井旁边闲看日出。 太阳冲破云层封锁,橘红色温暖的光芒播撒而下,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真有一点书里说的,淡看云卷云舒的惬意。 “咦?那是什么?” 他正漫无目的的欣赏着映眼的朝霞,忽然发现极高的天穹之上,一道淡淡的黄色光团拖着长长的尾巴飞速掠过,只是偏偏黄光穿过云霞时,如同虚幻一般,浓厚的云霞不曾变动分毫! 他运足了目力望去,仍旧看不清那团黄光是什么东西,他心头狂跳下意识的想探个究竟,只是他急切的想要叫喊,双手疯狂的甩动,却没发现无意间宽大的袖子从井口弗卷而过时,那一团淡淡的紫气仿佛被他的袖子抽中,直冲而上,后发先至砸在那团黄光上! 黄光骤停,消散。 “哪位道友和徐某人开这样的玩笑?” 一身苍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沈彦秋面前,捋着长长的三缕长须,对着仍旧疯狂甩手顿脚的沈彦秋笑道。 道人面皮白净,梳着个道髻,一身宽大的青色道袍,只在左边胸口位置绣了一个巴掌大的奇异图案,好像是某种奇怪的动物图形。脸上堆着温和的笑,一手捧在胸口,看上去很是随和。 他目光一闪,盯着沈彦秋瞧了瞧,脸上多了几分惊异的神色,伸出手来屈指一弹,一缕微风打在沈彦秋身上,仿佛魔怔了的沈彦秋立刻平静下来,只是张大了嘴傻乎乎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道人。 沈彦秋吃了一惊,眼睛瞪得老大,磕磕巴巴的道:“你,你是,是谁?” 道人笑道:“小友既然不认识贫道,为何又拦住贫道遁光?” 沈彦秋眼珠子转了转,一拍额头不明就里的道:“我,拦住你的,遁光?” 什么是遁光?我又怎么会拦住? 道人道:“贫道方才正驾遁光飞行,恰被小友的法力阻拦,怕是旧时相识的好友同贫道耍玩笑,这才按落云头相见,却不成想是小友修炼术法,恰巧被贫道撞上了不成?这可真是太凑巧了。” “驾云?你是神仙?” 沈彦秋嘴里可以塞下几个鸡蛋:“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看见一团黄光从天上飞过去,心里莫名其妙的想要看个究竟,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拦住了您的……哦,那什么……遁光,对,遁光!” “您真的是神仙?!” 道人抚须长笑:“哈哈哈,小友说话真是风趣诙谐啊,贫道只是个普通的修道之人,可不敢提神仙二字!” 他反复看了看沈彦秋,奇道:“我观小友却不似是我玄门中人,只是一身气息凝重,几近先天之境。若不是修行中人,何以竟能看破贫道隐匿的遁光,真是奇也怪哉!” 沈彦秋听到修道之人这四个字,一口热气上涌,激动的满面赤红,说不出话来。就连道人说他气息快要达到先天境界也没有注意。他努力想要开口说话,却只能嘴巴开合,发不出声响。连续试了几次都不行,心头一急,“哇”的一声就哭了。 起初那道人见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竟然有了一身颇为不俗的道行,心头也是惊讶不已。直到听了他几句话后,才明白原来他根本就不通修行。或许是机缘巧合之下,服食了什么天材地宝,改换了资质,这才恰巧看破了自己的遁光,如此说来也算是缘分一场,便有心舍个善缘于他。 那曾想沈彦秋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修士如今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已经激动的不能自已。 道人见状目光一软,伸手为他擦去泪水,轻声说道:“不急不急,慢慢说,慢慢说。” 沈彦秋和他目光一对,感受到真切的关怀,心里潜藏许久的苦楚和压抑再也控制不住,也顾及不了许多,一下子扑在道人怀中,痛哭不已。 道人有些愕然,却没有伸手推开,只是挥挥手放出一道透明的气波,将两人方圆几丈罩住,抚着沈彦秋抽动的后背,轻轻的说道:“不哭不哭,有什么话,同我说说吧。” ------------ 第十八章 徐沐白 “原来如此。那你现在,可有什么打算吗?” 沈彦秋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在一个根本不认得的陌生人怀里这样痛哭,仿佛下意识的就认为这个人值得去信任,值得倾诉。 道人的声音温和又慈祥,仿佛能渗入他的心里去,让他可以毫无保留的愿意对他敞开心扉,对他倾诉。 沈彦秋不知道应该从哪儿说起,于是他说的很细致,从自己幼儿时被段景涵捡到,说到段家军曾经的辉煌和覆灭,乃至段景涵惨遭背叛,最后的临死遗愿,自己如何的彷徨无助。而后在仙君观遇见了郭允龙,又被尤聩掳掠回山。 但不知道为什么,郭允龙教他的那首歌诀,他却没有说出来。甚至说完之后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对尤聩三兄弟他可以坦然的告诉他们,可眼前这个真真正正的修士,他却下意识的隐瞒了。 道人并没有觉得他琐碎的话烦闷,而是耐心的听着,直到沈彦秋说完为止。 道人看着沈彦秋笑道:“原来如此。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缘法。既然如此,我且再问你一句,你现在可有什么打算?” 沈彦秋说了这一大通,心里畅快了许多,不好意思的抓抓脑袋道:“您,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徐沐白很是随意的摆摆手:“这世间能人异士无数,游戏人间体味凡俗的也不在少数。莫说这样的一个小世界,就是在修行道中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你能有幸遇上一个,那是你的缘法,却有什么好奇怪的?” 沈彦秋一怔,心想可不就是这样?这些事情说来奇怪,可是放到别人身上也没有什么不同。他慌忙正了正神色,噗通往地上就是一跪,对着道人连连磕头:“晚辈别无他求,只恳求前辈垂怜收我入门,准我随前辈修行!” 道人脚步一挪就让了过去,说道:“哈哈,你说修行。那你可知道,什么是修行?你口中所说的修行,究竟又指的是什么呢?” 沈彦秋跪着直起身子,急道:“能像前辈这样飞天遁地,难道不就是修行么?” 道人摇头道:“要如你所说,你有如今想要修行的念头,乃是为了你那军主段景涵的遗愿。倘若我告诉你,修行之法我可以给你,也可以指点你一二,你也算是入了修行道的门了。可如此圆了你那军主的遗愿,你还要如何呢?” 沈彦秋一听,怔了。 是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每天都觉得很迷茫,不知道怎么样才能顺利的走上成为修士的道路。就像仙君观偶的郭允龙,就像环宇所说那个曾杀过的心真宗弟子。他不愿放弃任何一个成为修士的机会,错过任何一点和修士有关的讯息。 如今亲眼见到御剑经天的道人,已经把这道人当做神仙一样看待!他也只是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要能够随他去修行,他都可以舍弃。 可是被这道人一点,这才发现,原来他心里真正执着着的,其实只是成为一个修士这么一个念头而已。 倘若真如这个道人说的,受他指点一二成为自己日思夜 想的修士,军主临终的遗愿已然完成。 可之后呢? 以后的路,在哪里,又该怎么走? 道人负着手,默默地看着沈彦秋自己内心天人交战。 沈彦秋咬了咬嘴唇,牙齿深深地陷入唇(肉)之中,剧烈的疼痛将他从内心的迷茫中拉扯出来。 我还没有给军主报仇,那些背叛了段家军背叛了军主的人还逍遥自在。我还没有重建段家军,让段字大旗从新耸立飘扬。我还没有找到雷子,没有找到唯一一个和我一样苦苦追寻的兄弟,我的路还很长。 他对着道人的方向,砰砰的又磕了几个头,额头被细小的碎石子磕破,沁出鲜血。 “恕晚辈愚笨,不知该如何说,只求前辈慈悲垂怜,晚辈只愿能随侍于前辈左右,日日聆听教诲。” 道人叹了口气,抬手虚扶,沈彦秋被无形的力量托着站了起来。 “贫道来自徐无城,唤做徐沐白。” 徐沐白伸手一点,一粒蚕豆大小的石子从地上飘起来定在二人之间的空中。 “这就是你所知所处的五洲世界。” 徐沐白点了点石子,那石子像蜡烛一样融化,蠕动着变换成一个地图般的形状。 他又在石子周围划了一圈,空气如同水波一样微微荡漾,像是泛起了涟漪,荡起了浪花。 “这是茫茫大海。” 然后徐沐白指着栖霞山道:“这座山头以及往外面无穷大的天地,是我们所处的世界,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这个世界浩大无垠,四维八野九天十地也不能完全概括。远不是你眼前所看到的这一点。修士的世界也是如此,并不仅仅像你所看的神怪小说里那样,一个个长生不老,御剑飞行,摘星拿月,自在逍遥。” “这个世界笼统的分成四大疆部,除了天道十二正宗之外,其余大大小小的宗派世家,隐修之士更是数不胜数。” “你所处的凡俗世界,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修行界。而修行界,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凡俗世界罢了。同样有躲不开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惨烈的厮杀。” 徐沐白语气渐渐变得凝重。 “说到底,你我二人的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如今心中所坚持的,原本就是一个错误?” 沈彦秋凄然一笑,叹道:“正如前辈所说,晚辈也无法说清楚这究竟是不是一个错误。可就算这真的是个错误,晚辈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晚辈如今别无他想,心里就只有这么一个念头,那就是入道修行。” 徐沐白不做声,重又打量了沈彦秋一会儿,这才又道:“我本不欲沾染是非,这才出言点了你几句,原是希望你能知难而退,心下却也着实舍不得你这一身根骨埋没……罢了,修行本就是与天挣命,若没有一颗痴心,也难有什么成就。” “我辈修行求的是什么?无非就是逆天改命,不老长生。所谓的逍遥快活也都是以长生二字为基,否则就算是空活千百岁,最终还是归于一柸黄土,又谈什么逍遥快活?” 他将沈彦秋扶起来,说道:“我方才已在心中起课,你我却无师徒之份,你若真是立心修行,我便带你回徐无城去,为你另访一位名师,也算全了你我之间一场缘分。” 徐沐白挥手,将笼罩着两人的气圈散去,又问道:“此去徐无城,总有数十万里之遥,还要穿越世界屏障。我带着你,也不能疾速飞遁,需放慢些速度,这一去只怕也要几日的功夫。你若还有什么牵绊未了,我也可以等你些时间。” 徐沐白是个极有决断之人,既然心里打定主意提携沈彦秋一场,便能立刻为他着想,也不管两人不过才相识片刻的时间而已。 沈彦秋想了想,坚定的说道:“晚辈来这栖霞山,说是机缘巧合,其实原本也是身不由己。只是尤大哥待我一直不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过我看书上说,浮屠不三宿桑下,不欲久生恩爱。就连那些清心寡欲断了俗念的僧人,也会因为在一个地方多待了几天心生留恋不舍,何况我一介凡夫俗子,已经住了一两个月?要说没有感情那也是胡说。只是这里终究不是我久留之地。” 他咬了咬牙,硬声道:“我要是迈不过这道坎去,日后还有的苦头要吃!索性还是一走了之,日后有缘,或许还有相见之期。此时去道别,也不过徒生伤感。” 徐沐白颇有深意的说道:“倘若此时官兵前来围剿,破寨只在顷刻之间,你那三个兄长同这寨子里的人,恐怕性命都难以保全,你又该如何呢?” 沈彦秋不知道徐沐白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不解的道:“前辈乃是神仙中人,慈悲的心怀,又怎会袖手旁观?” 徐沐白笑道:“今日若非你留住我的云头,此时我已在归去路上,数千里外。何来袖手一说?” 沈彦秋急道:“如今前辈已经在此,难不成真要任由官兵屠戮不成?” “各有各的缘法。” 徐沐白望天打了个哈哈,指着沈彦秋问道:“你能留住我的云头,本是你强求来的缘分,我瞧你颇有几分修行的心性,这才发了一个念头愿意助你。” 徐沐白一晃手指:“我且问你一句,你究竟是想让我带你修行,还是助他们脱离这场苦难呢?” 沈彦秋看着徐沐白饶有意味的表情和目光,心里顿时一震:是啊,徐前辈同我无亲无故,能答应领我入修行,已经是天大的恩惠,现在我寸恩未偿却又得寸进尺的央求,怕是要惹得徐前辈心头不爽!连这份强求来的缘分也要失去! 几位哥哥自求多福,小弟我是无能为力了。 沈彦秋断然道:“徐前辈说的是,各有各的缘法。尤大哥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是再苦再难也得走下去!况且他们在此经营多年,又有千里草在前面顶着,绝不会没有对策御敌。以他们的武艺,就算不敌也能安然脱身而去。倒是我自己连路都没看清,却想着与他们操心,真是不该。” 徐沐白赞许的点点头:“修行之人,当有决断之心。他日你若真有所成就,哪怕指尖溜出来些许提携,便胜过你今日去道别的千言万语。” “你若央我助他,我也不过耗费一弹指的功夫。对我而言并无不同。” “但我这一弹指后,就算是你我之间的缘分尽了。你若堪不破心中执障,便是带你去徐无城,此生也没什么成就。” 徐沐白大袖一挥,朗声长笑间,足下微微一顿,一团黄云翻涌裹着两人冲天而起,直破云霄。 ------------ 第十九章 妖道仲云虎 “徐师,您刚才那番话,莫不成是在考验我?” 且说徐沐白被沈彦秋劝下遁光,两人几番对话问明缘由之后,只把宽大的袍袖一挥,沈彦秋便不自禁的飘到他身后。也不见如何起势,只是黄光一闪,沈彦秋就觉着自身被一股黄灿灿的光芒裹住,待到回眼再看时,参霞岭已看不真切。 眨眼间整座栖霞山,也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被抛在身后,沈彦秋只见四面八方全是团团浓密的水汽云朵,漫空里云霞翻滚不休。 等他回过神来,这才明白,此时他正身在高天之上,云层之中! 他裹在徐沐白的真气之中,仿佛漂浮在浓稠的水中毫不受力。高天上凛冽的罡风不能近身,就连遁光飞速撕裂空气的呼啸声,也被无形的真气消弭,唯有心中激荡难耐,忍不住想要放声长啸! 不过此时徐沐白正驾遁光飞天,他也不敢造次,强压着心中喜悦之情,回想到方才同徐沐白的一番对话,细细一想,总觉得徐沐白是在考验他的心性,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徐沐白也不回头:“我既答应了带你回徐无城,就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再说不过只是区区几句话,哪里算得上什么考验?” “只是你自己要明白,我这人虽然好说话,但即非是你的父母亲人,也不是你的兄弟朋友。只不过萍水相逢而已,岂能任由你呼来喝去般予取予求?” “你若开口央我助他,我只布下一道幻阵就能保他无恙。只是那时,我也转身就走,算是了了你我的因缘。” “我观那山头倒还有几分气象,你所言之人身上还有些气运在,断不至短命,只不过合该有许多波折,才能有机会达成心中所愿。” 徐沐白语气突然变得严肃:“彦秋你且记着,这是我教你的第一件事,凡事开口之前一定要先想一想凭什么,为什么。以后做事,也能多些分寸。” 沈彦秋连忙说道:“晚辈记下了,不敢忘徐师教诲!” 徐沐白便不再同他说话,专心驾着遁光,沈彦秋也不敢多言打扰。顷刻之间就过了群山深处,数百里山脉眨眼而过。 徐沐白将遁光升到云层之上,沈彦秋垂目下望除了团团云雾,便是什么也瞧不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更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之前徐沐白所说的世界屏障,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他裹在遁光之中,感受不到遁光的速度有多快,唯一能看到的就是连绵不绝的云汽,在脚下闪电一般飞退。 “啊呜~” 两人就这样在云雾之上穿行,估摸着能有三四个时辰,午后时分。沈彦秋有些困乏正要闭上眼睡一会儿,陡然一声虎啸自前方传来。 徐沐白陡听的虎啸之声,面色不由一凝,突然把遁光一止,倒是把沈彦秋吓了一跳,此时二人身在云层之中,离地总有一两千丈高,徐沐白突然止住遁光,沈彦秋只觉茫然无措。 沈彦秋紧张的问道:“徐师,怎么……” 徐沐白收起淡然的表情道:“不对劲!等一下可能会有些麻烦……”听得虎啸之声,以他的功力感应,这么远的距离仍觉得撼人心魄。心头意动,望空抓了一把风头,在鼻前闻了闻。 “好大的腥气!怪不得能轻易撼动我的遁光,原来是有修行的朋友挡在前面,阻我的去路。” 徐沐白将遁光一定,捏成剑指,自指尖射出一点星芒,晃悠悠似慢实快的往前飞去。那一点星芒飞不出二三里远近,像是撞到一面无形的气墙之上,爆散成一团绚烂的火星。 徐沐白试探过后,朗声喝道:“哪位道友当面,还请现身相见!” 之前在栖霞山上之时,沈彦秋阻住他的遁光,只是无意间借助了涌霞井喷吐的霞光紫气,徐沐白没有感觉到敌意,误以为是有人同他开玩笑,这才有了二人相见之机。 只是这才没过多久,半道上就被这股虎啸腥风相阻,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来者不善,徐沐白心头就不免有了些火气。 所谓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徐沐白脾气再好,养气的功夫再高,但是接连两次被堵,这一次明显又是妖邪一流,像是刻意找茬一般,徐沐白终究还是忍不住,话音也生冷了许多。 “哈哈哈,徐道长,某家在此恭候多时了!” 不说徐沐白心头火起,冷声喝问。他这边话音刚落,就听一声极其狂野霸道的笑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白如金铁的光团! 光团来势汹汹破开云雾,对着徐沐白当胸袭来!徐沐白横掌一推把光团崩弹开,这才看清那道光团却是一柄灿白的骨质弯刀。 弯刀通体雪白,弯如新月,上面流淌着一层玉质的流光。弯刀极速旋转着崩弹而回,正被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抓住。 顺着大手望去,却是一头人立的白虎! 白虎身材甚是高大雄壮,总有十尺高,身躯四肢同常人一般,只是极宽大肥厚,全身都是黑白条纹的浓密皮毛覆盖。 上身穿一件斜披肩半身甲,肩膀上扣着一个白灿灿的金属虎头。一条五指宽的兽皮腰带勒着及膝金属裙甲。左手小臂上带着一块龟壳一样的臂盾,双手各倒持一把骨质弯刀。 他本就是一头白虎的样貌,而身上所穿衣物,佩戴的装饰以及手中的武器,都是以白色为主,就连那颗獠牙垂到下巴的硕大虎头,也被这一身白凸显的有些憨厚可爱。 徐沐白看清他的样貌打扮,心头微微一惊,拱手问道:“徐某同道友该是素昧蒙面,敢问道友缘何阻我去路?” 他本以为对方是精通驭兽的修士,捉了头灵虎御使代步,未曾想着对方竟然是一头真正的白虎。 白虎咧嘴笑道:“也没啥好说的!只是前些天同师兄闲聊时听他说起,钧天剑客徐沐白同人斗剑,因为输了一手,竟然就被打落了几个境界,生生从神婴境掉到金丹境来!某家心里好奇,师兄又遮遮掩掩的说不爽利!某家耐不住性子,这才特意来瞧瞧!” “说来也是奇怪,徐道长竟然能够在神婴被打散,修为境界退转的情况下还能稳住金丹不溃散,某家也是非常好奇。” 徐沐白听了他这当面接人短的话,饶是他久经风霜,一张微白的面皮也不禁有些抽搐发红:“好啊,道友原来是特意来看徐某的笑话!好好好,徐某人虽然不才,却也不是胆小怕事之辈!还没请教道友哪座名山,尊姓大名啊?!” “妖道,仲云虎。” 白虎咧开大嘴,哈哈大笑,顿时一股浓浓的腥风喷涌,吹的身前白云消散! 徐沐白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点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元魔山神武宫的少山王!只是徐无城一向同神武宫秋毫不犯,我真阳祖师向日里同狮王也有几面交情在,仲云兄此举,怕是有些伤了两家和气。” 仲云虎摆弄着手中的骨刀,嘴角一咧:“钧天剑客的大名,放眼整个修行道有几个不知道的?像您这么实打实的搏出来的名声,某家岂敢小觑?您这一声兄,某家可担不起!” 他拿着两柄骨刀不停的把玩磕碰,砸出点点的火星子,只是一听到徐沐白说到狮王和真阳祖师,忽然皱眉挺刀对着徐沐白一点,一脸不悦的叫道:“老头子的事儿我不管,也不会仗着他的名头压你!你也别拿赵正阳吓我!别人怕他真阳子,我仲云虎可未必放在眼里!” “那是自然。” 徐沐白脸上挂着一丝嘲讽,冷冷的道:“仲云兄乃是神武宫战神之子,妖族的太子爷,整个元魔山的少主人,一声令下千呼万应!我真阳祖师只是坐镇区区一个徐无城的修士,仲云兄不把我真阳祖师放在眼里也是正常。” 一开始徐沐白对他十分客气,明知仲云虎是刻意找茬也情愿隐忍过去,为的就是不给徐无城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仲云这个姓,只有西疆元魔山神武宫的战神仲云胥一脉传承,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仲云虎报上姓名之时,徐沐白已经明白了他的身份。 凡修行道的妖修,无论是何出身皆以元魔山神武宫为尊。战神仲云胥,武神白云弋,斗神苍云术的大名响彻诸天!元魔山也是对抗天堑山神仙道的第一道大旗标杆! 就连东海大龙神,以及幽冥鬼道的鬼皇,自在天魔宫的大力魔王,这等跺跺脚都能让诸天震颤的大人物,也要放低了姿态同神武宫结盟,以共同对抗神仙道。 他在栖霞山时曾对沈彦秋说过,修行之人心中当有决断。可是如今仲云虎一个金丹境的小妖口出狂言,对他恩师真阳祖师出言不逊,他却也只能一忍再忍。 徐无城再强大,也只有一个真阳祖师坐镇。他虽然同仲云虎所说,因为斗剑负伤境界跌落,但好歹也是曾度过五劫的修行大宗师,立过神婴的存在。眼光和见识都在,就算现在使不出五劫的道行,也远非一个金丹境的虎妖能比。 纵然他是战神之子。 只是他若忍不下这口气,出手伤了仲云虎,不说惹得战神愤怒,就是山上其他几位大拿动动念头,只怕徐无城就有覆灭之危! 孰重孰轻,他岂能不知? 然则恩师待他恩重如山,身为弟子听人辱蔑恩师又怎能无动于衷?事有可为有可不为,此时若再一味忍让,便失了修行的根本。 徐沐白心里正在踌躇不决,陡听仲云虎暴怒大喝:“徐沐白,我敬你一声前辈,你可别得寸进尺!老头子是狮王也好,战神也罢,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仲云虎出来闯荡,靠的是自己的本事,不是他狮王的面子!” “你也不用拐着弯的冷嘲热讽,旁人巴不得这个出身,某家却不稀罕!” 徐沐白犹豫不决的态度,仲云虎看在眼里怒在心头,撮着牙花子,鼻孔里轰隆隆喷出两道白气:“若是往常,某家自然不敢自讨没趣,来犯你钧天剑客的晦气,只是如今你我同是金丹境界,你就是胜过我几转的道行也算不得什么。便是我手痒同你切磋切磋,旁人也没理由说闲话。” “某家今天就放下话来,这次只是某家个人的举动,和元魔山神武宫一根毛的关系也没有,事后要是有人敢拿这件事儿做由头,搞什么幺蛾子,我仲云虎便一力承担,如何?” ------------ 第二十章 钧天法剑 通常人们在称呼那些自己不能理解的非人生物的时候,多冠以妖怪,妖精或者妖魔之类的称呼。 要不然就是笼统的说妖魔鬼怪。 这算是个最常见的概括。 实则这四个字在修行道中,每一个字都代表着一个完全不同的修炼体系。 仲云虎说自己是妖道,这个妖道指的是他修行的方向道路,可不是什么凡俗中那些个为祸为恶,被称作旁门左道的腌臜道人。 仲云虎的原身是一头白虎,他修炼的方向不是同寻常妖兽一般转化人身,而是将自己原本的肉身不断锤炼,努力去接近最原始的状态。 娲皇圣母捏黄土造就世人,所依照的是先天神祗的模样,同时也依照大道属性给人类构造了完整的器官。所以人类的身体构造合乎大道之数,生来就具备九窍八孔,经脉划分阴阳,穴位统合周天。 故而绝大多数异类修行有成,总要再过个化形一关,借雷霆生化之气机塑造人身,以期形合乎道,更利于修行。 便是化形劫没有度过去的,也要寻找化形草易形丹之类的宝物相助力,搏个人身。 甚至有些极端的人族修士,也直接把有根骨资质的凡人,当做药材家畜来圈养培植,开炉炼丹的时候加进去当主料,称作人元大丹。 更别说把吃人当做常事的妖修。 这便是缠绕于人族和所有非人种族之间,始终都无法化解,最深刻的矛盾之所在。 元魔山神武宫乃是妖道祖庭,万妖来朝。妖道修士难以计数,修行法门也是数不胜数,自然也有许多另辟行径,和道门截然不同的修行法。 其中专一锤炼根本身的炼体法门就有许多,甚至可以说是最主流的选择。妖兽在起初的阶段普遍智慧不高,最顺手最实用的就是本身的力量,并且他们也愿意不遗余力的去发掘和壮大,因为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有自身变得强大,他们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 况且就连战神仲云胥,武神白云弋和斗神苍云术都是锤炼的自家肉身,具无量神通战天斗地,名声响彻诸天,门下一干小妖,有哪个不期望成为他们那样的人物呢。 作为战神之子,仲云虎必然会选择这条纯粹妖道的路。 他并没有继承父亲狮王的血脉,反倒是继承了母亲啸月虎的血脉。战神便亲自为他创造了一门攻杀刀术,唤做《西虎啸月斩》。 而虎兽最原始的状态,就是永镇西极的圣兽白虎。 徐沐白看着浑身暴涨,肌(肉)团团虬结隆起,身躯愈发高大的仲云虎,重重叹了口气,心知这场莫名其妙的架,自己是打定了。 只是他身边还带着沈彦秋这样一个凡人小子,徐沐白便要为他想一想,不能因为这么个事儿,平白丢了性命。 徐沐白并指做剑反手一削,罩着两人的遁光便凝成一个明黄色的光球把沈彦秋圈的严严实实。 “不要出声。” 徐沐白并没有同沈彦秋解释什么,只是轻轻叮嘱了一句,身形凌空踏出几步便站定不动。背后升腾起一片青蒙蒙的光华。 仲云虎的身躯终于不再膨胀,他仰天怒吼一声,手中两柄骨刀一甩,弯月一般的骨刀顿时拉长,变成了两把狭长的炫光长刀。 刀身从实质变得虚幻,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光芒忽明忽暗的不住吞吐。 “刀名摩云,碎骨。乃是某家自身的牙齿和肋骨打磨祭炼而成,擅能破除护体罡气,徐兄可要小心了。”仲云虎并没有急着出手,反倒把自己的兵刃介绍了一下,端着刀等候徐沐白。 妖修大都不擅长炼器,一柄趁手的兵器简直比性命还要重要。 要么就是巧取豪夺,要么就是化重金材料购买。只有实在不行的,才随便寻摸些金铁之精,粗略打造一番,不过这种一般也只有不司战斗的小妖,拿来充充场面而已。 唯有仲云虎这般,以自身生长的牙齿骨骼为原材,生生拔掉牙齿,再剖开膛腹血肉,血淋淋的直接将肋骨取出,日日夜夜以心火煅烧气血滋养,不停用妖力包裹温润,最后锻炼成与身相合的本命兵刃。 这也是元魔山十二密藏之一,非亲传弟子不可修炼的《以身祭兵诀》。 通过《以身祭兵诀》祭炼的兵器,也是妖道中,除去先天神兵法器,战斗力最强的锻兵。 徐沐白出身徐无城,真阳祖师的门下弟子,自然深知妖道《以身祭兵诀》的威力,也不敢小觑。脸色一正却不出剑,只是朗声叫道:“仲云兄,今日你我不过是切磋切磋,犯不着以死相搏,还请点到为止。” 顿了一顿,徐沐白一拱手:“不若就请仲云兄高抬贵手,今次这场比斗,权当徐某人认输就是。” 仲云虎毕竟身份太过特殊,刀剑本就无眼,《以身祭兵诀》祭炼的兵刃和主人本为一体,又最是狂暴。徐沐白就怕真的打起来之后,仲云虎一顿只攻不守的打法上来,局面难以控制。若是一着不慎有个什么闪失,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这才又特意强调。 为了徐无城,无论如何也不能伤了仲云虎,自己这一点点脸面也算不得什么。 可如果仲云虎不遗余力的攻杀,徐沐白一味的防守是不成的,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徐沐白也难以保持局面。 仲云虎气势积蓄完毕,身躯胀成一个庞然大物,额头的王字花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轮两尖相抵的弯月图案,背后斜斜飘着四杆战旗虚影,三角大旗随风晃动。 “徐沐白,徐前辈!你本是神婴期的大高手,可惜啊可惜,现在竟然境界跌落到金丹境界。” “更可惜的是,你已经不仅仅是境界跌落,竟然连一个剑修士的冷傲心志也被打破了!” 仲云虎一震手中光刀,冷笑道:“若非你境界跌落金丹,说句实在话,我也不敢在这里设置阻碍,来会一会你这个落难的高人。” 仲云虎晃了晃巨大狰狞的脑袋,随即怒吼道:“懦夫!说什么点到为止!说什么拱手认输!某家要的是堂堂正正的战斗!既然没有拼死一战的决心,那就拿命来填吧!”说完猛然迈开大步脚踏虚空奔向徐沐白,双刀在胸前交错直接就是一个十字怒斩! 两人相距本有四五十丈,仲云虎只一步横跨就到了徐沐白面前,口中的话还没说完,双手十字刀劲势如奔雷,搂头斩下。 徐沐白全身须发袍服都被巨大的劲风吹的往后飞卷,他也没什么动作,只一手掐诀一手负在背后,整个人就借着仲云虎带动的风气儿,轻飘飘的闪过一边去。 他本是度过五劫的宗师,就算是因为内伤不曾痊愈境界跌落,但毕竟是经历过那个层次的人物,想要重新修回去,也不过是轻车熟路。 而仲云虎只是金丹四转,他是金丹七转,仲云虎更没有取胜的可能,只是他无法使用神婴修士特有的法术,给了仲云虎更多的发挥机会。实则哪怕是二人如今境界相同,如果不是拼命搏杀,仲云虎轻易也奈何不得他。 仲云虎本就是个战斗狂,要不然也不可能贸贸然的听了师兄两句话,一点儿也不顾自己的身份,就跑过来找徐沐白拼斗。他是神武宫的少宫主,堂堂战神狮王的儿子,趁着人家有伤在身境界跌落前来挑战,胜之不武,败了更是丢脸。 而且此战无论胜负,他以势压人的帽子怕是摘也摘不掉了。 整个修行道能够知道他身份还能无动于衷的,恐怕也没有几个。 仲云虎十字错斩无功,手腕一番双刀交错如剪,直奔徐沐白脖子上一叉,又被徐沐白晃身轻松躲过。他一边怒吼一边不停的转换刀式,或劈砍或撩刺,每一刀连接的都浑然天成,只是接连换了十几种劈杀撩刺的刀式,却连徐沐白的衣角也没碰到。 徐沐白眼随刀走,手中掐定法诀,每每在刀光临体的刹那,仿佛纸片一般被刀劲带动的风气吹走。 只有实在难以躲避的时候,他才屈指一弹点在刀身之上,接着反震之力拉开距离。 仲云虎两柄骨刀翻飞,四射的刀劲将二人百丈之内的白云冲的七零八落,时不时就有几道刀劲狠狠地劈在沈彦秋身外的遁光圆球之上,咚咚作响。 沈彦秋胆战心惊的听着声响,生怕这薄薄的一层光球抵挡不住仲云虎所说专破护身罡气的无极碎骨刀。 不过这道遁光却是极其坚韧,每有刀劲撞击,便爆发出一股灿灿光芒,将犀利的刀劲抵消掉,使之不能侵入分毫。 只是不知道徐沐白施了什么手法,他既听不到外面的声响,也看不清两人的身影,只隐约看到一青一白两团光球滚来滚去。 仲云虎越打越快,不多时整个人都包裹在一团亮眼的白光之中,仿佛一颗不停喷射刀劲的月亮追着飘飞的徐沐白漫空里滚动! 人族修士炼气修真先天就比非人生灵占据优势,但天道至公,有得必有失。妖族天生就擅长拼斗搏杀,那是几乎从一出生就牢牢烙印在骨子里的。 仲云虎的《西虎啸月斩》乃是狮王亲手所创,和他的心性习惯完全契合,能保证他发挥出十成,甚至十二成的战斗力! 徐沐白胜过仲云虎的只是修行境界上的眼光经验,况且正所谓守不可久,他一直不曾出剑只是被动的采取防守,渐渐的就被仲云虎凌厉的刀劲侵袭。 “锵”地一声响,徐沐白终于抵御不住无穷无尽汹涌的刀劲,感觉手指被反震的渐渐疼痛麻木,浑身微微有些酸软。终于忍耐不住,背后青光收拢,射出一柄古怪的剑器! 青光化成一柄青灰色的奇形兵刃,有五尺长短,表面灰蒙蒙泛着淡淡青光。乍一看似盾非盾,似剑非剑。两头渐窄中间有两掌宽二指厚,怎么看都更像是一面龟甲似的盾牌。 兵刃两端都是尖形,只在中间宽阔的地方铭刻着许多扭曲的符文,符文的正中是一座看不清形状的宫殿样式。 这柄样式古怪的兵刃,就是徐沐白赖以成名的剑器,钧天剑。他的称号钧天剑客,也是由此而来。 钧天剑一出,徐沐白整个人的气势就立刻转变,一改先前不疾不徐的悠闲状态,整个人锋芒毕露,显示出绝世剑客的姿态。 徐沐白仍旧只是掐着诀,钧天剑受他剑诀指引青光大盛,游鱼一般护在周身,仲云虎的无极碎骨刀劈砍和钧天剑相碰撞,只听密密麻麻的“叮当”声连成一片。 沈彦秋瞪大了眼睛,专注的看着两团光华滚动的拼斗。只是却完全无法看到两人的身影,只能看到一团白光和一团青光如同两颗刺眼的光球,漫空里不断的游走碰撞,每一次撞击都会迸射出万道光芒。 他凡人之躯,目力难及,仲云虎在徐沐白四五十丈的距离之外,两人对话这许久,他竭尽全力去看,都看不清仲云虎的模样,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 徐沐白心有顾忌不敢出手反攻,几乎全以守势去接仲云虎的光刀。只是仲云虎愈战愈勇,刀式衔接也越发行云流水一般顺畅,渐渐打出了状态,忽然将身一拧,背后漂浮的四杆战旗虚影猛然附在摩云碎骨刀上,两柄光刀顿时合二为一,直直一刀劈下! 徐沐白眼见仲云虎施展杀手,忙将钧天剑一横封在身前,堪堪将粗暴的刀光逼住,正要施展手段将仲云虎迫开,哪知一股巨大的力量如同锥子一般轻易的破开钧天剑的防护,重重的冲击在他胸口! 仲云虎一通猛攻积了这么久的势,摩云碎骨刀专破罡气的威力,终于完全展现了出来。 徐沐白浑身巨震,眼前一黑,整个胸膛顿时下陷一块儿,他被巨大的冲击轰的横空倒退千丈开外,喉咙里一股甜腥往上冲,“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 第二十一章 真武镇魔印 仲云虎的摩云碎骨双刀,本就是用自己的牙齿和肋骨祭炼而成,使用起来如同自己手足之延伸,而他所用的刀法更是战神亲自演化而来。同级别之间战斗,绝对罕逢敌手,就是越阶对战徐沐白这样金丹七转的修士,虽说徐沐白刻意相让,他也打出了十二分的威风。 破罡的力量是虎牙所附带,徐沐白虽然法力凝练无比,但应付起来也是异常吃力,不敢让刀锋接触自己的护体罡气,只是驾驭刀头带动的风气闪躲。只有实在难以躲避之时,才不得已出指轻点刀身,借力拉开距离。 即使他这般小心应对,可每次和刀身接触之时,破罡的力量都会在这一刹那侵入他的身体,侵蚀他的法力。 也是他有些大意,以为自己虽然跌落到金丹境界,可毕竟元神五道的感悟都在,本身的高度就在仲云虎之上,虽然足够小心谨慎,到底心里还是不够重视,被仲云虎突然发力,一举将他击伤。 仲云虎蓦然一刀得手,将徐沐白打的吐血,心头狂喜不已,口中也是哈哈狂笑不止,双手握着合并的光刀,直接又是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拦腰而去。 徐沐白一手捂着胸口,强忍着翻涌的气血,另一只手当胸一握,钧天剑青光爆闪,疾冲在他头顶之上,化成一座烟雾缭绕,漆黑无光的巨大宫殿,宫殿屋脊上立着一头龟甲龙头,四爪如鹰,巨尾盘绕如蛇的狰狞玄武! “北方真武,永镇玄冥!” 徐沐白掐指念动真诀,那座宫殿四周的烟雾之中伸出十几根漆黑的锁链,锁链上布满符文经咒,两端似乎都深深隐藏在虚空之中,不见其首尾。锁链蜿蜒扭动着将狂怒的玄武紧紧锁住,玄武奋力挣扎突不开层层锁链的束缚,张开大口狂啸嘶吼,一股浓厚的封镇之力顺着玄武张开的大嘴,束成一道音波射向仲云虎。 仲云虎被音波笼罩,灿亮的刀光在音波中飞速消弭,节节退败,眨眼之间就回复成两柄弯月骨刀,在仲云虎身前漂浮着,刀身还在轻微的颤抖。 仲云虎胀大的身躯也同时收缩,变成原本的样子,整个人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动弹不得。 “北极玄天上帝真武镇魔法印?” 仲云虎竭力调动金丹内的妖力,想要破开禁锢自己的力量,却根本没有办法将妖力凝聚,只要妖力释放出一丝,就会立即被封镇的力量镇压驱散,根本无法凝聚成型。 直到他看清钧天剑变化的漆黑大殿和玄武幻象,这才放弃挣扎,冷声哼道:“镇魔殿?北水玄冥?真武法身?好好好,好的很!没想到堂堂徐无城的大弟子,竟然修炼了神仙道的功法,玄天剑道,北极玄天上帝真武镇魔法印!” 北极玄天上帝,又称真武大帝,真武荡魔祖师。生具龟蛇二相,炼道合真修成玄武元神,受神仙道宗主敕命,扫荡天下群邪,肃寰宇妖氛。 这位永镇北极玄天的帝君,成道之前不知杀了多少妖道鬼道魔道修士,便是人族修士里不依正法行事,沦为妖邪一流的魔修,也被他杀了不少。 这位帝君可谓是以杀证道的典范。 仲云虎是元魔山少主,天生和神仙道就是死对头,神武宫中对神仙道的高手记载的十分详细,便是功法法宝兵刃,包括门下弟子之类的事情,都一一记录在册。 北极玄天上帝真武镇魔法印,乃是荡魔天尊的成名绝学,仲云虎岂有不知的道理? 仲云虎虽然全身不能动弹,但还是能缓缓张开嘴说话:“某家还真就不明白了?你究竟是神仙道安插在徐无城的卧底,还是徐无城打入神仙道的探子?竟然连北极真武法印这样的绝学也能混到手去?你们徐无城不是一直都是保持中立的吗?” 他摇了摇硕大的虎头,一脸的失望和不爽: “徐沐白,你我斗剑就斗剑,这才过了几招你竟然就施展法术,你究竟还是不是一个纯粹的剑修士?!” 徐沐白捂着胸口又吐出一口血沫子,这才有时间腾出手,从怀中摸出一颗丹药塞进嘴里,苦笑着摇头不已,对着仲云虎一拱手:“这是我们徐无城的私事,徐某做什么自然都有恩师处置,仲云兄就不要多问了,徐某无可奉告。” 徐沐白一边说着一边运行法力,快速的走了几个周天才把伤势压下去,他也不解开镇魔法印的禁锢,只是继续说道:“仲云兄刀法精湛绝伦,徐某人剑术不精甘拜下风!还请仲云兄雅量行个方便,放徐某人离去,徐某感激不尽。” “某家也懒得管你们那些偷偷摸摸的破事儿!” 仲云虎不屑的撇着嘴,几乎一字一句的往外蹦着话:“某家不吃这一套!你以为占了一手上风就真的吃定我了?徐沐白,你也太小看人了!” “斗武我不惧你,斗法我神武宫也胜过他神仙道,真武镇魔法印能奈我何?看我天妖解神术!” 仲云虎心头念咒,金丹在腹内滴溜溜转个不停,一头巴掌大的袖珍白虎从金丹上蹦出来,逆转十二重楼,冲出天门晃将一晃,化作仲云虎的模样,而仲云虎的真身则立刻暗淡下来,立即化作虚幻融入虚空之中,竟然完全无视真武镇魔法印的禁锢之力。 徐沐白在仲云虎喊出天妖解神术的时候,就立即解除了镇魔法印的力量,把漆黑宫殿罩定在自己头顶上,条条符文锁链触手一般扭动,神念向四面八方辐射,探测仲云虎的真身所在! 徐沐白寻不到仲云虎的踪迹,却发现解脱禁锢之后,化身仲云虎的袖珍白虎合身一滚化成一道流光直冲高天! 徐沐白心头顿时警兆连连,浑身寒毛倒竖,他抬头往上看去,才发现仲云虎竟然身在万丈高空,凛冽的罡风之中,难怪自己释放的精神力探查不到。 仲云虎一口把袖珍白虎所化的流光吞下去,大吼一声风来!双手虚虚一握,无穷罡风在他双掌之上压缩汇聚,凝成一个大球!再呼一声雷来!一根粗大的赤红色雷柱凭空出现,无穷妖气滚滚弥漫搅碎罡风层,雷柱破开重重罡风落下! 仲云虎把手中罡风球往下一压,顿时风雷滚滚,罡风化成无数风刀盘旋在雷柱周围,轰隆隆电射而下,直奔徐沐白而去!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吃我一招,雷云风暴!” 万丈距离眨眼而至,徐沐白根本没有时间抢在雷霆近身之前施法,当机立断收拾钧天剑,鼓起全身法力注入镇魔殿,玄武怒吼一声对着雷云风暴迎了上去! “咔吧~哄~” 两股力量狠狠的撞击在一起,好似天崩地裂一般发出剧烈的爆炸,风刀四散飞射,雷柱崩散成耀眼的光球,一道道雷霆在天空中龟裂一般炸亮,镇魔殿也同时崩散成浓浓的黑色浓雾,急剧翻滚! 肉眼可见的力量向外扩张,千丈之内的云汽被尽数吹散,范围内的天地元气也瞬间被抽调一空,加持在雷云风暴的爆炸之上,轰隆隆响个不停! 饶是徐沐白见机的早,退出镇魔殿的同时就闪身瞬移到沈彦秋旁边,扯着遁光圆球全力向远处飞去,却仍旧被巨大席卷的冲击力后发先至,狠狠撞在身上。 徐沐白有钧天剑护身,提前又有准备倒没什么大碍。沈彦秋可惨了,先是被雷霆电光晃了眼震破了耳膜,目不能视充耳不闻,随后遁光圆球被轻易的破开,整个人如遭雷击,眼一黑昏死过去。 他身上的衣服被冲击力撕的破破烂烂,皮肤也好似被烧焦一般,裂开许多小口子,不停的冒着鲜血。鼻子眼睛嘴巴耳朵,七孔流血不止。 幸亏徐沐白顾及到他一介凡夫,提前把遁光圆球加持的非常浑厚,为他挡住了雷云风暴的力量,否则此刻他恐怕早已经化成一片飞灰,尸骨无存。 徐沐白赶忙从怀里摸出几颗丹药,一股脑的都塞到沈彦秋嘴里,运法力助他化开药性,修复身体的创伤。随后重又施法做了一颗遁光圆球,想了一想又在圆球上加持了几道真武镇魔法印,将沈彦秋层层包裹。 徐沐白看着飞身而来的仲云虎,把遁光圆球伸手推开,扬手把护在身外的剑光一敛,五指张开向上托举,掌心里冒出一团水凌凌的不规则圆球,不停的变幻着形态。里面有几十条黑白两色的鱼儿游动不休,细细一数,两种颜色的鱼儿各三十六条,和在一起正是七十二条。 那小鱼每两条紧紧贴合在一起,首尾互相勾连如同太极一般缓缓旋转,每转动一圈,就有一颗内丹一般,珠子的虚影浮现,好像呼吸一样,一隐一现。 徐沐白冷着脸:“仲云兄说的不错,徐某确实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剑修。” 仲云虎把摩云碎骨刀往背后一插,冷冷的道:“真阳子的鱼龙变!” 徐沐白叹道:“不错,正是恩师所赐的鱼龙变。徐某虽然境界跌落,可到底也是曾侥幸修成过元神的,若是全力御使这件鱼龙变,仲云兄必定讨不了好。你我无冤无仇,何不罢手言和,以免伤了神武宫同徐无城的和气?” “方才那一式雷云风暴,仲云兄可是已经下了杀手了!” 仲云虎咧着血盆大口,哈哈大笑:“徐沐白啊徐沐白,看来你是真的不行了,你掉落的不仅仅是修为境界,就连剑修一往无前的势也一并没了!” “某家说过,你也不用拿徐无城和赵正阳来压我。”他缓缓把摩云碎骨刀压回背后的扇骨之中,“我的西虎啸月斩和摩云碎骨刀没有先行破了你的防御圈子,那是我学艺不精。若是换做我大师兄来,他的青龙破月斩,你只怕一刀也扛不住!” 徐沐白见仲云虎收了兵刃,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点头道:“神武宫狮王座下有四门攻杀刀术,青龙破月,朱云拜月,西虎啸月,玄龟望月。的确都是极高深的战斗法门,老师昔日也曾对徐某说起过。贵师兄天斗堂主,智帅智穹宗的大名,徐某也是如雷贯耳!” “可如今仲云兄……” 仲云虎大喝一声直接打断徐沐白:“废话少说!你徐沐白有一件鱼龙变撑场子,我堂堂神武宫还能不如你?”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画轴望空一撒,那卷轴就漂浮在他头顶,缓缓展开沉浮不休。 “都说了无论是斗剑还是都法,我都不惧你!你要斗法宝,我也奉陪!” 徐沐白终于变了脸色,看着缓缓展开的画轴:“这是狮王的万兽图?不对!这不是万兽图!” “哈哈哈,这是我三叔的刀兵策!” “鹰王……” ------------ 第二十二章 清风阿那律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李青莲 在修行道中有一位别树一帜的人,人皆称之为青莲剑仙。 此人俗家姓李唤做李太白,又因为出身青莲剑宗,凭自家本事闯出来偌大的名头,把青莲剑宗从一个末流的小门派,生生提升至到上流来名扬修行道。所以本宗弟子都尊称其为青莲剑仙,世人多称其为青莲居士。 想李太白以元神五道第二重,区区出窍的境界,在整个修行道能够被人们称作剑仙这么个明显属于僭越的名号,不说前无古人,但绝对冠绝当世。 这位青莲剑仙为人豪爽,颇是放浪不羁且又嗜酒如命,性格也是潇洒飘逸。但是同所有修行者不同的是,李太白不仅好斗好酒,更兼文采斐然诗画双绝,一手太白分光剑更是看家本领。 其实嗜酒好斗本是大多数修行人的共同爱好,原也不算什么别具一格之事。实则李太白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为人所熟知的就是他极具浪漫色彩的诗句。 就连凡人世界里,都流传着许多他的故事。 他成就元神之前,为了历练心境,特意在凡俗世界游历了数百年,一时兴起也在几家朝代出仕为官,玩儿够了就撒手而去。所以李太白这个名字,在俗世也是广为流传。 李太白成就元神之后,就把枯燥无味的修行撇开一旁,孤身一人游历诸天,不拘神仙妖魔或者凡人,他都一视同仁,同等相处对待。加上他青莲剑仙的名头,所以同诸家门派的高手,多少也都有几分交情。 他也曾拜访过元魔山,也曾和仲云胥试过手,也曾和白云弋论过道,酒酣之后,也亲眼目睹过苍云术化身大鹏遮天蔽日的神采,灵感迸发,写下这么一首诗来。 上推太古、远古、上古和中古四纪元,苍穹崩坏之后。当今之世,苍云术乃是唯一的一头金翅大鹏。 据说苍云术原本只是一头普通的铁翼苍鹰,只是他不甘平凡的血脉出身,又没有提升品阶的宝物,于是只能不断的锤炼自己的本命原身,体悟鹰击长空,最终明了振北图南的斗战法,终于将铁翼苍鹰的血脉升华返祖,拥有了小部分金翅大鹏的特征。 这也是他只是自称鹰王,而不称鹏王的原因。 元魔山三尊之中,战神仲云胥又称狮王,正所谓狮子搏兔尚尽全力,所以仲云胥的功法首要重的是力。武神白云弋又称象王,尊崇大象无形之道,故白云弋的功法也如同他的姓氏白云一般缥缈,首重在意。斗神苍云术称鹰王,鹰击长空振北图南,具备金翅大鹏血脉的苍云术,他所注重的,更偏向于技。 鹰击长空,振北图南,尽苍穹之浩大皆不可束缚。 除却一口伴身而生的至宝,阴阳二气瓶外,苍云术成道后,用自身脱落的三千六百只羽毛,投入阴阳二气瓶中祭炼,逆反混沌。重新祭炼了一件宝物,就是仲云虎放出的刀兵策。 所以刀兵策的全称唤做阴阳二气神威刀兵策。 此宝一经祭起,便是铺天盖地鹰头人身的插翅道兵,手握长柄钩镰刀。 鹰头道兵皆是苍云术多年来斩杀的修士之中,精心挑选出来,以魔火炼魂,把肉身当做法宝兵器祭炼,糅合自身灵羽成就的道兵。 镰刀的握把有三道正反曲折,微端尖锐,色做漆黑。而刃口则是薄薄一片白蒙蒙如同弯月的镰刀。 这把长柄镰刀的模样,正是神武宫的镇宫至宝,魔刀镇魂! 神武宫有三件神兵,第一件是镇魂魔刀,第二件是赎罪枪,第三件是往生锤! 仲云虎只把刀兵策祭在头顶,看着脸色铁青的徐沐白,笑呵呵的说道:“都说钧天剑徐沐白是个面团一般的老好人,某家一开始还一直不相信。可如今看来是不信不行啊!徐前辈,徐老道!某家都把你逼到这份儿上了,你还能忍得住,某家真是佩服的紧。” 徐沐白托着鱼龙变,七十二条阴阳鱼缓缓旋转,三十六颗内丹翻滚沉浮,映的他脸上一片五光十色。 徐沐白沉声道:“仲云兄,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成?” 仲云虎叫道:“哎我说,你这话说的某家可就不爱听!某家诚心跑过来是找你打架的,你可倒好!”他晃着硕大的虎头,没好气地说,“是你先出法术的不是?是你先亮法宝的不是?你先坏了规矩,却数落某家的不是来了!” 徐沐白一怔,这元魔山妖族少主,竟然还是个混不吝的货色?简直有理也说不清!想到这他抖手把鱼龙变收回去,苦笑道:“仲云兄这话说的。徐某一开始不是认输了么?只是仲云兄不依不饶的,徐某实在是无奈。” 仲云虎道:“你一个元神一重神婴境的五劫宗师,跟某家一个金丹四境的认输?这话说出去你不要脸,某家的面皮上也不好过呀!” 仲云虎见徐沐白收了鱼龙变,嘿嘿一笑把头顶刀兵策也收了回去,重新又从背后抽出摩云碎骨刀,十分满意的道:“咱们不动法宝,真刀真枪的干一仗,你别藏着掖着,某家也不留手,打完就走某家绝无二话,你看如何?” 徐沐白正色道:“以仲云兄的法力,只怕也催动不了刀兵策几次吧。” 苍云术或许早已经度过出窍六劫,甚至都有可能已经度过七劫,他的随身至宝又岂是仲云虎一个金丹四境的修士,能够轻易使用的? 仲云虎把双刀一晃,又是九尺长两道明晃晃的刀光:“别说几次,就是一次,也够你喝一壶!别磨磨蹭蹭的,某家就是打的不爽快,心里非常不痛快!还就赖上你这老好人了!怎么着吧!” 仲云虎脸上摆着一副你不愿意我就跟你没完的架势,反正他就是吃定了徐沐白不敢不答应。倘若换做旁人,还真不会像徐沐白这般诸多顾虑,偏偏徐沐白在修行道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又顾全大局。 某家今天就舍了这张脸不要就是,他赵正阳再护短,还总不至于亲自打上元魔山去吧? 想到这仲云虎也不催促,就任由徐沐白默默盘算,等了一会儿忽然抽了抽鼻子,眉头一皱,手中光刀朝着一个方向猛的一劈,喝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在某家面前鬼鬼祟祟!” “云从龙,风从虎!古人诚不我欺,圣子大人好手段!” 凛冽刀光贯穿虚空,一团浓郁如水的黑气一把将刀光包裹吞噬,翻滚着扭曲蠕动,逐渐化成一个灰色的人形,只是整个人都裹在宽大的暗灰色斗篷之中,不见面目,只有斗篷下面墨色雾气不停的翻涌变幻,翻滚不止! 斗篷人似乎只是个虚幻的人形,穿过斗篷还能看到身后的场景。斗篷人轻声笑道:“帝幽尊者座下清风侍者阿那律,见过妖皇圣子,见过徐仙长。” 他虽然看上去阴森异常,整个人都包裹在浓郁的黑暗之中,身上却带着一股和煦的暖风,让人忽略他本身阴森的感觉。 仲云虎“呸”的吐了一口口水,把脚下的白云砸穿一个拳头大的窟窿。不屑的道:“帝幽尊者?哼,弃天谛那厮好歹也是妖族有名的大能高手,竟然情愿给金乔觉那个老秃驴当坐骑,平白丢了我妖族颜面!现如今龟缩在九幽阴山不出,给金乔觉做看门狗,竟然还有脸自称什么帝幽尊者?!” 徐沐白只当听不到仲云虎的嘲讽,一听这清风阿那律自报了家门,慌忙打了个稽首:“原来是华莲净土的尊者,徐某有礼了。敢问浮屠地藏安好?” 阿那律知道徐沐白是给地藏菩萨问安,不敢怠慢,躬了躬身子算是还礼:“菩萨一切顺安,徐仙长有心。” 仲云虎可看不惯他这一套,也或许是因为阿那律口中的帝幽尊者的原因,他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大咧咧的指着阿那律道:“你一个九幽清风,不好好在阴山待着凝练真火,怎么?就这么巧,特意跑过来看某家的闲话?” 阿那律裹着斗篷,身形长相都看不清楚,周身更是裹着一股浓郁的黑色雾气环绕。整个人都显得异常阴森,就是那股和煦的暖风也化不开,却也符合他九幽修士的身份。 阿那律一直被仲云虎冷嘲热讽也不动怒,只是陪着笑:“妖皇圣子说笑,阿那律不过一介清风,经不起天风日头,如何敢看您的闲话。只是这几日听菩萨说法普度幽冥众生,一时心有所悟。这才斗胆出来采集太阳精气,打通幽冥玄关通到此处,实在是巧合而已。” 徐沐白听了阿那律这几句话,心里一动也不管仲云虎对阿那律的冷嘲热讽,忽然把钧天剑望空一撒,淡青色的光华缓缓荡开从仲云虎和阿那律身上扫过。 仲云虎不明就里,阿那律的身子隐秘的晃了一晃。 徐沐白把钧天剑祭在头顶空中,对仲云虎道:“仲云兄,徐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仲云虎不耐烦的道:“我说你就不能干脆点?你们人族修士忒的麻烦!说话老爱藏着掖着的。” 徐沐白道:“仲云兄,你我道不同,追求的也是不同。或许对于仲云兄而言,今天不过是随心所欲的打一场架而已,可是对于徐某来说,就不只是这么简单了。” “元魔山家大业大,不是我一个徐无城可比。说句心里话,徐某做不到像仲云兄这般放开手脚,毫无顾忌的打过一场。想来我真阳祖师的性子,仲云兄应当也有几分了解。你倒好,可以毫无顾虑的放手打一架,徐某人该当如何?” 徐沐白恳切的道:“徐无城小门小户比不得元魔山。徐某再说句实话,哪怕仲云兄刀兵策在手,以仲云兄的修为道行,也不是徐某敌手!你我之间本无仇怨,倘若有些许闪失,徐某一介散人倒也罢了,仲云兄可曾想过,我徐无城因为此事交恶神武宫,岂不是平白让旁人讨了好去?” 仲云虎正待反驳几句,就见徐沐白抬手一指,钧天剑旋成一团明月,青光如水竟把耀耀日光也压了下去! 仲云虎同阿那律猝不及防,甚至也根本没有想到徐沐白突然出这么一手,直直被青光从身上滤过。 仲云虎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徐沐白搞什么名堂。那清风阿那律想要抵挡已然不及,被青光一扫,整个人如同滚油泼了水,斗篷像是活物一样裂开无数细小的口子,冒出滚滚火焰状的黑烟,斗篷蠕动着想要把缺口愈合,却被青光不停的冲刷,细小的裂口越来越多! “娘的!幽冥鬼火!某家只当你真是金乔觉手下的清风,没想到你竟然是头鬼道悲王!”仲云虎气的哇呀呀大叫,摩云碎骨刀电射而出,迈开大步身形一错,对着阿那律怒斩! 阿那律已经看不见形体,方圆三丈都是滚滚黑烟弥漫,星星点点碧嶙嶙的绿火在黑烟之中跳动,那股和煦的暖风消失不见,只有刺骨的寒意涌动。 徐沐白面色凝重,忽然扯下腰间束带一抛,束带在沈彦秋腰上裹了一圈,拥着遁光圆球朝远处飞去! 阿那律也不出手阻止,嘶哑着嗓子道:“哼哼!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你徐沐白,在镇魔殿守了二百多年,你也算是玄天上帝的半个弟子!” 徐沐白捏着镇魔印,冷冷的道:“一开始就觉得你不对劲!地藏菩萨乃是浮屠圣僧,开辟华莲净土,坐镇九幽阴山普度幽冥恶鬼,你若真是在菩萨门下修行,沾染曼陀罗法性,莫说是清风,即便只是一道烟魂,徐某的镇魔法印和钧天剑,也应该不会有反应才是。” 镇魔锁链从徐沐白背后升起,直接探入虚空之中,将三人百丈之内的一片天地完全封死!仲云虎也把摩云碎骨刀紧了一紧,飞身定在阿那律一旁,虎视眈眈。 “幽冥血海和华莲净土势同水火,你堂堂一尊鬼道悲王,竟然能舍下颜面冒充华莲净土的清风修士,尊驾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可否同徐某说道说道?” ------------ 第二十三章 拿波山兔妖 沈彦秋朦朦胧胧的睡着,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可是却怎么也无法看清梦里的一切,漫无边际的,都是无边的昏暗。 他最害怕的就是这种感觉,那种孤身一人整个世界无声无息,根本不由自己掌握的感觉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而且明明知道自己沉浸在半梦半醒之间,却没有能力结束这种恐慌的局面。 只是恍恍惚惚的睡着睡着,他忽然觉得很舒服,浑身酥酥麻麻,有一股想小解的冲动。 “哥哥,还是你来吧,我拔了半天也拔不下来……呜呜呜,我好饿啊,不如我还是去找点野菜吃好了。” “不行!我们已经是妖怪了,不能再和以前一样吃青菜萝卜!我们要吃肉!不吃肉的妖怪不是好妖怪!” “那那……那早上我还看见你偷偷吃了一颗野菜!” “唉,你瞎说什么!看来你是真的饿迷糊了……这样吧,我把他的尾巴用斧头砍下来,这样你就有吃的了。” “嗯,好吧,可是只要把尾巴砍下来就好了,可不要砍死他。” “看他这么可怜,就留他一命吧。只是吃他一条尾巴,算他运气好……不过你看他这个样子,应该也是活不成了。” 迷迷糊糊的,沈彦秋忽然摆脱了梦境的束缚,他用力睁开眼睛,却只能眯成一道缝隙,只看到好像有两个人蹲在自己身边,不停的说话。 他怎么也看不清,猛的一咬舌头,脑子顿时清醒了许多,这才看清蹲在身边的是一黑一白两个毛茸茸的怪物,又黑又胖的怪物正低着头,拿着一把粗糙的石斧比划,那柄石斧两面都是刃口,简直和一个磨盘一样大小,被黑胖怪物抓在手里竟然也不显得巨大。 瘦小的白色怪物又兴奋又害怕的抓着黑胖怪物的胳膊。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沈彦秋吃了一惊想要坐起来,可除了嘴巴和眼珠子,这才发现身上竟然没有一个地方可以活动,他不由得大声叫道:“你们想干什么?” 两个怪物听到沈彦秋说话,立即抬起头来,可把沈彦秋吓得头皮发麻。只是如今他毕竟已经进入到,神仙妖魔并存的世界里来,他一路上在高天上飞行时,就做好了许多从来没有过的打算,所以勉强还能够控制住自己。 黑胖的怪物瓮声瓮气的道:“啊呀你醒啦!我们就是从这路过,以为你是死掉的人,所以才准备把你的尾巴拔下来给我妹妹吃。” 他像是一头黑色的兔子,长长的耳朵三瓣嘴,浑身都是漆黑锃亮的毛发。只是个头实在是太大了,蹲在那里就像一块一人高,圆滚滚的漆黑大石头,把照射过来的阳光挡的严严实实。 身边那头娇小白色的母兔子则是全身雪白柔顺,没有一点杂色。整只兔看上去只有双手和头脸上不是毛茸茸的,裸露着粉嫩的皮肤,小巧玲珑的五官,精巧可爱的瓜子脸,除了红色的眼睛和精巧的三瓣嘴,几乎和人一样。 她身上倒是和人类一样,穿着一件粉色的衣裙,腰带束起来纤腰只堪一握,胸前两座伟岸挺拔,几乎要把薄薄的裙衫撑破。 鬼使神差的,沈彦秋甚至觉得她比自己见过的很多女孩子都要漂亮。 沈彦秋诧异的道:“尾巴?我哪有什么尾巴?” 白瘦的兔子不住的点头,看着沈彦秋胯下不停的吞口水,肚子也“咕咕”叫个不停。 黑胖怪物往他胯下一指:“这不就是!” 沈彦秋竭力顺着胸口往下看,才发现自己竟然赤身裸体,只有腰间缠着一条青灰色的束带。只见两(腿)之间的小小英雄正涨红了脸,昂首怒目的朝天顶立,忽然想起来刚才听到的对话。 “我拔了半天也没拔下来……” 难怪有一股想要小解的冲动! 沈彦秋虽然未经人事,但对这种事情也算不上一无所知,毕竟以前被人送了那么多本春宫图,也翻看过一些,诸如“蚕从”,“鱼附”和“倒凤颠鸾”之类的东西,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结合刚才听到的对话,似乎那个女妖精把他家小小英雄当成了尾巴,还准备拔下来!还拔了很久…… “这不是尾巴!也不能吃!” 沈彦秋顿时哭笑不得,心里也暗暗后怕!还好没被他们得手,否则真要是被他们把小英雄当做尾巴拔了砍了去,自己还活着有什么劲? 一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看了看身材娇小的白兔子,除了红眼珠和三瓣嘴外加一身兔毛之外,论长相还是挺不错的,特别是那个身材……啊呸呸呸,我怎么能对一只兔子瞎想! 沈彦秋看着兀自对自家小英雄流口水的白兔子,心里头阵阵发寒,丹田里忽然鼓动一股力量往四肢百骸冲击,只眨眼功夫,他就恢复了知觉,坐起身来先把身上的腰带取下来铺展开,在腰上和胯间狠狠围了几圈,这才觉得安心了许多。 好在那条腰带甚是宽大,就连上身也能围住一部分,不至于赤裸着。 这时候他才有时间回想,当仲云虎和徐沐白拼斗之时,自己被天风雷火的爆炸力量波及,以致受伤昏厥。 想来是徐师无暇顾及我的安全,这才施法将我送走。我倒是认得这跟腰带,本是徐师随身佩戴之物。 只是,我如今身在何处? 也不知道徐师如今是什么情况了。不过看情形,以徐师的手段本领,那仲云虎应当不是徐师的对手才是。 他却不知道他昏迷之后,装成九幽清风的阿那律也横插了一脚,此事暂且不提。 好在这两只兔妖貌似淳朴憨直,或许可以同他们打听打听一些情况。 想到这里,沈彦秋镇定了许多,站起来活动活动还有些不自在的身体之后。对着两只兔妖一拱手:“请问两位,此处是什么地界,离徐无城有多远距离?” 黑兔子一愣:“什么徐无城?” 白兔子接口道:“这里是西疆,离这里最近的是参天城,不是什么徐无城。” “啊……”徐沐白带着他御剑飞行,两人都在云层之上,根本不知道也看不到底下是什么地界,就连穿过徐沐白所说的世界屏障,沈彦秋都一点没感觉到。沈彦秋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经过《四野神州志》里所描述的大海。 他自然也不知道之前遇到仲云虎阻路之时,两人究竟身处何处。 沈彦秋用力咽了口唾沫,不敢置信的问道:“西疆?这里是西疆?!”他之前听徐沐白说起这方世界的概况,提及过四部边疆。 黑兔子奇怪的道:“不是西疆还能是哪里?听你这么一说,你不是这边的人?” 沈彦秋见这只黑兔子不像书里写的妖怪那样,凶神恶煞,吃人无数的样子。反而给人一种老实憨厚的感觉,而且怎么看也不像是故意装作如此诓骗他,而是本性就如此。不自觉的就对他降低了许多警惕心。 “只记得之前徐师同仲云虎斗法,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然后就昏迷了,其他的一概不记得了。想必是徐师顾念于我,这才用他随身的束带讲我送走。” “我明明记得受了很重的伤,可现在却一点事都没有,还感觉很好!” 沈彦秋苦笑道:“可能是太过匆忙,徐师来不及,竟然把我送到西疆来了……唉,关键是我也不知道这里是西疆什么地方,这里离徐无城还有多远,具体是?在那个方位。” “仲云虎?!” 黑兔子还在想着沈彦秋说的啥,白兔子突然激动的连蹦带跳,直接无视沈彦秋说的其他的话,抓着黑兔子的胳膊激动的叫道:“你说谁?仲云虎?是不是仲云虎?” 沈彦秋直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不解的道:“是啊,怎么了?” “哥哥,你听到没有!”白兔子听沈彦秋确定了自己说的话,立即用力的晃着黑兔子石柱子一般粗的胳膊,“哥哥,你听到了吗?他说的是仲云虎啊!仲云虎是太子殿下!他说的是太子殿下啊!” 黑兔子根本感觉不到白兔子的用力摇晃,但是听到她一直强调仲云虎,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嘴巴张得老大,目瞪口呆的道:“你,你竟然见过太子殿下!” 沈彦秋当时躲在遁光圆球之内,除了那声震人心魄的虎吼,和仲云虎出现之时自报家门,那句“妖道仲云虎”之外,便什么也听不着。若不是徐沐白同仲云虎战斗之时放射的光芒,他甚至什么也看不到。 徐沐白虽然已经答应他,带他进入修行道,回到徐无城为他寻一位老师。但关系到元魔山这样子的庞然大物,就连仲云虎几次三番直呼真阳祖师名讳,对其出言不逊,徐沐白都能够强忍下来,若非不得已,甚至也不敢使出真正实力来应对,由此可见一斑。 沈彦秋虽然能得徐沐白照拂,说到底也是徐沐白一时心血来潮,起了提携后辈入道的心思,但作为一个修行还未入门的凡人,还没有资格接触这样的事情。 沈彦秋看着两只兔子激动的样子,这才明白仲云虎的身份不同凡响,可还是有些不明所以:“什么太子殿下?” 黑兔子道:“你刚才说的仲云虎,就是我们妖族的太子殿下!” 白兔子瞪着红红的大眼睛,死死盯着沈彦秋道:“你是不是见过太子殿下?是在哪里见的?什么时候见的?快跟我说说!” 妖族太子!好大的名头! 沈彦秋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仲云虎同徐沐白争斗之事,他被徐沐白用遁光封锁,不见不闻,直到一股完全不能抵抗的巨力轰击在身上重伤昏迷,根本不记得这期间发生过什么情况,醒过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几乎全身赤裸,稀里糊涂的就跑到西疆来了。 云里雾里的,他自己都还稀里糊涂。 ------------ 第二十四章 拿波丸和三丈月 “小月,你能不能让我歇会儿?” 沈彦秋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隐隐的还带着一丝祈求。他现在几乎想把脑袋拧下来,才能觉得安静一点。 自打那只白兔子确定了他真的见过仲云虎之后,就几乎不停的粘着他追问关于仲云虎的事情。 这算个什么事儿?他根本连仲云虎长什么样也不知道。 当时的情况他也是两眼一抹黑,只是听到一个名字而已,能有什么好跟他们说的? 只是任他如何解释,白兔子全当他是推脱,只是一个劲的问这问那,吵的沈彦秋头都大了。 不过经过这件事之后,两只兔妖对他的态度明显就改变了很多。仿佛因为沈彦秋见过妖族太子仲云虎一面,身份一下子就变得高大起来,两只兔妖对他颇有点尊敬的意味,就连种族之间的差距都淡漠了许多。 沈彦秋其实也根本不在乎,这两只兔子对他的态度转变。他心里最着急的,还是一心想要搞清楚此处所在和徐无城之间的距离。 徐沐白和他说过,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过广大,像五洲那样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转个圈的地方,在徐沐白眼中,竟然也只不过是一颗石子大小之地,所以他也实在无法想象,这个真正的大千世界,究竟有多大。 没有地图,他也不知道徐无城的具体方位,更无法和徐沐白取得联系,对于茫然进入修行道世界里的他,真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不过这兔妖也说了,他们根本就不曾听说过徐无城。要么就是此地距离徐无城实在太过遥远,他们活动的范围根本就没有关于徐无城的任何讯息。 要么就是这两只看起来有些憨傻痴呆的兔妖,完全就是两个愣头青,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准备,就这么傻了吧唧的出来闯荡。 对于自己的判断,沈彦秋很坚定的倾向于后者。 为今之计,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再想办法搞清楚状况了。 跟着他们两个暂时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两只兔妖也不在乎多了沈彦秋一个人类在队伍里,直到沈彦秋忍不住询问之后,这才弄清楚了情况。 起初沈彦秋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们俩,总不能直接叫兔子,或者妖怪什么的吧。所以直到他们一起上路,沈彦秋琢磨了许久,这才找个机会插话问道:“我叫邵止榕,还不知道您二位怎么称呼呢!” 他倒不是刻意防备,只是经了上次尤聩的事情之后,邵止榕这个化名他也用的口熟,忍不住又甩了出来。 黑胖兔妖扛着磨盘一般巨大的黑色石斧,走起路来一摇三晃,每一步踩在地上都会响起一声沉闷的响声,浑身的肥肉波浪一样抖动。 听沈彦秋问起他们如何称呼,黑兔子呵呵笑道:“俺们俩都是从拿波山来的,俺叫拿波丸,这是俺妹妹三丈月。” 三丈月躲在拿波丸身后阴影里,露着大板牙笑着说:“当然你也可以直接叫我拿波兔,不过这个名字太正式了,还是叫我三丈月吧,哈哈!” 拿波丸道:“在俺们拿波山,只有外出游历的母兔子,才有资格跟别人称呼自己拿波兔这个名字,这是俺们兔兔相传下来的规矩。不过你直接叫她三丈月,或者小月也行!” 沈彦秋嘿嘿一笑,也不去接拿波丸的话头,只是接着问道:“你们俩从拿波山跑出了,是想干什么呢?” 拿波丸挠了挠头,憨声道:“这是我们拿波山兔族的成年礼。我们拿波山的兔子虽然数量不多,但是每一头闯出名堂的拿波兔都不是等闲之辈。我们本来一开始是准备投奔去圣山,琢磨着混个出身。现如今俺们拿波兔第一高手,就在智穹宗大帅帐下效力,跟着他保准没错!只是后来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三丈月揪着拿波丸胳膊上又粗又硬的毛发,小声的道:“哥,咱们第一高手不是太房虚吗?” 拿波丸“呸”的狠狠吐了一口浓痰,里面还带着嚼碎的草茎。厌恶的道:“别提那个叛徒!他是我们整个拿波山,乃至兔族的耻辱!拼尽全族之力造就一个金丹境界的高手,那是多么大的心血和付出?!一个金丹境的大妖,不思投效圣山,偏偏选择去上什么神仙道的《万神图》,就为了一个二八战将的名头,连祖宗也不要了!” “现如今兔族,特别是咱们拿波山,在妖族都抬不起头,就是因为这个无耻的叛徒!” 拿波丸越说越生气,小山一样的身躯筛糠一样颤抖着。 三丈月自觉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绕到沈彦秋身后,不停偷瞄着愤怒不已的拿波丸。 沈彦秋看着他俩的样子,心里也暗自好笑。赶忙扯过话头说道:“行了行了,兔哥儿你这也太冲动了不是?不过我也觉得奇怪,你们明明是想去你们妖族圣山的,怎么提前一点准备都没有吗?还能迷路了?” 三丈月松了一口气,轻轻抓了抓沈彦秋的腰,似乎是用这种玩闹的举动来表达自己的感激,倒把沈彦秋弄得不好意思起来。 只是她好像并没有察觉到沈彦秋的不自在,两只手还搂在沈彦秋腰上,有些埋怨的接口道:“是啊是啊,就是因为丸子哥太笨了,我们走了好久好久,结果还是找不到去圣山的路。这不就迷路了?不过也不是没办法。我们在半路上听树爷说,以前有许多羽族小妖在他身上休息过,偶尔也说起圣山,这才知道以他们的速度,也要飞上个把月才能到达。我们这么走,得走到什么时候呀?” “我们又没有翅膀,现在的境界也不会腾云飞遁,就靠着两条腿,肯定比不上他们的速度。” 三丈月笑嘻嘻的说道:“还好树爷年纪大见识多,告诉我们离这里不远就是大猿王的参天城!他还说大猿王名声很好,对我们这样外来的小妖也不排斥,所以我们决定了,去投奔大猿王!” 咦?不是说好了去圣山的吗?就这么突然的决定改变主意了? 沈彦秋可不管他们怎么想,反正无论是去他们所说的圣山还是参天城,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只要有机会弄明白徐无城的方位,他才不在乎拿波丸他们的目的地究竟在哪儿。 不过这两个小兔子心思变得太快,沈彦秋不想因为这个问题弄得太过尴尬,就顺着三丈月的话头道:“大猿王?听起来怪怪的啊,他是猴子吗?” 拿波丸赶紧捂着沈彦秋的嘴巴,郑重的道:“这话到了参天城以后,你可千万不要随便乱说,不然一定会被人打死的!”他的手掌比沈彦秋的脑袋还大,两只手一前一后,几乎把沈彦秋的整个脑袋都捂得严严实实。 沈彦秋使劲的捶着拿波兔的胳膊,揪掉一撮黑毛他才明白过来,忙不迭的把手松开。 沈彦秋苦着脸楞了一眼拿波兔,喘了几口气,这才轻轻一拍脑袋:“嘿嘿,果然是只猴子啊!放心,这事儿我忘不了,一定会记住的。” 他使劲揉了揉脸,戳了戳拿波丸的肚皮:“我说黑大个!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俩在拿波山待的好好的,怎么想到去投奔什么圣山的?而且既然是成年礼,你怎么也得郑重一点对待吧?就这么脑子一热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且你们也变得太快了,这还没看到圣山的影子呢,就改变主意去什么参天城投奔大猿王去了。” 拿波丸不好意思的道:“嘿嘿,也不是这么说,俺们问过树爷了,大猿王虽然不是正统的十八路大妖王,但是就差一点就能进阶元神第一重神婴境,而且他跟自在魔宫的大力魔王陛下关系也很好,俺觉得还是很好的选择,哈哈!” 沈彦秋道:“听你这么一说的话,我想问一下,你们拿波山,名气也不小吧?” 拿波丸点头道:“那是自然!” 沈彦秋想了想道:“听你的意思,你们所说的大猿王,倒像是不拒绝外来的妖族投奔。但是你想过没有,既然他从来都不拒绝,必定也收拢了一大批的妖族。你们俩贸贸然的过去,就算加入参天城,只怕也要从零开始一点点打熬,还不知道要熬多久。” 拿波丸一拍脑袋:“你说的对啊!俺如今也不过刚刚逆反先天化成人形,只可惜俺没有经过一次天劫,还不能化成完整的人形。只有等着以后(进)阶的时候,看能不能运气好给碰上了。” 沈彦秋回想着以前看过的一部志怪小说,书里面有一个神通广大的妖怪叫做黑山老妖的,给他的印象甚是深刻,而且这个黑字,不正和拿波丸本身的颜色相贴合吗?他嘿嘿一笑,对拿波丸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试试?” “你们人族就是太磨叽,有什么话非得分好几次说完!” “既然拿波山在妖族颇有名气,你们不妨在这上面做一做文章。就说你吧!我看你身材样貌不俗,就像我之前见过你们妖族的太子仲云虎一样,一看就不是凡俗之辈。我认为你以后,一定能在妖族之中扬名。所以我说不如这样,你就先称个黑山老妖,锻炼一下气势!如何?” 拿波丸一听沈彦秋把他和太子仲云虎相比,顿时心花怒放,激动的叫道:“难道你也认为俺以后,能达到太子殿下这样的境界?!” 沈彦秋此时一心想要借助他们二兔打入参天城去,自然不能让他泄气,连忙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肩膀:“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嘛,我连你们太子殿下都打过交道,怎么可能骗你?” 拿波丸万分得意的拍拍肚皮,哈哈大笑:“不错不错!黑山老妖,嗯很好很好!就是黑山老妖了!黑山老妖这个名字俺非常满意!” 沈彦秋陪着笑,却不知道今天自己一个开玩笑的举动,再次造就了一个日后名震修行道的黑山老妖。 ------------ 第二十五章 龟心四剑 三丈月歪着头看着拿波丸志满意得的模样,不依不饶的抓着沈彦秋的胳膊一阵摇晃:“我呢,我呢?我也要一个响亮的称号呀!” 沈彦秋胳膊被她搂着,柔顺的毛发在身上蹭来蹭去,特别是一对充斥在整个目光里的雄伟,小英雄不禁又有些雄姿英发起来。他红着脸推开三丈月,努力压下心头莫名的邪火,说道:“丸子既然成了黑山老妖,那你怎么着也得是个公主啊!我看你肤色如雪,就从你的名字里取个月字。” 沈彦秋想了想道:“我看不如就叫白月公主。你看如何?” 三丈月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沈彦秋此时的不同,习惯性的赶紧搂住他的胳膊,整个人都几乎贴了上去,沈彦秋只觉整条手臂都沉浸在浓稠甜腻的水中,浑身泛着一股酥麻的感觉。 这两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打那天一下子冲开身上那股束缚,凭空得了一股控制不了的力量,沈彦秋就觉得自己越来越无法控制肉体上的冲动,所以他也总是和三丈月刻意的保持距离。 三丈月除去那一身兔毛,无论身材还是长相,都算得上是难得的极品美女。再加上一副天真无邪的烂漫,每当沈彦秋心里升起这种异样心思的时候,看到她纯洁剔透的目光,都会自惭形秽。 只有三丈月恍若未觉,想来应该是头一次见到人族的少年,心里充满了浓浓的好奇,总是一直吊在沈彦秋跟前,寻着由头和他说话。 拿波丸听完不住点头,嘿嘿笑道:“哎呀月儿,你这白月公主的名字取的好啊!不过小兄弟你可不知道,真要算起来,小月她还真是个公主呢!” “哎呀,哥!” 三丈月蹦起来身子一缩就差吊在沈彦秋身上了,还好她身材纤弱瘦小,沈彦秋也没感觉如何沉重,只是他身上只是裹了一层薄薄的腰带,被柔若无骨的三丈月这么一弄,直感觉浑身燥热不自堪,不由得直咽唾沫。 “那是我娘,跟我又没有关系,你别老是瞎说。”沈彦秋稳住心思,全力把注意力都放在拿波丸身上:“丸子,你这话怎么说的?” 拿波丸道:“小月的母亲,也就是我家二娘,那可是积雷山摩云洞出身呢!二娘的曾曾外祖母就是丢雷老姆,是积雷山的嫡亲血脉。” “丢雷老姆?” 沈彦秋一头雾水。 三丈月撇了撇嘴,做了个鬼脸:“那也是我曾曾曾外祖母啦!她老人家修炼的是雷云生息正法,这些年来一直都在积雷山潜修,为日后的元神大劫做准备。她老人家最擅长的就是空手发雷,并且施法速度迅捷无比,战斗力是很强的,所以大家都尊称她老人家电母元君,丢雷老姆。” “不过她老人家子孙后裔那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也只是觉醒了一点点雷电元精,还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恐怕都不值得她老人家看上眼,以后不要再提我和她老人家的关系了,让人怪尴尬的。” “而且她老人家都闭关几百年,为了突破元神大关做准备,根本也没有功夫去管这些事情嘛。” 三丈月嘟着嘴,假装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倒是拿波丸就吃这一套,一看见三丈月生气,赶忙凑过来说好话,只是他嘴确实太笨,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最后搞得三丈月啼笑皆非,大叫着把他轰走。 见拿波丸被三丈月又打又骂,还舔着脸陪着笑,一副只要你开心怎么都行的样子,沈彦秋忽然发现,其实拿波丸比三丈月要聪明很多。 三丈月只是脑袋比拿波丸灵活,但是这样的小聪明其实算不上什么,只怕遇到紧急的情况,还要不知所措的由拿波丸拿主意。 相对比而言,沈彦秋更喜欢拿波丸这样大智若愚的类型,表面看上去给人一种笨笨的感觉,实际上很多事情他心里头比谁都明白,只是不愿意显露出来。 三丈月被拿波丸这么一哄,顿时眉开眼笑的摇头晃脑,松开沈彦秋,蹦蹦跳跳的先跑了出去。 看着拿波丸关爱的目光,沈彦秋在心里重新把妖族两个字,掂量了一下。 这一路上都是开阔的平原,只是越往参天城方向去,宽阔的石道泥土中夹杂的石头就越来越多,从蚕豆大小直到拳头大,最后变成通通用厚厚的石条铺成的大道。 他们三个都是第一次往参天城去,拿波丸和三丈月还好,毕竟都是修行道原住的妖族,况且本就是准备前去投奔,心里自然也没什么过多的想法。 沈彦秋是人族,而且还是从小世界过来的。初开始接触神魔共处的世界,心里难免感觉有些突然,也不知道大猿王治下的参天城是个什么样子,要是和书里写的那样都是吃人的妖魔,这一去岂不是自投罗网,羊入虎口? 只是一来有拿波丸和三丈月两个互相照应,他想着既然拿波山在妖族还有些名气,多少也能借势挡一挡。二来这些毕竟只是自己的猜测,实在不行就把仲云虎的名头扯出来当大旗挥一挥,想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到了参天城之后,还是赶紧想办法置办一身衣物,淘摸一些必要的信息,早早地赶去徐无城才好。 毕竟徐沐白许下他一桩名师教导的承诺在,以徐沐白的为人,既然能带他出了五洲,必定不会言而无信,这是目前来说最稳妥的办法,唯一的问题就在于怎么最快的速度,找到徐无城。 就这般走走停停,直到天黑也没看见参天城的影子,照着他们从树老爷那里得到的讯息,想来距离参天城,应该还有三五日的路程。 好在拿波丸本就身宽体胖,食量也是宽大,随身携带的百宝囊中堆积着数量巨大的食物,三人也不至于饿肚子。 拿波丸身上只穿了一条裤子,沈彦秋一问之下才知道,这条裤子还是他用自己褪下的毛发编制而成,难怪不注意的时候都发现不了。 那个挂在他腰间好像钱袋子一样,圆圆的小布口袋,竟然还是个神奇的储物宝贝。 沈彦秋要过来把玩了很久,直到拿波丸乐呵呵的告诉他,这种普通的储物袋基本上是必备之物,就算不是人手一个,也是最常见的东西了。 “可惜,这个口袋是俺出来的时候老爹给俺的,要不然就是送给你也没什么。” 沈彦秋连忙还回去给他,趁着天还没黑匆匆吃了些食物,和他们两个随便寒暄了几句,找个避风的大树背面,靠着树躺下。 原本带着的书册因为走得匆忙,全部都落在了栖霞山,身上穿的衣服也因为仲云虎和徐沐白一番拼斗,结果莫名其妙的全没了。如今他身上就两件东西,除了那条徐沐白的束腰带,就只有环宇送给他的龙形戒子。 好在这里的气候和五洲世界不同,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节,但是除了微微的清凉竟然没有什么寒意,那边传过来拿波丸雷鸣一般的打呼声,他把腰带展开围在身上,就靠着大树准备休息。 夜很静,沈彦秋久久难以入眠,睡觉之前默诵几遍歌诀已经成了一个习惯,反正也是睡不着,他静下心来排除杂念,一遍遍的默诵。 一挂天河横亘。 这次和以往又有不同,这条不见首尾的无尽天河近来越发变得清晰,他才终于发现,这条诡异的天河,竟然全部是由无数颗明亮光点组成! 仿佛这一挂微缩的天河,就是无尽夜空中那一条横亘天穹的银河缩影。 让他感觉到奇怪的是,一头小小的青色乌龟,四肢头尾都紧紧缩在龟壳中,沉在那一挂微小的天河之内,任由无数星光来回冲撞,它都岿然不动。 沈彦秋万分好奇,怎么也想不通这只乌龟是从哪里来的,又是怎么跑到他脑海里去的。 他尝试着接触那只奇怪的乌龟,只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得不到任何回应,就连天河中的星光流动,似乎都是从乌龟的身体中穿过。这头小小的乌龟,在他识海中显现,却比那一挂虚幻的星河,更加虚幻。 小乌龟的头尾四肢,全部龟缩在黑青色的背甲之中,任由流动的星河冲刷,却在每次星光透体的时候,截留一两颗星点在体内。只是微微一停留之后,星点就挣脱而去。似乎是吸收了星光的能量,小小的乌龟体型微不可查的慢慢变大,也变得更加清晰。 甚至沈彦秋根本就察觉不到,他披在身上的束腰带,此时正散发着极其微弱青蒙蒙的光芒,上面好像有许多文字不停的闪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彦秋更不知道自己是清醒的还是在睡梦之中,他的意识就像是做梦一样不受自己的掌控,无数个经历过和臆想出来的场景,互相重叠的交换着。 沈彦秋的意识终于不堪重负一样,沉浸在无尽的漆黑之中,沉沉睡去。 而那只小乌龟,总是在他沉沉睡去的同时,缓缓的探出头尾和四肢,轻轻的摆动几下,浮在天河的上方。 束腰带上时隐时现的诡异文字突然消失,像是活过来一样纷纷沁入沈彦秋的肌肤,顺着浑身经脉涌入他的脑海,全部认准了目标,烙印在青黑色的龟壳之上。 待到所有的文字全部烙印上去,小乌龟好像风化了一样消散成虚无,只有几百个闪亮的字体组成一篇法诀,静静悬挂在天河上方。 龟心四剑。 ------------ 第二十六章 参天城 三人顺着往参天城的方向一路走走停停,前进的速度并不快。主要还是因为三丈月的玩心太大,一路上碰到什么花花草草,或者是几颗新奇的野菜,都要停下来看看尝尝。 好在他们都不是太过着急,沈彦秋也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每当一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他都尽量调整心态去感悟识海里的那道天河,想尽办法沟通那只乌龟。 可是除了那一次与平常截然不同的体验之外,以后每当他沉浸心思进入识海的时候,那头化成经文法诀的乌龟又会重新变成原样,缩头缩脑沉在天河之内,仿佛一粒石子一样岿然不动,任由沈彦秋如何接近,那近在咫尺的距离都会变得遥不可及。 沈彦秋心思沉浸入识海的时候,平日里的所思所想全部消失,整个人无穷的心思都完全简化成一道纯粹的念头,那就是探寻天河灵龟的奥秘。 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每当他沉入识海窥探那乌龟之时,过不多久,身上就会散发出阵阵暖暖的和煦之气,就像是一个人形大暖炉一样,缓缓的散发着阳和的热力。 每天早上醒过来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三丈月蜷缩成一团,仿佛一个粉色的毛团一样依偎在他怀里,嘴角含着舒适的笑,睡得分外香甜。 而他因为只裹着一条束腰的布带,别无他物。三丈月柔软的小手正抓着他昂首怒目的小英雄。 他明知道三丈月对于这些事情几乎没有任何的了解,而他也明确的不能接受三丈月和他种族上的差异,可是一连几天都是这么个情况,他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也不敢叫醒三丈月,每次都只能继续装睡,指望着三丈月快点醒过来,自己离开。 他默认了这种状态,自己也说不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只是隐隐还有些不舍得这种状态。 看来我最近遇到古怪的事情太多,心里憋出毛病,有点变态了。 沈彦秋如是想着,找出了一个理由。 好在拿波丸平常总是一副愣头愣脑的模样,也从来不会关注这些事情,三丈月像是懵懂无知,也不明白自己的举动有什么另类的含义,一人二兔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保持着只有他自己觉得难堪的现状。 又过了几天,遥遥的看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山顶埋在浓厚的云层之中看不真切。沈彦秋手搭额头,举目长望:“这么慢吞吞的走下去,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参天城?可别跟我说还要翻过那座山啊!” 正蔫的无精打采的三丈月闻言一蹦几尺高,突然来了精神:“前面有座山?啊哈哈,那前面肯定就是参天城了,我们到了耶,哈哈哈!” “啥?” 三丈月绕着拿波丸和沈彦秋不停的快跑着转圈子,高兴的道:“树爷说了,顺着这条道一直往前走。只要看到了山,就一定是到了参天城!参天城就是一座山城!” 拿波丸像是这才想起来,搓着脑袋不好意思的道:“嘿嘿,对对对,树爷确实就是这么说的,你看俺这脑子,竟然给忘记了。” 沈彦秋没来由的升起一股力气,也不管拿波丸和三丈月又喊又叫,撒开膀子快步朝着前方的高山奔去。 “你们两个傻兔子,还愣在那里干嘛?” 三丈月踢了一脚拿波丸的腿弯,“呸呸呸”的连啐了几口,没好气的道:“你才傻呢!喂,等等我啊你!”猛的在拿波丸肚皮上揪了两下,撒开腿追了上去。 他们两个嘴也快腿也快,拿波丸还楞楞的没反应过来,沈彦秋都已经跑出去十来丈远。直到被被三丈月揪掉一撮毛,微微吃痛,这才龇牙咧嘴的扛着巨石斧,嗵嗵嗵的也赶了上去。 望山跑死马。 之前离远了看,耸立过云的高山,似乎距离他们并不是很远,可是一直跑了小半个时辰,直到三个都喘着粗气,靠着树干不想挪步的时候,那座高山还是遥遥的挂在半天上,就像跟着他们一起往前跑似得。 “哥,榕哥,我我,哎哟,我实在是跑不动了,跑不动了……” 一开始三丈月仗着兔子善奔跑,还能赶超沈彦秋把他俩吊在后面吃灰,还一边跑一边开玩笑嘲讽,只是沈彦秋和拿波丸根本就不理她,只是埋着头往前跑,三丈月自觉无趣,顿时像是没了力气,噘着嘴不再说话,慢慢的就被他们甩在身后。 沈彦秋休息了一会儿,等到气息平复下来,也顾不得三丈月的抱怨,瞄了一眼他俩之后,咬着嘴唇收拾力气,继续跑。 拿波丸赶紧抄起石斧追了上去。 “你们两个混蛋,臭虫,讨厌鬼!” 拿波丸迈开大步,头也不回的冲三丈月招手示意,三丈月气的挤着脸,一边叫骂一边又赶紧跟上。 难怪叫做参天城。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之前看到的那座高山。奇怪的是,整座山就像是一根巨大无比的石棍,一头深深插根大地,一头笔直探入云端,一层一层的浓厚云汽围绕着山体,仿佛这座山就是一根支撑天地两极的天柱一样。 绕着这根撑天履地的石柱,是十丈来高的城墙,让沈彦秋觉得惊奇的是,城墙明显是用石头堆砌而成,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石块之间连接的缝隙,就像是几十里长的城墙,是用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掏空雕刻而成。 大,整个参天城给人的第一感觉,甚至是唯一的感觉就是难以形容的高大。 “哇,这就是参天城啊!” 哪怕相距还有将近百丈远,巨大宽阔的城门已经能够看的清清楚楚,城门楼站岗的兵士就像一群小小的黑点。 三丈月忘记了疲累,眼睛里几乎要放出光来:“果然是比咱们拿波山气派多了!” 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忽然兴奋的说道:“你们说我们要是顺着山一直往上爬,能不能爬到天上去咧?” 拿波丸连连摆手:“可不敢这么想,要是半路上撑不住往下看一眼,还不得吓个半死!” 那座天柱山看上去就像是一根巨大无比的石棍,圆溜溜的反射着阳光,根本就没有能够插手落脚的地方,想要爬上去根本就不可能。 沈彦秋被他们俩这番话逗的,搂着肚子哈哈大笑。 来来往往的妖族众多,或是已经修成人形,或是顶着各式各样能够让人看出原形的脑袋,身上还留存着尾巴或者明显的特征,更甚至有很多和拿波丸一样,除了和人一样直立行走穿衣带帽之外,完全还保持着原本的身体。 他们像是习惯了这样的情况,大多都视若无睹忙着自己的事情,偶尔也有几个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间或捂着嘴心领神会的笑着,但脸上全无嘲弄。 沈彦秋看到的,只是一片祥和。 在遍布妖怪的世界里感受祥和,沈彦秋总觉得一点都不真切。在他认知里,妖魔鬼怪什么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凶狠奸诈之辈,这股子突如其来的祥和,让他觉得非常别扭。 一人二兔怀着各自不同却同样激动的心情,汇入稀疏流动的群体之中。 看守城门的,是十来个精悍瘦小的猴子兵,一个个都穿着盔甲衣衫,拿着钢刀长枪,挺着腰杆分列城门左右。城门口左边摆着个小小的桌子,撑着一杆瓜黄色的大圆伞,一头灰色毛发的老猴子蹲坐在座椅上,手里抓着一把干瘪的果子,一边嗑一边不停的扫视来来往往的人群。 “快让开,快让开!” 能够化成人形的妖怪数量也不多,但是看上去已经和沈彦秋这样,正儿八经的人类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沈彦秋也放下心来,不再担心自己一个人族,会不会因此受到不同的待遇。 三个人跟着人群往城门口过去,忽然听到前面传过来急促的叫喊声,沈彦秋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城门内外和门洞中的人群哄叫着快速的向两边分开。 “谁呀这是,干嘛呢?” 飞奔而来的是一辆造型奢华且宽大的马车,拉车的牲畜看上去狰狞雄壮,既像是鹿又像是马,却比鹿和马的体型还要大上几倍。浑身都是婴儿拳头大小,细密火红色的鳞片,鳞片的缝隙里涌出虬结成团的浓密毛发。两条一尺来长的火焰从鼻孔中喷涌而出随风甩在两侧,火焰尽头拉着长长的灰色烟气儿,像是两条肆意甩动的触须。四蹄周围生出一团团五彩烟雾包裹着,丝毫不减速度,就这么横冲直撞的冲过来。 老猴子跳下板凳,把手里干瘪的果子随手一扔。对着两边那些小猴子咋咋呼呼的哟喝着,爪子一挥,两旁拿着兵器的小猴子们赶紧围了上来,试图拦住飞奔的怪兽马车,只是遥遥的从门帘后面探出一块冰晶一样精巧的令牌,只那么一晃就收了回去。 老猴子眼睛一亮,赶紧又招呼小猴子们让开,一张老脸笑的就像一朵干瘪的菊花,不停的对着马车作揖拱手。 等到马车离开视线,老猴子赶紧一脸严肃的拉过一只小猴子,快速的叮嘱了几句,小猴子撒开腿,一溜烟儿的往城里跑去。 沈彦秋早被拿波丸拉到一边去,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三丈月小声说道:“那是五罗踏月轻烟兽,笨得很又不能像咱们一样修炼。但是天生铜皮铁骨刀斧不伤,还能喷吐烈火,踏五色云气,最擅奔驰。而且天生入水不溺,蹈火不焚,是极好的坐骑。只是因为脾气太过暴虐,导致不容易驯服,而且它们基本上都是几十头群居在一起,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去招惹,情愿去捕捉次一等的。” 拿波丸贴着门洞的石壁,尽量吸气回收胖大的肚子:“其实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轻烟兽不能飞遁,只能在陆地和水面上奔跑,就算速度再快,也比不上羽族灵禽之类,可以在天上飞行。你们人族里很多修为不高又喜欢卖弄的,不都是抓一些羽族的飞鸟或者灵鹤代步吗?” 三丈月不屑的道:“你们人族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哩!天上那么冷,罡风刮起来比刀子还锋利,筑基的修士已经能够修炼乘风的法诀,也不敢随意飞的过高,生怕护体真元法力抵挡不住罡风,偏偏一些练气先天的渣渣,喜欢骑着灵禽到处跑。” 说完又怕沈彦秋不高兴,赶忙又加了一句:“你不一样,我可没说你啊!” 沈彦秋摇头叹气:“其实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不管是人族也好还是妖族也罢都是如此。我们也没必要去苛责别人怎么想怎么做。只是既然你说一般人不愿意招惹这个五罗踏月轻烟兽,但是这个人不但用来拉车,还能让城防军这样子恭维,恐怕就算在参天城,也是个非常有身份地位的人了。” “既然是一方妖王治下,那就跟你们之前的山头不同了,规矩肯定多了去。到了城里言行举止都得注意,不然真惹了什么麻烦,咱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可不好收拾。” ------------ 第二十七章 买件衣服穿 整座城池都围绕着那座石棍一样的高山而建,从外面看去着实是一股磅礴的大气感,只是进了城之后才发现,里面所有的房屋都不怎么高大,透露着一股子矮小精巧的味道,和高高的城墙还有巨大的城门行成鲜明的对比。 沈彦秋心里猜想着,或许是因为大猿王是猴子出身,身材比较矮小的缘故,所以不太喜欢住在又大又空旷的屋子里,故而这里的居民,都把房子设计成这样的风格,用来讨大猿王的欢心。 参天城和沈彦秋以前见过的人族城市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到处都是拥挤在一起的店铺,路边不停哟喝的地摊,阔绰的有钱人前簇后拥,穷困潦倒的乞丐躺在路边哀嚎。 修行道的城池里同样也有许多不会修行的凡人,同样也有四肢健全却不思劳作甘愿跪在地上乞讨的乞丐。 来来往往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妖族,还有许多奇装异服的人族,只是因为人族是万灵之长,旁类修行总要修个人身,所以沈彦秋也不能确定,那些和他没有什么分别的人族,究竟是什么种族。 倒是调皮的三丈月对每样东西都充满了好奇心,拉着拿波丸和沈彦秋一会儿跑到这儿一会儿跑到那儿,哪怕只是一件非常普通又常见的东西,她都能站在旁边看上好久。 反正拿波丸什么事都顺着她,不管她干什么也不觉得烦,只是傻乎乎的站在旁边咧着嘴,看着三丈月和小贩瞎胡扯,讨价还价。 现如今沈彦秋身上,除了徐沐白的束腰带和一颗满是铜锈的戒子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原本只有他们三个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如今进了城,沈彦秋总觉得路上行人的目光里,总是若有若无的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意味。 直到被好些个浓妆艳抹的兽头女人捂着嘴,笑的十分暧昧的指指点点,甚至明目张胆的挑逗之后,沈彦秋终于承受不了这样充满了挑逗和暧昧的感觉,硬着头皮去和三丈月商量,先帮他买一身衣服。 他真怕有人会直接过来掀起他裹在身上的束腰带,露出他的小英雄,然后被无数人族同胞和妖族观赏…… 反正一路上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拿波丸负责,好歹他们也是拿波山这样有名的土财主出身,提前也准备了不少妖族通用的货币。 拿波丸说道:“有很多东西是只能换不能买卖的,不过我们出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拿波山特有的物件,给你买两件衣服那是足够的。” 三丈月自然是满口答应,还拍着胸脯跟他保证,一定给他挑选一套最合适的。 沈彦秋有求于人,说话间难免有些底气不足,只是对着三丈月道:“其实我也没什么要求,只是总这么衣不蔽体的晃荡,特立独行不说,实在是有伤风化,只好有劳小月你破费了。” 三丈月一歪头,满不在乎的说道:“你这说的哪里话?不就是一身衣服么,还说的这么客气!啊呀呀真是的,我都感觉不好意思了。” 拿波丸瓮声瓮气的道:“就是就是,你们人族就是太麻烦,穿衣吃饭花样多,穷讲究也多。你看看俺们妖族,这一身皮毛省了多少麻烦?就算化成人形,真到战斗的时候,还不是得回复成原本的模样。” 沈彦秋只是咧嘴陪着笑,为了一身衣服,也不去跟拿波丸分辨其中的不同,只是一味的说好话哄着三丈月,直把她哄得眉开眼笑。 三人询问着路人,穿过了大半条拥挤的长街,这才找到一家制衣铺。 制衣铺子的店主是个羊头怪。 就像是一头山羊人立起来,穿着华美的衣服,带着不菲的首饰,甚至就连弯曲的羊角上都挂着几件漂亮的装饰。 以前天冷的时候可没少吃羊肉,什么羊头羊肚羊腰子,就是羊鞭沈彦秋也吃过几回。骤然看着人模人样的山羊怪,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倒是他一身清爽至极的古怪打扮,把羊头怪给唬住了。再加上扛着石斧的拿波丸怎么看都像是贴身护卫,娇小可爱的三丈月像是随侍的姬妾,羊头怪立马给沈彦秋的定位拔高到出来混混世面,又追求与众不同的败家子上面。 山羊怪伸着脖子努着嘴巴,热情的招呼着沈彦秋,惯用的吹捧计量简直是不要钱的往外喷,就差把沈彦秋说成妖族未来的希望,再修炼几年能代替万兽之王仲云胥的位子之类的。 反正吹牛又不花自己一分钱。 他一边卖力的吹捧,一边领着沈彦秋三人观看铺子里那些样式夸张奇特,无论是用色还是款式,都极尽爆炸的服饰。 他拿着手指粗的取衣叉,指着上面挂着的一套衣服,一脸陶醉的说道:“公子您来看,就这套衣服不是小老儿我吹嘘,简直是为您量身定做的啊!您看看这款式,这用料!别的不说,特别是这配色,跟您简直是绝配啊!” 沈彦秋看着那套皮质的武士服,眼神不禁有些呆滞。整体的设计可以说确实不错,无论是细节的注重还是整体线条的勾勒,都满足了一个盲目追求的纨绔所有的幻想。 只是大红配大绿…… 沈彦秋觉得如果把它穿在身上,活脱脱一个二愣子一样的货色。 山羊怪吐沫横飞,说到兴起根本就没注意到沈彦秋一脸无奈的表情,拿波丸无聊的打着哈欠,靠着柱子眯着眼打盹。三丈月早就跑到一边,留着口水一件件扒拉女孩子的衣服去了。 沈彦秋一把抓住山羊怪的胳膊,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山羊怪正说的兴起,一下子被打断顿时有点不高兴,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正在推销商品,赶紧换回脸色,笑眯眯的道:“怎么样?我就猜着公子这样的人中龙凤,对服饰的要求那也是一等一的严格!小老儿可不敢拿那些个腌臜货色脏了您的眼,您瞅瞅,这套衣服可是咱俩镇店之宝啊,要不是看公子您这样举世无双的气质,小老儿还真舍不得……啧啧啧,也只有您这样的气质,啧啧啧。” 沈彦秋斜着眼看看拿波丸和跑到一边的三丈月,心里满是无奈,只好拉着羊头怪,笑道:“既然是老板的镇店之宝,在下也不好夺人所爱,这样吧。” 沈彦秋快速的扫了一眼铺子里挂着的衣服,然后指着角落里那套青灰色的长袍套衣道:“我看这套衣服就挺不错的,低调又不失庄重,我还是很满意的,就给我拿这件吧。” 他身上除了一条束腰带之外,别无他物可以避体,这套衣服造型简单大方,颜色也是偏于低调朴实,再加上裤子底下还用丝绳悬挂着鞋袜,一应俱全简直是最让他满意的。 羊头怪分说道:“这个,啊哈哈,公子您不是跟我开玩笑吧,就这套衣服?” 他表情古怪的解释道:“这套衣服原来是一个人族的修士定做的,虽说用料还算不错,可是实在是太过朴素了些,这,这跟您也不搭啊不是!当时那个人族修士付了定金说好了三天之后过来拿,只是现如今都小半年了也一直没有过来取,小老儿年纪大了脑袋不好使,也忘记取下来。要不是公子您眼巧,我还真没注意。” 沈彦秋一脸肯定的道:“多时不取,想来那人早就离开参天城,如今不知道往何处去了,老板也不用刻意给他留着。我看这套衣服就很不错,挺好!” 他也不管羊头怪欲言又止的样子,扭头推醒已经睡着了的拿波丸,小声道:“喂丸子,付钱,快付钱!咱们赶紧走,我这一身鸡皮疙瘩!” 拿波丸睡得正香,迷迷糊糊的摸索着腰间的储物袋,连眼睛都没睁开,随手递给沈彦秋:“拿,拿,啊拿去!” 沈彦秋一愣,你这口袋我打不开啊! 正要再晃一晃拿波丸,三丈月从后面探出头来,一把抓住储物袋,笑嘻嘻的说道:“哎呀榕哥,你就别推丸子哥了,他除了睡觉最拿手之外,就只剩下吃了!你就让他睡会儿吧,我帮你!” 她熟练的打开储物袋,摸出一把珍珠一样黑的透亮的圆珠,每一颗都有小指头大小。一股脑儿的塞到羊头怪手里,指着墙上挂着的几件衣裙道:“赶紧把我榕哥要的衣服取下来,哦对了还有!我要这件,那件,嗯,还有那件!” 羊头怪本来还在为沈彦秋选了一件没有什么赚头的普通衣服暗自懊恼,忽然看到手里那一把黑色珠子,立即乐的眉开眼笑,飞速的揣到怀里,把心思全都放在三丈月身上,赶忙取了那套青灰色的衣袍送到沈彦秋手里,二话不说扭头跟着三丈月,照着她的吩咐,一件件的把她中意的衣裙取下来。 沈彦秋哭笑不得,也顾不得羊头怪把刚才恭维他的那番话,转回头再说一遍加油添醋可劲的吹捧三丈月。自己寻摸着角落快速的把衣服换上,又郑重的把束腰带系在腰间,仔细的整理了全身一遍,久违了的舒适感再一次涌上心头,简直说不出的舒坦。 沈彦秋换好了衣服,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舒坦,回头看拿波丸靠着柱子正睡得甜美,三丈月和羊头怪两个人兴致勃勃取衣试衣,心想恐怕没有小半个时辰是别想着能结束,也不惊动他们,走过去从三丈月手上捻了几颗黑珠子,道:“小月,我到旁边看看,等会儿就回来。” 三丈月头眼睛放光的盯着几件艳丽的衣服,头也不回的道:“嗯嗯,你去吧。哎呀老板,我要的是上面那件啦!” ------------ 第二十八章 名花流,苏寻花 沈彦秋出了制衣铺子,只见映眼都是各式各样的商铺,也不知道手里抓着的几个黑珠子能值多少钱。不过现在他也没什么急需要的东西,就随意逛了逛,在地摊上买了一条鲜红的头绳,想不到一颗黑珠竟然化开了几十枚光亮的贝币,两只手也拿不过来,不得已只好又买了一个普通的钱袋子。 拿波丸和三丈月两个还在制衣铺子里没出来,他也不敢走得太远,只在周围闲逛。 “好心的公子行行好,好心的公子行行好啊!” 突然有人抓住他的脚脖子,沈彦秋低头一看,是个浑身脏兮兮的老乞丐,正趴在地上一手抓着他,一手往前伸。 老乞丐两只手上都是漆黑的油灰,指甲缝里也是漆黑一片,甚至没有抹干净的鼻涕痕迹还清晰可见。 来往的行人都一脸嫌弃的捂着鼻子闪过去,甚至有几个狼头妖族直接从他身上踩了过去,老乞丐疼的连连哭叫,狼头妖族却不以为意,在地上蹭了蹭鞋底,扬长而去。 沈彦秋见着这老乞丐瘦的皮包骨,一双凹陷眼窝的老眼昏花浑浊,心中却着实不忍,也顾不得新买的衣服被糊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把怀里还没捂热的钱袋子拿出来,想了想干脆直接递了过去。 “我身上只有这么多,老人家你去拿买点吃的,顺便看看先生吧。” 老乞丐一把抓住钱袋子,连滚带爬的往对面的酒家挪过去,似乎钱袋子是他捡到的一样,根本不理会沈彦秋。 只是他的腿似乎被刚才的几个狼族踩伤了,不能站立。就这么匍匐着手脚并用的往最近的酒家爬过去。 沈彦秋拍拍手,无奈的笑了笑。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转身往制衣铺过去,想着已经过了这么久,小月的衣服也该挑好了吧。 路过杂货摊的时候,老板赶紧叫住沈彦秋,陪着笑道:“公子爷这是头一回来参天城吧?” 沈彦秋道:“嗯,是头一遭。” 老板神秘兮兮的笑问道:“公子爷也觉着这个老乞丐与众不同?” 沈彦秋不解的道:“与众不同?不就是一个老乞丐吗?除了年龄太大了些,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老板瞧沈彦秋面色坦诚不似作伪,又多看了两眼,这才挫着手笑道:“哎呀呀,您别怪小人多嘴,本以为公子爷也是想撞个缘分,才没敢拦着您,没成想您也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 “哦,此话怎讲?” 直到老板一五一十的道明原委,沈彦秋才恍然大悟。老板说,客官也不要去可怜那些个要饭的,咱们参天城自从大猿王陛下治理以来,不论是哪个种族,就算是人族都是来者不拒,而且一律不允许发生吃人之类的事情,所以很多周围逃难的人族都会在参天城常住,以至于乞讨的臭要饭的也越来越多。 这个老乞丐来了也有几十年了,从年轻一直要到年老。反正就是啥也不干,整天在街上抓人乞讨,但凡讨到了钱转身就往酒家里跑,喝个酩酊大醉才罢休。 头几年也不知道谁胡乱传言,说这老乞丐是个隐世高人,专门在街上试探年轻人。好家伙,就这一句话可不得了!您想啊,每天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谁还不想撞个大运一步登天! 也不知道是谁可怜他,传了这么一句话出来,结果这老乞丐有时候一天接到手的东西,都够他安安稳稳吃一辈子了,可他倒好,有点钱就跑去喝酒赌牌,天天是花的干干净净。 这可不是不是小人瞎胡说骗您,您要是不相信您去打听打听,咱这可是句句属实!而且您想想,有哪个隐世高人会装扮成邋里邋遢的臭乞丐?这一趴就是几十年的? 小人瞧见您赏他的钱袋子,足足三粒黑晶还多,这可够寻常人家一家几口两三个月过活了。可是就这到了他手里,不出两天,保准一干二净一个贝币也不剩! 老板长吁短叹的道:“公子爷,您这一笔钱可是打了水漂喽!”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沈彦秋无所谓的笑道:“打水漂就打水漂吧!我这钱本就是从朋友那里拿的,得来容易倒也没想着你说的这么复杂。况且我还真不知道你所说的这个事情,只不过看着他可怜,于心不忍罢了。再者说,如果做什么事情都要带着目的性,想着做完之后能够得到多少利益,那么恐怕有很多事情,不只是我,很多人都不会去做。” “我只是看着他可怜,并非因为他和我一样都是人族,因为就算是其他族类,碰到这样的情况我都会一视同仁,并不会有什么区别对待。” 沈彦秋摇了摇头:“活着已经是不容易的事情,很多事还是不要过于计较才好。我只是遵循本心,却不曾想着什么回馈,哈哈哈。” “好!好一个遵循本心!” 沈彦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正要拐回头进制衣铺,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赞叹,忙止住了脚步回头看去,却发现原来那人早就站在小贩旁边有些时候,只是自己一直听小贩说道,太过入神却不曾注意。 那人身材纤瘦却不单薄,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披散下来顺着肩膀流淌至背,皓齿红唇,星眉朗目,俊郎非常。 那人手中摇着折扇,一身艳丽的粉色长袍绣满了盛放的牡丹,整个人往人群中一站,光凭一份气质就特别的显眼,让人忍不住把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那人身后跟着两个青春靓丽的妙龄少女,每人腰间各自都挂着一口造型华丽的短剑,剑柄和剑鞘上满是镶嵌着色彩斑斓的宝石装饰。两人都留着齐耳的翠绿色短发,穿着贴身精悍的武士服,勾勒出完美的身材,看模样倒像是双胞姐妹。 那人把折扇一收,潇洒的一拱手,笑道:“打扰兄台了,在下名花流苏寻花,有礼了。” 名花流? 沈彦秋对修行道可谓一窍不通,自然不曾听闻他口中的名花流是什么地方。只是看苏寻花的架势绝非常人能比,赶忙回礼:“兄台缪赞了,在下邵止榕,方才只是随口一言,当不得兄台夸赞。” “要的要的。” 苏寻花上下扫了沈彦秋两眼,目光在他左手食指和腰间不着痕迹的微微停顿便即离开:“这满城之中人族和妖族共处,也有数万之众,只是能把这老乞丐还当个人看的,却是寥寥无几啊。” “在下这几天从此处来往多次,日日碰着这老乞丐,也只见过兄台如此而已。” 沈彦秋对苏寻花印象极好,又听他不住的夸赞,就想要多亲近亲近,只是三丈月同拿波丸说不定已经在等着他回去,他也不敢多做耽搁,只得不舍的同苏寻花告了罪,说了几句闲话便走了。 直到沈彦秋进了制衣铺,苏寻花身后的一个女孩子才不满的道:“苏师兄,你跟这个乡下小子费什么劲?看他左右也不过先天真气凝练的境界,呆头呆脑的跟个傻子一样!” 苏寻花提着折扇轻轻往她头上一敲:“莫要看不起人!你不也才是先天境界么?哪里来的许多傲气?我看这个邵止榕,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这次从宗门出来,国主大人钦点你们俩跟着我,为的就是让你们多长长见识,更不要以为咱们是名门大派出身,就趾高气扬的。” 被苏寻花敲了一记的女孩噘着嘴道:“不是瞧不起他,只是苏师兄你都报出名号来了,他还一副傻不拉几的样子,让人看着就来气!” “我就不相信,这天下还有人不知道牡丹公子的人?” 苏寻花淡然一笑:“我又不是什么名震天下的前辈高人,非得人人都认识我吗?你呀,一定得把这个心思收一收,这里是参天城,不是花间谷。” “况且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人家就是普通人?普通人能毫不吝惜的丢出去几颗不菲的黑晶?普通人能戴着心真宗的龙华光明戒?” 苏寻花不住的拿折扇拍打掌心,若有所思的道:“旁的不说,就是他腰间那条不起眼的束带,我都看不透。” 另一个一直没吭声的女孩惊讶的道:“以师兄你的境界,竟然也看不透他身上的束带?听师兄的意思,他还是心真宗的弟子不成?” 头前那个女孩嘟囔着道:“心真宗又怎么了?心真宗也不过是个三流的小门派,他能有多大本事?充其量就是个三代核心弟子而已,还比不上咱们的外门弟子呢!” 苏寻花微微摇头:“应该不是。正如阿宁所说,如果他真是心真宗的弟子,绝不可能没听过名花流,更不可能不知道我苏寻花。只是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人,又像是戴着心真宗的核心弟子标记,还配着一件如此高明的法器,那就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 “咱们是天道十二宗之一,可不是十二宗之首。这天地间藏龙卧虎高人无数,你们俩别跟着惜月学坏了。” 两个女孩咯咯笑道:“宋师兄只是傲气了些,平时对我们都挺好的,怎么到了苏师兄嘴里就变坏了?” 苏寻花叹道:“老四太狂,过于注重修为而忽略了心境,只怕他早晚要因为这个吃亏。这个小兄弟虽然修为境界不高,可他偏偏具备了我们都应该具备,却刻意丢掉的一个东西,那就是人味。” “修行修行,修是一回事,为却是另外一回事。不要因为修行就忘记了自己的出身。我们生来是人族,便注定不同。既不是断情决义的魔族,也不是俯瞰众生视为蝼蚁草芥的神道。” “天道十二宗,神道四门,魔道四门,人道四门。” “神道四门里,神仙道坐镇天堑山霸绝寰宇,统镇十方。东海龙神殿称霸江河湖海,统领一切水域。剩下的宁老庄早已销声匿迹,被金鸡岭取而代之。而大悲宗历代单传,想对比神仙道和龙神殿,几乎是名存实亡。” “魔道四门,元魔山神武宫乃是妖族圣地,三神在位。加上自在魔宫大力魔王统领魔族,幽冥鬼道总镇地府,就连浮屠地藏也只能在阴山开辟一片净土,不敢染指幽冥,算起来势力最为庞大,虽说黄花观独处其身,从不掺和里面的事情,可毕竟份数妖魔道。” “人道四门之中,无量剑宗只是潜心关门授徒,真要算起来可以说实力最强,可惜从不过问各族之间的事情。寸心门数千年来都隐蔽不出,浮屠门如今也只有一个普度寺坐镇中州。要不是浮屠地藏的华莲净土还在,只怕早就被十二宗除名了。” 苏寻花道:“我们名花流虽然位列天道十二宗,人道四门之一,可现如今这世间的强横宗派远远不止如此,旁的不说,就说这参天城和魔山派,哪一个也不是易于之辈。魔山派如果能统合起来,就算想要变成天道十三宗,也不是没有这个把握。” “人族若论数量,在所有的种族里是最多的,可是唯一的弱点就是不够团结,稍微安稳一点就要不停的内斗。所以真要算起来,还是我人族最为势弱。” ------------ 第二十九章 进王宫 沈彦秋回到制衣铺,一路上还在不住回想着苏寻花卓然不群的潇洒模样,心里头不停的赞叹。似乎在他眼里,也只有徐沐白和苏寻花这样的人物,才算得上真正的修士。 “哎呀,你可算回来了!” 三丈月无聊的趴在羊头怪收账的桌子上,账本收拾到一边,此刻上面摆满了瓜果蔬菜之类的东西,三丈月正抓着一根胡萝卜慢慢的啃着,羊头怪点头哈腰的站在一边,端着个果盘往桌子上添。 拿波丸那个傻大个,竟然就站着靠着柱子睡得正香,呼噜打的震天响,口水顺着下巴流的整个胸口都湿了,时不时的砸吧砸吧嘴。 三丈月瞄见沈彦秋回来,把手里的半截胡萝卜一丢,纵身跳过桌子,先飞起一脚用力踢在拿波丸腿弯,给他摔了个大马趴,靠在一边的巨大石斧顿时和拿波丸一起,把木地板砸烂一片。 沈彦秋感觉脚下明显的晃了一晃,羊头怪盯着破碎的地板,脸上一阵抽搐。 三丈月冲上前搂着沈彦秋的胳膊,笑眯兮兮的道:“榕哥,跑哪儿玩儿去了?” 拿波丸摔了一跤倒跟没事人一样,晃悠悠的爬起来扛着巨斧,胡乱擦了擦身上的口水灰尘,乐呵呵的道:“我咋睡着了?怎么没站稳还摔了一跤……” “睡睡睡,你就知道睡!” 三丈月把嘴一撅,拽着沈彦秋,头一歪看也不看拿波丸,迈步就往外走。 拿波丸懵着脸不明所以,赶忙追了出去。 日到中天,沈彦秋觉得有些肚饿,之前的几颗黑晶和那一袋子贝币,都舍给了老乞丐,只得又向拿波丸讨了几颗,三人就在街上随意找了家小酒馆,叫了几个可吃的小菜,又点了一壶清酒,拿波丸仔细看过菜单之后,想了好一会儿才特意嘱咐小二上一大桶米饭。 沈彦秋给他们倒了热茶,寻思了一会儿,像是突然做了一个决定,把手上的戒子退了下来道:“是这样,如今已经到了参天城,我得打听打听往徐无城的去路。只是一路上多蒙你们俩陪伴,又这么破费给我买了衣服。我是一穷二白身无长物,只有二哥送我的一个戒子,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送给小月,权当我一片心意。” 他兀自摩挲了几下,这才一咬牙,递到三丈月面前。 三丈月一怔,缓缓的接过戒子,抿着嘴道:“榕哥,你是要跟我们分开了吗?”三丈月立刻明白了沈彦秋的意思,说着说着眼泪就浸湿了眼眶,两只手拧着衣角,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沈彦秋抬手为她擦去泪水,强忍着心中的不忍,笑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们总归是要分开的。你也别太难过,我就是这么先说一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对着闷头吃饭的拿波丸道:“丸子,你虽然心里聪慧,可性子实在过于憨厚,现在我有几句话同你讲。” “唔……垒缩。”拿波丸嘴里塞的满满都是饭菜,说话也不清不楚。 “你若是只想做个兔兵拿波丸,熬苦过日子,我想你随便在城里找个兵营,报上拿波山的名号,都能顺利的通过。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小月一个女孩子家,怎能跟着你到兵营里受苦?” “那,那我跟着你吧?” 三丈月抓着戒子,不安的在手指上转来转去,听着沈彦秋这句话,立刻破涕为笑,小心翼翼的问道。 沈彦秋笑了笑并没有接着她的话,只是继续道:“我既然同你们许了黑山老妖和白月公主的名号,你们哪怕是当做开玩笑也好,只是现在这个时候,咱们倒是不妨试着在这上面做一做文章,只是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陪我赌一场!” 拿波丸努力的咽下嘴里的食物,拍着胸脯道:“哈哈哈,你去拿波山打听打听,咱丸子哥,那可是一身都是胆!” “有你这句话那就好办了,俗话说一颗脑袋肩上扛,荣华富贵险中求!方才我盘算了一下,只要你们有这个胆量,等下吃饱了饭,我就和你们去王宫,拜会一下大猿王,替你们搏一个出身!” 拿波丸惊道:“这太突然了吧,我还一点准备都没有呢!” 沈彦秋把手里的筷子一扔,冷着脸道:“放心,我既然敢说这话,也是做好了打算,只要到时候你们别胡乱说话,其他的都交给我就是。” 他也多年跟着段景涵走南闯北,虽说年纪不大,却也见过许多场面,自思真的面对大猿王,以他以往的阅历和经验,也能说上几句话,大不了就学着军主以前的做派,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毛病。 三丈月倒是表现得很乖巧:“嗯,我都听你的就是。反正再坏,总不至于大猿王一刀把我们砍了不是?” 拿波丸支支吾吾的道:“咱们盘算的这么好,可是你们谁知道大猿王的脾气究竟是什么样?” 他们拿波山在妖族也算小有名气,只是真要和参天城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个档次。毕竟他们还没有资格称王。 大猿王作为一方妖王,要是沈彦秋这么一个凡人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话,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看沈彦秋自信满满的模样,拿波丸和三丈月又是个不会拿主意的,商量了好一会还是决定听沈彦秋的。 最终定下主意,三个人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拿波丸简直就是风卷残云一般,把盘子汤碗一股脑的都倒在木桶里,扒拉到面前。 吃过饭,沈彦秋让三丈月舍了几个贝币与小二,问明了王宫的去处,三人收拾收拾,直奔王宫而去。 顺着小二指点的方向,三人走街过巷一直走了小半个时辰,穿过十几条街,这才到达小二说的王宫所在。只是到了地方一看,三个人一起傻了眼。 小二所指的地方,正是天柱山下。只是那浑圆的天柱山,环抱起来总有百十丈宽阔,正对着三人的方向却是一条十来丈宽,围着柱子人工挖掘的护城河。 宽阔的护城河绕着巨柱环成一个巨大的圆,也不知道动力从何而来,碧绿的水流湍急波涛汹涌,隐约可见水里设置的无数障碍,三人到了岸边只站了一会儿,就被轰隆隆的波涛轰鸣震退。 沈彦秋腾腾连退几步,晃晃脑袋,使劲扣了扣耳朵,这才从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里挣扎出来。 一指不远处的一座铁板桥道:“想来那店小二不至于哄骗我们,你们看,那铁板桥前面的瀑布下,有两个小猴子站岗,想来就是王宫的门户所在。” 拿波丸和三丈月顺着沈彦秋指点的方向一看,两只小猴子各自端着棍棒,套着铠甲站在瀑布两旁,身子都挺得笔直。 小猴子背后是一挂三丈宽阔,灿白如雪的银亮瀑布,水源自天柱山上流下,却看不着出处何在,只一片茫茫灿白,仿佛自天空中而来。 两只猴子眼珠子骨碌碌转个不停,瞅见四下无人之时,赶忙抓耳挠腮,又扭又蹦。 猴儿本是活泼好动,最是按耐不住的性格,更何况一动不动的站上一天?换做其他的种族还好,只是站着的是两只小猴子,莫说一刻钟,只怕一小会儿也要保持不住。 沈彦秋小跑几步快速通过铁板桥,离着还有十几步远就被小猴子看见,赶忙身子一正,拿稳了棍棒对着他们一指,扬声喝道:“什么人?” 沈彦秋陪着笑脸,对着两只小猴子一拱手道:“两位将军莫急!在下是黑山老妖和白月公主的随从,特来求见大猿王,还请两位将军引荐引荐。” “不见!” 左侧的猴子眼一瞪:“什么黑山老妖,白月公主的,听都没没听说过!我们家大王那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吗?赶紧走,别在这碍眼!” “再敢啰嗦,乱棍打走!” 右侧的猴子倒不似这般不近人情,只是拿棍子敲了敲地面,不耐烦的道:“没有大王传出去的帖子,管你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不见。咱们兄弟俩眼睛里,可揉不得沙子。” “看你们几个生瓜子不懂规矩,不过倒也算得上乖巧,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赶紧走,赶紧走!” “那是那是!” 沈彦秋只是一味顺着话头,把提前准备好的黑晶递过去一把:“两位将军劳苦功高啊,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两位将军买些酒喝,买些酒喝!也不知道两位将军怎么称呼?” 右侧那只猴子龇着牙,把棍子一顿道:“甭来这一套,你们这样的人我见得得多了,赶紧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否则被我乱棍打走,你面子上须不好看!” 只是左侧那只猴子瞅着几十颗亮闪闪的黑晶,立马就变了脸,把刚才凶神恶煞的表情丢掉,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干咳两声,拿捏着做派道:“瞎胡说什么,我们只是奉了领兵王的命令把守宫门,可不是什么将军!你这么瞎说不要紧,要是被别人听去,我们俩可就要跟着遭罪!” 他盯着黑晶目不转睛,仿佛在极力克制伸手抓走的冲动。 “俺是猴赛因,这是俺兄弟猴赛雷。” 沈彦秋眼睛一亮,微微侧着身子遮掩着,赶紧把黑晶都塞在他手里:“您看这话说的,这怎么能是瞎说呢!两位将军能够被领兵王殿下安排在最紧要的位置,可见领兵王殿下对二位将军也是十分信任!在下只是提前说一下,真要说起来,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儿嘛!” 猴赛因一只手抓不过那么多黑晶,捂在怀里又怕掉下来滚到河里去,想了想丢掉棒子拉过旁边的猴赛雷,俩人对半分了分,这才又绷着脸捡起棒子,装模作样的道:“咳咳……算你小子会说话,说的俺们心里舒坦。这人呐,额人也好猴也罢,只要心里一舒坦,那就什么事都好办了!你刚刚说谁来求见?” “黑山老妖和白月公主。” “咳咳,好吧。” 猴赛因装模作样的想了想,又低头琢磨了好一会儿,还是舍不得揣进怀里的那把黑晶。跃步走到瀑布边上:“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进去通报一声,至于大王见不见你们,那可就说不准了。” 他拿着棒子一挑,瀑布如同一块门帘般被他掀起一角,其余的地方仍旧是飞流直下水花四溅,只是被他挑起来的那部分褶皱在一起,看起来有些虚幻。猴赛因挑起一个刚好够自己通过的缺口,闪身跳了进去。 沈彦秋这才明白,为什么这道瀑布之前还专门造了一座铁板桥,还有两只小猴子站岗把守,原来大猿王的王宫,竟然设在这瀑布之内! ------------ 第三十章 大猿王 “报!报告大王!洞外有黑山老妖同白月公主前来求见!” 猴赛因进了瀑布,倒也没有磨蹭,一溜烟儿的顺着宽阔的石道向内奔去,十来丈长的宽阔石道竟然一个门户也无,只有直挺挺的一个通堂过道,顶上嵌着许多鸡蛋大的明珠,放出柔和的光芒,两侧每隔几步就架着一座小小的火盆,橘黄色的火光和明珠连成一片,把整个石道映的如同白昼。 石道的尽头,则是一间更加宽大的石室。有五丈高下,十丈方圆。整间石室按照天圆地方挖凿出来,顶上是个半圆形的穹顶,上面雕刻着细密的纹路,似乎是某种阵法。 地面是整块打磨光滑的石面,石室左右两侧分成几排,用嫩绿藤条吊着许多四方的小石板,却不是当做秋千来用,上面摆了些茶壶罐子,水果盘子。石板下旁边是一块微微凸起的圆墩,仿佛一个石制的蒲团,想来是给臣子们使用的座椅。 石室最后,顺着几层阶梯上去有一个不大的平台,摆着一条淡黄色暖玉雕凿的床榻,床榻上面侧身躺着一只小猴子。 能躺在这里的,想必正是大猿王。 大猿王侧身躺着,看着也就是四尺高矮的一头瘦小白猿,倒像是凡俗人家摆在床头的玩具一般。 他身上披着一件褚黄色的袍子,头顶上带着一顶满镶珍珠的头冠,脚下踏一双金丝银线编制的短靴。仿佛顽皮的孩童一般,毫无形象的侧躺在王座之上,手里抓着一把干果,昂头朝天不停的吃着,嚼两口就直接对着天空把果核吐出,随意的掉落在地上。 “慌什么慌!成何体统!” 御座旁边还摆着一张宽大的石椅,石椅子旁边站着一头八尺高的黑甲巨猿。浑身裹着黝黑蹭亮的盔甲,身上除了手指和面目之外,全部都裹着金属和皮质混合的铠甲。右手竖持一根漆黑的铁棒,整只猴就像一座黑铁雕塑一般,只有两条雪白的眉毛垂到嘴角。 黑甲暴猿见猴赛因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吼叫,把手中铁棒重重一顿,恍如钟鸣。 他指着猴赛因喝道:“我把你们送到司礼监待了半个月,怎么还是这幅德行?司礼监是怎么训练你们的?看我回头找芭天壶好好算账!” 猴赛因被黑甲暴猿一声怒喝,吓得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吭声。 大猿王无所谓的一摆手:“哎呀,算了算了吧!我说天策,你一个御前大将军,堂堂的领兵王,跟一个猴崽子计较什么?咱们都是猴子出身,生来就是这幅德行,你非得让孩儿们都去学人族那一套……你别说他,我特么一个大猿王,还不是天天吊儿郎当?” 暴猿天策听大猿王说了一个脏词,脸色一愣,等了一会儿才冷哼一声道:“你是大王,他们怎么能和你相比?” “有什么不能比的!” 大猿王看也不看,抬手弹了一粒松果到天策嘴里。 “我不也是猴子?你也是!猴子就别为难猴子了,别学人族那些只会窝里斗的家伙的坏毛病。” “行,你是大王,你说了算!” 天策无奈的咀嚼着小小的松子,突然又愤愤的叫道:“先不说这事儿……还是我亲自出去,一棍打杀了算鸟!他娘的,哪里来的龟儿子,欺负到家门口了!还敢自称黑山老妖?要是二大王还在,早就提着耙子杀出去了。” “那个呆子,就是个夯货!” 大猿王听天策说起二大王,放下手中的干果,像是在回想什么事情:“当初咱们在老牛手底下混日子,被安排在前锋军吃苦受累,每天提心吊胆的,只想着能活下来就行。没成想老牛到底还是发了疯病,竟然闷着头就跟着老狮子去反天,嘿!神仙道是那么好打的?这下可好,前锋军打头阵往前冲,那个呆子总是跑在第一个!咱们一个个的都活下来了,偏偏那个呆子丢了性命。你说他不是傻是什么?” 大猿王重重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死了,也就死了吧。” “咱们活着的还要继续受苦,他手一撒提前享福去了,倒是落得个清闲快活。只是这么多年了,我都快忘了他还有个黑山老妖的名号,不成想竟然有人敢拿出来招摇撞骗,骗到我参天城来了!我倒真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 大猿王坐起身一脚蹬在床榻上,两手掐着腰举目向外望去,一双眼睛里闪烁着丝丝金光。 天策也顺着大猿王的目光,施法潜运目力。 “嗯?小兔崽子?” 大猿王笑着收回目光,眨眨眼道:“我还当是谁,连老二黑山老妖的名号都扯出来了!原来是拿波山来的小兔崽子!也不知道是拿波滕家还是拿波逊家的,都是这么多年的老熟人了,我还真不好下手。” 天策冷哼了一声道:“拿波滕那老东西奸诈似鬼,他可生不出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儿子,多半是拿波逊那老小子家的!那家伙疯疯癫癫的,没少干傻事儿!” 大猿王把手上的干果一收对天策道:“既然是黑山老妖来访……嘿嘿,我看索性就再开个宴,老牛派来的那只牛虱不是也还没走吗?顺便把这几天来城里求见的各家各派的人都请来,大家一起吃吃酒,有什么事儿敞开了谈!天策,这事儿你去办。” 又对猴赛因道:“你回去让他们在外面侯着,等通传吧。” “得令!” 沈彦秋提前对拿波丸和三丈月已经通了气,如果大猿王同意见他们,待会儿到了殿上,一应事情都要听他安排,万不可胡说八道惹怒了大猿王。 拿波丸倒还好说,沈彦秋怕就怕三丈月口没遮拦惯了,要是哪句话没把住顺嘴说出来惹恼了大猿王,只怕三人都要一起掉脑袋。 三丈月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分得清轻重缓急,一定不会拖后腿。 沈彦秋还是觉得不放心,反复又叮嘱了几遍,直到确定他们真的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毕竟是人妖殊途,若是换做以前在五洲,国主之类的虽不多见,但是城主掌门之属他也随着段景涵访过多回,身上是有经验的,多少还有些底气。 只是如今进入修行道的世界里来,为了还拿波丸一份恩情,冒险同他求见一尊妖王,由不得他不紧张。 一尊妖王,岂是凡俗的宗主掌门之流能够相比? 沈彦秋在心里预想了很多,只是时间太过紧迫,提前也没办法去询问旁人大猿王性子如何,只是和制衣铺的羊头怪插了几句话,只说大猿王御下有方,又善待百姓,想来不是个暴虐的大妖。 拿波丸等的无聊,重又靠着铁板桥的铁柱子睡了起来,三丈月跳脱惯了的,时间一长耐不住性子,叽叽喳喳的撩着猴赛雷说话。 猴赛雷本是绷着脸,一开始也不想搭理她。只是一来拿了人家的黑晶,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不好开口呵斥。二来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三丈月又是极活泼可爱的性格,想着法的跟他聊天打趣,竟捡些奇闻异事吊人胃口的话题说,猴赛雷终究只是个小猴子,心里顽皮的性子被三丈月几句话一勾,慢慢的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聊到一起,把沈彦秋给晾在了一边。 沈彦秋哭笑不得,也乐得清闲。 只是猴赛因进去这么久了却还不见回来,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沈彦秋这边思索着情况,就见瀑布从里边被掀起来,猴赛因把棍子一撩,闪身跳出了洞门口。 沈彦秋立即收拾心思换了脸色,赶忙迎了上去,笑道:“将军辛苦了!不知道大猿王殿下怎么说?可同意召见我等?” 猴赛因拿棍子捅着沈彦秋的胸口,把他使劲儿往后推了推,一张小脸寒的都快结了霜。 “大王有令,让你们在这儿侯着,听候通传!” 也怪不得猴赛因寒着脸,他本就是领兵王手下的兵士,按理说看守宫门,真是极得看重才能安排这份差遣。 只是自己为了一把黑晶,猪油蒙了心冒失失的跑进去禀报,挨了一顿领兵王的训斥且先不说,要是领兵王记着这件事儿了,以后别提升迁,只怕要被赶去其他地方受苦。 还有什么能比在领兵王帐下更有面子的差事吗?还有什么是比给大王看守宫门更有面子的事吗? 那显然是没有的。 只是大王方才既然说同这小兔子的长辈熟识,又同意了传召,他也不好随便发脾气。可心里怎么想都不是个滋味,只能自己生闷气,把棍子一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冲着正和三丈月聊的热火朝天的猴赛雷道:“我说你干什么呢?赶紧过来站好!” 猴赛雷正聊的起劲,一见猴赛因发火还觉得莫名其妙。想要反驳两句在三丈月面前显显威风,一看到猴赛因冷的都快结冰的脸色,感觉事情有些不妙,赶紧闭紧了嘴巴老实端了棍子后,给三丈月打了个眼色。 三丈月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嘴里小声嘟囔几句,退回到沈彦秋身边,很自然的搂着他的胳膊。 沈彦秋瞧瞧猴赛因绷成砖头的脸,总感觉哪个地方出了点差错,却怎么也不知道他无意间给拿波丸取的,这个黑山老妖的名号,竟然犯了大猿王的忌讳。 看猴赛因现在这个样子,只怕等下真的被通传进去,还要有许多麻烦。 ------------ 第三十一章 牛伏魁 约摸等了不到一个时辰,猴赛因和猴赛雷都换了班下去,还不见有人来通传。 猴赛雷一走,三丈月就觉得甚是有些乏味,新来的两只猴子权当他们三个不存在一般,她也就没敢上去搭话,百无聊赖的坐在拿波丸宽大的脚掌上,也迷瞪起眼来。 拿波丸这一顿好睡,三丈月也昏昏沉沉的睡着,只有沈彦秋一直默默的在心里盘算,预想着种种可能发生的情况,然后再一一对照解决。 又过了一会儿,拿波丸和三丈月先后醒了过来,拿波丸瞧见站岗的换了猴,心想我这是睡了多久了? 三丈月朦朦胧胧的揉揉眼睛:“榕哥,还没叫我们进去呐?” 沈彦秋也着急,只是如今他是三人的主心骨,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干笑道:“不急不急,大猿王日理万机,我们多等一会儿本是应当。” “这得等到啥时候啊!” 三丈月皱着鼻子抱怨:“我都饿了。” 拿波丸对时间还没什么概念,只是一听到说起吃的,连连点头赶紧接了一句:“嗯呐,我也饿!” 沈彦秋正要再劝他们几句,就见瀑布从内侧分两边挑开,露出宽阔的门户,猴赛因换了便衣,冷着脸道:“传大王旨,着黑山老妖等前来觐见!” 说完扭头就走,沈彦秋抓了一把拿波丸赶忙领着两人跟了上去,拿波丸的巨斧被看门的小猴子解下,他正要夺回来被小猴子一棍打在屁股上,疼的钻心一般,又看见沈彦秋和三丈月走得远了,一跺脚小跑上去。 “我等下出来就过来拿,你可别给我弄丢了!” 一路安静,只有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入了石室,只见左右的石蒲团几乎坐满了人,小桌子上摆着些果盘烤肉,几十个小猴子抱着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大酒坛子,不停的穿梭搬运,中间人群里多有些早就相熟的,离得近些就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离得远些便遥遥举杯,点头示意。 高台玉榻,大猿王端坐。 拿波丸和三丈月抬眼看向大猿王,正正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顿时都觉得心里一颤,仿佛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两人被大猿王无形的威慑一震,立即不由自主的趴跪在地,浑把沈彦秋之前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 大猿王轻声笑道:“那殿前所跪的是何人呐?还不快报上名来。” 群臣和来客听大猿王说话,忙都收了声,看着跪在地上的拿波丸和三丈月,还有杵的笔直的沈彦秋,石室中顿时安静下来。 右侧角落里一个小女孩小声说道:“苏师兄你看!是街上那个土包子哎!” 她声音又轻且小,几乎压低到和呼吸差不多的程度。却原来苏寻花师兄妹三人也是来拜访大猿王的。 苏寻花捻着酒杯也不放下,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着痕迹的指了指大猿王,笑而不语。 拿波丸抬头恭敬的道:“拿波丸,拿波三丈月叩见大猿王殿下!” “是谁家的兔崽子?拿波滕家的还是拿波逊家的?” “回大王的话,俺父亲是拿波滕。” 大猿王一听这话立马就乐了,得意的晃着身子对旁边的天策小声道:“嘿嘿,怎么着,你猜错了吧!” 天策熟知大猿王的玩闹脾气,只是低着眼角,也不管大猿王的取笑,对着沈彦秋道: “那站着的人族是谁,为何见我王不拜?!” 沈彦秋心里暗骂拿波丸没出息,被大猿王看了一眼就腿肚子打转,这么雄壮的一个家伙还是个软骨头,但是事已至此只能再赶紧想其他的办法,否则往下的事儿就不好说了。 他刷啦一甩袖子,对着天策拱了拱手笑道:“将军此言差矣!大王是妖族,在下却是人族。况且在下也非大王治下子民,将军为何要在下行跪拜之礼?” 三丈月扯了扯沈彦秋的裤脚,示意他别说了赶紧跪下。沈彦秋却不为所动,兀自昂着头看着天策,实际心里也捏了一把冷汗。 这些可不是当初跟着段景涵一起见识的凡俗之人,而是实打实的妖精,不能用人的观念去揣度。倘若真的不顾颜面对他动手,这条命可就交代在这儿了。 天策冷哼一声: “到了参天城,就得按照参天城的规矩!区区一个人族小子,芝麻粒大的修为,也敢在我王驾前放肆!” 见这头暴猿竟然还能讲道理,沈彦秋心里稍微有了些底气。 “将军不必动怒。若是将军执意以武力相逼,在下自然难以抗拒,说不得也得跪下赞叹大王之英明,将军之威武!” 两侧坐着的那些人,多数都面带讥笑在议论纷纷,听其言大多都是类似于“这小子不知死活”,“竟然敢跟大王和领兵王这样说话,真是好胆”之类的话,就连那些个人族的修士也都冷着眼,把沈彦秋当个笑话来看。 更无一个为他说两句好话开脱,苏寻花也是正襟危坐沉默着,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头。 若不是在座的都知道,大猿王最是喜怒无常,脾气难以捉摸,恐怕早就有人跳出来,主动替大猿王把这毛头小子给解决了,好邀功领赏。 沈彦秋扫视着四周,看到左前方向坐着一个高大的牛头人,就算是盘腿坐在地上,也显得十分威武雄壮,特别是鼻子上带着一个金灿灿的圆环,惹人注目,沈彦秋眼睛一亮,忍不住拿他做比喻。 “这位将军气宇轩昂,一看就是牛中的霸者!” 牛头人正拎着酒坛子昂头狂饮,根本就没注意到沈彦秋正在对他说话,直到沈彦秋走到他跟前又重复说了一遍,他才抬起胳膊一抹嘴,大咧咧的说道:“小子,你说啥?” 先前牛头人低着头看不清楚容貌,这一抬头说话,两颗铜铃一般的大眼睛直盯着沈彦秋,被他铜钟一样巨大的嗓门一震,沈彦秋心里“突突突”跳个不停。 沈彦秋强自按耐不适,面色不改:“在下方才说的是,一看将军头角峥嵘,气宇轩昂,想必在牛族中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必是牛中霸者!” 牛头人哈哈大笑:“感情是特意过来夸我来着?你小子眼神还挺好!本将藏的这么深,竟然也被你看出来了?真是藏也藏不住啊,哈哈哈……不过本将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只是一直跟着魔王陛下,时常聆听教诲而已。” 他嘴上说的还有些谦虚,可一张毛茸茸的牛脸简直都要拽到天上去了。 “哦?” 沈彦秋离的太近,被他又粗又大的鼻孔喷了几下,立即感觉一脸湿润,仿佛蒙上一层黏糊的水汽。 他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抬手擦了擦脸,眼珠子一转:“这么说,将军不是大猿王麾下么?” 牛头人被沈彦秋夸了几句,看他就顺眼多了。傲然道:“本将乃是自在魔宫大力魔王陛下御前天击卫!” 沈彦秋一挑大拇指,立即追问:“那不知道将军要不要依着参天城的规矩,向大猿王殿下行跪拜之礼呢?” “嗯?你小子找本将打掩护呢?” 沈彦秋一说完,牛头人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刚才他只顾着喝酒吃肉,注意力一丁点儿也没分到拿波丸这个“黑山老妖”身上来,不过沈彦秋和黑甲暴猿的对话他却是听的清楚。 见沈彦秋问起这个,他两颗牛眼滴溜溜转了一圈,立马一拍桌子:“胡说!本将是什么身份?出了自在魔宫,本将代表的就是魔王陛下,单凭身份而言,本将也是和猿王一级,跪拜?” 他侧身曲起一条腿,斜眼看了一眼大猿王,不阴不阳的说道:“谁跪谁还说不准呢!你说是不是啊,大猿王殿下!” 大猿王仍旧笑嘻嘻的嗑着瓜子,也不说话。只是满殿的猴兵将领顿时一个个都不乐意,哟喝着叫骂起来。 “牛伏魁,你放肆!” “牛伏魁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敢跟大王这么说话!” 天策挥手示意底下的猴子们安静,冷冷的道:“牛伏魁,这里是参天城,不是自在宫,不是大力魔王管辖的地方,睁大你的牛眼看看!” 他把手中铁棍一竖,一脸坚定的指着牛伏魁道:“立即给我王扣头认错,否则休怪我棒下无情!” 牛伏魁晃着酒坛子,一脸鄙夷的道:“崩天策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领兵小将,也敢跟本将这么说话!区区一个小小的参天城,弹丸之地也敢跟我自在魔宫相比?哎我说大猿王,袁无极!你就是这么管理手下的?一点规矩也没有?” 不等大猿王袁无极说话,听到牛伏魁直呼大猿王姓名,崩天策铁棒一振踏前一步,怒吼道:“牛伏魁你找死!” 牛伏魁一脸不屑的道:“怎么,你还敢跟我动手不成?我劝你可要想清楚后果,别说本将没有提醒你,你现在立即给本将磕头认错,本将还能大人大量放你一马,不跟你一般见识。否则,哼哼!” 牛伏魁把手中的酒坛往狠狠的地上一摔,斜眼指着大猿王,不屑的道:“谁也保不住你!” 袁无极本来还乐呵呵的一言不发,被牛伏魁这么一指,忽然身子一顿,叹着气随手把瓜子放回盘子里。 他站起来踩着床榻侧边,拍了拍气的浑身颤抖的崩天策肩膀:“好吧,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天策,你去送他一程。” 牛伏魁一副拽的上天的架势,言辞之间直接侮辱袁无极,崩天策早就安耐不住心头杀意,只是袁无极未曾发话他也不便贸然行事。此时得了袁无极的令,立即双手举棒朝天,闪身跃起半空,铁棒被巨大的力量带动弯曲成一个半圆的弧度,对着牛伏魁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只是眨眼之间,铁棒就气息起在牛伏魁头顶,狠狠落下去! 从袁无极对崩天策说出“送他一程”那句话开始,牛伏魁附近坐着的几个妖族将领就不着痕迹的挪了开去,旁边几个位置都空了出来,和旁人共同挤着一个位置,都离牛伏魁远远的,生怕被波及。 牛伏魁看也不看那些人一眼,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抓,手里就多了一杆明晃晃鹅蛋粗的三股钢叉,上面燃烧着漆黑如墨的火焰。他单手握着钢叉往上一横,架住崩天策的铁棒,高声怒喝:“袁无极,你敢杀我!” 牛伏魁的力量极大,崩天策凌空借力下砸竟然也没能将他撼动,反倒被牛伏魁钢叉震退,身在空中凌空蹬了两步,这才止住后退的身形。 崩天策也不换招,趁着牛伏魁逼退自己正要说话的空当,手中铁棒化成一道模糊的残影,瞬间砸下去千百棒,直接把牛伏魁的钢叉拦腰砸断,铁棒落在头顶,把一颗好大牛头打的稀巴烂,红的白的浇了一地! 牛伏魁亦不曾想到,崩天策上来就是一通乱棍直接下了杀手,无头的身躯兀自挺立不倒,血肉模糊的脖子喷射出浓浓的紫黑色魔光,无数粉嫩的肉芽蠕动着交织在一起,似乎是要重新长出一颗头颅来。 无头的脖子上,悬浮着一枚金黄色的圆环,圆环里面一颗龙眼大小的金丹滴溜溜转个不停。 “好你个袁无极,好你个崩天策!坏了本将肉身,就等着魔王陛下的怒火吧!本将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牛伏魁倒也干脆,终于反应过来这里是袁无极的主场,这厮又是个不能用常理琢磨的家伙,狠狠丢下几句场面话,圆环晃一晃就要化光飞走。 袁无极伸了个懒腰,仿佛十分随意的伸手一捞,那电射而出的圆环,去势立止挣脱不得,晃悠悠的飞到袁无极手中。 袁无极把玩着圆环,抖手把金丹丢到嘴里嚼了两下,咕咚咽了下去 “行,那我就等着,看老牛能把我怎么样。” ------------ 第三十二章 我的好妹夫 袁无极旁若无人的吞了牛伏魁的本命金丹,甚至还意犹未尽的舔舔嘴角,把在场的人都扫视一遍。 一众猴兵将领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一些在他手下讨饭吃的人族修士,和其他来访的宾客可不这么感觉。 众人被袁无极目光扫过,一个个冷汗直流,那些个妖族将领顿时伏拜于地,高呼吾王威武! 方才都眼瞧着牛伏魁的金丹上升起一重青色的丹云华盖,升腾团团青气,垂下道道青丝把一颗金丹护的严严实实,在袁无极手指上不住跳动挣扎,想要阻止他吞服。只是看上去神妙非凡的丹云华盖,被袁无极尖利的獠牙上下一磕,就像薄薄的水泡一样不堪一击,袁无极吸溜一声就吞了下去! 除了猴族之外,几乎在场的每个人都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天击卫是什么? 那是大力魔王身上自幼就将养着的牛虱,这么多年来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为数不多的随着他修行证道,渐渐通了灵窍开了心智,直到他成就元神境界之后,一一用神通法力点就,当做贴身侍卫。 若是按照军队里面的说法,这就是亲卫死士。用人间王朝的说法,这是标准的御林天军。 大力魔王耗费这许多心力,用自身精血喂养牛虱再点化成军,又起名天击,用心是显而易见的。 当初和仲云胥一起攻打天堑山,虽说最终大败亏输铩羽而归,但是这支天击卫确是实打实的从血与火之间,走出来的一支绝对忠诚的强军。 牛伏魁也有金丹修为,并且凝聚了青云华盖,那是九转金丹第五转的境界,比妖族太子仲云虎还要高出一转的修为。 且不说是天击卫,就算是把牛伏魁扔到修行道去,也是妥妥的一尊大妖。更何况他此时又代表大力魔王出使参天城,身份地位更是不一般。 可就这么一尊旁人动也不敢动,动也动不得,到哪儿去都要被人礼敬有加的大妖,非但被崩天策一通乱棍打碎头颅,就连金丹也被袁无极一口吞了,可谓死得不能再死。 若是袁无极把牛伏魁的金丹留下,以牛伏魁金丹五转的修为,重塑一颗头颅也不费什么功夫,多不过要花些时间沟通穴窍,慢慢以真元精血滋养。 毕竟妖族大多都不擅长法术,都是依仗强横的元胎肉身对敌,况且无论出身如何,多少都有一两种本命的神通伴随,妙用无穷。 可见肉身对于妖族的重要性。 大猿王笑嘻嘻的看着一干谄媚的山呼“大王威武”的大臣,和各有想法的来访宾客,抿着嘴一吐,喷出一颗豆粒大小的光团,里面隐约可见一只小小的牛虱,正是牛伏魁的原形。 袁无极两根手指尖捏着这颗光团,扭头问道:“嘿,你们说说。这一点真灵,我要是送他转世,也不知道会脱胎成个什么玩意儿。要是把他送上《万神图》吧,又怕人家雷震霄这位大天尊看不上……倒不如粉碎了,直接了账!” 底下人群中坐着的一个长胡子老道赶紧站起来,对着袁无极又是作揖又是连连摆手:“大王三思,万万不可啊!” 袁无极把玩着那一点真灵,玩味的点着老道:“哦,有什么不可的?” 老道看袁无极似笑非笑,几颗锋利的獠牙露出嘴角,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只是既然已经站起来出言规劝,这个话怎么也得说下去。 “牛伏魁这厮冒犯了大王,确实是死罪难免!只是既然领兵王已经毁了他肉身躯壳,大王也收了他的金丹,想必也出了这口闷气。不若就留他一点真灵回返自在魔宫,交由大力魔王陛下亲自处置,既全了两家的情义,也显得大王宽宏,如此两全其美,岂不美哉!” “况且香芸公主也许配了自在魔宫的圣婴太子,如今大王和大力魔王是姻亲的亲家关系,犯不着为了这些许小事,就伤了和气。” 老道侃侃而谈,句句话不离替袁无极着想的由头。底下几个旁族的妖修立即站了起来,随声应和道:“是啊,觉明子所言不差,还请大王三思,大王三思啊!” 袁无极哈哈一笑,也不搭理那觉明子老道和几个劝阻的妖族修士,忽然指着沈彦秋道:“喂!那人族的小子,你也看了半天的戏,本王倒是想问问你,觉明子他们的话,你认为如何啊?” 那唤做觉明子的老道转过身子,赶紧给沈彦秋连打眼色。只是他却也不敢用传音说话,整个石室中没有人的道行境界高的过大猿王,倘若自己传音带话,被大猿王截听了去,只怕下场好不过牛伏魁,连一点真灵去转世也不可能。 沈彦秋只感觉裤子都快被三丈月拽掉了,四射而来的目光有如实质,刺的他浑身发冷。 大猿王面对牛伏魁的威胁,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看老牛能如何,沈彦秋虽然不知道大力魔王和袁无极之间的关系到底怎么样,可是由此也能断定出,他二人之间的关系应该非同一般,就算暗地里有诸多龃龉,最起码明面上大家应该算得上和睦。 虽然不知道香芸公主和袁无极的具体关系,但是圣婴太子必定是大力魔王的儿子无疑。 沈彦秋拱手笑道:“牛伏魁将军冒犯大王威仪,大王出手惩戒也是应当,并无什么不妥之处。不过在下也认同这位觉明子道长的话,大王是何等身份?倘若跟他一只小小的牛虱斤斤计较,传出去倒显得大王太过小气,失了王者气度。” “不过在下毕竟还是人族,不晓得妖族里的规矩,也不敢多说。这几句话也只是在下个人的意思,至于如何处置,全凭大王心情。” “屁话!全都是屁话!” 袁无极纵身跳到玉榻上,一脚蹬着靠背一手叉着腰,仰天大笑不止:“怎么?现在听说老牛突破了元神二重出窍境,进阶神化,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一个个的都给他说好话哄着我?” “什么劳什子的圣婴太子!就那么一个长不大的三寸毛头娃娃,也妄想娶我袁无极的妹妹?!” 袁无极这话一出口,可把底下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如果真的如他所言,大力魔王真的突破了元神二重进阶神化境,此时已经是七劫的修为,莫说一个金丹九重的大猿王袁无极,就是整个参天城统合一处,也就是动动手指的功夫,就给碾平了! 只是杀了一个牛伏魁,还有许多说法可以圆过去,左右不过是走走过场就能解决的问题而已。可若是反悔了香芸公主和圣婴太子的婚事,那可是直接打了大力魔王的脸! 众人此时也顾不得袁无极发怒,顿时连连出声劝阻,就连侍立一旁的崩天策也开口道:“打杀牛伏魁,乃是我崩天策一人所为,大力魔王是杀是剐,我崩天策一人担着就是!香芸公主同圣婴太子的婚事,可是大王和魔王早早就定下的,如今贸然反悔,那可真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大王,还要三思才是。” 崩天策此言一出,觉明子一干老道顿时来了精神。 “是啊是啊!大王您看,领兵王殿下说的极是,说的极是!大王务必三思,收回成命啊!” 袁无极把褚黄袍一甩,窝成一团夹在腋窝,神色颇有些无赖,笑嘻嘻的说道:“以前俺跟着老牛一起混日子的时候,我还喊老牛一声大哥。现如今他修成元神,坐镇自在魔宫,就想让他儿子来娶我妹妹,让我这平白的就低了他一辈儿,以后见了面该怎么称呼?” “我的侄儿反要喊我一声姐夫?” “我还就不愿意了!” 袁无极放声大笑,整个猴笑的前仰后合,浑身颤抖:“哈哈哈,我就想看看老牛吃瘪的嘴脸!” 崩天策脸上不住的抽搐,两条雪白的眉毛无风自舞。 “行!你是大王,你说了算!” “只是昔日大力魔王和大王定下这门亲事之时,大王是满口答应的。如今毫无缘由就要悔婚,大力魔王那边,咱们该怎么交代?” “交代?要什么交代?” 袁无极冷眼扫视众人,目光来回转了几圈,突然对着人群中的苏寻花一指:“牡丹公子!你是花间四公子之首,金丹三转的高手,又是修行道出了名的美男子!就说我妹妹爱慕你的姿色,我这做哥哥的不忍心她终日以泪洗面,不得已只能推了牛圣婴这个娃娃妹夫,你看如何?” 底下一干老道和妖族的修士,都在努力的劝说袁无极,只有个别几个修士无动于衷,稳稳当当的坐着喝酒,苏寻花正是其中一个。 苏寻花正悠哉的举杯品酒,闻言浑身一震,一抖牡丹袍站了起来,连连的作揖施礼,摇头苦笑道:“寻花爱美那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寻花自不敢否认。可是香芸公主许了圣婴太子,这也是修行道人尽皆知的事儿!大王若是哪里看寻花不顺眼,直接出手把寻花打杀了就是!” “寻花何德何能,担得起香芸公主的爱慕,担得起自在魔宫,参天城和花间派这三重天大的因果?!” “脓包!” 袁无极连蹦带跳的在床榻之上挪来挪去,活生生的就是一个山野里没开化的野猴子一般,骂了苏寻花一句又抓耳挠腮的恼怒起来。 苏寻花咧嘴笑了笑也不做声,抬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身子忍不住晃了晃,身后两个少女赶忙扶住他坐下。刚一坐下就抓起身旁的酒坛子狠狠灌了几口,淅沥沥的酒水沾湿了牡丹袍。 一坛酒下去小半,苏寻花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哎哟卧槽!真够吓人的,都说大猿王喜怒无常,性情多变,我他妈今天可算是见识了!” 袁无极这一下把苏寻花吓得不轻,苏寻花灌了半坛酒下肚,嘴里已经带上了给力的语助词。 阿宁递过手帕,捂着嘴笑道:“那能怪的谁咧!苏师兄向来怜香惜玉,就连这牡丹公子的名号,大猿王都高看一等哩!哈哈哈……” 苏寻花佯怒道:“好你个阿宁,也学着看起师兄的笑话来了!”只是他立马就换了口气,和颜悦色的说道,“这件事你们俩回去之后,谁也不准提起!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是哩是哩,师兄放心,我们可绝不会透露一点点出去,哈哈哈!” 苏寻花软软的坐在地上,一边喝酒一边忍不住无语:这算个什么事? 袁无极转了几圈,脸上不爽的表情不住变化,过了一会儿却止住步子,忽然脸上又堆满了笑:“咳,我说那人族的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沈彦秋有些不明所以,答道:“在下邵止榕。” “嘿嘿嘿,他苏寻花自命风流,依我看却是枉称牡丹公子!原来也是个没胆的脓包。这样,你方才冒犯本王的事儿呢,就这么揭过去了,本王看你模样长得也还凑合,就把妹妹许配给你,你看如何?” 沈彦秋如遭雷击,嘴里诺诺的说不出话。 大猿王办事儿,一直这么随意的吗? 袁无极乐的直拍大腿,越来越觉得这个想法非常的正确:“看你激动的都说不出话来,那本王就当你是默认了啊!!!哈哈哈,好妹夫,我的好妹夫啊!” ------------ 第三十三章 大圣王袁无心 石室里顿时就炸开了锅。 在参天城待久了,所有人都知道大猿王能闹腾,这也是修行道一个公开的不算是秘密的秘密。可是闹腾到这么匪夷所思的程度,且不说沈彦秋这个当事人如遭雷击,底下在座的每一个都惊骇不已。 悔婚这件事真说起来,也是件可大可小是事情。 袁无极金丹九转,离成就元神碎丹成婴也只一步之遥。他修的是斗战胜法,以他如今的修为,就算对上元神一重神婴境的修士,也有本事拼个不落下风,战斗力是绝对的强悍。 所以神武宫这个妖族圣地也默认,他一个不入元神的金丹境自称妖王,大力魔王也顾念旧情同他许下姻亲关系。 但真要往大了说,这个事儿就实在没有办法收拾了。一颗金丹历九重天劫方能碎丹成婴,打破天地的桎梏不老长生,出入青冥,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目标! 可就是这最后一步,生生卡死了九成以上的金丹修士!要么直到寿元耗尽也没有感悟出碎丹的心境,徒呼奈何。要么就是强行渡劫却抗不过九重天劫,化为飞灰烟消云散,一世修行付诸流水。 袁无极不出湿卵天生地长,生就的先天元胎,根骨之深厚已经是绝高了。可还是在这一步上卡了四百多年,谁也说不准他究竟是会老死金丹,还是立地成婴。 他若是在寿元完结之前成就元神,神武宫和自在魔宫都要想办法拉拢他。和一个战天斗地的元神修士相比,悔婚这种事还真就不值一提。 中古诸子中有一位大贤曾经说过,天地每五百年有圣人出。说的就是丹成九转到成就神婴,打破天地牢笼束缚,从此超凡入圣。 五百年,就是金丹九转的修士,破碎金丹成就元神的绝对时间。 金丹修士的寿命已经十分悠长,虽然达不到元神境界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的地步,但是只要无病无灾的,便是活他个万儿八千年,也是正常的。 一般来说金丹前三转的修士,寿命的极限就在一千五百年左右。六转之前也差不多在三五千年之间,只有过了六转,自七转往上,才有接近万年的寿命。一万年对于常人来说,已经是长生不老,驻世仙人一般了。 这五百年的绝对时间,说的是成就金丹九转,金丹破碎到化生婴儿的时间。很多金丹九转的修士,就是没有成就元神的把握,故而一直迟迟都不肯,或者说不敢破碎金丹,直到寿元将尽才狠下心来赌上一把,结果在雷霆之下灰飞烟灭。 袁无极如今就是金丹九转,即将迈入元神的人物。 怪不得底下人都乱糟糟的劝诫,若是真把香芸公主的事儿推在苏寻花身上,花间派身为天道十二宗之一,苏寻花又是花间四公子之首,倒也有这个能力同自在魔宫翰旋一二。 觉明子被几个同在参天城效力的修士互相推搡着,让他再出言劝上几句。觉明子狠狠一挥道袍,低声咬牙切齿的喝道:“给我滚蛋!你们几个王八蛋!枉我把你们当朋友!真有本事自己去劝去!怎么!自己不出声就算了,拉老夫出来顶缸?” 那几个修士连连陪笑:“觉明老兄你可是咱们的主心骨!哥几个不找你还找谁?这锦衣玉食的惯了,你还愿意去餐风露宿不成?” 觉明子把脸一沉:“说得好听!都是几百岁的人了,你们难道不长脑子的吗?老夫元神无望,就连丹云华盖也不敢奢望,只想着颐养天年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但是这个时候不知死活的站出来,你以为老夫的骨头能比牛伏魁的更硬吗?” “大猿王的脾气你们也不是不知道,现在就是大力魔王现身当面,他也肯定不会改口!想劝谏的就死了这条心吧!有时间还不如想一想接下来往哪里去,奔个稳妥的下家才是。” “觉明道兄说的在理!这次大猿王一意孤行,肯定会彻底得罪大力魔王。参天城还能不能留存,是未知之数啊!咱们就图个安逸富贵,可不能把命赔在这儿。” “此言大妙!确实应该早做打算,大力魔王真要是打过来,就咱们哥几个这点修为道行,可全是送死的料!赶紧走,赶紧走!” 几个老道商量好了之后,反倒不再规劝袁无极,几个人就窝在一块,低着头一边喝酒一边细化离开参天城的规划。 这几个老道是袁无极手下的供奉,修为不高也没有进阶的可能,其实并没有多大用处。只是参天城毕竟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城池,不仅仅有往来的人族修士,就是凡人也有不少。许多关系到人族的事情交给他们处理起来,比手下的猴族和其他妖族要方便的多。 杀了牛伏魁,在座的修士谁也不愿意触他的霉头自找没趣。就是崩天策也不再劝他。袁无极想是心情大好,果酒喝的多了些,醉醺醺晃晃悠悠的指着门口的小猴子道:“去把香芸公主请来。” 小猴子一顿抓耳挠腮,支支吾吾的回答道:“大王,公主殿下今天一早就出城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嗯?” 袁无极扭头对着崩天策道:“天策,这个事儿你知不知道?” 崩天策把头一低:“属下知罪!” “我是问你知不知道,你知罪个啥?” “属下,不知。” 袁无极怒道:“你啥都不知道,你知个屁的罪!马迈丕总掌城主事,处流骅司隶城防,芭天壶把零碎的事儿给包圆了,我这个大猿王啥也不用管,整天吃喝玩乐就行了,别跟我说曦妍跑出去的事儿,他们一点都不知道。” “都是一起出生入死从尸骨堆里爬出来的兄弟,我信得过!可是不能整天放着正事儿不干,都随着曦妍的性子,由着她瞎胡闹!” 袁无极指着崩天策:“告诉他们三个,找不回曦妍,就自己把脑袋提过来见我!” “大王……你来真的?!” 袁无极哼哼几声,没有说话。 崩天策见状干咳几声,对着方才那只小猴子道:“速去通知芭天壶,马迈丕和处流骅!把大王的旨意传下去!记住,原话通传一字不漏,明白了吗?” 小猴子狠狠点了点头,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袁无极屈指一弹,那颗裹着牛伏魁真灵的光团化成一线流光,飞不出三尺远就消失无踪,也不知道究竟是被他送上了《万神图》,还是送回了自在魔宫。 袁无极冷眼看着底下交头接耳的供奉修士,像是刚想起来拿波丸他们一样:“拿波山的兔崽子,起来吧!” 拿波丸和三丈月亲眼目睹,一尊金丹大妖在袁无极手中瞬间殒灭,两人几乎都吓得肝胆俱裂,听到袁无极叫起身,两人筛糠一般叩头谢恩,互相扶着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既然是拿波滕家的,本王也不能薄了他的颜面。你就暂跟着领兵王手下,听候差遣吧。至于小姑娘……” “丢雷老姆坐镇积雷山,对咱们妖族也是多有恩惠,她的面子本王不能不给!你一个小姑娘家倒也不好丢到军营里。这样吧,回头到司礼监报个到,让芭天壶安排个差事。” 袁无极随意的安排了两人的去处,这时候才有了点大猿王该有的样子,不像方才一副择人而噬的恐怖模样。拿波丸和三丈月这边才刚起身,一听到袁无极亲自安排,忙不迭又跪下叩头。 “但是你这小子……” 一众供奉修士和宾客,虽然不再出言劝阻袁无极悔婚又当众钦点一个名不经传的毛头小子之事,但是心里面还是觉得那只不过是因为牛伏魁落了他的颜面,恼羞成怒,一下子猴子的倔脾气上来了,一时的玩闹举动。 说不定等这股气儿消了,底下人在好言劝上几句,也就没什么事了。 说是大猿王,其实还是个顽皮的猴子嘛! 此时一听袁无极招呼沈彦秋,一个个都放下手里的家伙式,齐刷刷一片盯着他,心里盘算着袁无极究竟要说什么。 特别是以觉明子为首的几个老道,更是紧张无比,心头都捏着一把冷汗,毕竟在参天城安逸久了,谁也不想挪窝。 “好妹夫,你这心头的喜悦,还没缓过劲来?” 沈彦秋楞楞的张大着嘴巴,上下开合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道:“大王,确定不是跟在下,开玩笑?” 这真是一个妖族中的王者吗?刚一见面就把老上级的使者杀了,不但如此顺便罢了两家的亲事!这也就算了,我跟你才见一次面,说不过三句话,怎么就能想到把妹妹许给我呢? 袁无极怒道:“本王说出去的话,还有收回来的道理吗!我妹子可是猴族公认的第一美人,难道还配不上你!” 怎么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香芸公主和圣婴太子的婚事,你这不是刚刚才收回去的吗? 你娘的,沈彦秋暗骂一句,脑子里已经完全乱成一锅粥。猴族的第一美人,说破天去不也还是只猴子!看大猿王身高不满四尺,尖嘴獠牙的丑模样,那香芸公主能好到哪里去? “还请大王三思!在下何德何能,敢受这天大的造化!” “嘿嘿嘿……” 袁无极探了探身子,喉头一动吐出一颗金灿灿的珠子,正是之前被他囫囵吞下去,牛伏魁的金丹。 “我的好妹夫,你且看看,哥哥我手里这是个啥?” 沈彦秋心里猛的跳了几下,忽然想起之前在路上三丈月说过,有些妖族最喜欢的就是掠劫人族当做零食来吃。而且为了摄取人身上的精气,甚至好生调养,喂食许多灵药,将其称之为药人。 大多数药人的归宿,基本上都是妖怪之间互相往来之时,摆开宴席喝酒吃肉的重头菜!就算是那些不贪口腹之欲的,也便拿来配着宝贝炼上一炉丹药,称之为人元大丹! 这个时候袁无极把刚刚吞下肚的金丹吐出来给他瞧,用意不言而喻。 这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罢了罢了!不过是一只母猴子,权当是宠物养着吧!反正刚才门口的小猴子也说了,香芸公主一大早就出了城,既然连个招呼都不打,肯定不会很快就回来。 想来一开始进城之时,那架五罗踏月轻烟兽拉着的马车,就是这个香芸公主无疑了。不然守城的猴兵不可能态度那般恭谨。 总是性命最要紧,我还是先应下来再做打算。 沈彦秋强笑着道:“既然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大王赏赐!” 袁无极见沈彦秋答应了,哈哈大笑:“这个东西可不能给你!不过也是,总得有个什么东西做凭证,你才不好反悔。” 袁无极从怀里把那个巴掌大的鼻环拿出来,摆弄了两下。 “这支环儿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东西,确是那牛虱多年精气滋养,随身的一件护身藏物的法器,用来给你防身正是合适。里面也有那牛虱的多年收藏,本王也懒得查看,就当是本王给妹子随嫁的贺礼吧。” 袁无极轻吹一口气,那鼻环离了掌心缓缓缩小,正好套在沈彦秋的手指上。 “你既然答应娶了我妹子,如今还是个白身,却是配不上我妹子的身份,于理不合。这样,今天我就和你结拜兄弟,封你为参天大圣,赐你名袁无心。” “嘿嘿,本王是大猿王袁无极,你就是大圣王袁无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参天城的大圣王!怎么样,是不是很开心!” ------------ 第三十四章 唯自愿尔 大圣王袁无心。 第二天,参天城多了一位大圣王的消息立即在全城传开了,并且这个消息又被以不同的方式,传到了更加遥远的地方。 与此同时,袁无极把已经许配给圣婴太子的香芸公主,再一次许配给了这位新晋的大圣王袁无心。 可笑的是,香芸公主在当天就驾车出城不知所踪,这位可怜的大圣王非但没有抱得美娇娘,还惹上了杀身之祸。 这个消息一出来,越来越多的非猴族人员开始撤离参天城。 众所周知,圣婴太子乃是大力魔王同铁刹娘娘的独子,身份地位比之仲云虎这个妖族太子爷也不遑多让。 况且圣婴太子打小就聪明伶俐,深得大力魔王和铁刹娘娘欢心,大力魔王平日里管的不严格,铁刹娘娘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宠溺疼爱。 袁无极是不是疯了? 平时瞎胡闹没个正经的也无所谓,反正参天城真正管事的,是崩芭和马流这几位,他也只是挂着个大王的名头,从来都不掺和,参天城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只是谁也没想到突然之间就搞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失心疯一般把大力魔王这样天大的靠山给一脚蹬了! 凡十方诸天大千世界,上圣雷帝天尊雷震霄,武神狮王仲云胥,幽冥鬼皇叶翔,无量剑宗曹天霸,大力魔王牛太煌这一批人已经是最绝巅的人物,神道妖道魔道鬼道人道,再无出其右! 袁无极能和大力魔王牛太煌搭上姻亲关系,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盼都盼不到的事情。结果他竟然这么由着性子瞎胡闹,打死天击卫也还罢了,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反悔了香芸公主和圣婴太子的婚事,而且立刻就把香芸公主许配给了一个人族的小子。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趁着魔王的怒火还没有降临,还是赶紧走的好,留在这里只能给袁无极这只疯猴子陪葬了。 觉明子那一干供奉老道更是迅速,当天晚上就把东西收拾干净,几个人抄上家伙连夜出了城。 沈彦秋在仓促收拾好的新房里,发呆了一天一夜。 当时袁无极即刻拟制通告全城,也不拘束沈彦秋做什么,沈彦秋整个人发懵着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那边苏寻花立刻就跟了过来。 苏寻花拎着酒坛苦笑着说道,之前匆匆一面,苏某就觉得兄台不凡,没想到只是半日的功夫,兄台已经成了参天城的东床快婿。 大猿王大发神威,苏某也没有找到机会同兄台说上几句话。如今只能在这恭喜大圣王殿下,不但即将迎娶香芸公主,和大猿王结拜兄弟,还受封大圣王,真是三喜临门啊! 只是大圣王殿下可要当心些,大力魔王那边的事儿,自有大猿王摆平,倒是不需要殿下操心。可是圣婴太子那里,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解决。 圣婴太子得了铁刹娘娘的传承,天生火灵。当初为了修炼三昧真火,偷偷一个人跑去南疆不死火山,就连双皇一王都要看着大力魔王的面子,给他让了一座山头,吸收丙丁火气。 如今不管是何原因,你抢了他媳妇儿这事儿却做不得假,只怕圣婴太子要跟你不死不休了。 沈彦秋呆呆的应了两声,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苏寻花见沈彦秋这副模样,回想大猿王想要往自己身上推的时候,自忖换做自己只怕也不过如此,说不定还不如他,也不好多做打扰。只把手中的折扇递了上去说是当做贺礼。 沈彦秋像个木头人一样,在新房里发了一整天的呆,脑子里走马灯一样不停的变幻着,却又完全理不清任何一个头绪。 期间宫里的仕女多次送来饭食,轻声的喊了几句“王爷”也不见他回应,只得蹑手蹑脚的把饭食放下,隔几个时辰就来置换一次。 参天城的围墙实在太高,况且袁无极的王宫又设在山洞之中,沈彦秋也没有刻意关注,粗略的估算了仕女送饭食的次数,才发现此时已经黑了天。 王宫里响起清微且急促的脚步声,间或夹杂着低声的呼喝,惊起了沈彦秋的注意。就像是入室行窃的盗贼,生怕被主人发现,万般小心的样子。 在参天城大猿王的皇宫之中,竟然还能闹贼? 不可思议的事情倒让他忽然来了一些兴致,匆匆抓起两块早就冷硬的糕点,趴在窗口点破了窗户纸。 顶着各种模样头颅的小妖们,一个个背着包裹,匆忙的招呼着相熟的朋友,顺手抓起身边比较昂贵的物品揣进怀里,彼此简短的打个招呼,对个眼神,而后心照不宣的自己寻找出路。 沈彦秋甚至发现那个给他送饭的小狐狸比其他的都要积极,硕大的包裹比她的体型还大了一倍,压的她抬不起头,可她仍旧有选择性的寻找一些东西,不停的塞进包裹里。 “别看了,随他们去吧。” 沈彦秋心里正疑惑不解,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吓得一激灵,猛回头一看才发现,袁无极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沈彦秋正看的起劲,根本注意不到身后,而且又是在房间里,怎么会想到袁无极直接出现?着实被吓了一跳,险些瘫软在地上。 他赶紧扶着桌子站稳,长长出了一口气,捂着胸口道:“大王你这么悄默声的,可要吓死人!” “叫大哥。” 袁无极换了一身非常简约,素色的粗布袍子,珍珠头冠也没戴,一头毛发扭成一撮一撮的向后支棱起来,显得特别凌乱。 拉着沈彦秋的手道:“陪我去聊聊。” 沈彦秋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空间都变得模糊不清。也就一眨眼的功夫,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另一处地方。 两人身处之处,是一个十来丈开阔平坦的石台,石台表面光滑的就像一面不太规则的圆形镜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大拇指粗细,一寸深的图案。 猛烈的狂风吹拂,沈彦秋艰难的控制着自己,才能勉强着抗住汹涌的风头。袁无极把他拉到石台边上,他努力举目环顾,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竟然是参天城那座山柱的顶端! 袁无极负手而立,任凭呼啸的狂风推搡着小小的身躯,宽大的素色袍子鼓胀飘飞,他脚下却立定不动,只是神情专注的看着一片灯火通明的参天城。 沈彦秋一阵眩晕,慌忙收回目光退了几步,突然想到刚才王宫里的那一幕,忍不住道:“大王,刚才我看见……” “叫大哥。” 袁无极又强调了一遍。 “既然留不住,又何必太过在意?” 袁无极摆摆手,无所谓的笑道:“他们都觉得我犯了糊涂,这次老牛肯定要来,参天城保不住了,不想跟着给我陪葬,我也由得他们走,没什么。” 沈彦秋默然,不管怎么样,这个时候偷偷离去总是让人心里不舒服,就像当初他和方天震跟着段景涵,哪怕最后只剩下他们三个,他也从来没想过舍弃军主,独自逃生。 如今已经是宵禁的时间,可是本该关闭的城门却都大开着,没有袁无极和处流骅的命令,城防军不可能打开城门,可偏偏四处城门全都开着。 袁无极倒是极为坦然,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拥簇着离开参天城的人。 袁无极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瓶酒,咕嘟嘟灌了几口,扬手丢给沈彦秋,忽然问道:“是不是觉得很难接受?” 沈彦秋一听这话心里郁闷无比,昂头抽了一大口觉得不过瘾。回味着辛辣后的那股子香甜,也不递回酒瓶,两手抓着猛的灌了几大口,这才无奈的叹道:“如今还说这些,有意义吗?” “怎么会没有意义?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一个普通的人族傻小子,突然成了参天城的大圣王,又惹上了这天地间最不能惹的人之一,这是多少人一辈子想也不敢想,做也不敢做的事儿啊!哈哈哈!” 沈彦秋无声的冷笑道:“我,有的选择吗?” 袁无极忽然往地上一躺,着双手垫着头,翘起二郎腿,晃悠悠的道:“你可以选择拒绝。” 沈彦秋说不出话。 不错,确实可以选择拒绝,只是当时那种情形如果自己拒绝的话,只怕死的连牛伏魁也不如。 当时那种情况,无论任何人站在沈彦秋的角度,都没有第二个选择。 袁无极吹了个口哨,嘴巴上方凭空悬浮着一个酒瓶子,晶莹的流水拉成一条线灌进他嘴里。 “没有人逼你做任何事,你觉得别人逼着你做出的选择,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已经妥协,为自己找个借口而已。” “你太年轻。” 袁无极缓缓闭上眼睛,嘴里咬着一根普通的野草茎子,时不时的张嘴去接流下来的酒水:“你屈服的是自己的无能,而不是我的威吓。所以你做出的任何选择,都是你自愿的,怨不得别人。” 沈彦秋无从反驳。 袁无极行事乖张霸道,那也只是因为自己没有对抗他乖张霸道的本事,在不同意就可能会死和同意这两者之间,他选择了同意,实际上正如袁无极方才所言,他屈服的是自己的无能,选择的是自己的性命。 沈彦秋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不解的问道:“可当时大殿里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选择我?” “为什么会选择你?哈哈哈,因为你实在是太蠢了!蠢得那么天真,让我想起了以前在老牛手下卖命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自以为是。” “反正我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只疯疯癫癫的猴子,跟你这个愣头青一样,这么做才应该是最正常的。当时苏寻花如果敢答应,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以名花流的分量,在我眼里也救不了他的命。” “嘿嘿,我管他娘去!若不能轰轰烈烈的活着,那就轰轰烈烈的死吧!” ------------ 第三十五章 帝流浆 徐无城,麻元宫。 麻元宫说是一座宫殿,其实也只不过是一间两进出小小的道观,坐落在徐无城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 麻元宫从外面看,不过是个无人问津的小道观。内里却完全不同,仿佛是重新开辟了一个小天地一样,穹顶高悬,却是一间极为广阔的洞府世界。 整座洞府内部的空间折折叠叠,根本分不清里面的空间究竟有多大,里面也没有天空和地面的区分,仿佛是一片无尽的虚空。 就在这无尽虚空深处,静静地悬浮着一间木制小屋,门前悬着一条两步宽的石道,石道两侧悬着两排石柱,柱上顶着一个金黄色的灯笼,放着微光。 门扉打开,映眼就是一尊香炉,香炉后面是一座云床卧榻。 榻上端坐着一个青年道人,道人背后凌空漂浮一张密密麻麻的星盘,四把长剑虚影来回穿梭,沉浮变幻。 道人怀抱一柄翠绿如意,闭目盘膝。 精巧的香炉里插着三根线香,袅袅的升腾着淡淡的烟气,在青年道人四周缓缓盘旋,再慢慢消散。 徐沐白面色有些苍白,时不时捂住嘴轻咳几下,尽力不发出声响,恭敬的站在一旁。 青年道人似是神游天外,这般沉默了许久,直到那三根线香烧完,才忽然开口道:“沐白,前些时日你从失落世界带出来的小朋友,如今正在袁无极那猴头的参天城中,等会儿你就动身,把他接回来。” 徐沐白道:“尊老师法旨。” 青年道人也不睁眼:“之前你可曾传他修行之法?” 徐沐白听言,连忙告罪:“老师恕罪!当时情况紧急,若非老师飞剑相救,弟子只怕会遭了那鬼道悲王的毒手。弟子恐顾不得他周全,这才用老师赐下的千机带将他送走,并在他识海中打下一道‘龟心剑’的法门。” 青年道人缓缓睁开眼睛。 “叶老鬼那边,贫道自会为你讨一个说法。不过只怕也没什么用处。如今谁也不敢公然挑起事端来,只能做些暗地里的勾当,叶老鬼必然不会承认。” “这方天地之间的事情,便是由着这些人闹个天翻地覆也与我无干,只是平白欺负到我徐无城头上,拿我徐无城开刀,贫道却不能答应。” 青年道人又道:“这次贫道入定百年,是为了推演一千七百红尘杀劫的天机,可惜天机隐晦,纵贫道也不能演算周全。期间贫道也着机于你卜了一卦,天机倒是有些明了。” “此次算是贫道为你强抢来的机缘,你若能把握住,重立元神当是轻而易举。若是把握不住,只怕还有诸多苦难要受。” 徐沐白愕然:“老师的意思,弟子重新修回元神的机缘,要落在这个小兄弟身上?” “既是机缘,不可轻言。时机一到,缘分自显。” “弟子明白了,多谢老师。” —— 袁无极的酒一瓶接一瓶的往外拿,一直喝到夜半,两人都喝的醉醺醺,勾肩搭背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倒像是沈彦秋抱着一只小猴子一般。 用袁无极的话说,喝酒本就是图个痛快,若是喝酒还要用法力化去,和喝水有什么分别? 一人一猴喝的酩酊大醉,沈彦秋大着舌头问道:“大,大哥,你手里可有人族的修炼功法么?” “我修的是猿魔一族的猿魔疯神法,讲的是斗战胜。我又不是人,学你们人族的功法作甚?” 袁无极笑道:“你要是不介意变成猴子的模样,我的猿魔疯神法就是教给你也没什么。哈哈,说不定以你的资质,还能修成猴族第一美男子呢!” 沈彦秋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啥?猴族第一美男?不不不,那还是算了吧!” 被沈彦秋拒绝,袁无极也无所谓,他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忽然一龇牙:“我感应到苏寻花那小子还在城里,要不我把他拘过来,一把捏死,连功法带修为都填给你得了!花间派是天道正宗又是人族大派,苏寻花这小子又是真传弟子……哈哈哈,很合适嘛!” 沈彦秋颇有些爱慕苏寻花那般潇洒的做派,对他的印象极好,再加上昨天在大殿里,苏寻花详细的跟他说了圣婴太子的事情,更是让沈彦秋心里感动。 一听袁无极要杀了苏寻花成全他,沈彦秋忙不迭的摆手:“那可不行!苏寻花是我朋友!这种事我不能做,也做不来!” 袁无极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愿,你小子倒是不好伺候啊!” 沈彦秋打了个酒嗝:“不用那么麻烦,我脑子里有一部功法,只是我怎么也感应不出来,就是想问问大哥有没有办法!” “哦?” 袁无极颇有兴趣的道:“看不出来你还有些运道?那苏寻花才于你见了两面,就成了你的朋友?你脑子里还有一部参悟不了的东西?这可真是有趣的紧了!待我来瞧上一瞧!” 袁无极伸手在他头顶虚虚一抓,停了有两三个呼吸过后后反手一托,沈彦秋怎么也沟通不了的灵龟,就悬浮在袁无极手心里。 “咦?这像是神仙道的法门?还是一部剑道修炼的法门?” 沈彦秋一看见袁无极手中的灵龟,和自己平时所感悟的那头别无二致,立即兴奋的道:“对对对!这是徐师的龟心四剑!” “徐师?哪个徐师?” “徐无城的徐沐白前辈!” 沈彦秋扯开衣服,迎着狂风狠狠拍了拍脸,稍微减轻了一些醉意:“凭大哥的手段,一定有办法打破这个龟壳!” 袁无极坐起身,表情古怪的道:“你跟徐沐白那老道也有勾搭?虽说他是修行道出了名的君子剑老好人,可我看你不过下等上的资质而已,他怎么会把自己的本源剑道传授给你?古怪啊古怪,徐沐白能把他的本源剑道传给你,你该不会是他的私生子吧?” “这话可不能胡乱说!徐师待我恩重如山!我可不能坏了他老人家的名声。” 沈彦秋万般无奈,借着酒劲儿只得又将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袁无极听后表情愈发怪异,挠着脑袋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你真是有点不寻常了。一个啥也不懂的生瓜子,竟然有这样的运道?” “这门剑术是徐老道的拿手活,往常我也曾听说过。只是依我看来,这门剑术还不能脱出下乘的藩篱,你想要凭借这道法门修行证道,若说金丹有望,则元神却是无期。徐沐白是成就元神一重,神婴境的修士。只是绝对不是依靠这门剑术,想来也是依仗其他的法门。这是一门完全偏向于防守的剑术,我看依着你的性子,倒也合适。” 袁无极对着缩成一团的灵龟轻轻吹了一口气,也不见如何动作,缩成一团的灵龟便立即崩散重组,化作一团蒙蒙青光。 “徐老道也算是有心,给你打下的这门剑术,是最纯粹的剑意本质。只要稍加参悟,就能生生把一个一无所知的普通人催生成剑术高手,当然还是只会防守的剑术高手。” 袁无极把玩着那团青光,笑的颇有些不怀好意:“我修炼的猿魔疯神法,虽然不是最上乘的法门,但也是直指元神大道,逍遥天地间,证道长生的法门。你确定只是因为皮囊的缘故,而选择这门剑术?” 沈彦秋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决然的道:“大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只是大哥说的对,我确实不适合你战天斗地的神魔法门,猿魔疯神法虽然直指长生,但是是为你们猿类生灵所独创。这龟心四剑哪怕不能修成元神,但是对于我来说,却不仅仅是一门剑术而已。” 袁无极不以为杵,把破开枷锁的龟心四剑剑意,重新打入沈彦秋识海:“我也不强求你,只是你需得注意。你如今虽然还是对修行一窍不通,但一身饱满的先天真气确是做不得假。如果你沉下心来参悟这门剑术。只怕要不多久就要渡劫。” “一旦你用这门剑术渡劫成就道基。日后就算想回头修炼猿魔疯神法,也要自废修为从头开始了。” 袁无极笑道:“一次二次天劫数万年来都无人有福气享用,整个修行道早就没了应对的方法。我如今担心的是,你这一身先天真气如此饱满,只怕你一旦开始参悟龟心四剑,过不多了久就要迎来三次天劫立真劫,我怕你渡不过去。” 沈彦秋道:“这可怎么办?我这还一窍不通呢,你跟我说天劫?!” “谁让你是我兄弟,还是我妹夫呢。” 袁无极笑着伸手望空一抓,在明亮的月光中捞了一捞。再摊开手掌时,只见手心里悬浮着几粒乳黄色的柔软晶体,像是水滴又像是晶石,在月光下缓缓移动,却脱不开袁无极的手掌心。 “无心,你看这是什么。” 沈彦秋皱着眉头道:“大哥说笑了。我连修行也不懂,你这话来问我岂不是强人所难?真要我说,我也只能说是能观其形不能识其质,如何看得出来。” 袁无极捏了一颗放进嘴里,把剩下几个丢给沈彦秋,又砸吧砸吧嘴,叹道:“这就是天帝流浆。可惜啊可惜,这些年来的浓度是越来越低,哪里还配得上帝流浆这个名字?不过对你还是很有作用的,用来巩固真气别有妙用。” “帝流浆?” 沈彦秋一听,心里满是好奇也不着急服用,只是捻起一颗仔细看了看,突然发现他的皮肤和那粒小小的晶体,并没有接触,中间隔着一点微微的距离。 袁无极猛的摊开双手,对着天空左右一扒,笼罩在参天城上空的零散乌云顿时全数分开,呼啸不止的狂风没了源头,也立刻消失,整座参天城都洒满了皎白的月光。 “嘿嘿,以前这天上啊,有一个勾陈大帝。乃是统领我们妖族的帝君。都说他感叹这世间的妖族们修行不易,多被人类捕杀食用,心中不忍。于是在每个十五月圆之夜,驱散自身法力,化作天帝流浆播撒下界,供妖族吸收炼化。” “嘿嘿,说的倒是好听!可是真正能有几个知道,所谓的勾陈帝君不是妖族也不是人族,而是个半人半妖的怪物?他奉诏命行使职权,播撒太(阴)精华,又怎么可能可怜妖族?” 袁无极嘴角挂着一丝讥讽。 “远古天庭早就脱离了十方世界,如今这天上的勾陈大帝,也不是之前的那个勾陈了,而是神仙道的修士。” “狮子和老牛第一次反天的时候,这个冒牌的勾陈帝君就被狮子一刀给砍了,镇魂刀下无亡魂啊,那家伙直接就是形神俱灭。后来勾陈的职位就被北极玄天真武上帝给暂代了。真武是踩着妖族的尸山血海才成就的元神,他又怎么可能摆弄什么帝流浆?” 沈彦秋根本听不懂袁无极所说的这些辛密,什么天道十二宗,神仙道的帝君之类,就是神怪书册里也不曾写过。 袁无极脸上满是嘲讽:“如今所谓的帝流浆,也不过是太阴月华照射之时,释放的纯粹能量。能够定神静意,修行人打坐运气存神之时用来驱散魔障,其他的也没有什么用途。” “神仙道占据天堑山,自以为高居九重清灵天外,依仗着重重罡风雷火阻碍,将天人两隔。自以为把持上古天庭残留的权柄,就能够统御诸天万界,其实根本就没人买账!” 袁无极直起身来,对着天空狠狠啐了一口道:“神仙?这世间哪里还有神仙?老牛他们想成仙想的都快疯掉了!还不是再元神这一关苦苦的打滚煎熬?” ------------ 第三十六章 立真劫 沈彦秋终于如愿以偿。 不管袁无极所说的东西,究竟是多么难以理解,甚至并不是如今的自己所应该接触,但他也根本不在意。 对于修行而言,他真的是连初入门径都算不上,而他目前想要的,也不是袁无极所说的长生二字,而是段景涵那个,临终的遗愿而已。 换做另外一个人,都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能够成就元神的猿魔疯神法,而不是最多只能成就金丹的龟心四剑。 而且是在即将渡三次天劫,一旦选定就不可能再更改的前提下。 然则沈彦秋坚定的选择了龟心四剑。 经过和袁无极接近一宿的对话,袁无极几乎是跳脱性的讲解,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大到天地宇宙的形成,元神修士的种种奥妙,小到练气的根本,全都概括性的说了说。 沈彦秋听的非常用心,把袁无极的话总结了一下,着重筛选一些相对重要的部分,也了解了很多关于修行道的常识。 袁无极身为一个金丹九转境界,只差一步就将踏入元神,从此肉身不腐灵魂不灭的大高手,确实有资格潇洒不羁的指天骂地。 以他对袁无极的粗略了解,人们口中的大猿王袁无极,绝对是属于唯心唯物的人物,处理事情之时,甚至都缺乏基本的理智,全凭自己的好恶对待。 然则即便是如此,也不是他一个凡人所能够比拟。 对于修行道这个庞然大物而言,他或许连大海中的一粒沙都算不上,五洲也不过如同修行道的一颗石子而已。 袁无极侃侃而谈,最后很有针对性的讲解,不在同他说元神之上种种境界,只是很详细的和他聊了聊,金丹以下的具体划分。 无论是出身何种物种,只要开启了灵智,都能够通过吸纳天地灵气而修行。只是炼气和先天两重境界,因为和凡人的武道境界相当,所以修行道便有个不成文的说法。 筑基以下无修士。 炼气是修行最基本的过程,只有把一身精元气化,畅通周身经脉,巩固皮肉筋骨洗髓换血,才能逐渐解放肉身灵性,进而强化魂魄,增长寿命元气,摆脱藩篱枷锁,踏入超凡之路。 周天经络畅通无阻,后天精气化为先天真气,进入逆反先天的二重境,此时便是修行进入初乘的分水岭。 后天呼吸以为气,先天吐纳是为炁。 夫天地间,湿生卵生者众。于母胎正宫之中,为塑形体,把一口先天真炁消耗殆尽,十月怀胎肉身成型,乃自玄牝之门出。一口先天真炁消散,后天浊气立即盘踞五内,致力不能发乎体外,目不能堪破虚妄,神不能顺于心意。 至此,先天三宝精气神,皆回归混沌,便有些许残留也潜藏不出,随年月渐深而消散。 古往今来的修行之人,无不力求去伪存真,致力于冲破束缚,释放三宝,追寻真我。所以在上古时期,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反虚,炼虚合道这四重仙道乃是修行的根本法,他们都自称炼气士,就是这么个由来。 经书上也说,一入大乘路,孰计年劫多。 若把武道修行,当做超脱凡俗的小乘正法,那么修真问道,便是大乘之要。 九重真道前三重,称之为初乘。而先天真气的饱满与否,也直接关系着成就道基之后的强大与否。一旦渡过立真劫,道基定下之后,除非天大的机缘,否则便再也无法壮大。 所以才有许多修士,往往能够以弱胜强,以少击多越阶而战,就是因为基础打的牢固,真气转换成为法力之后,无论是质还是量,都远超同级别甚至一部分高过自己的修士。 而筑基就是修士和武者的分水岭。 武者修炼,因为功法的限制,几乎很少能够吸收外界的灵气,只是把体内的后天真气化作内力,增添的只是肉身的部分能力,而且注重的更多都是最直接的杀伤力。故而武者的这个体系越来越完善,逐渐的就脱离了参天地修行的轨道,重新开发了一个全新的修炼体系,也就是武者之路。 他们所踏出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强化肉身的能力,渐渐的隔绝了和天地元气的沟通,更多的是偏向于力量而不是对于境界的感悟。那些运用天地元气的法门也开始演变成了,诸如剑气枪芒之类的辅助之法。 修士们则不同。 人类的肉体本就相当于一个小天地。 人身具九窍八孔,内外契合阴阳,经脉顺乎周天。 自中古诸子在天地之路断绝之后,发现世间所有生灵的寿命,都逐渐变得越来越短,且人族尤甚。而当时的情况下,四重仙道基本也没有办法再顺利修炼,他们不甘心过早的拥抱死亡,于是致力于推广三元道尊创立的九重真道,以期再次踏入长生不死的境界。 三元道尊穿下九重真道,打破鸿蒙之后,就遁破大千,将道场迁至无尽混沌之中,不理睬人间事物。 故而九重真道就完全代替了四重仙道的地位,在修行道之中成了正统。 修士和武者之间,一个明显的区别就在于,修士感悟到一定的境界时,会有天劫降临,而武者则没有。 天劫躲不过。抗得过便寿元大增,神通法力渐涨。扛不住便要化作灰灰,烟消云散。 武者不需要渡天劫,所以九重真道的炼气先天两重境界,也没有天劫降下,标准的天劫,应该从筑基这个境界开始。 但是修士们却坚持,把练气和先天两重境界拿出来,当做一劫二劫称呼。在筑基时的这次天劫叫做三次天劫,是为立真劫。 立真劫,就是真真正正步入修行,将真气化为法力,确立道基的劫难。 袁无极说,你不曾修炼过任何功法,只是因为喝了几口酒,就能得到一身饱满的先天真气,若不是这一路上运气好,不曾遇到苦于突破无门的修士,只怕早就被人捉了去,练成一炉丹药下肚。 “这个醉道人,可真是不简单啊!” “你不过喝了他半葫芦的酒水,竟然能洗去凡胎达到先天圆满。又得了徐老道的剑术,只要你参悟几分,恐怕立刻就能引来立真劫,就凭你对修行的盲目认知,这一道雷霆,只怕十有八九渡不过去。” 袁无极睁大双眼,两道金光射出凝如实质,把沈彦秋上上下下扫了几遍:“真是奇了怪了!你当真不是徐老道的私生子?我观你魂魄正常,也不像是积年的老怪物转世托胎啊?奇怪,奇怪!” 沈彦秋顺着袁无极的话,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的遭遇,也觉得似乎冥冥之中真的有一双无形之手,推着他往既定的路上走。 “都说天意难测,或许这些事情真的都是我命中注定的,也未可知。” 沈彦秋正了正神色,恭敬的对着袁无极深鞠一躬:“不管怎么说,都要多谢大哥成全。此恩于小弟而言如同再造,小弟如今身无所长无以为报,不敢轻言谢字,唯有记在心里,日后图报。” 袁无极哈哈一笑:“听了这么久,也就这句大哥听的舒坦一点!算是用了心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跟我还客气什么!” “曦妍性子调皮玩闹了些,一开始让她做这个公主,还嫌弃我们几个起的凝露公主不好听,非要自己叫香芸公主!天策天壶他们也总是由着她瞎胡闹,我也没时间管她。” “我和牛太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这次曦妍偷偷跑出去,也省的我为她另安排去处。过几天我让天策安排一下,送你去徐无城,牛圣婴还没那个本事跑到徐无城撒野,牛太煌也拉不下这个脸面。” “当然,要是真能把徐无城扯进来那就更好了!哈哈哈,赵正阳这个老家伙可不是好惹的!” 袁无极无所谓的说着,沈彦秋却听出了他镇定下的担忧。 袁无极虽然对这些元神境界的大修士都是直呼其名,甚至喊绰号,但是沈彦秋明白,那只是袁无极不服输的桀骜心态在作怪。真要是来一个元神大修士,以这段时间他通过对话的粗略了解,只怕整合参天城全部的力量,也根本阻挡不了一个元神修士。 他虽然不知道崩天策和芭天壶,还有马迈丕和处流骅这几个的修为如何,但决不会高过袁无极。就连武道高手达到巅峰境界,都能轻易击杀数个乃至数十个低境界的武者,更何况是修仙炼道的修士? 当差距不可弥补的时候,人数真的只是个数字而已,没有任何意义。 沈彦秋抄起一瓶酒,咕嘟嘟一口气喝光,对着袁无极正色道:“大哥,我不走,也不能走!如今我也是参天城的一份子,危急关头我自己跑出去,留着几位哥哥在这里拼命,传出去先不说,我这个名不副实的大圣王怎么样,就是凭着你妹夫这个名号,我也不能丢你的脸!丢了参天城的脸!” 袁无极哈哈狂笑不止,足足笑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停下。 “你能有这份心,我就很满意了!” “参天城是我们拼死闯下来的基业,就是死在这里,也是死得其所!你不同,这里不是你的家,如果我们都战死,总得有个人照顾曦妍,这丫头喜欢凑热闹心,你回去徐无城之后,多留心一下。” 袁无极道:“你的担子,也不轻。别怪哥哥我推脱。” 沈彦秋一急,还要再说些什么,袁无极把脸一抹,笑道:“凭你如今的本事,便是来的再多也无济于事。我也不缺你这么一个只能拿来填命的帮手。” “而且眼下来说你最应该着急的,还是这次的立真劫。我且问你,这个劫你想不想渡?” ------------ 第三十七章 大道神仙歌 沈彦秋回想了一下,袁无极跟他提及关于天劫的东西,不解的道:“天劫还能选择渡不渡吗?我之前也看过许多描写神魔之类的书册,倒是有些作者还写着,说什么躲避三灾雷火阴风之类的,你问我想不想渡,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可以躲过天劫?” 修真问道乃非常之道,能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成就金丹成之后,鬼神难容。虽驻颜益寿,长世久生,但到了五百年后,天要降雷灾打你,须要见性明心预先躲避。躲得过寿与天齐,躲不过就此绝命。 再五百年,天降火灾烧你。这火不是天火,亦不是凡火,唤做阴火。自本身涌泉穴下烧起,直透泥丸宫,五脏成灰,四肢皆朽,把千年苦行,俱为虚幻。 再五百年,又降风灾吹你。这风不是东南西北风,不是和薰金朔风,亦不是花柳松竹风,唤做‘赑风’。自囟门中吹入六腑,过丹田,穿九窍,骨肉消疏,其身自解。所以都要躲过。 这是当初沈彦秋看的一本神怪小说里写的,具体的表述他已经记不清楚,零零散散还记得这么些东西,说的是修行的三灾劫难。 袁无极听沈彦秋这么一说,哈哈大笑道:“若说在太古和上古时期,仙人辈出的年代,说不准还真有躲避天劫的方法。只是如今这世道如何能同上古相比?确是只能硬抗,躲避什么的,是想也不敢想啦!” “你可知道为什么,天劫往往都是以雷霆的方式出现?那诸如天火弱水,魔劫兵劫人劫的也比比皆是。可无论是谁只要一提起天劫,最为惧怕的还是雷劫!” “天道十二宗里,宁老庄虽说被金鸡岭取而代之,但是宁老庄是最正统的道家宗门,传承的也是三元道尊留下的道统。据说太元开天雷,始元创世雷和玄元造化雷都有流传。只是如今宁老庄销声匿迹,谁也不知道藏在哪里了。不过他们的的上洞雷部真经里有记载,我也是听人说起,雷霆乃生发毁灭之道,号令天地之枢机。盘皇道尊辟地开天,三元道尊创世传法,包括娲皇天母造化人族之时,也都是以雷法开路。” “就算以后十方世界归于寂灭,最后寰宇崩塌的天地大破灭,也是要以灭世雷劫开始。” “所以这些修行雷法的修士才说,诸法之中,雷法最大!” “我辈修行本就是与天争命,干的是逆反常伦的勾当!天道至公,不假万物。想要轻松得到更加绵长的寿命,和强大的力量,又怎么可能?” 袁无极竖起中指晃了一圈,指了指天上,不屑的嘲笑道:“雷震霄之所以高居九重天,努力把一个神仙道,摆弄得和上古天庭一般,仿照上古天庭的制度,自称高穹上圣雷帝天尊,大肆分封诸神名位。也是因为他修炼的《惊雷震九霄》,乃是当今修行道里数一数二的雷法。” “那些个自知渡不过雷劫的家伙,多数都会提前选择,投身神仙道,讨一道诏令取巧渡过雷劫,可是一缕真灵魂魄却要被抽离出来,化作灵魂种子封印在《灵兵册》上,一辈子做神仙道的奴隶。” “真要是渡劫失败了也不打紧,雷震霄手中还有一件《万神图》,哎呀!这件宝贝不得了啊,据说乃是三元道尊中太上太元道尊亲手炼制的神物,能将一点不昧真灵收拢,重塑肉身魂魄。” “雷震霄正也是因为手里掌握着这两件至宝,才能让神仙道一家独大,力压天道十二宗的其他十一个宗派。” “可是这些人,既没有一心渡劫的毅力和勇气,也没有经过天劫至刚至阳力量的洗礼,非但境界提升艰难近乎无望,甚至是千百年苦修也再无所寸进,生生卡死在这个境界上” “所以有很多人也会反其道而行之,知道没有渡过去的希望,也不想失去自由之身,就选择在渡劫之前兵解尸解,自降一个大境界,化身烟魂清风,转修幽冥鬼道的法门。” 袁无极见沈彦秋听的认真,也愿意和他多说些修行道的事情,反正这许多也都是基础常识,索性也就一股脑儿的都倒给他,自己也不过多费点功夫而已,也不觉得枯燥。 沈彦秋点点头,突然想起来什么,又问道:“小月不是那个丢雷老姆的后代吗?我听她说似乎是觉醒了什么雷电元精?按照大哥你刚才的说法,岂不是这个丢雷老姆也能帮人渡劫?” 沈彦秋嘿嘿一笑:“天地万物,都是气机交感而生,那小兔子身上有丢雷老姆的血脉,觉醒一点雷电元精有什么稀奇?能不能守得住才是重点。丢雷老姆占着积雷山这样的地利,着实是得了不少好处。不过我们常说的雷劫乃是天雷,自天穹虚空中而来。” “积雷山接引的是地心火雷之力,地龙翻身本也属于雷火淤集所致。说起来积雷山确实也是个渡劫的圣地,只是在积雷山渡劫,若是天雷勾动地火,一旦阳雷阴雷交汇,雷霆太过浩大,积雷山积攒的雷火就会爆发,方圆万里都要成为焦炭!积雷山也会成为第二座火焰山。” “丢雷老姆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 袁无极叹道:“我劝你还是安安心心的参悟龟心剑,我把之前渡劫的经验好好跟你说说才是。我就不信有我护着你,还能被天雷给轰杀了!” 沈彦秋想了想,突然一咬牙,直直瞪着袁无极道:“大哥,其实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袁无极看沈彦秋这么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禁好奇:“什么事情,这么神秘?” 沈彦秋咬着嘴唇,猛的一跺脚,把郭允龙传他的歌诀念了一遍。 袁无极听完一下子蹦起来,翻了几个跟头,惊讶的叫道:“这是《大道神仙歌》啊!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是《大道神仙歌》!” 沈彦秋见袁无极这副模样,赶紧抓住袁无极的胳膊,晃了几遍,凑在耳边问道:“大哥,我的好大哥!快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什么大道神仙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说怎么区区数月的功夫,你就能从一介凡夫达到先天圆满的境界,而徐老道的龟心剑在你识海潜藏许久也不曾显现,只是幻化成灵龟相藏在你领悟的那一挂星河之内……那一挂星河,很有可能就是天河的缩影啊!一切全都是因为这首歌诀!我就说,这世上哪有如此灵丹妙药?原来你是学会了大道歌诀!” 袁无极努力搜索脑海里的记忆,语速开始加快:“这十方寰宇之中有两条大河,乃是盘皇道尊开辟天地之初就同时出现,一个乃是无尽轻灵之气之源头,被盘皇道尊用来承托苍穹。一个乃是无尽重浊之气之源头,被盘皇道尊用来承载大地。这两条大河就是阴阳二位母气的源流。它们的存在都介乎于真实和虚幻之间,但是却流经诸天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无边无际。” “这两条大河,一条乃是天河,还有一条就是冥河。” 天河是为阳极,永恒不动。 一直都显现横挂苍穹,但是人们能够看到的天河,只是本源天河的虚空投影。 冥河是为阴极,无形无相,一旦显现,则沉于碧落黄泉。 两条大河虽然都充塞十方寰宇,却永远都不会彼此交汇,而是很有默契的互相回避。 据说在天河与冥河的源头,就是万物母气之所在,万物母气又被称作混沌玄黄之气,太母之气。 太母之气,就是生发阴阳二气,转换五行灵气的根本,关乎能否成就仙道的秘要。 其他的暂且不说,就只生发万物,关乎成就仙道这一条,试问哪个元神修士不会拼了命的去寻找天河和冥河之源? 天地有纪元。以元、会、运、世、年为准则。每一元之数,合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每过一元会天地便如同重开,两条大河会显现一次。只是在这一元之内,他们显现的时间无法确定,时长也没人知道。 或许相隔不过几年就会相继出现,也或许一个在元会之初,一个在元会之末相隔十万年也不会出现。 冥河还同时勾连着九幽血海大河,血河乃是幽冥之中,天地开辟之时承载一切污秽的河流,是碧落黄泉的承载之体,因此所有术数之法,推演之道都不能作用在两条大河之上。 所以无数个元会以来,几乎没有人得到过传说中的太母之气。 此一首《大道神仙歌诀》,道的是修真之纲要,问道之门路。尽万界六道,十方众生之属,但凡开了灵智,不拘何类物种皆能籍此感悟玄妙,从而踏上练气修真的脱凡道路。 相传此歌诀乃是神仙道的一位元神大能修士,他本也是从芸芸众生之中籍肉体凡胎超脱,因为偶然间心有感悟,悲悯世间众生要经历无尽疾苦,无法拔然超脱,解救自身。遂起了大慈悲心,作了这首《神仙大道歌诀》传世,以期救助众生远离厄难。 而神仙道宗主却发雷霆震怒,斥责这位修士公然违反仙规泄露神仙道修行之机要,直接剥去这位修士的仙籍,并欲将其贬入畜生道受万世轮转之劫。而这位修士却不以为然,当场自剥仙根,在天堑山与诸修士大战一场,而后飘然离去,至此不知所踪。 纵神仙道全力遏制,在最快最短的时间内扫荡知晓歌诀的人,也不能毕尽全功。然经此一役,《神仙大道歌诀》虽仍有流传,但一者知之不众,二者惧怕神仙道的捕杀,亦慢慢归于沉寂。 慢慢的,世人皆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首歌诀传世。 袁无极背着手快速的度着步子,不停的来回走。 “大道歌对我们这样已经走出自己道路的修士没有作用,但是对于像你这样有根基有资质的凡人,却有大用!可以说是铸就道基趋近于完美的一道歌诀。” “只是天道十二宗每一个都流传数万年以上,甚至十几万年!有些甚至经历了几个元会的沉淀,铸就道基的无上法门又怎么会少?若只是大道歌诀也就罢了!” “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怀疑那个元神修士曾经进入过大河源头,在万物母气里有所收获。否则一个普通的元神修士,怎么可能领悟出大道歌诀?也绝不可能强行挣脱《灵兵册》的束缚。” “太母之气是混沌的源头,元神道行不到七劫神化境界,能把壮大的神婴分神化念,真灵寄托虚空,一念重生,也没有办法在里面长存,更惶论感悟了。” “如果这个郭允龙就是神仙道曾经的那个元神修士,又得到太母之气的感悟,此时应该度过八次天劫,甚至九次天劫!想尽一切办法成就仙道。” “可是如果真的是他,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叫做郭允龙的人?” 袁无极怎么都想不通,猛的一拍脑袋:“此事你可曾同徐老道说起过?” 沈彦秋不好意思的笑道:“只是喝酒的事儿说了,大道歌的事儿……当时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也就瞒下来了。” 袁无极点了点沈彦秋,笑道:“你当他一个曾进入过元神境界的修士,是那么好糊弄的?修行之人就算心怀仁慈,也没到胜过自己性命的地步!他同仲云虎争斗,也要想着法儿的把你送走,你真当他是可怜你一个小小的凡人不成!” “徐老道当年在神仙道镇魔殿供职,做一个区区的守卫,一待就是二百多年。神仙道发生过的事情,想来他比我要清楚的多。” 沈彦秋惊讶无比,他并不曾看见徐沐白当初使用过真武法印,听袁无极这么一说,顿时觉得不可思议。 “徐师,是神仙道的人?” 袁无极点了点沈彦秋的眉心,没好气的说道:“也难怪你不明白。赵正阳那老小子精擅算计,他安排徐老道进神仙道,也不知道干的什么勾当!当年老牛他们打上天堑山,最后被困无援,想要拼死一搏。哪成想赵正阳从半路里杀出来,直接一剑撕裂《灵兵册》,把徐老道的神魂种子救了出来。” “之前赵正阳一直保持中立,神仙道也好妖魔道也罢,他是两不偏帮。可这一剑,算是真正跟雷震霄撕破脸了,可见徐老道或者赵正阳安排的那件事,是多么的重要!” “嘿嘿,说来大家都是承了赵正阳的大人情啊!要不是趁这个功夫,老牛和老狮子他们解救了一批神魂种子出来,雷震霄又急于收回《灵兵册》给了他们撤退的机会,说不定整个妖魔道的高手都得死在天堑山!” ------------ 第三十八章 香芸公主 “嗯?这是,龟心剑的气息!这才过去多久,小兄弟就要渡三次天劫了?!” 徐沐白领了赵正阳的法旨,未曾多做停留,刚出了徐无城,便一路急催剑光往参天城而来。 此时堪堪就要抵达参天城,相隔还有数百里远,就察觉到参天城上空聚积的威压,正是一场雷劫,顿时止住了剑光。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袁无极破碎金丹引来的神婴劫,心头还感慨不已,当年以仲云胥和牛太煌为首,领了一批妖魔道的高手攻打天堑山之时,他才不过筑基后期的境界,只是被安排在镇魔殿守卫。 他还记得,袁无极那时已经有了金丹初期的境界,带着一头黑煞猪妖和几个古怪的猴子打的那叫一个欢快。 虽说反天一战落败,但是存留下来的无一不是精英人物,还且不说那几个领头的元神高手,就连袁无极都能以金丹九转的境界,提前称一声大猿王。 结果许多年过去,反倒是自己先一步成就元神,袁无极却还卡在金丹境。 如今自己跌落回金丹七转,袁无极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要进入元神了。 区区金丹境就能张狂的跟元神修士叫板,袁无极也算是名声在外了。以袁无极的心性,若是渡过神婴劫,获得天赋神通加持,非但从此逍遥天地间,只怕再难有人能轻易治住他。也不知道妖族多了一个这样的大妖王,作为万妖之王的仲云胥是该欢喜还是担忧。 袁无极非是能居人下之人,就连老上司大力魔王牛太煌的面子,他也时常不愿卖,更是直接从自在魔宫脱离出来后,创立参天城。 关键最耐人寻味的就在于,牛太煌非但没有找他的麻烦,反倒默认了他的这个举动。 碎丹成婴的九重天劫,他也是曾经渡过的,印象自然极为深刻。稍微凝神一感应,才发现自己先入为主,竟然把这么一场明显只有一道劫雷的初乘劫,当做袁无极的天劫看。 直到他从城里天柱山上冲天而起的精气之中,感应到自己龟心四剑的气息,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渡劫的不是袁无极那猴头,正是师尊下令,让自己带回徐无城的沈彦秋! 虽说之前在栖霞山上,沈彦秋就有了一身不俗的先天真气,让他稍微有些惊讶。只是此事他也从沈彦秋口中得知了缘由,知道沈彦秋并不曾修炼过修行道的法门。 这一身先天真气,若是不能依照功法运行在内体小天地之中,运转壮大转化成法力,迟早都要消耗殆尽,唯一的作用便是让沈彦秋至死都能保持容颜不老,百病不生而已。 就连当初沈彦秋拿王冲的大黄弓,一箭穿透闻渊肩头那一次开弓,若非他体内的先天真气自发运转,就是十个他绑在一起,也休想把那张弓拉开满月来。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从自己打下龟心剑意,把沈彦秋用千机带随机送出去到现在,算一算也不过一个多月,就算沈彦秋从那时就开始领悟龟心剑法门,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要渡劫。 龟心凝重,他的龟心四剑又是参悟北极玄天上帝真武镇魔法印,心有所悟创造出的一道法门,其剑意暗合北水玄冥的玄武真意,善能护身祛邪破魔,修行起来最是稳妥,也不会滋生心魔,筑就得道基也最为夯实。 可也正因为如此,这门龟心四剑,远远没有其他法门修行进境的速度。 沈彦秋究竟是如何修炼的呢? 他怎是么也没想到,沈彦秋的运气着实不差,非但不能说差,相反还是出奇的好!好家伙,一入参天城就被袁无极封了个大圣王,成了香芸公主的驸马爷!袁无极更是亲自动手,给他打破龟心剑意的禁锢,助他领悟。 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便是打破头,换成任何人只怕也想不到,也不敢想! 徐沐白立定云端目运神光,遥遥的往天柱山上看去,只见袁无极迎着狂风傲然站在一旁,沈彦秋盘膝端坐,头顶一道无形精气上冲,直连在劫云之下。 沈彦秋双手掐着定心咒,身上腾起一层青蒙蒙的真气护罩,一头几乎看不清楚模样的虚幻玄龟,在他周身不住游走,或隐或现。 天柱山顶上平台刻画的凹陷花纹,里面似乎流淌着暗金色的液体,仿佛一张圆形的巨大符箓一般,沈彦秋正坐在符箓中心。 符箓由外而内涟漪一般不停闪耀,把周围的天地元气聚拢起来,经由符箓净化之后,把最纯粹的能量一股股的注入沈彦秋体内。 那道符箓并不是用来保护沈彦秋,看上去更像是为天劫雷云指引目标。 徐沐白注目劫云,感觉到一丝雷电元力顺着他的目光射来,似乎在标记他的气息,赶忙收了法力将自身的气机收敛,摇头苦笑:“这个沈小兄弟,真是福缘不浅!袁无极亲自为他护法,就连加持了定海符这样的聚能阵都用上了,是生怕他转化的法力不足吗?” “唉,这般强行夺取天地能量,失了神龟之心,小兄弟的龟心剑法只怕再难以大成了。” 徐沐白不住感慨,却不知道袁无极想要的就是这么个结果。 龟心四剑是徐沐白最早领悟的一部剑道修行法门,而龟心四剑的最高境界,本就只能止步于金丹境界,能长生却不能久世,算不得上乘的长生法门,用来培养一些门下弟子,看家护院的杂役,拿来筑基确是极好的。 袁无极一心想的,还是让沈彦秋转修自己的猿魔疯神法。 猿魔疯神法,乃是猿猴一族修炼的最高法门,而且还是直指元神大道的长生之法。虽然一开始修炼,无论什么种族都会慢慢的改变成猿猴的形体,但是只要破碎金丹成就元神,就能重塑神婴,回归本体样貌。 这也是许多妖族功法的共同点,没有修炼变化之术,只能让自己的形体无限趋近于人,只有金丹破碎的时候,肉身被强大的力量崩散成微尘,和天地间的无穷元气相合,然后神化成婴,重新将肉身聚拢把婴儿胎藏,借助天地伟力重塑形体,把外相化为彻底的人身。 当然也有许多底蕴不足的修士,尽管金丹九转圆满,可是在立真劫之时,筑就得先天道基不够强大,丹气不够充足,神化婴儿之时后继无力,才不得不将肉身直接破碎的更加彻底,融入到神婴之中,帮助婴儿壮大,省略胎藏这个过程。 可是除非修炼的法门,具有特殊的性质,否则一旦简化胎藏的过程,直接壮大的神婴也会比较弱小,而且底蕴完全消耗一空,除非遇到其他的天大机缘,否则就再也不能进入出窍的境界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哪怕是最弱的元神境,也远远比金丹强大。而且成就元神之后,除非是被人杀死或者天地崩坏,灭世大劫。否则也算是元神不死,长生不老的逍遥天地之间了。 袁无极知道沈彦秋舍不下自己的那副人身,只好用些不光彩的手段,强行把他拉到这条路上来。 只要沈彦秋渡劫之时,心灵保持空空洞洞的真我状态,他把猿魔疯神法的功法正大光明的度过去,直接烙印在他心灵深处,与意念相合,潜移默化的把龟心四剑磨灭。那么日后转换功法之时,自然是毫无阻碍水到渠成。 袁无极一身傲气,沈彦秋虽然有可能和那个探寻过大河源头的修士有关系,但他也从没想过,把沈彦秋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借此和那个修士拉上关系。 他所做的这些,一者是因为看沈彦秋比较顺眼,全凭自己心意好恶做事。其实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家妹子袁曦妍考虑。 毕竟他二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名,他又堂而皇之的和他结拜兄弟,封了个大圣王的头衔,只怕此时整个修行道也该知道这件事了。 袁无极这番举动,算是公然和自在魔宫翻了脸,沈彦秋若是一直待在徐无城还好,若是出了徐无城,只怕也逃不过牛圣婴的追杀。 只是以沈彦秋这样的性子,既然已经应下来,哪怕明知有杀身之祸,基本上也绝不会反悔。 能不能度过九重天劫,以后自己是好是坏还无法确定,但沈彦秋有徐沐白这么一层关系在,最低也能成就金丹,或许赵正阳给他传法,元神也有希望。 世人皆知,袁无极这猴头乃是神石灵胎化生。却极少有人知道,他的妹子香芸公主袁曦妍,是他孕育神石之中时,石头上的一颗露珠。 那颗孕育袁无极的神石,九窍八孔俱全,露珠就一直在他心窍中一同孕育。他当时虽然仍旧在石胎之中孕育形体,但是心智已经健全,就刻意的分出一部分本源元气保护露珠,助她成长。 袁无极迟迟不能破碎金丹,与他分出本源元气的行为也有很大的干系,只是他怕袁曦妍担心,所以从来没有提起过。 袁无极起初想要叫她袁露凝,便是因此而来,毕竟她的原身,就是一颗露珠。 袁曦妍说是他的妹妹,其实和他的女儿也差不了多少。 把猿魔疯神法传给沈彦秋,不管以后他修炼与否,至少没有得到能够成就元神的法门之前,猿魔疯神法都是他最好的选择。 而那个定海符,则是他许多年前就化重金找人刻下的,虽说不能真的镇住无量大海,但是镇住方圆百里之内的天地灵气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况且这道符箓刻画在天柱山顶,直上高天,所能够接引的灵气更是充沛,本来是为了让自己手下兄弟和孩儿们都多一分实力,却也不是刻意为了沈彦秋才弄出来。 有了定海符的聚能加持,沈彦秋一旦度过立真劫,他转换出来的法力至少也是普通筑基修士的三五倍之多。而且有他在一旁护法,也不虞有失,更能帮助沈彦秋感受雷霆洗礼,淬炼肉身,为以后修炼猿魔疯神法做准备。 而且他也能趁机再感受一下雷劫之力,为自己破碎金丹做一做准备。 有如此万全之策相照应,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有他护法,沈彦秋这个立真劫是想渡不过去都难! ------------ 第三十九章 你不要太过分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徐沐白用北冥真法收敛气息,又把距离拉开在数百里之外,原以为袁无极必然不能察觉到他的踪迹。心里挂念着赵正阳的话,忍不住又向前靠近了些,谁知道刚一动身还没靠近百里之内,袁无极的话就在耳边响起。 徐沐白见行踪已经破露,此去又是势在必行,索性直接收起北冥敛息法,足下剑光一晃,瞬息之间就到了天柱山顶上。 袁无极敞着怀,宽大的衣袍像旗子一样飞卷着摆拖在身后,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几乎都要撕裂了去,他只是背着手牢牢站定,任凭狂风吹拂,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彦秋,就连徐沐白剑光落下,也不转头过去。 徐沐白做不来袁无极这般狂放,伸指左右一划,刀刃一般凛冽的狂风便从他身侧自动分开,连衣角也不能掀起。 这一刻,一个倨傲狂放洒脱不羁,一个正定如渊静似山岳,徐沐白和袁无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徐沐白等了一会,也不见袁无极有什么动作,潇洒的一拱手,笑道:“袁兄,久违了。” 袁无极也不还礼,也不看他,只微微挑了挑嘴角:“徐兄说的是,自上次天堑山一别,也有三千多年没见了吧。” 徐沐白点头道:“袁兄好记性。不过不是三千年,是三千六百多年了。” “哪有什么好记性?” 袁无极从鼻子哼了一口气:“我啊,是被赵正阳当时那一剑给吓着了,所以才印象比较深刻。怎么样?最近都还挺好吧?” “有劳袁兄挂怀,恩师一切安好。” “跟你说话可真费劲!软绵绵的跟个穷书生一样!不跟你瞎扯这些没用的,说起来就完没了,叫人烦得慌!说吧,来我参天城,所为何事。” 徐沐白斟酌了一下措辞,苦笑道:“袁兄这话说的……真是实在!也罢,徐某也不跟袁兄兜圈子了。实话同袁兄说,徐某今天来,是要带这位小兄弟回徐无城去,还请袁兄行个方便。” “哦?我说徐老道,你给我露个底,这小子到底跟你什么关系?值得你亲自跑过来跟我要人?” 徐沐白抬头看了看翻滚的劫云,心里推算了一下,他赶过来的时候劫云已经凝聚了许久,只怕过不多时便该降下雷霆。 不过区区立真劫只有一道劫雷,能有多大威能?此时他和袁无极都在,莫说一道雷,就是三道五道,也尽能安然无恙的抵挡下来。 他有心说沈彦秋是他定下的弟子,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之前赵正阳同他分说之时,也不曾点到二人有师徒缘分,他也了解赵正阳的脾性,既是明说又不曾点到,况且在栖霞山上他也曾推算过一番,沈彦秋确实不合归他门下。他又是极本份得一个人,扯个慌子也是难以启齿,所以这句话怎么也开不了口。 袁无极看他一脸踌躇闭口不言,嗤嗤笑道:“我说徐老道,你这有些不讲道理!你干巴巴的跑到我这儿来要人,便连一个由头也无,这话可说不过去吧!” 徐沐白连连拱手,低眉顺眼的把姿态放的极低:“唉,徐某也有说不得的缘由,还请袁兄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待小兄弟渡过天劫,徐某再给袁兄赔不是!” 袁无极也瞧见漫空里电光闪耀,轰隆之声大作,沉闷的雷声连成一片。高天上的劫云开始收缩聚拢,正在聚拢能量,这道天劫雷霆随时都可能劈下来,也不跟徐沐白绕弯子。 “徐沐白,这么跟你说吧!无心是我结义兄弟,参天城的大圣王,我妹子的新婚夫婿!” 他扭头瞥一眼徐沐白:“你要是说不出个名堂来,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带走他,我袁无极的脸面往哪里放?” “若是赵正阳亲来,哼哼,我不是他的对手,自然任他施为。只是你也想把自己当赵正阳么?” 袁无极的本意,就是让沈彦秋去徐无城。只是他派人送过去是一个说法,徐沐白亲自来接,这可就是另一个说法了。 赵正阳老谋深算,相必已经推算出参天城最近的情况,以及近期将要发生的事情。看来是真的不容乐观啊! “什么?!袁兄莫不是同徐某开玩笑?” 徐沐白浑身一晃,差点连护身的剑罡也把持不住,连袁无极叫沈彦秋无心也不曾注意。愕然道:“袁兄,这个玩笑开的有点大了!沈小兄弟何德何能,当得起参天城的大圣王?如何能同你结拜?” 袁无极一咧嘴,两根锋利的獠牙翻在外面,看上去笑的有些狰狞:“我袁无极是什么样的人,你徐老道也该有些了解。我跟你开这样的玩笑,有什么意思?你说当不起?我倒还想问问你,他哪里当不起?” 袁无极磨磨牙花子,盯着徐沐白道:“你又是他什么人,敢说他没有这个资格?” “我说他当得起,他就当得起!” “赵正阳那一手先天太乙神算,天下少有人及,难道还推算不出来?你们在他身上打的什么主意,不用我明说了吧?” 当初徐沐白自打那个名叫“阿那律”的悲王出现,同仲云虎三个一番混战,旧伤复发难以支撑,被赵正阳遥遥一道剑光解围带回徐无城,就一直在闭关修炼稳固伤势,直到赵正阳传唤之时,也才堪堪把金丹的伤势稳固。 沈彦秋获封大圣王,跟袁无极结拜甚至娶了香芸公主这件事,他是一点儿也不知道!赵正阳安排他来接沈彦秋回去,也不曾同他提起分毫。 袁无极也是声名远播的人物,堂堂的大猿王!徐沐白相信他不会拿这样严肃的事情和他开玩笑。可越是这样越麻烦!倘若沈彦秋只是合了袁无极的眼缘,袁无极兴头儿上来帮他渡劫,也尽说得过去,毕竟袁无极做过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不止这么一件。 可是徐沐白万没想到沈彦秋的“福缘”如此深厚,这才几天时间,沈彦秋就能跟袁无极结拜兄弟,还捞了一个什么大圣王出来! 这时候徐沐白才想起来,刚才袁无极说沈彦秋是他妹子的夫婿!他妹妹香芸公主袁曦妍徐沐白也曾听说过,不是早就许配给大力魔王牛太煌的儿子,圣婴太子了吗? 这事儿就是换做他身上,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也觉得不寒而栗!他甚至根本不敢揣度赵正阳让他接回沈彦秋的原因。 徐沐白越想越是心惊,强自忍住接着往下想的念头。忽听头顶雷声轰隆隆愈发急促,知道天劫降临只在须臾之间。不能让天劫捕捉到他的气息,慌忙又撑起剑光护身,把北冥敛息法放开,对着袁无极兜头一撒,两个人都罩了进去。 袁无极不动声色任由徐沐白施法,他的修为高出沈彦秋无数倍,倒也不担心一点点雷霆的余波。不过天劫没有意志,只是释放能量考验渡劫之人,故而会根据渡劫者的实力释放能量。倘若他俩的气息被天劫捕捉到,算作渡劫之人的助力,他们扛过去自然轻而易举,只是沈彦秋如何能够抵挡他俩金丹后期的天劫威力。 徐沐白出身镇魔殿,又学了一身北冥神功。玄天上帝的道法确有独到之处,比他专司战斗的猿魔疯神法多了许多玄妙。 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他也不愿意出手干预。无论是练气一重还是元神之上,天劫的力量都是相对的,只要准备的足够充分,多少都有许多把握自己撑过去,哪怕他用了定海符聚拢灵气,促使天劫的威力提升,也碍不得什么事。 他袁无极是吃干饭的不成? 徐沐白按压住心头的躁动,抬头看着收缩到极致的劫云,又看看已经进入幻空状态的沈彦秋,明知道有他二人在,便是六重以下的金丹劫也能合力抵挡过去,更不消说区区一道立真劫,可还是忍不住为沈彦秋捏了一把汗。 到底是修行日短,如此强大的力量换做普通人只怕三五十年的苦练,也未必能成。他不过喝了几口酒,就抵过旁人数十年苦修,真气修为是到了,心性境界远远跟不上。 为今之计,也只能希望他多领悟些龟心剑的奥义,稳住心神。 “咔吧,哄!” 一线白芒从劫云中降下,刹那间天地都是一片茫茫赤白,电光一闪而没,沈彦秋头顶的精气烟柱瞬间被电光轰散,身上的衣服连灰尘也没留下一颗,立即被狂风吹散,浑身赤条条端坐,只剩下一条腰带安然无恙,表面浮现一层薄薄的淡光,阻止电光入侵。 沈彦秋赤裸着身子,浑身一道道扭曲的细微电光密密麻麻,整个人也不停的轻微抽动,全身都裂开无数个小指头长的小口子,鲜血还没从伤口中沁出来,就被扭动的电光蒸发,瞬间炙烤成血痂,然后焦成粉末随风飘扬。 声势浩大的劫云,释放了一道细微的闪电就消散了去,转眼时间云收雾散。立真劫就是如此,只有一道劫雷,威力也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沈彦秋身外漂浮的灵龟虚影,早就消失无踪。他全身毛发都被烧个精光,除了皮肉之外一根毛发也没留下,又被定海符输送的灵气催动,迅速的生长。 天空中的劫云已经消散,可天劫并没有结束。那道雷霆自他头顶天门冲入身体之内,由内而外的释放电光,沈彦秋的五脏六腑,经络骨骼以及皮肤毛发,没有一样还是完好无损的,几乎全部都被雷霆伟力破坏掉,接着又被庞大的灵气修补,如此周而复始,两者始终都保持着相同的频率,才算把沈彦秋的躯体稳固下来。 眼看着沈彦秋身上,肆意扭动的电光逐渐消退,沈彦秋的肉身被雷霆洗礼一番完全平稳下来。体内的先天真气也化为精纯的法力,缓缓归纳于刚刚开辟的紫府神宫之中。 袁无极一跺脚收了定海符的加持,伸指一点,一点红芒自他指尖飞出去,直射沈彦秋眉心! 徐沐白一直紧紧绷着神经,注意力都放在沈彦秋身上,生怕他应付不了这道劫雷。但是也没忘记身边的袁无极,多留了一分心眼。 此刻正是沈彦秋将真气转化为法力的关键阶段,同时也是龟心四剑映刻心神的关键时刻,袁无极突然点出一点红芒,往沈彦秋眉心冲去,由不得徐沐白不吃惊。 徐沐白并指如剑自下往上一挑挡住那点红芒,顺势一绞把红芒粉碎。赶上一步抓住袁无极的手腕道:“袁兄,你这是做什么?” 袁无极一把拍掉徐沐白的手,嘴角翻起獠牙外露,语气隐隐含怒:“徐沐白,你可不要太过分!这是我的参天城,还由不得你撒野放肆!” 徐沐白确是丝毫不退让,冷着脸道:“袁兄,究竟是徐某过分,还是你过分!你方才所发出的分明就是一道妖修法门!小兄弟乃是人族,更是我徐某人的朋友!岂能叫徐某袖手旁观,无动于衷!” “朋友?” 袁无极把袖子一甩,满脸不屑的道:“徐沐白啊徐沐白,你忒小看了我袁无极!真当我不知道,你们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不成?无心是我兄弟更是我妹夫!我不会从他身上觊觎任何一丁点的好处,你敢说你没有?我袁无极顶天立地,修行道谁人不知?我又岂会加害与他?倒是你再这般胡搅蛮缠,我可就不客气了!” “莫说是赵正阳的人情,我袁无极发起狠来,天上地下,谁来了也保不住你!” 袁无极把眼一瞪,徐沐白就感觉一股杀气紧紧锁住了自己。 袁无极静修斗战胜法,又是临近成就元神的高手,徐沐白如何是他的对手?不过徐沐白却是一点也不让步,把脸一冷钧天剑自背后探出来,青蒙蒙的剑暴涨而出吞吐不休,在背后翻腾不止,破开袁无极的气机封锁。 徐沐白一脸坚定的道:“既然如此,袁兄也休怪徐某无礼了!袁兄有此雅兴,徐某也自当舍命相陪!徐某就同袁兄做过一场便是!” ------------ 第四十章 真鲛剑 沈彦秋从袁无极口中得知天劫雷霆的巨大作用之时,心中就有许多向往,跃跃欲试。再加上他年轻气盛,袁无极又口口声声的说绝保他无事,他也就随着胆气一冲,沉下心来参悟龟心四剑,把护法的事情丢给袁无极操心去。 借助定海符催生的庞大灵气,沈彦秋也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终于把这门剑术领悟了大半,浑身真气顺着龟心剑的法门在经脉之中运转不休。 本就处于饱满状态的先天真气,越积越多,一阵阵的在经脉里鼔荡不休却无处宣泄,浑身经脉穴位仿佛被撕裂一般痛苦不堪。他不由自主的使出来刚刚领悟的一招“无假克龟”,借助灵龟本性强行镇定心神,进入小寂灭的冥洞状态,把爆乱的真气镇压下去,缓缓精炼转化为法力。 气海是存储真气的源头,如今真气不复存在,进而转化成法力,气海也随之改变,仿佛小开天一般整个丹田气海一片混沌,法力种子灵动震颤,化成一线紫光破开混沌,把气海无限扩充。 气海中心,那一线紫光轰然炸开,将微小的混沌破开,一半上浮一半下潜,化成一个无穷无尽的空间。 紫光就停在这个空间的中心位置,轰然炸开化成一座没有实体,虚幻的小巧宫殿,凝立不动,总枢气海法力。 先天真气转化的法力仿佛找到了归宿一般,汹涌如潮向宫殿涌去。 紫府神宫一成,就代表着他已经度过天劫,跳出凡俗的界限,是一个三劫的筑基修士。 定海符源源不断的为他输送灵力,修补肉身的同时,也把他开辟出来的丹田气海扩充壮大了数倍,他用龟心归元法收纳法力,在气海神宫之中,凝聚成一颗圆坨坨近乎虚幻的种子,乃是模拟金丹存在的状态,用紫府神宫温养起来,为以后凝聚金丹做准备。 这些都是袁无极提前交代清楚,让他一定要记住的步骤,关乎到日后修为境界的稳固和提升,他可不敢大意。 只是这道雷霆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强大,在袁无极这样金丹九转的大修士眼中或许不值一提,可换做是他,若非袁无极提前用镇海符布下聚灵阵,天地灵气源源不绝补充的及时,疯狂的帮助他稳固住肉身的损伤,抵抗天雷的破坏力,只怕此时他的肉身就算不崩溃,也要褪一层焦皮下来不可。 直到把一身澎湃的法力归纳完毕,尽数归拢在丹田气海,沈彦秋这才收了刚刚领悟的剑招,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感觉现在的状态异常的好,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心里头别提有多兴奋了。 他睁开眼睛,正要和袁无极分享一下愉悦的心情,忽然看见徐沐白和袁无极二人面对面站着,两人拉着手几乎贴到一起去。 多时不见突然看见徐沐白,此时突然在参天城看到,他心里大喜过望,也不曾注意自己正光着身子,更没发现徐沐白和袁无极剑拔弩张的态势。 “徐师,您怎么来了?!” 他激动之下猛的一蹦,却还没有熟悉筑基修士的力量,已经不是渡劫之前的自己可比,只凭借肉身无意识的力量,就一下子蹦起来几丈高,身子如同一颗疾速抛飞的人形大石,顺着徐沐白的方向,往天柱山边缘掉了下去! 正所谓关心则乱,徐沐白一心想着赵正阳的叮嘱,不禁心头大急,身子一晃正要拉他回来。袁无极伸手一勾,沈彦秋就保持着刚刚落下去的动作,仿佛时光倒流一样,屁股向后脸朝前,飞速退了回来。 “哎哟喂,可吓我一跳!” 沈彦秋刚一落地,就快速的连连拍着胸口,脸上一副心惊后怕的模样。嘴里却笑嘻嘻的对袁无极道:“吓死我了!要不是大哥你手快,这么高掉下去,我还不得摔成个大肉饼子!” 天柱山直插入云,总有几百丈高。若是不懂得御剑乘风之类的滞空法门,就这一下便是个金丹修士,肉身巩固,也要摔成齑粉。 他拍了几下胸口,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头,低头一看才发现在天劫洗礼之后,他的身体变得健硕厚实了不少,似乎连个头也拔高了些,原本瘦弱的身躯多了些鼓囊囊的腱子肉。只是光溜溜的只剩下一条腰带围在腰间,算是遮住了要害部位。 此时若是只有袁无极在场,倒还好说些,只是旁边还站着个徐沐白,他心里只觉尴尬的无地自容。 袁无极早就准备妥当,取出一套全黑色的衣服鞋袜递过去,沈彦秋用他这辈子最快的穿衣速度,三两下把衣服鞋袜都套上,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只是他太心急,却把那根腰带穿在了衣服里面,只把衣服的下摆扎了起来。 徐沐白见袁无极无声无息的收了气势,也不想沈彦秋知道他们方才对峙的事情。肩膀一晃收了钧天剑,抚掌笑道:“小兄弟渡过三次天劫,铸就道基,如今如愿以偿,真是可喜可贺啊!” 沈彦秋卷了卷两臂的衣袖,收到肘后,感觉爽利了很多。对着徐沐白正色道:“若无徐师恩义,怎有晚辈的今日?若无大兄关爱,小弟如今仍是懵懂无知!” 说罢对着徐沐白和袁无极弯腰深深一躬,脸几乎都贴到膝盖上去。 徐沐白侧过身体让了过去,却是不愿意受他这一礼。袁无极则好整以暇不以为然,哈哈大笑道:“要得要得!兄弟明白的紧!男子汉大丈夫知恩图报,这才是本份!你这个礼哥哥我就笑纳了!” 徐沐白听着袁无极的这番话当即心头一动,又突然想起赵正阳所说的那一番话,微一沉吟把右手掌一翻,掌心上托,多出一柄墨绿色的古朴长剑。 徐沐白把长剑对着沈彦秋一推。 “这是我年少时在南海游玩,打杀了作恶的鲛人,祭炼的一把真鲛剑。一直都随身携戴不曾离开,便是如今钧天剑不离左右,这把真鲛剑也未曾舍弃。你修炼龟心四剑,算是入了剑道,却没有趁手的兵器,这把真鲛剑正合龟心剑的水性,就送于你当做度过三次天劫的贺礼吧。” 徐沐白却不曾说,这把真鲛剑,原是他为继承他道统的门人弟子,精心所准备的。所以才一直随身携带,片刻不曾相离,就算自己不使用,也一直用法力温养。 虽然沈彦秋和他没有师徒缘分,但是筑基之法乃是他自创的剑法,心里便觉得自己的衣钵弟子,就该好好修行龟心四剑,努力把这门剑法推到元神的高度上去。 他当初修炼北冥神功,借助真武法印修成元神,已经没有机会再提升龟心剑的层次。无非只是不停的推演,然后传下去,以期望有人能够再推陈出新。 沈彦秋一听这把真鲛剑,是徐沐白自幼就随身的剑器,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既然是徐师随身之物,晚辈可不能收!” 袁无极可不管他三七二十一,伸手抓过真鲛剑,往沈彦秋手里一拍,佯怒道:“哥哥这里都是棍棒顽铁之属,还要想法儿给你掏摸一把佩剑。如今它自己送上门来,你还推着不要?这可倒好,你是不是傻?” 徐沐白本就存心送他,哪里还有收回来的道理。也就顺着袁无极的话,笑呵呵的道:“小兄弟收着便是!贫道叫做钧天剑客,还能少了一柄法剑不成?” 沈彦秋用力抓着真鲛剑,笑的嘴巴都合不拢。 这把真鲛剑连柄带鞘,有三尺半长短,比一般的长剑还要长上半尺,看上去显得格外修长。剑柄、剑锷和剑鞘上都布满了细密的墨绿色鳞片,浓白的月光一照,映射出一派墨色流光。 剑锷的造型有些奇特,看上去就是一个扁圆的长疙瘩,中间镂空一个圆形,能穿过三根手指。 沈彦秋忍不住抽剑出鞘,却见两指宽的剑身只是薄薄一层,看上去非金非铁,半透明的好似一泓秋水流动,泛着蒙蒙的白光。 他手腕轻轻一抖,轻薄的剑身发出玉器碰撞的脆鸣,空灵悠长。 沈彦秋连连震了几下剑身才入剑回鞘,爱不释手的把真鲛剑搂在怀里,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南海鲛人一族非人非妖,传承了上古的血脉,自成一国。其性多良善又精于歌舞,且鲛人尽皆深识水性,多为其他修士抓捕豢养用以取乐。所以鲛人对其他种族非常排斥,时常袭击岸上的普通居民。他们修炼的都是上等的水系法门,杀伤力也强,我也是恰逢其会,击杀了一头胡乱杀人的鲛人,才炼制了这口真鲛剑。” 袁无极也点头道:“还是徐老道你运气好!要不是鲛人族一直都不肯臣服南海龙宫,只你击杀鲛人炼剑这个事儿,卫长空可要找你们徐无城的麻烦不可!” 若不是当年徐沐白被赵正阳从《灵兵册》上解救出神魂种子,带回徐无城之后,补全了他的三魂六魄,让他有机会圆满自身,只怕徐沐白如今仍是镇魔殿的一个守卫。 南海卫长空和西海赢千月,北海赤冼君、东海龙神龙射虎并称当世四大龙神。卫长空又称碧海龙君,赢千月称黑河龙君,赤冼君称五江龙君。 龙神射虎总镇东海龙宫,龙神殿为天道十二宗神道宗门之一。三大龙君各司一方总督一应江河湖泊,几乎把持了修行道内的所有水域。 南海鲛人虽然秉性良善,但是脾气执拗,一直不服龙宫管教。卫长空坐镇南海,潮阳涧又是神仙道天河流淌下界的入海口。他也多次派兵讨伐,只是鲛人也擅水战,更不卖他这个碧海龙君的面子。几千年来南海和鲛人互相之间多有损伤,龙射虎也不闻不问,从不派兵增援,以致鲛人逐渐巩固一片水域,划地为王。 东海龙宫贵为天道十二宗中,神道四宗之一,向来不理会神仙道。且四海龙神合力把持天下水域,神仙道除了一条天河支脉驻扎了十万水军之外,就连一口井的水神之位都分封不得。 天堑山在九重天上,天河河水源源不绝的流淌下界。入海口就是卫长空亲弟弟卫腾龙大兵驻扎的潮阳涧。 南海鲛人不服从南海龙宫,同样也不服从东海龙宫的管辖,龙射虎也是听之任之。哪怕卫长空多次讨伐,他也从不派兵相助。这么久而久之,卫长空也就熄了剿灭鲛人的心思,任由他们划地而居,成立鲛人国。 反正神仙道若是真的敢顺着天河入侵南海,就算攻破潮阳涧,也要面临鲛人国这第二道防线。 所以袁无极才调笑着说,要不是因为鲛人坚决不服龙宫的号令,否则就凭徐沐白打杀一头鲛人,炼制法剑这么个事,也够徐无城喝一壶的。 龙射虎这位东海龙王,沧海大龙神的脾气,可要暴躁的多。 ------------ 第四十一章 御剑术 太上太元道尊曾写过一部道经。道经有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可以归纳进道这个字里去。 整个修行道,除了释迦二圣脱离道门另辟行径开创浮屠法门,以莲花舍利代替道家的金丹元神。纵妖道魔道鬼道灵道等,没有哪一家的修炼之法,能敢说脱离道这个字。 且自四重仙道退出修行道的历史舞台之后,三元道尊定下的九重真道,已经成了整个修行道,划分修为境界的唯一标杆。就算修行的是中古诸子另行修缮的法门,也只不过是化纳真气,转换法力的方式有所不同,境界之间的称呼有所不同,归根结底还是以九重真道为准。 就连凡俗世界里,练武的达到一定高度之后,也要把武学改称为武道。 练气境界是修真和练武通用的入门法,都是要通过吸收天地灵气改善自身的状态,从而内壮筋骨,外练皮肉,把身体打熬成一件具备储物功能的物体。 修真存储的,叫做真元。练武存储的,叫做内力。 直到练气圆满,一身真元内力滚滚如潮冲破玄关,贯通周天经络穴窍,逆反先天,将身体的内天地和外面的大世界连接,人与天地相合,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周身毛孔穴窍自动吸纳天地灵气,按照行功路线运行。 这就是练气士和武者本质的区别。 沈彦秋跟着徐沐白离开了参天城。 虽然他一再坚决要求留下来,可袁无极却如何也不同意,最后干脆施法将他挪移出城,用法力把参天城封锁,徐沐白又是一番好劝,同他说了说袁无极和牛太煌的一些往事,才算是熄了他的心思。 徐沐白驾着剑光裹住沈彦秋,两人也不着急,晃悠悠的往徐无城去。 一路上徐沐白又同他说起许多修行道的常识,毕竟沈彦秋接触的还是段景涵这样的武者比较多,很多东西没人指点,一旦碰到什么事情,下意识的都会用武者的方式去考虑。 “现如今你也是个筑基的修士,倘若到了徐无城里,那些个练气先天的小辈喊你一声前辈,你该当如何?” “袁兄为何同你说了这么多基础的知识?就是因为你境界跳跃的太大,寻常修士度过立真劫成就道基,哪一个不是经过了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苦工而来?像你这样短短时间一蹴而就,修为是上去了,境界可就差的远。” “练气先天虽然微弱,却是立身成道的基础。所以我还要劝你一句,无论日后你选择龟心四剑,还是其他法门当做根本法,最好都把练气和先天这两重基础再好好琢磨琢磨。否则你一旦结了金丹,就会明白以后的路有多难。” 徐沐白叹道:“武者打熬筋骨皮肉,是不断的壮大肉身锁住元气,但是却无法修炼内神。武者的力量来源于自身,修士的力量来源于天地,所以我们首先要学会的,便是借力。” 修士在练气和先天两重境界,和武者没有什么区别,神通法术的杀伤力不强,甚至战斗力还不如一个武道成熟的武者。 但是绝大多数的修士,他们修行的根本目的是求长生,而不是为了争强斗狠,神通法术只是用来护卫自己的长生之路。 徐沐白停住遁光,二人凝立高空。 “这是你第二次坐我遁光飞行,如今你且回头想一想,五洲世界的版图纵横数万里,普通人极尽一生之力,也难全部走上一遍。其实像这种范围在我等修士的眼中,也不过弹丸之地,须臾之间就能打个来回。” “我传你的龟心四剑,若单以精妙而论,的确不是什么极高深的法门。十二宗中剑道高手无数,就连别家小门小户的,都能培养出青莲剑仙李太白这样绝顶的人物。龟心剑自然不能和他们相提并论。但龟心剑首重心性,并不追求破坏力,心中秉持正道,龟心剑的力量就会更强大,退散诸邪外道。” 沈彦秋点点头,应了声是。 徐沐白笑道:“你也不要太过拘谨,蹑手蹑脚的反而不美。这件事不管换在谁身上也要和你一般,一开始都有些不知所措。灵龟心意需要慢慢揣摩,当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时间久了自然水到渠成。也不是说一下就把所有的东西都领会透了。” “我当年看守镇魔殿,一直轮值了二百年,日夜感悟北水玄冥的煌煌镇压之力,这才悟出龟心剑来,又用了数百年才逐渐完善,把千百剑式容纳归拢在四剑之中。可惜我天资鲁钝,领悟的龟心剑主防御,里面些许攻杀之道亦不过是附带的普通招数。只是修行路上劫难重重,一味防守却是不行。我既与了你真鲛剑,索性成全你,现下还有一道法门相赠。” 沈彦秋立即摇头:“徐师所赐已是良多,彦秋受用终身,不敢再贪心。” 徐沐白打趣道:“你能有此心,乃是善途。只是你确定,不愿意学这御剑之术吗?” 沈彦秋得了徐沐白许多恩惠,心里满是感激和愧疚,想着不知如何才能报答一二,唯有都埋在心里,日后徐徐图报。现在徐沐白非但不求回报,还要再传他神通法门,任是他颇能忍耐,此时也不禁心头震颤感动不已,实不敢想着再接受。 可是一听徐沐白要授他御剑术,沈彦秋心里如同炸开一般,顿时激动的无以复加! 御剑腾空飞天遁地,哪个少年不曾做过这样的美梦!以沈彦秋的年纪,长生不死对他而言,远没有御剑术这样的强烈的吸引力,御剑术可以说是他最渴望最梦寐以求的法术! 徐沐白看沈彦秋一副欲言又止,憋得难受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你可知道当初我得知自己要学习御剑术的时候,足足两天兴奋的睡不着觉!刚学会御剑术的那一天,我在天上飞了三个时辰都不愿意下来!我怎么会不明白你的感受?” 徐沐白拍了拍沈彦秋的肩膀,同他要过真鲛剑,轻抚着剑身,用法力滋养一遍,一松手,真鲛剑便悬浮在空中。 “这把剑随我多年不曾离身,以前我也曾用元神温养过许久,内里生了一丝灵性,本待将它祭炼完全,锻炼成一件法宝,只可惜……不过那一丝灵性倒是稳固住了,你便是不学御剑术也能通过沟通剑内灵性,学到御剑之法。” “御剑术只是一个统称,真要说来都大同小异,不管是前人创法还是灵剑自生,无非都是以人御剑,身剑合一的路子。只是效果略微有些许差异。” “你若是运气够好,也能从龟心四剑中参悟出一套飞遁的剑术,只是灵龟嘛……” 说到这里,任是徐沐白平素云淡风轻惯了,也不禁老脸一红。 “灵龟喜静不喜动,终年潜伏深渊海底,所以这套飞遁的术法,剑光牢固是牢固了,速度便有些差强人意……不过当年我真阳祖师,曾拜会过无量剑宗曹剑圣,相谈甚欢。临行时带了一部《万剑归藏》回来,我也曾翻阅过,不过无量剑宗的剑法太过注重攻杀,与我所修之道不同。我也只是从里面选取了一套御剑的法门,融入到龟心剑中,弥补了遁速的不足。” 沈彦秋全神贯注的听着,深情严肃中带着激奋,把个徐沐白乐的直合不拢嘴,哈哈笑道:“曹剑圣在《万剑归藏》里引用了毕迦圣的一句话,我如今还是记忆犹新。这句话说:养性修真熬日月,跳出轮回把命逃。我一直反复的思考这句话,总觉得这个熬字和跳字用的简直绝妙!” “练气修士力能奔腾跳跃,也只是比常人强些,先天修士能将真气外放也不过三五尺的距离,亦能登萍度水,一掠十丈,腾身也不过三五丈的高度,这些本领凡俗中的武修者也能做到。” “可是修士只有达到筑基境界后,真气质变转化为法力,才能修炼御剑乘风之法,破空飞行。只是天风凛冽,筑基修士也不能飞的过高过快,否则护体剑罡承受不住这样强大的压力,便会直接崩溃。曾经就有筑基修士志满意得直冲高天,结果被罡风雷火击破剑罡,跌落下来摔死的事情。” “一入金丹便是上乘功果,每渡过一次天劫寿命就成倍增加,直到金丹九转能有万年以上的寿数。丹田气海演化紫府神宫,内宇宙勾连外天地,一颗金丹团簇五行压缩提纯法力,肉身也凝练一如,不惧罡风雷火,便可以修炼奇门遁法五行遁术,水溺火焚不能加身,步金石无碍,昭日月无踪,飞天遁地,出入青冥。” 徐沐白说到金丹便不再往下说,并指一点真鲛剑,真鲛剑就化成一道墨绿色的流光在他指尖疾速环绕。徐沐白抬头,对着上方一块厚大的云团一指,墨绿色的流光炸成数十颗光团,托着尺把长的光尾,游鱼一般扭动着,眨眼间射出百丈之外,徐沐白指尖尤有光尾拖曳,百丈外的云团,已经被真鲛剑光绞碎,露出好一片晴空! “此为御剑击敌之法!” 剑光绞碎云团后兀自在空中盘旋飞舞,徐沐白合身一纵扑入剑光之中,被剑光一裹身形消失无踪,漫空里只见一道墨绿色的流光划破云层,直冲高天之上。 沈彦秋穷极目力也难看的真切,剑光在天空中打了几个来回,徐沐白才收了术法,翻掌一托,还是一柄未曾出鞘的真鲛剑。 “此为身剑合一之法!” 沈彦秋直看的热血沸腾,恨不能化身徐沐白,也往天空中来这么一遭! 徐沐白也不吊他胃口,笑吟吟的对着沈彦秋眉心一指,把御剑术的心法口诀直接传递到他识海之中。 ------------ 第四十二章 黄花观古摩言 封锁参天城。 徐沐白带走沈彦秋之后,天还没亮袁无极就下了一道命令,也是唯一的一个命令,那就是将参天城完全封锁,许出不许进。 而后他就亲自动手,启动了封禁阵法,把整个参天城笼罩起来。 他也不曾从天柱山顶上下来,只是一瓶接一瓶的喝酒,就这么在上面坐了半夜,直到天明。 天色放亮许久,往常早已经热热闹闹的街道上,也不见几家铺子开门做生意,路上的行人稀稀疏疏,也多是一些个老弱妇孺,不能远行,剩下的就只有一队队的巡逻猴兵。 “都走了啊。” 袁无极坐在天柱山边缘,两条小短腿耷拉在外面,身后丢了满满一堆酒瓶子。反正他也不担心摔下去,整个身子只挂着半拉屁股,任由狂风呼啸,兀自晃着身子。 “都走了也好,也好。” 袁无极有些自嘲的低声笑着,猛的往后一躺,两手摊开重重的拍打在石台上,慢慢的笑声变得狂放,近乎歇斯底里。 崩天策无声无息的飞上天柱山顶,身后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一头黑甲暴猿,身材样貌都和他很相似,只是少了他那两条又白又长的眉毛。另外还有两头则是穿着鲜红色铠甲的巨猿,肩膀上扯着极夸张的血色披风,被狂风吹的如同两条巨大的蛇信,疯狂摆动。 崩天策皱皱眉头一挥手扫掉堆成小山一样的酒瓶堆儿,嘴巴开合几次,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袁无极笑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停止,却也没有起来的打算,就那么瘫在地上,笑嘻嘻的道:“咦?你们几个怎么都上来了?哦,也对也对,现在咱们这参天城基本上就是座空城,你们就当是放假吧,啊哈哈!” 芭天壶冷着脸,把头盔往地上一扔,哼了一声:“大王该不是喝酒喝傻了吧!” 稍微瘦一点的红铠巨猿,在芭天壶肩膀上捶了一拳,不怀好意的笑道:“老芭我看你才是傻了,竟然这么跟大王说话!亏你还兼掌着司礼监,我看干脆你这司礼监的差事也别干了,我老马一肩挑得了!” 芭天壶啐了他一口,不屑的道:“当个城主你还了不得了是吧!现在人也没了,城也快没了,你还干个屁!” 马迈丕立即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脸,搂着身边的处流骅,挤眉弄眼的叹气道:“那我能有什么办法?这回真要是待不住了,我也只好找个山头继续当猴子去喽,反正以前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处流骅一脸嫌弃的推开他,跳到袁无极身边蹲下来,劈手夺过他手上的酒瓶,咕嘟嘟喝了几口,满足的往地上一坐。 “能不能别贫嘴了,我说你们也不看看这都啥时候了,还没个正行?” 袁无极闷声不响的掏了几个酒瓶一人扔了一个,对着崩天策道:“你呀,真是越来越像个人了,学人家说话欲言又止的,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你我修炼的,都是猿魔一族《猿魔疯神法》,可你的金丹元气如今凝聚之时,还能再凝聚出通臂猿吗?就算能,只怕你也一直刻意不为。仲云胥一直想招揽我们,又不愿意承认我们,不仅仅是因为我没有成就元神,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我们偏向于魔更甚于妖。” “我们是猴子,不是人。管他妖也好魔也好,我爱怎么滴就怎么滴!哎呀!自在逍遥惯了,再让我回去听人家呼来喝去,俺大猿王可受不了这样的鸟气!” 袁无极说,自从三元道尊把四极仙道改成九重真道以来,修行道看似愈加昌繁,其实已经越来越没落了,旁的不说,咱们猿猴一族如今除了一部代代相承的《猿魔疯神法》,再没有其他能够有望元神的功法了。 修行就是一步一劫,可现如今的修士,历数这几千年来,还有几个能有幸渡一次和二次天劫?就连筑基的立真劫,也只是区区一道微弱的天雷,不说十二宗门了,哪个世家宗门的弟子渡不过去? 尽管如此,那些个师门长辈,也舍不得他们挨雷劈,反正丹药灵物有的是,不受雷霆洗礼也没什么妨碍,一颗淬体丹不成就两颗,甚至五颗十颗,他们不缺。更要多加爱护,想着法儿的替他们挡住劫雷,明知道每挡一次,就是坏了他们一次机缘,还是如此。 修行道最苦的是什么?说到底还不是我们这些自己摸索修行的妖族异类?十个里就有六个死在劫雷之下,尸骨无存! 可是,我们渡过天劫的妖族,一个就能对付三个甚至五个没有渡劫的修士!这才是我们的根本所在。 起初跟着老牛的时候,你们说寄人篱下不舒服,我们就一起出来创建了参天城,:孩儿们越来越多,你们又说没有规矩不成,把我推上大猿王的位子。 这也都无所谓,我最担心的是你们。 袁无极指着他们几个道:“他们人族不是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马迈丕一拍大腿,摇头晃脑的道:“可不是咋滴!我老马这个城主干的舒坦,除非仲云胥把元魔山的城主让给我,不然跑过去当小弟岂不是太窝囊!” 芭天壶一酒瓶砸过去:“嗯?你这意思是想当老大?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真到了元魔山,还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你呢!” 马迈丕无所谓的笑道:“看不上正好,反正大王去哪儿我就跟着呗……哎你还别说,上次我出去瞎溜达,路过一个山头,感觉还挺不错的,要不有空我带你们去瞧瞧?” “你给我闭嘴!” 崩天策骂了马迈丕一句接着一跺脚,朝着西方望去。 几只猴子里,也只有崩天策能收敛住猿猴跳脱的本性,就连袁无极也比不得。此时见崩天策注力远望,马迈丕立刻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几只猴子顺着崩天策观望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朵翻腾的黄云迅速的迎面而来。 芭天壶道:“这才多久时间?自在魔宫就已经得到消息派人过来了?咱们该不会是出了内奸吧?” 处流骅翻了个白眼:“滚犊子,我看你才是内奸!而且不但是内奸还是个瞎子!看来人的这幅做派,天底下喜欢驾黄云又这么嚣张显摆的,也只有黄花观这独一份儿!明显像是黄花观的,你是从哪儿看出来,这是自在魔宫的?” “嘿嘿,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嘛。” 黄花观是天道十二宗中一脉,份数妖魔道。只是黄花观的道法糅合了妖魔道三家的法门,又不入三家之中,身份就颇有些不伦不类。再加上整体的实力比不上神武宫和自在魔宫,就连一直潜藏在地府中的幽冥鬼道也压他一头,所以平常也不和其他三家有什么往来。 天道十二宗都是传承万古的宗派,黄花观虽然实力相对较弱,这个“弱”也只是和天道十二宗相对比,放眼修行道,仍旧还是那个没人敢招惹的超级大宗。 黄花观的弟子里,基本上是昆虫一类修炼得道,诸如蜈蚣蚰蜒,蜘蛛蝎子之属,现任观主的真身就是一头金头铁背蜈蚣,俗称地龙。这些虫子没有修行之前,就有很大的毒性,且一向都是横着走惯了的,哪怕修成道法之后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所以黄花观的门人弟子行事嚣张,是修行道人尽皆知的事情。 五毒之物行动之间毒气弥漫,它们修行有成之后就把这股天生的毒性炼化,用黄花观的道法锤炼,除了极个别非常特殊的毒性之外,基本上都外现出黄色。 这一团毒性介乎法术和法器之间,又兼具二者的特性,颇有些虚实两相的意味。聚则形如云雾,散则无影无踪。 那团黄云似慢实快,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欺到近前,被袁无极设下的封禁挡在外面。 黄云如同一团蠕动的肉块,浓郁的像汤汁一样,不断的向下滴着粘稠的水滴,滴下去几尺远就重新雾化成云汽,返回黄云之内,如此周而复始。 刚一触碰到封镇禁法,还没等禁法做出反应,房屋一般大小的黄云便立刻停住,快速蠕动着收缩变小,露出三个高矮胖瘦都不同的道人来。 当先那个道人个头不高,因为有些矮胖显得身材甚是宽大,穿一身骨白色的半袖道袍露出肘尖,两手臂上各带着一串十来个五彩缤纷的镯子。浓眉大眼,鼻直口阔,满脸胡须虬结。 身后一个瘦高的麻脸道人套着一身血色道袍,一脸阴兀,两只眼睛又细又长,眼角下吊,看着说不出的阴森。 最后一个身材比较均匀,模样看着也和气的多,只是背部微微有些佝偻,双目迷蒙无神,两只手拢在明黄色的道袍中,一副病殃殃的样子。 白袍道人张开大嘴,把收缩起来的黄云一口吞了下去。几个人就这么站在半空中。 他将袖子一撸,对着禁法光壁伸出肥胖的手掌拍了两下,哈哈笑道:“大猿王殿下可在城中?黄花观古摩言携师弟隐道言,支祁官言前来拜会!” ------------ 第四十三章 摄拿五气 古摩言叫了几声也不见有人应答,正准备再拍几下,身后瘦高的道人双手抱在胸前,阴冷的道:“我说大哥,看这架势人家明显是不想见咱,你还磨磨唧唧的装什么样子!直接了当的办完事儿就撤,先破了这个禁制就是!” 病殃殃的道人取出一张手帕捂着嘴,用力咳了几下,抓住瘦高道人的手腕,把他正掐诀的手按了下去,方才有气无力的道:“老二你怎么跟大哥说话呢!大猿王毕竟是一方妖王,咱们过来虽说是出师有名,奉了大力魔王的令,这毕竟是大猿王的地盘,咱不能跌了身份,让人笑话,说咱黄花观没有教养。” 瘦高的道人晃了晃胳膊却没有挣脱,皱着眉头看了病道人一眼,眯着眼睛嘴角一抽:“我说老三,你……” 古摩言摆摆手制止了二人的争吵,又摆上一副笑脸,抬手去拍禁制的光壁。 “哎我说,你们戏演完了没有?要是没演完你们继续啊,我看的正起劲呢!” 禁制光壁瞬间消散,古摩言的手还没拍上去,袁无极戏谑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瘦高道人猛的从病道人手中抽出鸡爪子也似的手,看着古摩言冷声道:“大哥,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这滋味不错吧!” 古摩言随意的拍拍手掌,拍掉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从胸口掏出一轴画卷端在手上,无所谓的笑道:“道言,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你看我这不是把门叫开了嘛!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他倒是表现得一团和气,不气不恼。凌空微一跺脚,三人足下射出一片五尺宽的金光大道,飞速延伸到天柱山顶和石台的边缘连接在一起,随后金光大道从三人脚下开始收缩,托着他们上了石台。 天柱山顶,袁无极仍旧是一滩烂泥一样躺在地上。除了崩天策和芭天壶两个一本正经的站的笔直,马迈丕在袁无极脑袋后边毫无形象的蹲着,处流骅只顾着坐在旁边闷头喝酒,看也不看他们。 饶是古摩言表现得不骄不躁,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此时看到这幅景象,眼皮还是猛的跳了跳,笑道:“崩芭二将,马流二帅也在呢?” 几只猴子自顾自的也没人搭理他,眼看着隐道言浑身微颤,就要忍不住发火,袁无极懒洋洋的说道:“不知三位此来,所为何事啊?” 还不等古摩言开口,隐道言指着袁无极怒道:“袁无极,你既然都听到了,还明知故问怎地?” 方才三人在禁法之外的对话,早就被袁无极几个听了去,此时袁无极故作不知的又问,顿时惹恼了本就一肚子不爽,没处发泄的隐道言。 “我说你们黄花观,是不是抱大腿抱习惯了,改不掉这个毛病?” 袁无极拍了拍马迈丕的脚,示意他把自己扶起来,只起了半个身子,而后干脆靠着他的膝盖斜躺着,笑道:“我记着之前,你们黄花观,不是一直跟在仲云胥屁股后面吃灰吗?怎么现在又跟着老牛混了?也是,听说老牛已经度过七次天劫,他的大腿是比之前粗了很多啊!” “可是就算他度过七次天劫,自在魔宫的整体实力还是比不上元魔山,你们竟然会选择老牛……” “看来你们是被金鸡岭吓坏了啊!” 袁无极笑的浑身颤抖。 “黄花观和自在魔宫结盟,这乃是观主大人和大力魔王亲商议定,我等不过区区金丹境界,如何能揣摩上位的意思?” 古摩言一把按住暴怒不已的隐道言,支祁官言又在一旁劝说,好歹算是拉住了。只是袁无极这话说的着实难听,古摩言也忍不下去来了火气,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你袁无极也不过是个区区金丹修士,大言不惭的自称大猿王也就这一亩三分地的事儿,没有成就元神之前,也别太拿自己当回事! “古摩言,我也听过你的名字,也知道你的本事,我袁无极说出去的话,向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要是不服气,只管动手就是!我也领教领教黄花观的!” 袁无极弹起身子,脚不点地的滑到古摩言面前,把身躯一挺,四尺的身高涨到七八尺,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看着古摩言道:“别说我们以多欺少的欺负人!” 他忽然毫无征兆的贴到身前,倒把古摩言吓了一跳,古摩言下意识的足下一顿带着隐道言和支祁官言退到空中,直接退开数十丈远,警惕的看着袁无极。 古摩言甩了甩衣袖,呵呵冷笑:“大猿王战天斗地武力绝伦古某不是不知道。便是崩芭二将和马流二帅几位不出手,只你大猿王一个,古某也自知,就是我兄弟三人联手也不是对手。” “只是此次前来,我兄弟几个也并非要同大猿王争斗!既然话不投机,古某也就不废话了!那就请大猿王接旨吧!” 古摩言把手中画轴一抛,迎风展开,却是蒙蒙一片虚空,画卷中无数星云流动,变幻无穷,模拟的正是域外星空的图形。 忽地星云塌陷扭成一个巨大漩涡,漩涡漆黑一片把周围的灵气吞噬一空,化成一颗奇黑无比的空洞,中心向内部塌陷,外围却逐渐向周围辐射扩大。 漩涡涨到十几丈大小忽然停止,立即逆向旋转把吞噬的灵气喷涌出来,漩涡中心走出一个魁梧的身影,只是非常模糊难辨面目,身上笼罩着一层黑色的雾气,将整个人都遮掩起来,除了魁梧的身躯和深红色的眸子,只有头上两只硕大的牛角异常醒目。 那身影把漩涡喷涌的灵气聚纳,身躯也变得凝实,只是全身上下仍旧围绕了一团漆黑如墨的雾气,始终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猴子,你过了。” 那身影有三丈高下,背后一领披风如同战旗一般舞动,身躯雄壮魁梧,仿佛撑着天地。声音浑厚无比,只是层层叠叠,好像有无数个不同的人在同时在说话,分不清他真正的声音。 他大踏步走出漩涡,凝立虚空,漩涡就静静地悬浮在他背后缓缓转动,古摩言兄弟三个恭敬的立在百丈开外。 袁无极死死盯着人影,咬着牙叫道:“好你个老牛,牛太煌!牛伏魁那小虱子说你渡过七次天劫,我还以为他胡吹大气,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还真修成了分神化念,万里传神的本事!” 牛太煌背着双手,低头俯视袁无极,一双眸子穿透黑雾,内里景象万千。 “猴子,你还有何话说。” “猿魔一族世代都是修炼斗战胜法,为战斗而生!然你可曾仔细算过,猿魔一族已经多少年没有出过元神修士?现如今你是最有希望的一个,所以我和仲云兄才千般容忍万般拉拢,无论你如何选择,再怎么无法无天都由着你。” “你说自在魔宫太过压抑,要脱离我自在魔宫自立为王,我便许你开城立府。你又说要一个妖王的身份,仲云兄乃是万妖之王,也破格许你大猿王的自称。” 牛太煌叹道:“你杀了伏魁,哪怕粉碎了他的真灵,这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我不同你计较也就罢了,可你为何又偏偏退了我儿的婚事?” “孰轻孰重,你也不会权衡了?” 袁无极一昂头笑道:“怎么?牛圣婴那小牛犊子同你哭闹了不成?就因为这个,你要杀我?好好好,如今你分神化念,我自认不是一合之敌,便将这条命赔你就是!也让我见识见识七劫修士的本事!” “连我的也算上!” 崩天策他们几个互相对视一眼,齐齐踏前一步,站在袁无极身后。 “我不杀你。” 牛太煌摇头道:“我若不是新近修成了神化之境,凭你力抗神婴的本事,我虽有把握拿住你,却也做不到不伤你性命。但如今我要镇压你五百年,了全这段因果。” “要不然我大力魔王的颜面,岂不是还不如你大猿王一句话?” 袁无极怒道:“你要坏我根基?!” 袁无极金丹九转,他的那颗金丹早就破碎,成就元神五百年的大限之日将尽。若是被牛太煌再镇压五百年,这个神婴境,他是无论如何也修不成了! 倘若牛太煌真的杀了他,此事也就一了百了了,只是他笃定牛太煌不会杀他,所以才会分毫不让。可如果牛太煌只是镇压他五百年,让他错过碎丹成婴的最佳时机,这可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牛太煌笑道:“休说这些混账话!说到底你也是我魔宫旧部,我也自不忍断你元神之路,镇压你五百年,也不过是消减我心头怒火。为了压制你,我还特意从琉璃净土讨了一道摩诃压贴,以封镇时空。这五百年只是外界的时间,你这五百年却不在诸天万界之内,五百年一过,你的时间还是从现在算起。” “老牛!你敢……” 牛太煌不待袁无极说话,撑开五指手掌一摊,随即往下一按,立时天地反覆,整个身躯瞬间虚化,而后凝结加持到手掌上,手掌从天而降破开空间,把方圆千里之内的天地灵气收摄一空,千里之外的灵气汹涌狂冲填补空白,顿时形成一个千里大小的巨大漏斗漩涡! 手掌化作万丈方圆的山体,山体底下是一片漆黑的虚无空间,手指化作五座山头,色分青黄赤白黑,各自缭绕着五行灵气的光芒,轰隆隆覆盖整座参天城! 阴阳二气是为天地母,五行灵气是为天地根。牛太煌出手果然大气,一点都不磨蹭,上来就是直接一手摄拿五气源头,分化阴阳二气,掌化五行大山结翻天印,借苍穹崩塌之势直接把整座参天城都笼罩起来,任谁也逃不出去! 牛太煌成就分神化念,将元神种子寄托虚空,已经是不死不灭的境界。虽然只是一道万里传神的法体,但是施展翻天覆地这样的大神通,直接沟通天地元气,和本体施展也别无二致! 摄拿五气只是一道擒拿手之类的普通法术,但是牛太煌直接沟通阴阳二气源头,除非和他境界相当,或者高出他的境界,否则这道法术是挡不住也躲不过! 袁无极把腹内一颗金丹极速旋转,整个紫府神宫都运转起来奋起金丹之力,也无法挣脱这股煌煌镇压之力,他竭尽全力往崩天策他们几个的方向推了一把,也不过退出三五尺的距离,崩天策几个更是不堪,连动也动不得,仿佛泥雕木偶一般。 五行大山直接按压下去,如同活物一般把天柱山吞噬容纳,疾速膨胀,而后便是整座参天城! 轰隆一声激荡无数尘土,整个大地也似地龙翻身一般震颤不休。五行大山落定,兀自晃动不止,五座山头上的石头不断崩裂落下,仿佛一座山的重量也不能把袁无极小小的身躯完全镇压。 虚空中传出牛太煌的笑声:“袁无极啊袁无极!你还没成就元神就有这样的能耐,真不知道你成就元神那一天,会搞出来多大的阵仗!罢了罢了,我也不小气!这道摩诃压贴我本来还想省下还回去,免的日后还有麻烦……如今也一道舍与你吧!” 空中的画轴凌空一竖,画轴内的无量星云消失一空,只剩下六个硕大古怪的金字符号一竖排开大放光明,虚空中传出宏大的诵经之声,整个五行大山上空,都是无穷无尽的金色莲花朵朵盛开。 莲花有二十四瓣,每个莲花瓣尖处,都射出一道白光,光头上生出一朵莲花,每一朵莲花的花心处,都凝聚着一颗金灿灿的舍利子。 如此往复,转眼生成一片莲花海洋!莲花海拥簇着金字压贴,直直的落在正北方黑色的山头之上,稳稳的贴在山巅。 金字压贴一落在山头上,便整个融化进去消失不见。五行大山立即停止晃动,五座山头的五色灵气相互勾连,凝结成一道阵法沉寂在山体之内。 整座参天城,如今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座酷似手掌的大山耸立在原先的位置。 古摩言兄弟三人,从牛太煌分神化成五行大山之时,就再次遁开百丈之外。可即便如此,还是被那股强大的力量,推的站立不稳,不得不再退开百丈,才把力量卸去。 隐道言冷傲的表情早就收拾干净,惊骇道:“不可置信,简直是不可置信!这就是七次天劫的力量吗?化虚为实摄拿五气源头!袁无极这猴子真是自寻死路!这次被镇压五百年,可有的他受的!” 支祁官言捂着嘴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咳嗽声愈发急促:“不可思议啊!观主大人熬了近万年,不顾生命危险,出入太虚无数次寻求机缘,也不曾把元神出窍圆满。没想到大力魔王不过刚刚修成分神化念,就能修成这样摄拿五气的大神通!” 隐道言和支祁官言被牛太煌的神通法力震惊到惊骇不已,古摩言也是心头大动,可他毕竟是大哥,金丹八转的大高手,还能勉强镇定心神。 沉默了许久,他才若有所思的看着牛太煌消失的方向,低声长笑。 “袁无极,你真是好福气!” ------------ 第四十四章 徐无城 徐沐白持真鲛剑御剑横空,演示御剑术的种种精妙,把个沈彦秋看的眼冒金星,心里头急得就像猫挠一般。 不论是御剑击敌还是身剑合一,沈彦秋都目不转睛的看着,甚至徐沐白来了兴致,给他耍了一手剑光分化,聚合由心的钧天剑阵之时,他整个人都要呆住了。 “剑光分化成剑阵,已经是御剑术最上乘的功夫,想要更进一步,就得要好好的领悟龟心剑才行。” 徐沐白把剑光收起,只踩着一片淡淡的白云立在空中,任由沈彦秋低着头感悟他传下的御剑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然徐沐白把御剑术的运转法门,用灵识烙印法传入他的识海,可是这件事情只有他自己清楚,那天袁无极同他说起龟心剑化成的灵龟一直潜缩不出,就是因为识海内的那道天河虚影阻挡一切灵识。 虽然只是一道缩小了无数倍的虚影,可那毕竟还是贯穿诸天万界的天河,哪怕是用法力模拟出来的,也不是他这个层次应该有的东西。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有这么一挂天河镇在识海,到底是福是祸。 按照袁无极所说,天河同冥河沟通诸天万界,贯穿十方寰宇的每个角落,哪怕只是一个被模拟出来的虚影缩形,能有它本身亿万分之一的力量,也不是他一个刚刚筑基的修士所能控制。 沟通不了,驱除不掉,沈彦秋也只好听之任之。 要不是徐沐白参悟龟心剑的根基,乃是在镇魔殿持守之时,心头一点灵光乍现,源起于北水玄冥。而龟心剑本身就是模仿北方真武所创又擅长防御之法,把天河虚影的同化之力倍减,只怕不等他参悟出来,龟心四剑已经被天河虚影消磨一空。 如今他成就筑基境,观察识海已经不像之前那样需要静气凝神,慢慢感悟。只要心思一动自然就能观察识海动向。 按照徐沐白所说,他所传的这道御剑术本是修行道最常见的飞遁法门,各门各派都有相类似的法术传授,莫说是御剑术,便是御刀术,御棍术,甚至是御叉御狼牙棒之类的也有不少。 反正御使的法门大略相通,只不过剑体轻灵,速度最快,就是不适用剑器的人,多半也都随身携带一柄法剑,用作赶路或是飞剑传书之用。 他这道御剑术只是徐沐白根据龟心剑的遁术,结合无量剑宗的御剑法门而来,而且又是以龟心剑为主,无量剑宗的许多精妙手法都弃之不用,说起来也算不上什么高深的本事。 只是他此时凝神内观,才哭笑不得的发现,徐沐白传下的御剑术,此时已经凝聚成一颗微弱的光点收缩在天河内。 之前龟心四剑沉浸识海,还能化成灵龟相抵挡天河消融,如今这道御剑术竟然不堪到连形体也不能幻化,全力收缩成一团,才能抵挡天河之力,尽管如此,还是以微不可查的速度缩减着。 照他推算,只怕最多不出七日,还没等他领悟出御剑术的法门,这道御剑术的光点,就会消失殆尽。 最无奈的就是,之前他根本没有接触过修行道的法门,就像徐沐白所说,他如今虽然修为上去了,可境界还是跟不上,他的知识储备,甚至连一个初学的练气学童都比不上。 他只得硬着头皮,把识海天河的事情同徐沐白说了一遍。徐沐白听完又惊又喜,心想难不成老师所言,我的机缘并不是眼前的沈彦秋,而是那个神秘的醉道人郭允龙? 罢了罢了,如今重立元神最要紧,只要能早日回归元神,这些许颜面也算不得什么了。实在不行就舍了这张老脸,恳求恩师传他一门剑术作为补偿。 大不过我求上老师,送他去无量剑宗。 徐沐白想了想,心里考虑妥当,这才收拾好心情,轻声笑道:“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缘法……既然如此,我便把御剑术的口诀详细的和你解说一遍,至于你识海里的剑术种子,待回到徐无城安顿下来,你再用心慢慢参悟,两相比较之下,或许还能倍增收获。” 徐沐白便把御剑术的口诀,又和沈彦秋仔细说了一遍,期间有些地方徐沐白也着重讲解了一番,特别是关于法力包裹剑体改形换态,身剑合一之时,如何心随意动这几个比较关键的地方,就差手把手带着沈彦秋体验一把了。 沈彦秋一点不敢大意,询问清楚御剑术的精要之处,在心里盘算了好一会儿,这才试着调动法力,把真鲛剑一裹。在他的意识中,真鲛剑好像变成了一条,碧绿鳞片的游鱼,随着他的意念,随心指使。 沈彦秋回过神来,真鲛剑已经化成一团墨绿色的流光,并不是完整的一团,而是四周还有几个小了数倍的光团,无规则的在一尺之内绕来绕去。 真鲛剑化成的光团在他周身环绕,托着他离开徐沐白的云头漂浮一旁,随着他心意变换方位,如臂指使。 他心头大喜,把紫府神宫一震,加大法力传输进去,墨绿色流光轰然炸裂,化成数十道五彩斑斓手指粗的粗糙光束。他伸指一点,五彩光束肆意扭曲游动,互相交织。他闭上眼合身一扑,再睁开眼的时候视线已经展开到周身所有方位,只要他想看,瞬间就能看清那个方向的动态。 “哈哈哈哈……” 沈彦秋高兴的放肆起来大吼大叫,疯狂的舞动着自己已经感觉不到的双臂,就像是一只灵动的苍鹰,直冲云端划破云层,享受着前所未有的畅快。 坐着徐沐白的剑光,他也能俯瞰大地山川河流,只是那种感觉,远远没有现在自己御剑横空,这样具有冲击力。 身剑合一之后,整个真鲛剑表露的外相只剩下薄薄一层坚韧的光膜,就像是一个中间掏空的透明飞梭,所有的光芒全部收敛起来。不但能够隔绝天风吹拂,还能隔绝高天上冰冷的气息。他酣畅淋漓的俯身冲入云层之中,撞开一个圆柱形的通道,然后通道无声无息的撕裂,云层爆散成水汽,拉出一道白线。 也是他没有真正掌握御剑术的精妙,才搞出来这么大的动静。 御剑术虽然是基础法门,可所有高深的神通法术,都是由最基础的东西汇聚升华而成。御剑术防身击敌,穿梭虚实两相,虽然不能和五行遁术一样隐匿身形气息,但也不会弄出这么明显的动静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玩了多久,徐沐白也没有催促的意思,直到他几乎把紫府神宫里的法力全部消耗一空,剑光缓慢下来,他才发现已经快到了傍晚。 原本按照徐沐白的估计,以他的法力储备也不过个把时辰就该消耗殆尽。却忘了他渡劫时,袁无极用镇海符布置聚灵阵,硬生生的把他的丹田气海扩充了好几倍,成就的紫府神宫容纳的法力,也是寻常修士数倍之多,自然也经得起三四个时辰的消磨。 这也是他头一回御剑飞行,不知道法力运转的窍门,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把法力消耗一空。若是修士们赶路都这么耗费法力的话,长途跋涉几个日夜都不停歇,岂不是活生生的要被自己的宝剑榨干? 不过徐沐白并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打断他的玩闹,只是铺开云头不动,分出一丝神念关注,便闭目养神起来。 周围的云层被他冲的七零八落,就像一团团破棉絮零乱的悬浮在空中,油红的日头缓缓西沉,放肆写意的火烧云,随着天风变幻不止,铺满整个西方的天空。 沈彦秋把剑光靠在徐沐白的云头上,收了身剑合一的法术,张口一吸把真鲛剑吞入腹中,在紫府神宫里温养,本源法力层层包裹着真鲛剑,去沟通培养剑体中的那一点灵性。 沈彦秋落在云头稳住身子,见徐沐白闭目养神,又看了看天色,尴尬的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徐师,我太孟浪了!竟耽搁了这许多功夫!” 徐沐白睁开眼睛正要说话,好像突然感应到什么,脸上惊骇的表情一闪而过,顺着参天城的方向看去。 他注目良久,浑身功力运转到极致,一圈圈无形的气浪从身上崩出去,沈彦秋无法抗衡这股排斥的力量,只得驾驭真鲛剑飞到一旁等待。 沈彦秋不明所以,等了很久之后徐沐白才重重叹了口气,将法力一收,拍了拍沈彦秋的肩膀。 “你这法术初学,还有些生疏,日后还需要多加磨炼掌握。耽搁了这半日功夫,你的法力也难以支撑,天黑之前赶回徐无城怕是不行。” “我带你一程。” 徐沐白把云头散去,展开钧天剑,青光一闪把二人裹住,向徐无城极速飞去。 ------------ 第四十五章 鹿还真 徐沐白似乎隔着万里之遥,都感觉到了参天城发生的变化。 毕竟牛太煌摄拿五气源头,化成五行大山镇压袁无极之时,方圆千里之内的天地灵气瞬间被抽空,又向外蔓延扩张,徐沐白想不感应到都很难。 如今徐沐白得知沈彦秋识海高挂天河虚影之事,又想起曾经在神仙道的见知,赵正阳的闭关推算,几件事情加在一起,他对于郭允龙就是神仙道那个,曾经进入过大河源流之人,更加了几分确定。 不曾体味过得到,说什么拿起放下都是空谈。任谁都可以唾沫横飞的说上那么一句无所谓。可是真换到自己身上,还有几个有这样的勇气? 沈彦秋,如今正是徐沐白安然重立元神的关键。徐沐白容不得半点差池,倘若沈彦秋知道袁无极被牛太煌镇压,决意返回参天城,只怕还要横生事端。 他全力催动遁光,也不从低处走,直接破开一层罡风,借助罡风阻挡灵识波动,遁光裹的滴水不漏。 如此一路狂飙,纵然徐沐白遁光迅疾如电,也直到入夜时分,两人才赶到徐无城。 抵近城门还有百丈开外,徐沐白便放缓了遁光的速度。沈彦秋举目长望,想看看自己朝思暮想的徐无城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还没有看清个大致,就见城门楼上冲起两道璀璨夺目的赤红色剑光,好似一片晶莹的琉璃璀璨,迎空一错扇形散开,迅速交织成一张大网,对着徐沐白的遁光迎头罩下去! “来者何人!” 这张大网纯由无数道剑气交织而成,每一扣网格之间,都是一正一反两个顺逆相交旋转的剑气漩涡。 这张大网一旦落将下来,立即封锁虚实两相空间,专一用来破除隐身和挪移之类的遁法,而后正反漩涡顷刻之间,就能削去被困之人护体罡气法力,补充到大网之上。 若是顽抗不从,只需收网一裹,整个人便要被剑气分解,身死道消。 徐沐白也不答话,立即收了剑遁,把钧天剑对着城门楼一晃,也不管即将临身的剑气法网,使了个乘风御气的法儿,带着沈彦秋向城里飘去。 “原来是大先生回来了!” 门楼上也不见有人现身,只是响起一声豪迈的笑声。 徐沐白几个连贯动作一气呵成,两道剑光却也不慢,这边徐沐白的钧天剑刚刚亮出来,两道剑光化成的大网就寸寸消散,徐沐白带着沈彦秋飞过城门楼,两道剑光已经消失无踪。 倒像是为了迎接徐沐白回来,城门楼上放了一束烟花一般。 徐沐白对着一脸不解的沈彦秋道:“徐无城内禁空飞行,这是老师建城之初,就定下的规矩。没有老师法旨,便是我也不能坏了规矩,若是要强飞行入城,城门军有击杀的权利。” 徐沐白往身后城门楼上一指。 “莫要小看了去,这张剑气法网乃是城门军的拿手绝活,唤做正反七煞弥神网,由两个金丹大修士主持阵法,一正一反相互配合,困人拿物无有不应。” 沈彦秋本想问,既然没有真阳祖师的法旨连徐师你也不能在城上飞遁,为何你表明身份之后,城门军就直接放行了呢? 难道徐师去参天城接我,便是真阳祖师的意思? 不过这句话还是给他憋了回去。 徐沐白对他,已经不能用一句恩重如山来形容了,或许这些事情对于徐沐白而言只是随手而为的小事,可是对他来说,说一声恩同再造也一点不为过。 以徐沐白和真阳祖师的本领境界,摘星拿月只怕也能做到,自己也没有什么值得他们花费心思的地方。况且,如若自己真的能发挥一丝作用,他心里头也能好受许多,这天大的恩情,能还上一分,便是一分。 徐沐白带着沈彦秋,在一座三进出的和院门口停下,却没有直接飞进院子里。 “童儿,开门。” 徐沐白收了神通法术,就像一个普通人晚归回家一般,抬起门上环扣拍了拍。 也就三五个呼吸的时间,朱红大门从里面拉开,一个身高四五尺的白衣童子连蹦带跳的跑将出了,扯着徐沐白的衣袖叫道:“老爷,你可回来了!我都等了三,四……啊不对不对,是五天!五天了啊!” 这童子看着也就八九岁的样子,圆脸上一派天真无邪,一双大眼睛灵动活泼,头顶上抓着两个发髻,扯着徐沐白的衣袖,空着的一只手还不停的比划着嘴里说的数字,小短腿一颠一颠的。 徐沐白眯着眼,从怀里摸出一把纸包的糖酥递过去,慈爱的摸了摸小道童的头笑道:“哈哈,这次回来啊,就在府里多待些日子,好好教一教我们还真好不好啊?” “老爷可要说话算数才行!” 道童还真紧紧的抱着那把糖酥,抓着徐沐白衣袖的那只手还舍不得松开。 徐沐白道:“你这童儿!老爷什么时候骗过你来?好了,这位是我的小朋友,你带他去休息一下,我还要到祖师那里回话,要晚些才能回来,你们先休息吧,不必等我。” “彦秋,你和还真先去休息休息。” 沈彦秋恭敬的道:“徐师辛苦了,真阳祖师那里要紧,这边有还真小哥儿陪着,我自理会得。” 徐沐白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服,就这么步行顺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沈彦秋和还真目送徐沐白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还真又扯着沈彦秋的袖子,一边拽着往院子里去,一边回头问道:“小哥,你叫什么名字呀?是老爷新收的弟子吗?” 沈彦秋随手把门带上,忍不住学着徐沐白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我叫沈彦秋,不过我可不是徐师的弟子……唉,要是真能拜在徐师门下学艺,那可就好了。” “对了,我听徐师喊你还真,你就是叫这个名字吗?” 他步子迈的大了些,尽管刻意放慢了速度,不过三两步就抄到还真前面去了。 还真扑闪着大眼睛歪着头,一颠一颠的紧跟着沈彦秋:“还真这个名字是祖师大老爷赐给我的道号!我本来是叫鹿灵子,不过现在叫鹿还真!” “可是我不是老爷门下弟子,只是随侍老爷的童儿,不算在辈分排行里。无论老爷什么时候收弟子,我都得喊一声师兄,这是规矩。” “还真,鹿还真。” 沈彦秋咀嚼着还真这个名字,叹道:“还真小哥儿真是好福气,竟然得真阳祖师亲赐道号,跟在徐师身边修行。” “只一听你这道号,也能感觉到你道性浓郁根性深厚,是个有福气的!徐师待人亲和,还真小哥儿日后,定然也会成为和徐师一般的大修士!” 鹿还真乐的眉开眼笑,忽然神秘兮兮的对着沈彦秋道:“嘿嘿嘿,承您吉言!不过沈师兄你也别担心,我跟你说,之前老爷带回来的那几个师兄,一开始都说是小朋友啊什么的,结果没几天就变成弟子了。老爷这人就是这样,我可是知道的!” 鹿还真信誓旦旦的拍着胸口:“过不了几天老爷肯定会收你的,你就放心吧!这声师兄我先叫着,就不用改口啦!” 沈彦秋摇摇头笑道:“徐师已经教了我太多,我不敢奢求这个福分。不管徐师收不收我入门,此生我也当以师礼相待,不敢造次。” 鹿还真不禁暗自好笑,老爷每次带回来的师兄怎么都是这个样子,明明心里面期待的不得了,可是嘴上还不敢承认。 鹿还真带着沈彦秋拐了几个弯,对着前面的房间道:“其他几位师兄,都有自己的庭院,这次老爷回来的急,几位师兄都不曾得到消息出来迎接。等明天老爷从祖师大老爷那里回来以后,几位师兄肯定要来见礼,我再把几位师兄跟沈师兄你引荐引荐!” “我还要收拾一下老爷的房间,沈师兄你先休息吧。” 沈彦秋对着鹿还真一拱手:“多谢还真小哥儿了,你自去忙。” 鹿还真蹦到旁边躲过这一礼,冲沈彦秋挥挥手:“啊呀我可不能受师兄你的礼哩!我走啦!” 沈彦秋咧嘴一笑,心里充满了浓浓的温馨之感。推开房门,稍微收拾一下床铺,也不躺下,就这么盘腿打坐。 之前袁无极同他说过这个事情,修士之间很少会行卧功进入睡眠。除非一些特殊的功法,讲求特定的姿势,其他基本上都是以打坐炼气代替睡眠,而且静坐搬运周天,更有利于淬炼经脉肉身,提纯法力。 紫府神宫也好,一粒金丹也罢,吸收天地灵气都是自发的行为,主要的是以均衡为主。打坐练气存神,让内天地和外天地始终保持在互相沟通的状态,力求天人合一,无法无念,才是壮大本源的正法。 功行高深的修士,有时候只为了体悟一个心血来潮的念头,一次静坐就可能千百年之久,这也是为什么人们常说修行不知年的原因。 ------------ 第四十六章 金鸡岭林道轩 “喔喔~” 沈彦秋生平第一次,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打坐,在一声高亢的鸡鸣中结束。 头一次彻夜打坐还有些不适应,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微微有些僵硬的筋骨关节,感觉神清气爽。看了一眼灯油还剩下不少,推开门一看,黑夜仍旧笼罩着天穹,估摸也不过四更时分。 此时他毫无困意,虽然天色确实早了些也没什么妨碍,趁着太阴月华仍在,正好可以采集一些,锤炼真鲛剑的灵性。 徐沐白的府邸似乎也用了某种空间一类的阵法,从外面看不过是个普通的合院,可里面好像空间互相叠加起来,一重又一重的院落按照阵法的节点排开。 他没有接触过阵法和空间之道,自然也摸不清院子的布局,就当做闲逛。跟着自己的心意走,每隔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会响起嘹亮高亢的鸡鸣声,他心头好奇徐沐白竟然还养了一头报晓的公鸡,就顺着鸡鸣的方向七拐八拐的,走到一处单独的院落里。 “咦?鸡呢?明明就在这个方向。” 沈彦秋找来找去,都找不到那头打鸣的公鸡,陡听房顶上又是一声清脆鸡鸣,举头一望才发现屋脊的挑檐上站着个人。 檐角向外挑出去的地方,还不足一个鸡蛋大,那人一脚脚尖点在上面,另一只脚后屈上收脚尖斜上指着前方。 沈彦秋瞧那人背对着他面向东方,也看不清什么长相。只是身材挺拔壮实,猿背蜂腰,个头有八尺高,能清晰的感应到一股雄姿英发的气息萦绕,穿一件贴身的无袖长褂,露出古铜色健硕的臂膀,下身套着一条艳红色功夫裤,绑着一条拖在腰后的长马尾。 那人两手背在身后,十指交错掐了一个奇怪的印诀。凉风习习,长长的马尾在宽阔的后背随风摆动。 沈彦秋本要开口询问他有没有看到那头公鸡,可又觉得这么问太无聊小孩子气,索性坐在石墩上默不作声的看了一会儿,眼神恍惚之间,只觉得那人身上一股昂扬之气迎着东方冲出,幻化成一头金翎大鸡。 “真是……厉害啊!” 原来这一声声鸡鸣,都是站在房上造型夸张这哥们儿搞出来! 那人身形不动扭过身子,身上幻化的金翎大鸡探出头,几乎抵着沈彦秋的鼻子。 “你是谁?” 偷看别人练功,乃是修行道的大忌,就算是凡俗之中,武道修行也不列外。各门合户都有秘传术法,就是至交好友之间轻易也透露不得,那人又不识沈彦秋,就是当场将他击杀也在情理之中。 偏沈彦秋也只是早起惯了的,又对徐沐白将养公鸡报晓感觉好奇,这才不知不觉犯了这个忌讳。 金鸡虚影张开双翅,一双拳头大的眼睛死死盯着沈彦秋,见沈彦秋兀自犯傻一般呆坐不动,引颈一啄,尖利的鸡嘴直啄向沈彦秋眉心! “叮!” 沈彦秋还没有来得及有反应,真鲛剑已经自发护主,竖在他面前挡住了这一击。沈彦秋正要开口解释,那人面色一沉冷哼一声道了句“好”,伸手捏成鸡啄模样,正对着沈彦秋眉心又是一点,金鸡虚影狠狠一啄,竟然在极短的距离破空发出尖锐的呼啸! 沈彦秋被强风扑面吹的发不出声音,脸上顿时被锋利的气劲划开两道血口。慌忙脚下用力纵身后跃,鸡啄把沈彦秋身下的石墩子直接无声无息的炸成粉末。 沈彦秋躲开鸡啄的同时,真鲛剑一颤身剑合一,化成一道透明的碧绿水波,绕着金鸡脖子就是一卷! 谁知那金鸡虚影虽然不是实物,硬度却坚於金石,沈彦秋绕了几圈都破不开那一层薄薄的翎毛。那人展开双臂往前一拍掌,金鸡虚影随着他的动作,振翅一抖就把沈彦秋的剑光扑开。 沈彦秋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生疼,心里就有些不乐意。不自觉的想着,就算你是徐师的弟子,也不能不问缘由就下杀手!况且徐师的弟子怎么可能不认识真鲛剑?想来也是同我一般在徐师府上暂住,不知道是徐师从哪个和五洲相类的地方带回来的。 罢了,既然赶上了就跟他斗上一斗,也算是检验一下成就筑基之后的道行如何,左右我收些力,不伤了他就是! 念头转过,沈彦秋打起十二分精神,浑身法力一冲,碧绿剑光快似电光,绕着硕大的金鸡虚影盘旋,每一个呼吸之内都射出十几道剑光,击打在金鸡虚影之上竟然炸出无数火星子! “区区御剑术,能奈我何!” 沈彦秋的剑气没有破开他的防御,那人站在檐角不曾移动分毫,撺身一抖使了个金鸡抖翎,把沈彦秋不痛不痒的剑光崩开,屈起的那只脚往前一点,接一式金鸡探爪迎空抓住沈彦秋的剑光,紧紧扣住,四爪一握就要往鸡嘴里送! 沈彦秋忙一扭身,被鸡爪收束的剑光分化成无数水滴散开,金鸡伸嘴闪电般连啄,把水滴一一啄散,整个屋顶上空都是一片蒙蒙水汽。 “返璞龟真!” 升腾的水汽被沈彦秋用法力相连,无数片龟甲纹路层层叠叠的闪亮起来,瞬间合成一个碧绿色的龟壳,晃将一晃把漫空的水汽收拢聚合,沈彦秋落在另一边的檐角,龟壳复又变成一柄真鲛剑。 沈彦秋喘着气,把真鲛剑藏在身后,连连摆手:“我说老兄,你倒是听我说句……” “废话忒多,看招吧!” 沈彦秋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说了句话,哪知道一句话还没说完,那人却毫不理会,把腰一弓,双手后拉掌心向上,双腿弯曲脚尖同时点在檐角上,含胸塌背,仿佛背上背着万钧巨重,金鸡虚影背上,隆起一个灿灿圆球,如同一颗小小的太阳,缓缓往天空上升。 “哎呀!林道轩林师弟!你开个玩笑就得了,用得着搞这么大阵仗,连金鸡唤日法和金鸡伏龙法都使出来了!” 沈彦秋使劲浑身解数,竟然也讨不到一点好处,无论是御剑击敌还是身剑合一都被对方的法术克制,要不是水性至柔又被剑光护住肉身,使出真如不动的“返璞龟真”,只怕刚才那一式金鸡啄,就能要他半条命! 叫林道轩的昂扬汉子伏下身子,真如一头赳赳雄鸡一般,背上升起的红色圆球真似煌煌大日散射耀眼的光芒,东天上开始泛白,日头升起一线红边,一缕缕太阳光线被这颗小太阳吸引拉扯,汇聚在其中。 沈彦秋运起真鲛剑,撑起一片光幕挡住炽热的高温,可满目都是刺眼的光芒,连林道轩的身影都看不到一丝一毫,他又被无穷金光锁住,无法化剑光逃遁。 眼看真鲛剑光幕临近崩溃,沈彦秋狠狠一咬牙,把全身法力都注入真鲛剑内,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记忆中林道轩的方位狠狠刺过去! 谁知道这拼死一剑竟然刺了个空,一团青黑色的雾气凭空出现,往下一兜把林道轩的日头兜了进去,沈彦秋这一剑刺在雾气上就像刺在水中,浑不受力,就连真鲛剑也把持不住,被雾气收了进去。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整个院子里还残留着丝丝水汽。沈彦秋抬头看去,只见林道轩正一脸笑意的望着他。 院子里站着两男一女三个人,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道袍,头脸和双手都漆黑如碳的道人,手里提着一个青黑色的布口袋,对着房顶上的林道轩叫道:“林师弟,还不下来?真准备把这院子拆了不成?” 他口音很怪,既不像大舌头,也不像某地的方言,就是听上去仿佛刚刚学会说话一般,听起来甚是拗口。 他裸露的皮肤都黑的和木炭一样,眼窝有些凹陷,颧骨凸出,两片嘴唇肥厚,只有一口白牙分外显眼。道人长相非常怪异,打扮也和让人迥异,身上虽然穿着道袍,却没有梳发髻,只是乱糟糟的绑成几十根小指粗细的发辫,披散下来。 “哈哈哈,罗师兄言重!小弟可没这个胆量,真要是拆了院子,徐前辈不怪罪,老师也得扒我一层皮不可!” 林道轩自檐角飘落下来,对着那两男一女拱拱手说几句好话,又对着不知所措,傻眼的沈彦秋笑道:“这位师兄有些眼生,刚才我就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沈彦秋楞楞的道:“这是……什么情况?” 罗师兄旁边的女子笑呵呵的道:“你就是沈彦秋小兄弟吧?前次父亲回来时听他提起过你,只是没想到咱们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这种方式!”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金鸡岭的大宗鸟山鸣桐前辈的高足,林道轩师弟。” ------------ 第四十七章 罗纳尔迪尼奥 那女子一挥手,被林道轩鸡啄击碎的石墩子时光倒流一般恢复原样,她招呼着大家都坐下,把在场的挨个介绍了一遍,沈彦秋才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又黑又壮的罗师兄,正是徐沐白的座下大弟子,俗家叫做罗纳尔,徐沐白给的道号唤做郁离子。另一个白面清瘦的俊美道人是徐沐白的二弟子,叫做鱼观楼,道号就叫做观楼子。 而那个女子竟然是徐沐白的女儿,叫做徐素瑶。 刚才和他斗法,威猛的好像武道高手的昂藏汉子,却是徐沐白的挚交好友,金鸡岭大修士鸟山鸣桐的弟子林道轩。 原来这次鸟山鸣桐下金鸡岭,本是有事情同徐沐白磋商,林道轩一直在金鸡岭潜修,不曾出来过。鸟山鸣桐架不住他软磨硬泡,也想着带他出来见见世面,也就带着林道轩一起来了徐无城。只因徐沐白去参天城接沈彦秋回来,真阳祖师便把鸟山鸣桐叫了过去,探讨道法。 真阳祖师乃是一等一的剑道宗匠,元神高手中媲美剑圣曹天霸的宗师人物,他出言相召,鸟山鸣桐岂敢怠慢。只是怕真阳祖师不悦,也不好再带着林道轩,就让他在徐沐白府上候几日。 徐沐白入夜归来,直接前去赵正阳那里复命,得知鸟山鸣桐也在,故而提前给罗纳尔几人传了口讯,却不曾通知林道轩。 金鸡岭的道法和其他门派多有不同,而林道轩修行的金鸡唤日法,最注重的就是太阳星破开夜幕的那一段时间。 彼时沈彦秋被林道轩修炼时发出的鸡鸣惊醒,林道轩正沉浸在感悟太阳星运行的轨迹中,若不是沈彦秋发出声响,被林道轩捕捉,只怕也相安无事。 到底说林道轩也是年轻人玩心未泯,不像罗纳尔他们几个,动辄就几百岁近千岁的年纪,忽然看到沈彦秋这么个面生的同龄年轻人,误以为是徐沐白新收的弟子,忍不住和他开了个玩笑。 罗纳尔几个这几天,已经习惯了林道轩早起练功的事情,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沈彦秋施展龟心剑,林道轩使出金鸡唤日法,法力波动却把他们几个吓了一跳。 徐素瑶笑道:“林师弟你这个玩笑开的可是有点大了,要不是大师兄拿了兜天袋,你这金鸡唤日法和金鸡伏龙法,沈小兄弟可抵挡不住啊!” 林道轩那还有先前倨高桀骜的模样,不住的转圈拱手,脸上都要笑出花来:“哎哟我的徐姐姐,您可甭这么说啊,小弟我承受不起!真是开玩笑的,沈师兄把真鲛剑都亮出来了,我这双眼睛再瞎,也不至于认不出来不是!平日里央哥哥姐姐们过过手,你们就是不同意,我这也是憋急了不是!” “也是小弟我手生,拿捏不住尺度!我说沈师兄,全怪小弟孟浪,这里给您陪个不是!” 沈彦秋这下才弄清楚原委,心里也是哭笑不得。他不敢受林道轩的赔礼,慌忙扶住林道轩,连声道:“林兄客气,林兄客气!前些日子也听大兄提过贵宗,只是一时之间不曾想起来!” “只怪小弟修行日浅,不懂规矩耽误了林兄修行,如何能怪林兄?快不要如此,折煞我也!” 鱼观楼阴冷着俊美的脸,眼珠子往上翻了翻,嘴里小声嘟囔了几句,也不知道说的什么,隐约听见“千机”二字,突然袖子一甩转身走了。 众人相谈甚欢,鱼观楼扭头就走,连个照顾都不打,一下子就把气氛降到最低。 沈彦秋和林道轩神情一僵,一脸尴尬的看着鱼观楼的背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徐素瑶摆摆手,无奈的撅着嘴,嗔笑道:“没事没事,二师兄就是这么个性子,以后相处的熟了就好,他就是外冷内热又不善言辞。” 罗纳尔面色转冷,哼道:“不善言辞?师妹不要给他开脱!观楼这臭脾气早就该改一改了!几百岁的人了还不懂点人情世故,他修的哪门子道,学的哪门子法?说出去丢的是老师的脸!” “沈兄弟,林师弟,你们别在意,回头我再请老师罚他!” 罗纳尔绷起脸来,徐素瑶立马苦笑着闭上嘴不再说话,可见他这个大师兄还是很有权威。沈彦秋和林道轩都觉得不能把事情闹大了,慌忙陪了上去,罗纳尔摆摆手道:“你们二位也不必劝,此事我心里有数,等老师回来再做打算。” 沈林二人毕竟是客人,罗纳尔缓和了一下语气,对徐素瑶道:“观楼要是不能过正心正念这一关,只怕修不成丹云华盖,这事儿我得好好和老师谈谈。眼下师妹无事,就且陪着两位兄弟稍坐,府中还有些事情需要打理,我不能久陪。” 罗纳尔告了声罪,站起身来。 沈彦秋和林道轩连忙起身相送,罗纳尔微笑颔首捏了个指决,不受阵法拘束,身形一闪就不见踪迹。 徐素瑶放松的吐了口气,摇头笑道:“府里的阵法只有父亲和大师兄能来去自如,就连我也没有这个权限,大师兄总揽府中一应事务,在城里也有一份差事在身,平日里少得闲暇。” 沈彦秋道:“罗师兄,他……” 他低头想了想,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沉吟了好一会儿,还是林道轩接口道:“罗师兄容貌特异,和我们绝类,沈兄想问的是这个吧?其实我也一直想问问,只是张不开嘴。” 徐素瑶咯咯长笑,在桌子上摆了几盘水果,捻了一粒青皮儿水晶果,剥去皮衣递进口中:“几乎每个人见到大师兄,都会问这个问题,哈哈哈哈……一说起这个,我就忍不住,哈哈……” “简单地说吧,大师兄是父亲从失落世界带回来的,刚来的时候,瘦的简直就跟一根麻杆一样,浑身都没有四两肉,就是个头挺高。” “失落世界?!” 沈彦秋和林道轩同时惊呼,不过林道轩是不明白失落世界什么意思,沈彦秋却知道这四个字的含义,连忙道:“是五洲吗?还是和五洲一样的地方?” “我倒是忘了,沈小兄弟也是来自失落世界。” 徐素瑶笑道:“大师兄不是来自五洲,大千世界号诸天万界,或许真正的数量并没有这么多,但是已经被探索过的小世界,也有三千个之多。大师兄之前所在的地方,叫做非想天。” “那是个非常贫瘠的小世界,天地灵气稀薄的等同于无,而且缺少水源,整个世界都是无尽的草原和肥沃的黑土地。父亲喜欢去失落世界探索,碰到了大师兄,觉得大师兄很合他的脾气,就把大师兄带回来了。” “大师兄刚来的时候,说的话叽里咕噜的我也根本听不懂,直到后来学会了咱们的语言,我才弄明白,他之前所处的那个小世界,已经完全处于末法时代,再没有修行人了。” 说到这里,徐素瑶顿了顿,十分警惕的扫了扫四周,像是在准备着什么,神秘兮兮的问道:“嘿嘿,你们猜大师兄原来叫什么名字?” 沈林二人面面相觑。 徐素瑶仰面朝天,不让他们二人看见她的表情,轻声道:“罗纳尔迪尼奥,这个名字实在太拗口,我当时反复询问了许多遍才确认,也是记得非常清楚!” “罗纳尔……滴尿?” 徐素瑶说出罗纳尔原本的名字时,用的不是修行道的通用语,仿佛舌头打着卷,冒出来几个古怪的音节,而且语速很快。 沈彦秋和林道轩目瞪口呆的重复了一遍之后,才听见徐素瑶紧紧憋住的笑声,两人想了一想终于明白问题所在,沈彦秋已经彻底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徐沐白谦谦君子,竟然有这么一个看上去端庄优雅,实际上古灵精怪的女儿! 林道轩苦着脸道:“徐姐姐,不带你这么坑人的啊!这要是罗师兄知道了……” 沈彦秋只是在一旁不停的点头。 徐素瑶再也忍不住,两手拍着石桌笑的前仰后合,哈哈大笑道:“没事没事,哎哟……大师兄刚才不是有事走了吗?放心放心,他不会知道的,放心吧,啊哈哈哈……” 她正笑的起劲,忽然头顶上空出现一个脸盆大小的漩涡,里面伸出来一只黝黑的大手,对着她脑门拍了一巴掌,里面传来罗纳尔又愤怒又无奈的声音。 “师妹!你揭我老底的毛病,什么时候改一改?我没走,听着呢!” ------------ 第四十八章 金鸡十二法 罗纳尔似乎不曾立刻离开,想来也是知道徐素瑶的性子,只是隐身在某处,果然被他逮个正着。 只是阻拦不及又不好意思现身,只得隔空传法,在徐素瑶身后打开一道缺口,直接一巴掌拍进去。 徐素瑶听到罗纳尔声音的瞬间,就身形不停的变幻闪动,似乎在施展遁术脱离。只是她脑后那个漩涡释放强大的吸力,定住了她的身形无法脱身,被罗纳尔一巴掌拍在头上,整个人飞扑着向前砸去,把地面也砸了个二尺深的大坑! 沈彦秋和林道轩都明显的感觉到,脚底下一阵剧烈的震颤。 “好家伙!罗师兄下手好狠!” 两人对视一眼,分明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恐,不约而同的准备离开。 砸入地面的徐素瑶早没了踪影,就连那个大坑也恢复成完好无损的地面。也不知道徐素瑶是被罗纳尔挪移走了,还是自己趁这一巴掌伺机遁走,空中仍旧回荡着徐素瑶肆意的欢笑。 罗纳尔闷哼两声也不现身,也不和沈林二人搭话解释,院子里只剩下一脸无奈的沈彦秋和林道轩。 “呵呵……徐姐姐真是,女中豪杰,女中豪杰啊!” 林道轩左顾右盼的,直到确定罗纳尔真的已经离开,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对着沈彦秋道:“沈兄,此事你知我知,万不可走露了风声出去!就当咱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知道。” 沈彦秋也是被这一遭弄得一头冷汗,忙道:“我理会得,我理会得。” 看徐素瑶这番架势,只怕是罗纳尔这个原本的名字,她也不是头一回和别人说,想一想罗纳尔悲愤无奈的心情,又想一想如果这个名字换做自己…… 沈彦秋一激灵打了个冷颤。 那一巴掌要是打在自己身上,地面上可就不是只有一个深坑这么简单了,说不得也得多一张人肉烧饼。 林道轩抓起一把徐素瑶来不及收起来的水果,一边吃一边道:“刚才的事情,那个小弟我已经忘记了,啊哈哈……哦对了!方才沈兄祭出真鲛剑时,小弟看的清楚,似乎徐前辈不但将真鲛剑把与沈兄,就连他的根本法龟心剑术也一同传给了沈兄。” “我听老师说起过,这柄真鲛剑乃是徐前辈昔年斩杀南海鲛人炼制而成,一直随身携带温养,自他老人家得了钧天剑之后就封藏起来,留待赐于弟子使用。莫说罗师兄和鱼师兄,就连徐姐姐也不曾赐下,可见徐前辈对这把剑的主人寄予多大的期许。 “而且徐前辈自创的龟心剑术,除了罗师兄之外,也没有传过其他人,徐姐姐修炼的还是真阳祖师传下的道法。” 林道轩嘴里倒豆子一样说个不停,好歹算是把刚才的话题给撇开了,而后颇有兴趣的伸头看着沈彦秋:“我说沈兄,你跟我透个底儿,你跟徐前辈到底什么关系?看徐前辈的意思,是准备把你当关门弟子,衣钵传人来培养啊!” “罗师兄也修炼龟心法,但他是徐前辈的开山弟子,又要管理徐无城的事物,在赵祖师那里兼修了道法,自然不可能全心全意投入到龟心法里去。” 沈彦秋把玩着真鲛剑,摇头叹道:“不瞒林兄,这件事情我也是百思不得解啊!徐师从失落世界带我出来,又传下龟心剑的法门,按理说既然徐师从非想天带回了罗师兄,也该收我入门才是……” “只是徐师明确的对我说过,我同他并无师徒缘分,只待回了徐无城之后,再为我另觅良师。” 沈彦秋把真鲛剑祭起化作一点碧绿光华在指尖萦绕:“这柄真鲛剑,还是当时我在参天城中,渡过立真劫之后,徐师当做贺礼赐给我的,当时我大哥也在场,说起来要不是我大哥,我还真不敢接这把剑。” “倘若我真的和徐师无缘,便得把真鲛剑还回去,不能断了后来那位师弟的机缘。” “参天城?沈兄来自参天城?” 林道轩眼珠子一转,不知道在心里盘算了着什么,忽然问道:“沈兄来自参天城,敢问沈兄的大哥是?” 经过这些日子的种种,沈彦秋也明白了很多以前不曾想过的东西。如今也不再避讳他和袁无极之间的关系,淡淡的笑道:“不瞒林兄,我大哥就是大猿王,袁无极。” “什么?!” 这一下可比刚才罗纳尔突然出手,还要来的震撼,林道轩猛的站起身来,吃惊的道:“沈兄说的是大猿王?袁无极?” 他绕着沈彦秋转了几圈,嘴里“啧啧”不停的道:“难怪沈兄说渡过立真劫!我还觉得奇怪!如今整个修行道里,就算是师门长辈护法,但是真正能够有胆量,渡三次天劫的可没几个!原来有大猿王这个金丹九转的准元神高手护法!哎呀呀这可不得了啊!” “沈兄你可知道渡过立真劫的好处?那可是翻几番的海量法力储备呀!难怪刚才同沈兄过招之时,感觉沈兄法力绵绵不绝,夯实淳厚的紧!要不是我拼了力气,只怕还不是沈兄的对手!” 林道轩噼里啪啦的又是一顿说,忽然又是面色一变,咦了一声:“我看沈兄也是我人族中人,怎么和大猿王称兄道弟?而且大猿王修的斗战胜法,堪称元神之下无敌手,沈兄如何不同他学上几手?龟心剑只是专注防御,可不擅长攻击的手段。” “起初大哥倒是一直相劝,想要我修炼《猿魔疯神法》,不过我……嗨,我不想变成猴子,被我拒绝了。” 林道轩拍着大腿,惋惜不已:“沈兄想差了呀!《猿魔疯神法》虽然是猿魔一族的功法,但是也是直指元神大道!只要不修炼里面的锻体之术,只修炼战斗法门,是不可能修出来猿猴真身的!沈兄且看,我金鸡岭的道法以天鸡为尊,也没有人真的修个鸡形的肉身出来啊!” 沈彦秋摆摆手:“或许这就是缘分。我和大哥有兄弟之缘,却没有修炼《猿魔疯神法》的福分,哈哈哈……且不说这个,刚才听罗师兄说起,林兄所用金鸡唤日法和金鸡伏龙法,才真的叫人叹为观止!林兄也不必顾忌我的脸面,真要斗将起来,我绝非林兄的敌手。” “之前听大哥说起天道十二宗时,也说过金鸡岭,只是他不曾说的详细,我也记不得太多,现如今林兄在旁,还要请林兄好好说道说道,以解疑惑。” 林道轩见沈彦秋避而不言此事,也不再追问。毕竟两人还没什么交情,他也不想搞什么交浅言深的做派,只是听他对本门的道法感兴趣,心里也隐隐有几分得意,就凭沈彦秋大猿王袁无极的结义兄弟这个身份,也值得他给他讲一讲。 林道轩对着天空高高一拱手,端正神色道:“既然沈兄对我金鸡岭有兴趣,那小弟就给沈兄说一说,首先要说的便是我金鸡岭开派祖师,名作简元真。” 天道十二宗中,只有金鸡岭这一家最为特殊。因为十二宗门之中,只有金鸡岭是后来居上,取代了宁老庄的地位,提升到十二宗门里的。 而且金鸡岭的创立时间最短,乃是开派祖师简元真在中古诸子末期所创立。 简元真自幼时起就一心求道,抛弃偌大家业遍访名山大川,却因为资质不高且年龄太大屡屡被拒绝。不过简元真气运深厚,虽被其他大门派拒绝也不气馁,仍旧不停的穿梭于山川福地之中,后承天眷在一处古洞中偶得天书,日夜不辍闻鸡起舞,把一部天书道诀领悟,自创天鸡十二式。 道法有成之后,简元真便四处挑战各宗各派的成名高手,确是败少胜多,给他闯出来一个响亮的名头。 后来在金鸡岭上,简元真金丹九转大限之日渐临,遂决然邀战黄花观主,二人斗法十日十夜,最后简元真大限来临引动天劫强行渡之,携天劫雷霆之威,将天鸡十二式大成,一举击败黄花观主,渡过九重神婴劫成就元神。 青莲剑仙李太白当时也在场,目睹简元真元神金鸡撑天独立,傲然卓群的不世风姿,灵感大发写下“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的名句为后人倾道。 因此简元真也被称为天鸡老人,金鸡道尊。 击败时任黄花观主,又成就元神。简元真随后便直接宣布在金鸡岭开宗立派,且直接以金鸡岭为名,以天鸡十二式为本,金鸡十二法为根广收门徒。 自此,黄花观和金鸡岭成为死敌。 黄花观同为天道十二宗中,妖魔道四宗之一,乃是百眼魔君传下的道统,最擅长毒蛊之术。门人弟子也多数都是蜈蚣蚰蜒之属,也有蜘蛛马陆之辈,此类物种本就常被鸡属之类啄食,哪怕修成神通,天生也要被克制。 简元真虽然是人身得道,但他从天书道诀上领悟的天鸡十二式,却正是昆虫之类的天敌克星。 天鸡十二式在他成就元神之后,一举提升成金鸡十二法,其中的金鸡唤日法和金鸡独立法两道法诀互相配合,乃是以双目吸取太阳精气,在紫府神宫中存纳炎阳真火,以金丹和元婴模拟太阳星相。或以声法或以身法催发,天下霸唱一出,凡阴、寒、潮、湿之属,皆不能抵挡太阳真火。 就连幽冥鬼道和魔道法门,也不能完全抵挡炎阳真火的威力。 所以金鸡岭为妖魔道所不容,黄花观主的败退倒还是次要的。 至此,金鸡岭便直接取代了销声匿迹的宁老庄,成为天道十二宗之一。 林道轩道:“我金鸡岭的道法,全与别家迥异。乃是祖师爷成就法有元神之时,十二道法门也都尽数提升,所谓金鸡十二法,法法通神明。” “我金鸡岭弟子,练气和先天境界,都只能修炼天鸡十二式。只有筑成道基,真气转化法力以后,才有资格修炼金鸡十二法。” “我老师修的乃是金鸡唤日法,金鸡伏龙法和金鸡独立法。即便如此,也是以唤日法为主,其他两道法诀相辅,不敢贪功。” 说到这里,林道轩不无得意的道:“要不是我金鸡唤日法略有小成,又苦苦央求,老师门下又止我一个弟子,这门金鸡伏龙法我要到临近结丹之时,才能修炼呢。” ------------ 第四十九章 金鸡伏龙术 林道轩侃侃而谈,为沈彦秋介绍金鸡岭的发展进程,说到兴奋时更是手舞足蹈,声情并茂。 沈彦秋被他的情绪感染,特别是简元真大战黄花观主那一段,沈彦秋仿佛身在当场一般热血沸腾,恨不能化身简元真,轰轰烈烈的干上一场。 得天独厚,真正的得天独厚啊! 修行道的功法,虽然不区分高低上下之类的品级,但为的是遵从三元道尊立下九重真道,讲求道法自然的规矩。 可是谁都知道一门直指元神大道的法门有多么重要!徐沐白自行参悟的龟心四剑最多只能修成金丹六转境界,能否踏入第七转玲珑宝塔,还要看自己的造化。然即便如此也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功法,他门下大弟子罗纳尔主修的就是龟心剑法,赵正阳传下的其他法门也只是辅助修行,就这他还觉得罗纳尔已经没有可能纯用龟心法证道,转而将希望放在沈彦秋身上。 由此可见一部修行功法,特别是能够修到金丹之上的功法,珍贵到了何种程度。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好运气,能拜入宗门之中修行。修行道中基数最大的也还是凡夫俗子,一部普通的武道功法,都会掀起一场杀戮,甚至许多人为了一部只能修到先天和筑基境界的功法,都能父子兄弟反目成仇生死搏杀,这是修行道屡见不鲜的事情。 最让沈彦秋震惊的就是,简元真创立的金鸡十二法,竟然每一门都能单独修成元神大道! 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是什么概念?这就相当于一个超级大宗派,坐拥十二部顶级的功法,而且每一门都各有玄妙,直指元神,不老长生不死不灭的境界!而且最关键的就在于,金鸡十二法同出一源,相互配合起来更是天衣无缝,相得益彰。 最为可惜的就是,简元真得到的那卷天书道诀,在他参悟完全之后就化虹而去直飞天外,以他当时的修为根本无法阻拦,或者说他也没有想过阻拦。 如此重宝没有相对应的能力护持,只会为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灾祸。能够参悟出金鸡十二法,简元真自觉是幸甚至哉,不敢贪心不足。 天书道诀虹化飞去,简元真心无旁骛一心致力于金鸡十二法,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那卷天书的内容。 有人推测,那卷天书乃是上古仙人遗留在大千世界的证道法门,简元真得天独厚气运悠长,被仙人选中隔世再传。 这样一部关乎成就仙道的天书道诀,而且是实实在在出现过的,并且造就了简元真这样一个经天纬地的人物,简直比虚无缥缈的大河源头更具有吸引力。 不知多少元神高人,或明或暗的赶赴金鸡岭,期间或是威逼利诱,或是说情道义的和简元真商量,都被他决然拒绝。 简元真只丢下一句话。 “一个个想成仙都想疯了!真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好好修炼,省的天劫来临之时,挨不过去!” “老夫都没能成仙,尔等切莫自误!” 整整一千年时间,简元真不知道杀了多少前赴后继的元神修士,金鸡十二法纵横无遮,直杀得整个修行道都心惊胆战。他的修为境界也在疯狂的杀戮中节节攀升,最终成就灵肉合一的八劫巅峰境界,随后把宗主的位置传下,独自一人深入无尽混沌寻找大河源头,追寻大乘仙路。 沈彦秋听罢,不住击掌赞叹不已:“简祖师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啊!听林兄说起,我真是恨不能早生千年万年,一睹简祖师的风采!” 林道轩嘿嘿笑道:“沈兄不必惋惜,祖师爷虽然深入大河源流,去追寻大乘仙路,可并没有和宗门断开联系,这些年偶尔也会传回讯息,甚至凝聚法体现身。沈兄若是得空不妨去金鸡岭上走一遭,我带沈兄看一看祖师爷大战黄花观主的地方。” “就这么说定了!他日必定前去叨扰林兄一番。” 沈彦秋摇摇手指,真鲛剑又恢复成长剑模样,他轻轻抚摸着剑身,不解的问道:“方才罗师兄说,林兄用了金鸡唤日法和金鸡伏龙法两道法门,金鸡唤日法我看到了,确实叹为观止!只是这门金鸡伏龙法,不知道是……” 林道轩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光滑的头皮,压低了声音道:“实不相瞒,我也是刚刚筑就道基没多久,金鸡唤日法也只修成法形,还没有悟出神形的境界。金鸡伏龙法更是才刚开始修炼,方才同沈兄交手之时,也是顺手用出来熟练熟练。” 沈彦秋道:“真鲛剑这等锋利的神兵,都不能破开林兄的金鸡防御……说起来这也是我修成道基的第一战,没想到竟输得这么彻底,真是让人忍不住心灰啊!” 林道轩赶紧递过去一枚果子,连声安慰道:“沈兄有所不知,你我都是筑基境界,纵然有些偏差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实则并不是沈兄的实力不如我,依我看来,沈兄之前应当从未与人争斗过吧?” 沈彦秋点头。 还好沈彦秋没有跟他说,自己非但不曾与人争斗,就在几个月之前自己甚至连一个普通的武道学徒也不如。林道轩待在金鸡岭不曾履涉凡尘,自然也想不到看不出沈彦秋短短时间之内的变化,否则只怕会更加吃惊。 “这就是了!沈兄如今修徐前辈的龟心剑法,性子会逐渐趋于平和,只怕日后修行渐深,更难生出争斗的心思,且龟心剑主防御不擅长攻杀,沈兄略处下风也是正常,此为一也。” “我金鸡岭修炼伏龙法的修士,大多都是使用法宝却鲜有使用神兵的,甚至有些战斗狂人连兵器也不要。祖师爷当初创下金鸡伏龙法,便是因为手头没有趁手的兵器,与人斗法之时总是受制于人,这才决心创下这门空手与兵刃相争的法门。” “沈兄可知,为何修行之人,特别是用剑的修士,都会着意修炼一门聚散由念剑气分化,流光幻影的道术来?所谓夫光者流动之物,聚散之气,闪烁不定。纵观天上地下的修行者,不论使用何种兵刃,几乎都会修炼兵器幻化之术,用以飞遁和护身之用。” “人们常说剑乃兵中君子,矫若游龙。修行道中十个人里有七个,都喜欢修炼一手剑术傍身。而祖师爷创立的金鸡伏龙法,专一就是用来对付飞剑一类的神兵法宝。其实并不仅仅只是克制剑器,只要是神兵法宝一类,节支长身一类的活物,都有克制摄拿的方法。” 林道轩屈指做爪,对着沈彦秋手中的真鲛剑一抓,真鲛剑便颤动着变成一点碧绿剑芒被他拘在掌心游走冲突,林道轩示意沈彦秋收回真鲛剑,沈彦秋却一点也感应不到和真鲛剑之间的联系,任他如何做法催动都不能脱离林道轩的掌心。 “沈兄且看,这真鲛剑本就是用鲛人的躯体炼制而成,鲛人天生水属,你以龟心剑催动的法力又加重了它的水性,伏龙法既称伏龙,便有摄拿真龙的本领,绝非空谈,故而正被我这一路金鸡擒拿手所克制,实非沈兄之过!” 林道轩一摊掌心,真鲛剑仿佛害怕了一般从他手心逃离,一头扎进沈彦秋紫府神宫之中,不露出一丝一毫的气息。 沈彦秋开玩笑的说道:“哎,反正我也没有拜入徐师门下的福分,如今和林兄这般投缘,干脆我和徐师说说,直接拜入金鸡岭好了!” 林道轩眼神一亮,乐呵呵的笑道:“沈兄要真有此心,小弟可代为引荐!我六叔夏符飏专修金鸡纵横法,如今正在为渡九重天劫做准备,着意物色一名弟子传承衣钵,如果徐前辈和我老师一同为沈兄说情,必能遂了沈兄之愿。” “沈兄拜入夏师叔门下,外练纵横法,内修龟心剑,内外相配合攻守兼备,必能补全短板。” 沈彦秋虽然惊叹于金鸡岭道术神奇,却并没有真的想要进入金鸡岭修行,他一直认为自己的性格,还是适合修炼龟心剑这一类中正平和的法门。 “多谢林兄好意,此事还是等徐前辈和鸟山前辈回来之后再说吧。” 徐沐白是沈彦秋第一个认识的修士,他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一般的气质深深地影响了沈彦秋。 金鸡纵横法只听这个名字,就给人一种雄霸睥睨的气势,听林道轩的意思,应当是一门专司杀伐的道术,沈彦秋颇有些小家子气的心态,金鸡纵横法绝非他心中良选。 其实沈彦秋隐隐想着,其实拜不拜师都无所谓,只要能跟在徐沐白身边修行,他也不在意这么一个弟子的名分。 ------------ 第五十章 魔山大祭 林道轩只是身材魁梧了些,外加着装打扮有些特立独行,平时也不苟于言笑,给人一种很难以接近的感觉。但沈彦秋认为他就像是环宇和苍晖两个的结合体,平时故作高冷,实则心里还是大大咧咧的。 林道轩的心思还是比较单纯,否则也不会和沈彦秋一见面就开这么大的玩笑。 鸟山鸣和徐沐白相交莫逆,罗纳尔,鱼观楼和徐素瑶,也常陪着徐沐白去金鸡岭拜访,偶尔也会小住几日。他们几个和林道轩相熟的紧,林道轩在徐素瑶面前更是和小弟弟一样听话。 只是毕竟罗纳尔他们三个都是成百上千岁的人,和林道轩年龄差距太大,林道轩面对他们的时候,想一想面前站着几个和自己相差不大,实际上都能算老古董的人,总有些拘束放不开。 山上的兄弟姐妹们朝夕相处,林道轩修成道基之前也从未下过山,对自己那群兄弟姐妹早没什么新意。 难得遇到沈彦秋这么个“年轻人”,顿时就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再加上沈彦秋修炼龟心剑,又不自觉的贴向徐沐白云淡风轻的做派,更让林道轩心里认同,已经把他当做知交好友一般对待,颇有些推心置腹的意味,否则也不会三言两语之间,自告奋勇的想把他推荐给自己的师叔。 金鸡岭贵为天道十二宗之一,道法威震修行道,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一些赞美之言林道轩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可沈彦秋一番推崇之语自他听来丝毫不见作伪,反倒是觉得他语出至诚,由心而发。 二人你言我语都觉得相见恨晚,沈彦秋说些凡俗中的事情,林道轩同他讲一讲修行道的奇闻趣事,这般直聊到日定中天也兴致不减。 要不是鹿还真跑过来喊两人吃饭,只怕这个天要聊到晚上去。 —— 麻元宫。 赵正阳仍旧端坐云床,云床前放着几个蒲团。 左首蒲团上跪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约摸四十多岁年纪,身上套着的袍子用无数色彩斑斓的翎羽编织而成,穿在他身上有一种不协调的零乱感。 就像民间玩杂耍里,博人欢笑的丑角。 吊眼角,塌鼻子,尖挑的下巴外加几根老鼠须,简直像在脸上顶了一张穿了很多年的旧鞋底子。 乍一看这人面相丑陋不堪,简直不堪入目,就是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反胃。只是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锐意昂扬,一股鲜活灵动的气息十分浓郁,让人不自觉的就会忽略他的容貌。 赵正阳道:“鸣桐,贫道的剑术不在大家之列,便是悉数说与你听,对你伏龙法的提升也有限度。我且问你,这次来徐无城,简道兄可有什么吩咐示下?” 原来这衣着怪异之人,正是林道轩的授业恩师,鸟山鸣桐。 鸟山鸣桐笑道:“赵前辈客气了!当年您一剑劈开灵兵册,逼得上圣雷帝天尊都束手无策,不得不收缩防御,让大力魔王和战神一干脱身而去。现如今妖魔道的许多高手还感念您的恩情,谁要说您的剑术还不能算大家,只怕曹剑圣第一个不答应。” 鸟山鸣桐说话的声调很怪异,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抑扬顿挫的如同鸟儿鸣叫,尾音听起来带着婉转的歌调,清脆悦耳。 “能得到您的指点矫正,晚辈的伏龙法提升要省下许多功夫,晚辈都想在徐无城住上几十年,时刻聆听教诲呢。” “贫嘴。” 赵正阳笑骂一句,拿怀中翠绿如意对着鸟山鸣桐一指,一线剑光直入他识海中去。 “当年和曹道兄论剑时,贫道也见识了不少无量剑宗的高深剑术。只是毕竟是他人之法,贫道既得了好处,也不好随意透露出去。这些年贫道坐关参悟天机,也领悟了些东西,都在这一缕神识之中,回头你和沐白讨要《万剑归藏》秘典,里面尽是我剑道修士的基础法门。所谓万变不离其宗,两相印证一番,或许能有些收获。” 鸟山鸣桐慌忙正身施礼:“多谢赵前辈赐法!” 赵正阳虚扶了一把,道:“当年简祖师承天而授,创立的金鸡十二法乃是正统的仙家神通,贫道这些许小道也算不得什么。只是伏龙法要不断收集剑术精要和龙族秘法来巩固,这便有些难处。这两者都是最难得的上乘功果,你选这条路走,倒不如专精金鸡唤日法来的便宜,你那师弟夏符飏如今天劫在即,你却仍旧感应不到碎丹的征兆。” “简道兄是简祖师的嫡亲子孙,出窍后期的大高手,却也不曾把十二法全数修炼精通。你若是专精唤日法这一门,只怕如今已经渡过神婴劫。金鸡十二法本就是简祖师成就元神之后完善的功法,成就元神之后修炼起来便容易许多,你可明白?” 鸟山鸣桐叹道:“赵前辈说的在理,可晚辈如今已经在路上,便没了后退的资格,左右便多吃些苦,晚辈也耐得住。” “如今得了赵前辈的剑术,晚辈也有信心,将伏龙法再推上一重境界……哈哈,说来晚辈也有些小心思,这次徐道兄跌回金丹境,对他来说未必就是坏事,日后重立元神之后,出窍之境也是指日可待。不过如今只说境界,晚辈却比徐道兄高了两重,晚辈也想法儿走他前面一回!” 赵正阳搂着玉如意,微微点头道:“所谓得失之间,自有进益。你能有此心,日后元神有望。” 鸟山鸣桐大喜道:“赵前辈天机术数天下无双,您说有望那就一定有望!” 赵正阳笑道:“莫学那混账话!贫道若是一句话就能让你成就元神,便是天也不能容我!你且说说,简道兄唤你来所为何事?可是关于魔剑门的开皇大祭?” “赵前辈所料无差。” 鸟山鸣桐从怀里摸出一份书简递给赵正阳,等他看完了,这才说道:“洞玄嗔祖师开创魔山派,和神仙道的玄天法祖一起封印三劫,乃是流福无量元会之事。可是两位老祖飞升鸿蒙之后,大力魔王横空出世创立自在魔宫,修行道的魔道便几乎都以大力魔王为尊。魔山派虽然不在十二正宫之列,但毕竟是魔道祖师遗留下的道统,我人族的魔道修士,也没有敢拂逆魔山的。只是魔山派不甘心屈居十二正宫之下,后辈弟子强行打开龙汉劫,不但差点毁了魔山,也几乎毁了整个修行道!” “嘿嘿,一次龙汉大劫就毁去了修行道半数修士,高端战力更是所剩无几。如今魔山四门等同于分化瓦解,魔剑门不顾一切要打开开皇劫,不叫人不心惊啊!” “老师收到开皇大祭的请帖之后,就立即遣晚辈前来,就是请赵前辈卜算天机,指点迷津。” 赵正阳道:“什么是天机?我辈修行干的是逆天争命的勾当,天道有全有缺,不老长生本就为天道所不容。天机不可泄露,纵然贫道身具些许术力,也窥探不得。” “前些时日,贫道也曾收到魔山派的请帖,只是一直不曾理会。看眼下形式,魔剑门这次开皇大祭是势在必行,贫道也是无能为力。” “神仙道,龙神殿,元魔山和无量剑宗才是我修行道的支柱,他们几个大宗派要是不出声,简道兄也不必着急。” “金鸡岭的道法自创立之初,对其他门派就有些克制之处。天道十二宗里,说起来也只有你们金鸡岭孤立无援。这个时候简道兄切不可自乱阵脚,否则这次开皇大祭一旦开启,一千七百杀劫降世,只怕金鸡岭首先就要成为众矢之的。” 鸟山鸣桐问道:“赵前辈有何良策?” 赵正阳好整以暇的道:“凡俗中常说,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说到底咱们这些修士也不过是强大一点的人,纵然凭借着神通避死延生出入青冥,只要跳不出大千世界,这头上顶着的,还是同一片天穹。” 鸟山鸣桐恍然大悟,指了指头顶。 “赵前辈的意思?” 赵正阳笑道:“你认为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简道兄那里,由着你自己回去分说就是。” ------------ 第五十一章 三癸真水剑 吃午饭的时候,徐素瑶得了罗纳尔的吩咐,倒是预备的相当丰盛。只是摆了满满一桌子饭菜,却只有沈彦秋和林道轩两人,外加一个小不点鹿还真作陪。 可能那天罗纳尔出手太狠,一巴掌把徐素瑶拍进地面砸了个大坑,也或者是徐素瑶借力用力,自己配合着罗纳尔做了一出玩笑而已。 但是不管怎么说,徐素瑶狠狠跌了一跤确是事实,脸面便有些挂不住,所以这几天也没有现身。 沈彦秋一直不见罗纳尔他们几个,把鹿还真拉到身边问怎么回事,鹿还真还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想来也是“滴尿”这两个字对罗纳尔的打击太大,而且按照徐素瑶的做派,就算不是逢人就说也差不多了,这么一来还是持续性打击。 罗纳尔处理徐无城的事务,平日里多不在府中。这个他明白,但是鱼观楼和徐素瑶也一直不在府内出现,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些。 沈彦秋回过头想一想,之前似乎鱼观楼摆下脸色走之前,曾说起过“千机”二字,沈彦秋却不明白这两个字代表什么意思。 草草的吃了饭,沈彦秋兴致不减又拉着林道轩,寻了个空旷的院子,美其名曰“印证道法”。实际上还是早上那一回,他输得太狠,严重打击了他的自信,心里头总觉得不是滋味,既然林道轩说伏龙法要采集无数剑术法门,想来手里头也有不少好货色,就跟他讨要一两手剑术,就是再输几次也不吃亏。 林道轩满口答应,心里也觉得好笑。 跟沈彦秋聊了这许久,他也明白了沈彦秋的身份,果然老师和自己说,徐沐白喜欢去失落世界瞎晃悠不是瞎说。整个府里除了赵正阳赐下的鹿还真,还有徐素瑶之外,罗纳尔和鱼观楼,包括刚到来的沈彦秋,竟然都是徐沐白从失落世界带回来的。 虽说徐沐白并不收沈彦秋入门,只许他以平辈相交,但实际上沈彦秋此时的身份地位,和徐沐白的弟子也没有什么分别。 徐沐白在龟心剑上几乎倾注了毕生的心血,他虽然之前修成元神,却不是用龟心剑成就而来。但这次跌回金丹境,却决心一定要把龟心剑的品级提升到元神的层次。 而提升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只能修炼到金丹七转的龟心剑,硬生生的推上元神五道的高度,然后再以龟心剑成就元神。 鸟山鸣桐和林道轩提起此事,还长叹不已。他自以为金鸡唤日法,金鸡伏龙法和金鸡独立法同修,已经选择了一条相当困难的道路,却没想到徐沐白比他还要决绝。 他虽然三法同修,可毕竟金鸡十二法都是成就元神的上乘法门,经历了无数年的沉淀积累,每一个成就金鸡元神的修士都在不断的完善。而且他主修金鸡唤日法,伏龙法和独立法只是辅助,增大的是他成就元神的难度,不会动摇他的根基。 可徐沐白的龟心剑乃是新创,而且还是他感悟北水玄冥的气息所创,以他当时的境界根本无法参悟龟蛇二相玄武之道,元神之上的种种奥妙。 即使后来他成就五劫神婴,也是以北冥神功,也就是北极玄天上帝真武镇魔法印为根基而成,虽然也极力拉动龟心剑,也只把龟心剑提升到金丹七转的高度而已。 北水玄冥的龟蛇二相,他只参悟了灵龟相,却参悟不出天蛇法相,所以他并没有成就玄武元神。即使有北极玄天上帝真武镇魔法印相印证,也不是易于之事。 玄武之道成就了北极玄天上帝,他要另辟行径专修灵龟道,真武镇魔法印非但不能助力,还会成为他的桎梏。 如今修行道当中,能够成就元神的无上妙法,基本上都掌握在天道十二宗和几个底蕴深厚的世家手中,哪一部功法不是经历了无数代前辈高人呕心沥血才得来。徐沐白亦不是什么天资卓绝之人,倘若随随便便就把龟心剑推进到元神层次,那些个七劫八劫的元神高手们早就可以飞升了。 不过林道轩也不想把这件事,和沈彦秋说破,既然徐沐白把龟心剑,当做根本法传给沈彦秋,又不曾和他明说,那这个事情就不是自己能管该管的。 沈彦秋的长处在于法力雄厚能持,龟心剑又专擅长防御,纵然是金鸡伏龙法专克剑光,他也有信心同他有一搏之力。便是真的不敌,也算是增长见闻,从林道轩手里掏摸两手剑术。 林道轩修炼金鸡伏龙法,鸟山鸣桐自然少不了把手里积攒的剑术法门交给他。虽然不需要修炼,但每一门剑术的运转规律还是要熟悉在心,以增强伏龙法的威力。 沈彦秋也不贪多,同林道轩讨要了一门偏向攻击性的剑术,唤做三癸真水剑。 原本林道轩还很大度的,给他准备了三门剑术,除去三癸真水剑,还有一门炎阳神火剑和一门大乙真罡剑。不过沈彦秋只是修炼了三癸真水剑,另外两门剑术,只是记住了剑术精要却没有修炼。 凭他如今刚刚筑基的境界,水属性真气的特性还没有真正的熟练,龟心剑还在摸索阶段,五行生克的道理,还需要慢慢的积累经验,自然也做不到水火相容既济。炎阳神火剑要采集太阳真火,大乙真罡剑要采集乙木生气,这关乎五行生克的道理。 现在只一部龟心剑还在摸索阶段,只能先把这两门剑术记下来,等到日后龟心剑圆转如意,再采纳五行元气,以水生木,以木旺火,才能修炼这两门剑术。 林道轩不修剑术,但是对三癸真水剑的运使法门却相当熟悉,他和沈彦秋仔细讲了讲三癸真水剑的特性,和龟心剑的运转规律互相印照,才算是让他把这门剑术了解。 三癸真水剑偏向攻击,而且里面还带了一门雷法,叫做癸水神雷。 说是神雷,其实和真正的雷法并没有什么关系,就是把癸水真气压缩凝练,通过剑术的法门御使瞬间释放出去,搅乱天地元气正常序列,用强大的冲击力杀伤敌人。 炎阳神火剑里有一套丁火神雷,大乙真罡剑里有一套乙木神雷,都是压缩五行元气的基本法门,真说威力并没有多强,胜在指手发雷,速度极快。并且对剑法掌握完整之后,单一的凝练神雷,可以一次性发出数十颗,乃至几百颗组成一张神雷网。 只需网住敌人将身一裹,百十颗神雷同时爆发,顷刻间就能将敌人轰成齑粉。 癸水神雷听名字感觉威力强大,实则修炼五行元气的修士,想要凝练本属性的五行真气雷球并不困难,难的是指手发雷凝结神雷网,否则单一的神雷最多就是给对手制造一点麻烦,不能行成实质性的困扰。 修行道里只有一个丢雷老姆,是指手发雷的大行家。她采集积雷山地肺火气,和天雷交感的玄磁精气糅合,结成一张两仪玄磁雾化神雷网,既是道术又是法宝,困人拿物无有不应。 三癸真水剑可以空手发动剑气运用,也可以使用水属性的飞剑相配合,真鲛剑乃是天生水属的鲛人炼制,正合其用。 沈彦秋把心法口诀熟练之后,就能在掌心凝结一颗龙眼大小的癸水神雷,只是要压缩到威力强悍的地步,却要消耗更多的时间和法力。 不过他并不要求太高的威力,哪怕只能造成一点点骚扰,给他施展真水剑争取时间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要尽量缩短释放神雷的时间和凝练间隔,就必须不停的去感受凝结癸水真气的整个过程,而和林道轩对战是目前最理想的方式。 林道轩摆开金鸡伏龙法的架势,一式金鸡抖翎把沈彦秋的身剑合一的剑光挡开,一式金鸡探爪摄拿真鲛剑,来来回回就是这么两招,一直不给他近身之机。 只是两人毕竟是切磋道法,林道轩不可能下狠手,只是一旦拉开距离以后,沈彦秋就只用癸水神雷猛砸一通,虽然破不开林道轩的防御,但他也追不上沈彦秋的剑光,反正沈彦秋自付法力雄厚支撑的起,每次都是占据制高点释放神雷,林道轩只要起身去追击,他就冲上高天,把三癸真水剑的剑气撒下去,中间还夹杂着十几颗癸水神雷。 金鸡岭的道术中,只有金鸡纵横法擅长飞遁,其他所有的飞遁术法,都是从金鸡纵横法之中衍生出来的,远不能和剑修士的剑光相比。而且筑基境界,还不能修炼五行遁术,林道轩碰到沈彦秋这样赖皮的打法,也只能徒呼奈何。 ------------ 第五十二章 明心见性 “哎,我说你要跑到什么时候?” 整整三天的时间,两人都保持着这种你追我赶的状态。关键以林道轩的速度,在沈彦秋身后吃灰都撵不上,这么郁闷了几天之后,林道轩终于按耐不住,要求暂停。 林道轩气鼓鼓的道:“你说我好心给你三癸真水剑,是让你膈应我的吗?再这样我可不让着你了啊!” 沈彦秋踩着真鲛剑定在半空,笑嘻嘻的也不回话,在手里凝了几颗癸水神雷,冷不丁的照头丢下去,刷刷又是几道剑光,倒是比之前要纯熟的多。 林道轩慌忙又撑起金鸡护身术,直接含胸塌背唤出一轮大日升在头顶,张嘴对着沈彦秋怒吼一声,沈彦秋只觉头晕目眩,紫府神宫猛的一紧,法力瞬间被打断,连真鲛剑也回复成本体,托不住沈彦秋,滴溜溜的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林道轩张开手做出接住他的姿势,哈哈大笑道:“看你小子还怎么跟我嚣张!我撵不上你是不假,我一口气把你喷下来,总行了吧!” 沈彦秋一时大意,被林道轩金鸡唤日法的天下霸唱命中,浑身法力都无法调动,两眼更是金星闪闪看不清,身在空中也没办法控制身体,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啸而过!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狂风扯开他的衣服,他只感觉腰上一紧,仿佛被什么东西勒住一提,下坠的方向也随之改变,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又重新回到半空中。 “徐前辈,老师!” 沈彦秋法力运转不畅还是目不能辨,只听到耳边响起林道轩的惊呼,接着被人从后背拍了一巴掌,炫目恶心的感觉顿时消失。 他晃了晃脑袋定睛一看,只见徐沐白踩着云头,和一个相貌丑陋的华衣道人立在半空,正是鸟山鸣桐。 林道轩跪在二人身前,鸟山鸣桐冷着脸抓小鸡一般拎着林道轩的马尾辫,林道轩伏拜在地,耷拉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鸟山鸣桐冷哼一声,寒声道:“一天不看着你,就给我惹祸!要是伤了袁道友,我扒了你的皮!” “前辈莫怪!是晚辈和林兄求了一道剑术同他过过手,就是真掉下去,以林兄的手段也能保晚辈无恙。” 能这样对林道轩,他又跟到了错的孩子一样不敢吱声,除了他老师鸟山鸣桐,怕也绝无旁人。 只是,他为何称呼我袁道友? 沈彦秋整理整理衣衫,向徐沐白和鸟山鸣桐见了礼,两腿一弯就要跪下,却被徐沐白和鸟山鸣桐一人架住一条胳膊。 “袁道友这是要折煞老哥啊!” 徐沐白扶起林道轩,对鸟山鸣桐道:“既是彦秋说情,道兄就宽谅一二,左右都在我府中,有阵法护持,伤他不得。” 鸟山鸣桐板着脸道:“话是这么说,可袁道友毕竟修行日短,纵然有龟心法护持,若是被唤日法震动神魂,伤了本源,岂不是我的罪过!” 鸟山鸣桐面色稍霁。 “既是你徐伯伯和袁道友为你开脱,这次就饶了你。徐道兄师承真阳祖师,莫说区区一门剑术,就是千百门精妙剑术也不在话下!哪里要你献丑?回去把唤日法和伏龙法的心法口诀抄一万遍!” 或许是平日里,鸟山鸣桐对林道轩太过严苛,林道轩大气也不敢出,领了处罚后点点头恭敬的站在他身边。 鸟山鸣桐也不管一脸苦涩的林道轩,上下打量了沈彦秋几眼,乐呵呵的笑道:“道轩何德何能,他可当不起袁道友一声林兄的称呼!往后前辈这个称呼,贫道也是担待不起,袁道友若是不嫌弃,喊一声老哥哥,贫道就心满意足了。” 这下倒把沈彦秋吓了一跳两手连摆,惶恐的道:“不敢不敢,您老是徐师的至交,晚辈亦当以师礼相待,怎敢僭越相称?” 鸟山鸣桐把脸一耷拉,叹道:“罢了,看来也是贫道没这个福分,高攀不起啊!” 徐沐白把沈彦秋拉到身边,笑道:“道兄莫要唬他,彦秋不似道轩这般玲珑心思。彦秋也不要怕,鸟山道兄既要高攀与你,你也舍个脸面低就了他,喊一声老哥便是!亏不了他,也亏不了你。” “徐师……” 想到鸟山鸣桐一直叫自己“袁道友”,再加上徐沐白这一番话,沈彦秋心里已经有些了解为何。斟酌一下,对着鸟山鸣桐道:“晚辈初入修行,只是侥幸得了许多照拂,心里已经是诚惶诚恐!徐师的恩情连万一也不曾相报,前辈如今又要折节下交,晚辈实在是……” 鸟山鸣桐拍了拍沈彦秋的肩膀,哈哈大笑:“堂堂参天城的大圣王袁无心,大猿王袁无极的结义兄弟兼妹夫,凭你这个身份,老哥我可不算折节啊!” “其实真要说起来,大猿王虽然还没有碎丹,但是他的名头已经等同于一个元神修士!而且单从年岁上来说,我和徐道兄都算是他的晚辈。” “我辈修行,只要不曾超脱这方天地之藩篱,便始终还是个人,摆脱不了六欲七情的束缚。说是与天挣命苦求长生,然若是不能快意恩仇,终日唯唯诺诺满怀顾虑,那同一块不腐的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大猿王战天斗地,连大力魔王和元魔山战神也敢放对,这份不屈的胆气正是我辈楷模!我金鸡岭简元真祖师,当年杀的修行道无人不怕,才创下这份家业!大猿王如今创立参天城,脱离元魔山和自在魔宫,我敬重的是他的作为和心志。” 徐沐白点头道:“修行道和凡俗世界,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这个之前我就和你说过一次。莫要觉得我说的太过直白,你若是没有这一层身份,便是与我等境界相当,也不过是个金丹修士而已,鸟山道兄这声道友你也当不起!” “只是你自己也要明白,这个身份你把它当做机缘也好,桎梏也罢,如今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往后是好是坏,也都全靠你自己的造化。” 沈彦秋咬着嘴唇,面色凝重的道:“这个我省的,。大哥待我如兄如父,虽然只是短短几天的相处,但是对我的恩情,便是舍了性命也难以报答……既然如此,我就厚着脸皮喊一声鸟山老哥!只是我和林兄,咱们各论各的,老哥意下如何?” 林道轩之前就知道沈彦秋是袁无极的结义兄弟,但是鸟山鸣桐如此强硬的要和沈彦秋兄弟相称,他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忽听沈彦秋叫一声林兄,慌忙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苦着脸道:“沈……沈师叔啊,您可别介!之前是我不懂事,您喊我老师一声老哥,那就是我林道轩的师叔。您喊我道轩就成,不行喊小林,嘿嘿,小林!” 沈彦秋把嘴一咧,挑了挑眉毛道:“都说了各论各的,我想鸟山老哥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你要是真觉得不痛快……这么着,有机会我带你去参天城见我大哥,让他喊你一声兄弟,这不就扯平了!” “哈哈哈……” 鸟山鸣桐指着林道轩道:“道轩,你可知道袁道友自凡人之身修成道基,横跨练气先天两重境界,至今还不过数月时间!虽说福缘深厚,渡劫时还有大猿王护法加持,但就凭这份豁达心性,单独渡过三次天劫,也是必然!” “修行修行,便要先修心而后行道,心性境界上不去,就是把灵丹妙药当饭吃,修炼最好的功法,也成不了正果!” “我门下只有你这一个弟子,也希望你能传承我得衣钵,将我这一支发扬光大!而我能给你的,除了功法和修行经验,别无二有。” 徐沐白笑着打断鸟山鸣桐的说教,对着沈彦秋腰间一指道:“好了好了!他们毕竟还年轻,不像你我这样的老怪物一般,蹉跎了许多岁月还在金丹上苦苦煎熬!心性之事有的是时间慢慢熬炼,急于求成从来都不是好事儿。” 徐沐白一指点去,沈彦秋的衣服不见动静,一条青灰色的腰带从他腰间蜿蜒如流水一般弥漫出来,绕着沈彦秋不住盘旋。 ------------ 第五十三章 千机带 “徐师,这是您的腰带。” 沈彦秋看见腰间束带幻化形体,这才想起来这么一档子事。 在参天城渡立真劫时,沈彦秋的衣服被天雷击毁,浑身上下只剩下徐沐白送他走的那条腰带。 袁无极为他准备了一身衣服,恰巧徐沐白赶来,情急之下沈彦秋直接将腰带系在衣服里面。徐沐白一路催动剑光,期间教了他一门御剑术,之后就带他到了徐无城。这几天一直待在徐无城,每天都是和林道轩学剑,熟练三癸真水剑,晚上就和衣打坐练气存神,连衣服也没换过。 修真者一旦练就先天真气,体外就会形成一层先天罡气,再加上修真功法比之武道功法,沟通天地元气的程度高明无数倍,故而修真者体外的先天罡气是每时每刻都在运行。不但能将外界混杂的空气隔离,还能紧闭毛孔锁住浑身精气,就连呼吸之间,都要被先天真气过滤一遍,筛除杂质,吸纳天地灵气。 直到真气转换成法力之后,根据所修炼的道法不同,会在体外布一层法力屏障,专一吸收契合本属性的天地元气,一点尘埃不能加身,修真者谓之自净。 道经曰:凡人之吸以喉,真人之吸以踵。 修行者一个呼吸就要走遍一个周天,自喉神而下,过丹田直达涌泉,而后顺着脊椎大龙一路上升,过十二重楼自天门而出,一个呼吸就是一个周天,气贯天地之根。 沈彦秋修成道基法力,就有了自净的能力,自动闭锁精气,运转周天,浑身上下便不像之前会生出污垢,反而日日如新,有一种淡淡的清香气息,所以这条腰带几乎被沈彦秋忘记了。 徐沐白笑道:“之前一直没和你说,你却不知道,这并非是一条普通的腰带,乃是老师赐予我护身的‘千机带’。” 沈彦秋一皱眉头:“千机带?我记得那天罗师兄和鱼师兄还有徐姐姐在时,鱼师兄还有些不开心,隐约说起过千机二字……我当是时还不明白,难不成说的就是这条千机带不成?” 徐沐白点头道:“观楼本是鱼身得道,我带他回了徐无城之后,老师又特意去东海龙神那里,寻了一部“太上化龙诀”与他。只可惜他在之前的小世界,发生过一些事情,遭逢变故,所以心思便重了些,他同我央求过多次,想让我把千机带赐给他,我都不曾答应。” 徐沐白叹道:“观楼的心性还需磨炼,我若是把千机带给了他,以他的性格只怕会毁灭那个小世界,横生祸端。” 沈彦秋道:“我听徐姐姐说,鱼师兄只是外冷内热不善言辞,其实人还是挺好的,我虽然不了解情况,但是也觉得鱼师兄不过是性格深沉了些,算不得什么。” “哪里用得着你来帮他开脱?我自己教的弟子,我还不知道么?” 徐沐白笑道:“我门下止罗纳尔和鱼观楼两个弟子,就耗费了我无穷心思和精力,我若无识人之明,也是空活这许多岁月。” “且不说这个,当时仲云虎和那个鬼道悲王在场,我恐顾不得你周全,这才先把你送走。本想着将你传到徐无城来,谁知道被那悲王的阴风扫中,破了我那一丝神魂印记,这才转把你传到了参天城去,却不想成就了你和袁道兄的一场缘分。” 沈彦秋忙道:“既然千机带是真阳祖师所赐徐师,此时正该物归原主!” 鸟山鸣桐笑着接口道:“哈哈哈,合该老弟你发利市!此事我也听徐道兄说起,那个鬼道悲王,必然不是个普通货色,以愚兄之见,那个悲王必定是个得了鬼皇真传的狠角色!不然以徐道兄一身道法,镇魔法印尽克幽冥鬼道,他还不至于如此不开眼,专程去找徐道兄的麻烦。” “只凭他的护体阴风,竟然能把徐道兄的神魂印记破除,就凭这一手,足见其功力之高明,几近元神之境。” 鸟山鸣桐挫着手笑道:“老弟你可知,徐道兄的神魂印记被破除,这条千机带便已经成了无主之物!袁道兄为你护法渡劫,恰当时你也不知道这事儿,袁道兄也不曾跟你提及,千机带便和你一起渡了劫。” “你裹着千机带渡立真劫,天劫可不会再把你们区分。雷霆之威何等浩大!生发毁灭的气机交感之下,千机带得了你的本命真气滋养,在雷霆中自发构建了独属于你的印记,相当于雷劫帮你先把千机带给祭炼了一遍。也就是说这条千机带,此时已经属于你了!” 沈彦秋惊道:“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以徐师的手段还破不了我的印记?” 鸟山鸣桐摇头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如今这条千机带,和你共渡雷劫之后,几乎等同于你的本命法器,只差你用心血祭炼一番融会贯通,而今你两者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强行破除印记,你的道基必然受损,徐道兄又怎能舍得伤你?所以我说合该你发利市。” “这……” 沈彦秋还要说什么,却被徐沐白制止。 “鸟山道兄所言不差,不过这也是你的缘分,老师事前早有预料,同我安排过,彦秋你也不必在再推辞。” 徐沐白伸手虚虚一抓,千机带自沈彦秋身上飞出,散化成无数微芒的星点,被一股淡青色的水雾包裹着。他把手对着天空一挥一抹,千机带在几人头顶高空化成一道百丈河流,大河汩汩流淌,无数星点放出灿灿白光,青白之色遮蔽了偌大一片天空,不见首尾。 “老师当年为了寻求成道机缘,也曾深入天河,想要追寻大河源流。只是寻觅数百年也不曾寻着,便采集十二万九千六百颗天河星砂作一元之数,又截取天河之水,在北疆极北之地,借助地心元磁,炼制了这条千机带。” “天河星砂乃是无尽混沌之中,破败的星辰崩灭之后所化,其性至沉至重,擅能磨灭后天五金之器,天河之水却至轻至柔,存于真实虚幻之间。被老师用地心元磁锻炼百年,锁住虚实形体,炼成千机带。天河星砂和天河之水两两配合之下,便能够幻化成这道连接虚实两相洞天的‘流砂河’。” “只要把千机带祭将出来,不拘飞剑法宝神兵之类,或是神通道法,只要不是高出你境界太多,皆不能近身。若把‘流砂河’展开,裹将上去,地心元磁催动星砂和天河水的特性分化出两仪神光,顷刻间便能将对方法器变成一堆顽铁。” 徐沐白握拳往天空狠狠一搅,百丈流砂河轰然涨大十倍有余,无量星砂都涨大成磨盘大小,如同无数颗璀璨的天星,摆成一道繁复的阵势不住变幻,方圆千里之内的云层全部被排开,爆散成水气烟雾,整个徐无城上方都看得清楚,横挂着一条连接天穹两极的赤白天河! 流砂河不住扩张蔓延,逼近罡风层。高天上罡风滚滚如刀,仿佛被流砂河激怒,风层搅动水汽,云烟之中雷电自生,一条条粗大的雷电扭曲游动龙形蛇曲,挟裹着风刀雷火,齐齐降下! 这一下天风雷火爆发一起汹涌而来,比之当初仲云虎对战徐沐白之时,那一手雷云风暴威力不知大了多少倍! 徐沐白豪迈长笑,潇洒的一挥手,流砂河直接迎了上去,仿佛天穹都给强大的力量破开一个窟窿,十二万九千六百颗星砂一起震动光芒耀眼,把大日火光都遮掩下去。星砂射出无量光线,直接将爆裂的天风雷火定住,流砂河掀起座座浪头一卷,把天风雷火吞没,虚实两相洞天微一交错,任凭无尽罡风雷火汹涌如潮,流砂河只是这么一定一卷,就将其送到虚空中去。 徐沐白飞到流砂河下方,头顶流砂河脚踏虚空,捏了个剑指,流砂河骤然收缩重新幻化成青灰色的千机带。 徐沐白背着双手,把千机带收到身后盘成一个灰蒙蒙的太极图形。 罡风层乃天地自生,本身并无意识,失去流砂河这个目标之后,似乎感应不到威胁,也收拢威力归于平静。 “天生万物相克相生,千机带能克制五金精器,乃是因为用地心元磁所打磨锻炼而来,自然也要被别物所克制,此乃天地之定数。你日后若是遇到擅长玄磁神光,和冰魄神光的修士,且需多加小心。” 大千世界有无穷小世界,每一方世界都各不相同,只是小世界之间并没有世界隔膜阻碍,只有无数罡风带把小世界互相隔离开来,没有金丹六转以上的境界,丹气凝聚七彩琉璃宝塔,轻易无法穿越罡风带。 许多小宗门和世家,都占据着部分小世界,但是不管是大千世界还是小世界,都统一称为修行道。像沈彦秋之前所在的五洲世界,其实只是一片漂浮在虚空中的大陆,连世界意志也不曾有,严格来说都算不上一个完整的小世界。 整个修行道里,修行法门数之不尽,冰魄道和炫光道在剑修士当中,算是相当有名气的两门道术。 冰魄道要采集子午寒潮,炼制无相的冰魄神光,炫光道要采集两极玄磁,炼制无形的玄磁神光,然后根据自己所修炼剑法的偏向情况添加材料,然后截取天河之水沟通虚实两相洞天,最终的形态就是炼制成一口冰魄神光剑和玄磁神光剑。 冰魄神光和玄磁神光,无形无相最难琢磨,千机带用无量星砂和天河之水炼制,又经过地心元磁打磨,可谓是冰魄道和炫光道最理想的练剑材料。 “你得了我的龟心剑,再加上袁道兄这一层关系在,日后在修行道行走,当有许多便利。只是世人熙熙攘攘皆为名利,我辈修士也难以幸免,单凭我徐某薄名,和大猿王的名头,也劝不住天下人。” “你不过筑基修为,还施展不出千机带衍化流砂河的威力。正所谓童子怀金不过闹市,你若是显露千机带,少不得被人惦念觊觎,做出强取豪夺的事来。” ------------ 第五十四章 鱼观楼 “我说林兄,说好了咱们各论各的,鸟山老哥也尽都答应了,你这不是诚心为难我嘛!” 林道轩被鸟山鸣桐罚抄,金鸡唤日法和金鸡伏龙法的心法口诀,整整抄了两个日夜都没出屋子,沈彦秋期间去看过一次,林道轩说最起码还要抄三五天时间。 林道轩放低了姿态以晚辈礼相待,沈彦秋却觉得生疏了很多。就搬出当时和鸟山鸣桐的那一番说辞,林道轩却怎么也不同意。 按林道轩的话说,旁的不说,随便换个其他人他都可以接受各论各的这个说法,然鸟山鸣桐和沈彦秋兄弟相称,这个辈分怎么也不能乱。 沈彦秋几番苦劝无果,林道轩无奈之下只得以抄写心法口诀为理由,把沈彦秋拒之门外,沈彦秋无法,只得回去继续参悟三癸真水剑。 只是见识过千机带的威力之后,沈彦秋总是不能静下心来参悟。反正闲来无事,他又跑去找徐沐白,要求把千机带还回去,说什么也不愿意收下,一再询问徐沐白解除印记的方法。 沈彦秋诚恳的道:“我不过刚刚筑基,即便因此把境界掉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我练气和先天这两重境界,也根本没有修炼过,倒不如借这个机会,一切从头开始来过,把根基打稳。” “千机带这样重要的法器,在徐师手中才能发挥它真正的作用,跟着我简直埋没了它!徐师若还是坚持不同意,我就去求鸟山老哥!” “胡闹!” 徐沐白冷着脸声音有些严厉,第一次冲沈彦秋发了火。就连罗纳尔几个也默不作声的站在一边,不敢出言劝阻,鱼观楼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徐素瑶连连给沈彦秋使眼色,他也只当没看见。 徐沐白怒道:“若是道基受损,除非是天大的机缘,否则此生元神无望不说,你就是连金丹也结不成!你以为修复道基容易?就算我和袁道兄都成就元神,也没有这个本事!千机带与我无缘,那就算是老师借我的手给你的,容不得你瞎胡闹!” 沈彦秋道:“诚如徐师所言,既然是真阳祖师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东西,我如何还做不了主?如今我法力低微,自认守不住这件法器,再将它转送给徐师有何不可?便是再退一步说,徐师不愿接受,我转送给鱼师兄就是,鱼师兄应该比我更需要千机带。” “况且方才徐师也说了,只是有可能损伤道基,不一定就这么倒霉,偏让我撞上了不是?我有这个胆量试一试,说不定我运气够好,一点事儿都没有呢?” 鱼观楼闻言浑身一震,猛的抬头盯着沈彦秋,嘴唇上下阖动,却不知说什么好。 徐沐白气急,一巴掌把座椅的扶手都拍碎了:“说这些混账话,你以为你是谁?你当你是三元道尊的弟子,还是释迦二圣的门人?集天地钟爱于一身吗?” 沈彦秋噗通往地上一跪,使劲磕了几个头:“徐师!您不知道,我没有想过这许多复杂的事情,也从来不去想,我凭什么突然时来运转,得到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更不愿意去猜测里面的原因。我只知道徐师在我心中,和军主一样,如师如父!我得了龟心法和真鲛剑已经是天大的恩情,这件千机带,我受不起啊徐师!” 说到这里,沈彦秋已经真情流露哽咽不止,跪在地上不住的对着徐沐白叩头。徐沐白冷着脸,拂袖背过脸去。 “瑶儿,送客!” 徐沐白一字一顿,几乎咬着牙说道。 “老师!” 鱼观楼突然走到沈彦秋身边,往地上一跪,对着徐沐白不住磕头。 “还请老师收回成命!” 徐沐白转回身,脸色煞白几乎凝出一片寒冰:“观楼,你想忤逆为师?!” 鱼观楼叩头不止,额头鲜血淋漓。 “老师,弟子不敢!” 鱼观楼拉着沈彦秋的手,泪水打湿了衣襟,道:“请老师恕罪!原谅弟子之前心魔作祟,迷了心窍,对沈兄弟的无礼冒犯!只是还请老师明鉴,千机带乃是祖师亲手为老师量身打造,护法灭魔的至宝,老师须臾离开不得啊!如今沈兄弟愿将千机带奉还,弟子情愿舍弃一身道行,为沈兄弟护法,做他的灵兵神将!来偿还这一段因果!” “不可!” 罗纳尔和徐素瑶见徐沐白发怒,都不敢出声。只是听到鱼观楼说要做沈彦秋的灵兵神将,就连一直有些看不惯鱼观楼行事做派的罗纳尔都变了脸色,被徐素瑶拉了一把两人齐声高呼。 徐沐白背着双手,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观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鱼观楼凄然一笑:“弟子明白。只是弟子更清楚,凭弟子的资质血脉,就是有太上化龙诀,只怕丹云华盖只怕也修不成。先前弟子求老师赐下千机带,也是想赌一把,借天河水跃过龙门,还有一丝希望。” “不成元神终是蝼蚁,弟子虽百死亦不足惜,可弟子身上这无边血海深仇,何时才能得报?弟子此生元神无望,早晚要归于尘土。在沈兄弟手下做灵兵神将,虽生死都在他掌握之中,左右也不过是换一种活法。若是沈兄弟日后成就元神,弟子也能得鸡犬之道,还有报仇雪恨的机会。” 徐沐白叹道:“观楼,你若是放不下心中的仇恨,就老死在金丹三转吧!你祖师舍下颜面在东海龙神那里,寻这一部‘太上化龙诀’,就是为了了结当日南海龙神的因果。日后你跃过龙门化身真龙,为师就是陪你打上南海龙宫,大龙神那里也说得过去!” “你若是这般自暴自弃,枉费你祖师舍下颜面的一番苦心,为师也留不得你,这就送你转世去!” 徐沐白闭上眼睛,背后升起钧天剑,屋子里顿时寒气四溢,钧天剑化成一轮圆月对着鱼观楼当头罩下去! 鱼观楼面如死灰,重重的扣头在地。 徐沐白这一下太过突然,就连罗纳尔和徐素瑶也不曾料到徐沐白真的会出手,他二人更不敢阻拦徐沐白的剑光。徐素瑶紧紧抓着罗纳尔的胳膊,罗纳尔拍了拍她的手,冲沈彦秋努努嘴。 沈彦秋支起身子挡在鱼观楼身前,真鲛剑颤颤巍巍的横架在头顶,封住钧天剑。 “徐师!” 徐沐白这一下动了真火,沈彦秋头顶瞬间就升腾起淡淡烟雾,显然是法力运转到了极致,钧天剑化成的明月剑盘寸寸下落,真鲛剑几乎要贴着沈彦秋的额头。 “彦秋,不关你的事。” 徐沐白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点,沈彦秋膝盖下的石板顿时碎成粉末!鱼观楼趴在地上不住颤抖,眼见着沈彦秋就要支撑不住! 徐素瑶传音道:“喂,大师兄!你怎么不劝一劝!” 罗纳尔传音笑道:“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看你怎么反倒迷糊了?沈兄弟在老师心中是什么位置,你难道还不清楚么?有他一个抵得过你我十倍!老师又怎么舍得下狠手?不过是吓一吓他们而已。” “观楼心魔不除境界一直停滞不前,老师也苦恼了许久,这次正好借着小兄弟的手敲打敲打,说不定就有转机。” 徐素瑶道:“大师兄说的在理,只是我们就这么……看着?” 罗纳尔肯定的道:“你还想怎么样?好好看着就是。” 沈彦秋头顶雾气越来越浓,真鲛剑维持不住形态散化成一片碧波,荡漾不止。沈彦秋额头青筋暴起,只觉喉头一甜,喷出一股血雾,千机带顺着胳膊游动出来,在真鲛剑散化的碧波之中盘旋,将那一口血气全部吸收,无量星砂定住溃散的真鲛剑,终于把明月剑盘托住。 ------------ 第五十五章 碧云华盖 沈彦秋喷出一口鲜血,胸口那股烦闷的气息才得以消除,此时真鲛剑得了千机带助力,竟然稳稳托住明月剑盘。 沈彦秋颤抖着捏住指决,大口连喘着气道:“徐师听我一言,此事既是因我而起,我就是舍了这条性命,也要保住鱼师兄!” 徐沐白勃然大怒道:“彦秋,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沈彦秋被明月剑盘压制,浑身法力抑制不住从毛孔溢出,化成一片朦胧的水雾盘旋周身,脸上大汗淋漓,豆大的汗珠连成一片下滴。 他用力甩去蒙住眼睛的汗水,笑道:“凭我的修为不及徐师万一,徐师已经手下留了情,我又怎能不明白?这条性命就陪着鱼师兄一道,全当还了徐师的恩情。” 徐沐白忽然把脸色一转,哈哈大笑,一巴掌把沈彦秋推到一旁,明月剑盘带着浓浓寒气落在鱼观楼背心! 沈彦秋大叫一声正要扑过去,被罗纳尔凌空一指点住,顿时定在原地不动。 明月剑盘落将下去鱼观楼抽搐不止,道袍无风自鼓,忽地大叫一声头脚全部蜷缩起来,就连道袍也消失无踪,地面上悬浮着三尺大小的明月剑盘。 徐沐白面色凝重,罗纳尔和徐素瑶也都紧紧盯着明月剑盘。只有鹿还真从开始就一直躲在一边,此时见徐沐白几个都无暇顾及沈彦秋,忙蹑手蹑脚的跑过来,使劲晃了两下发现推不动,手里比划半天又发现解不开罗纳尔的定身咒,吐了吐舌头,拿着一条毛巾帮沈彦秋擦脸。 沈彦秋中了罗纳尔的定身法咒,就连紫府神宫也被封住,法力不能调动,浑身也动弹不得,只一双眼睛不受影响。 屋子里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离地几尺高的明月剑盘,大气都不敢出。只看见明月剑盘内似乎自成一个世界,目光投射到三尺大小的明月剑盘之内,恍惚着幻化成一座巨大的银白色湖泊,湖面上烟雾缭绕,水波粼粼。 不多时隐隐有龙吟之声传来,一线水浪分开宁静的湖面。水波炸开重重烟雾,一个龙首鱼身的庞大怪物,猛的跃出水面又落下去,如此往复不休。 说它是龙头也不够确切,虽然和龙头很相似,只是头上无角颚下无须,除了长嘴獠牙之外,只有眼睛上方眉毛的位置,有两个硕大的肉瘤凸起。 龙鱼巨怪不住的飞腾跳跃,只是一直无法脱离水面太高的位置。 徐沐白皱了皱眉头伸指一点,湖泊上烟雾聚拢,在半空中化成一道半圆型拱桥,十二条柱墩撑住桥身,桥身上托着一座高大的门户。 那龙鱼发出阵阵龙吟,只是不停的翻腾戏水,突然看到空中的拱桥门户,立即扭动身躯搅动湖水,张开大口不停吞吐,搅起一道水柱冲天而起,超过拱桥桥身。它巨大的尾巴猛烈拍击水面,借力顺着水柱上游,直对着桥身上的门户而去。 只是每每离着拱桥还有一段距离,它喷吐的水柱就会维持不住自行崩塌,它身在半空无处借力,愤声嘶吼着落下来,崩落几块鳞片。 龙鱼怒吼连连,又连续试了几次。可每次都差了那么一段距离无法接近,反而每次失败之后,拱桥就会上升一点,门户变得虚幻起来,它仿佛中了魔障一般,疯狂搅动湖水掀起滔滔巨浪! 眼看着拱桥和门户越来越远,龙鱼浑身鳞片也脱落大半,遍布道道伤口。只是伤口处并没有流出鲜血,而且一股股漆黑如墨的黑色烟雾,只是烟雾太过浓郁,仿佛粘稠的油漆一样粘在龙鱼身上,缓缓流进湖中。 银色的湖水不停的从龙鱼身上抽取稀释浓烟,可好像同时也抽走了龙鱼的气力。它精疲力尽的漂浮在湖面上,连声音也变得嘶哑无力。 徐沐白看龙鱼身上的烟雾越来越淡,又取出鱼龙变扔进明月剑盘之中,鱼龙变落入湖中以后,里面七十二条游鱼立即两两相合逐尾,组成阴阳鱼的太极图形,对着龙鱼喷吐内丹。 三十六颗内丹汇聚水汽,一遍遍的滋养龙鱼的身体,伤口又一道道愈合,生长出新的鳞片,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龙鱼便恢复过来,摇头摆尾的对着徐沐白的方向点了三下头,张开大嘴一吸,从三十六颗内丹上各抽走一缕元气吞入腹中! 得了鱼龙变内丹精气滋养,龙鱼重又抖擞精神,着力升起一道粗大的水柱,而后纵身一跃冲天而起,身子下方的鱼鳍渐渐伸长变化成肉爪子的模样,光秃秃的龙头顶起两个凸起,嘴边也长出两条细长的肉须。 “九重天外仙尊府,万道金光太上真。” 龙鱼紧紧盯着上方的拱桥门户,浑身一抖把鳞片尽数张开,每一枚鳞片下都放射一束金光,推着他加速上升。 随着鳞片打开放射金光,它圆溜溜的鱼身也开始慢慢拉长,蛇行蜿蜒。 “大觉三三没垢姿,真元六六合泥尘。” 堪堪接近拱桥下方,十二道桥墩齐齐一震,把整个拱桥直立竖起,如同一座十二阶的白玉天梯,一端深入门户之内。 龙鱼见到白玉天梯眼神里满是兴奋,怒吼一声奋起精神,绕着桥墩蜿蜒上行,身上新生的鳞片摩擦桥墩,一片片掉落,亦随落随生。 “弥罗宫里化龙池,一点灵机蜕凡身。” 明明只有十二道台阶,龙鱼使劲浑身解数也攀爬不到头。它扭动着身子,身躯逐渐拉长变细,头顶长出两只龙角,背后从龙头后方扯出银白色马鬃一般浓密的毛发,一直延伸到尾部。身子底下保持着鱼鳍模样的肉爪,覆盖上一层坚硬的膜壳,鹰爪一般张开弹出锋利的指甲。 “不空唯空随心意,丹成华盖碧云生。” 眼看越来越接近那道门户,龙鱼张嘴喷出一颗金灿灿的内丹,内丹外包裹着一层明黄色的丹气云霞,丹气上方撑开一把二十四股的黄伞,滴溜溜转个不停。 龙鱼每念一句,气势就攀升一截,念到最后一句之时,已经完全化成一条百丈长的白龙,顶着内丹冲入门户之内。 “昂~” 白龙冲进门户之后仰天长啸,十二阶白玉天梯顺着它的脊柱一节节镶嵌进去,门户逐渐缩小,变成一个光点印在白龙眉心。内丹上的明黄云气和黄伞同时收拢,先是一点碧绿之光自虚无中迸发,随后绿光大放,连黄伞也染成碧绿青翠的模样。 明黄色的光芒消失而后宝伞打开,其柄如碧竹共有四节,伞骨共三十二股,伞面平整如钙质如金属,边缘垂下璎珞宝石,伞盖下碧云蒸腾,内丹放射灿灿金光,和碧云华盖交相辉映。 白龙绕着碧云华盖转了几圈,随后盘缩着身子变成一个白面清瘦的俊俏道人,身上的道袍也变成白玉一般的颜色,一手撑着碧云华盖,正是先前趴伏在地上的鱼观楼。 鱼观楼长吸一口气把内丹吞入腹中,纵身一跃,跳出明月剑盘,对着徐沐白叩首道:“多谢老师慈悲,助我脱除心魔障碍,修成金丹四转碧云华盖!” 徐沐白抚须含笑,遥遥将鱼观楼托起。 “此乃为人师者,应尽之责,你却不必言谢。我借助钧天剑镇压你的心魔,又以鱼龙变增强你的本体灵性,才模拟了这次鱼跃龙门之举。只是你要明白,虽然度过了这一道关隘,却只是感悟了一遍太上化龙诀的进阶,实则一切都是虚幻,如今只得其形而失其意,日后还要多加努力才是。” 明月剑盘化成一道青气,射到徐沐白身后,隐入道袍之内。 “你的心魔只是被强行镇压削弱,却无法消除。但是为师也没想到,你竟有修成玉龙的机缘!这部《太上化龙诀》不愧是东海龙神的秘法,你日后的成就如何,就连为师也看不明白,就看你自己,能不能突破龙鱼之身,化身真龙了。” “恭喜师弟(师兄)更进一步,成就金丹四转!” 罗纳尔和徐素瑶满脸笑意,对着鱼观楼拱手祝贺,就连鹿还真也在一旁使劲的拍巴掌,眯着眼嘴巴咧的老大,露出一口白牙。 鱼观楼心魔被镇压之后,整个人便显得平和了很多,之前那股子阴郁的气息荡然无存。就连修为最差的鹿还真,都从他身上感觉到那种让人想要亲近的味道。 “大师兄和师妹平日里诸多担待,观楼铭记在心,给你们陪个不是。” 罗纳尔笑哈哈的扶着鱼观楼的胳膊,顺手解开沈彦秋的定身法,用力拍了拍鱼观楼的肩膀道:“咱们兄弟之间,还说这些客气话作甚?看到你更上层楼,愚兄心里也是欢喜的紧!你要是真过意不去,赶明儿请我好好吃一顿!” 徐素瑶撅着嘴,嗔笑道: “大师兄就只想着吃!所以二师兄你还是趁早圆了他这个念想,否则大师兄只怕得一直都惦记着这件事儿。不过二师兄,你最应该感谢的,可不是我们俩。” 鱼观楼点头道:“师妹说的是。” 他把碧云华盖一收,双手托在掌心,走到沈彦秋跟前深深一鞠躬,郑重的道:“沈兄,之前观楼多有冒犯,还请原谅!不过先前说过做沈兄灵兵神将之语,绝不是随口之言,此刻仍旧作数!沈兄若是不嫌弃观楼本领低微,还请收下此物,今后鱼观楼听凭驱策。” ------------ 第五十六章 灵兵神将 鱼观楼能够破除心魔障碍,一举冲破多年桎梏进阶金丹四转,虽说是得了徐沐白助力才能成功,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沈彦秋一力促成。 鱼观楼不是蠢人,稍微想一想前因后果就能明白,既然千机带是真阳祖师,借着徐沐白的手送给沈彦秋的,便无论这之间有多么耐人寻味,徐沐白也断然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至于沈彦秋所言转送给自己,更是无稽之谈。 这里面的事关乎到赵正阳和徐沐白,已经不是他能妄加揣测。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否认的是,沈彦秋情愿为他这个不相干的人触怒徐沐白,豁出性命抵挡明月剑盘,是不争的事实。 自天道不全,太古诸神和上古诸仙发生征战,各自开辟神界和仙界,随后又尽数隐退,并切断神界仙界和大千世界的通道,四重仙道就无法在修行道延续,三元道尊便将四重仙道修改成九重真道。 再经过中古诸子不断的推演,九重真道就成了整个修行道唯一正统的标准。 后辈修行道的修士们,为了把修为境界细化,就又把九重真道分成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就是从练气期到金丹期,称之为下四道,第二个阶段就是元神期,称之为元神五道。而金丹期就是下四道和上五道的分水岭。 修行道当中有一句流传甚广的俗话,叫做修士多如狗,金丹遍地走。 话虽然难听,说的却是个事实。 要是说修行道当中基数最大的,肯定是凡人。但是如果说修士当中基数最大的,一定是金丹期。 金丹期作为九重真道的分水岭,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否则也不可能有“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句话。 筑基境界能够开辟紫府神宫,相当于孕育金丹的基巢,紫府乃是人体之内的一个小天地,修士积攒锤炼法力的源泉。 一开始的时候,修士吸收的是比较驳杂的天地灵气,不断提纯将其液化为真气,是第一道锤炼。随后将真气依照本身修炼的功法,顺着经脉运转,沟通周身穴窍再度升腾气化,变成先天真气,是第二道锤炼。 先天真气饱满以后,无论是自己渡过立真劫还是师门长辈将劫雷阻挡,体内都会成就紫府神宫,把真气转化为法力。 只是不渡天劫,或者使用其他方法躲避过去的修士,成就的道基相对较弱,紫府神宫的规模远远不能和渡过天劫的修士,相提并论。 法力经过紫府神宫孕养净化,再不停的锤炼压缩,经过这么几次的变化,最终由虚转实,在紫府神宫之中打磨一颗金丹。 练气先天还没有脱出凡人的范畴,修炼不出真正的神通,法术的威力也就是和武道高手差不多。只有进入筑基期之后,开始修炼乘风御剑之术,享受飞天遁地的快乐,才算和武道修士真正区分开来。 只有进入金丹期之后,才能算是真正的修士。不但寿命会随着境界的增长,变得越发绵长,那些在凡人眼中等同于仙术,诸如呼风唤雨,移山填海,担山赶月之类的神通法术,也只有金丹以上的修士才有资格修炼。 凡修行道中皆知,三元道尊乃是开天辟地的祖师,天地开辟之初就已成道,在大千之外无尽混沌之中参修。 三元道尊中,第一位太元道尊,又称太上太元道尊,太上元皇道德天尊。 太元道尊乃是大道化身,诸天万界修行者的祖师,又擅长炼丹之道,如今修行道之中的炼丹法门,皆传自太元道尊。故而在修改九重真道之时,太元道尊将金丹期,依照自己炼制的大罗九转金丹为本,分为九层境界。 金丹一转丹气赤红如烧。 金丹二转丹气亮橙如橘。 金丹三转丹气明黄如玉。 金丹前三转,丹气上方都会生成一把天罗宝伞。伞骨分别为八股,十六股,二十四股。 金丹四转之后,丹气凝聚升腾成云,色发碧绿,金丹五转丹云色青,金丹六转丹云色蓝。 丹云之上都会托起一顶丹云华盖。 金丹七转以后六色合一,于丹云中立一座七彩琉璃宝塔。 金丹八转,丹云中托一柄三宝玉如意。 待到金丹第九转,已经将法力压缩到了极致,返璞归真铅华洗尽,丹云中只剩下一幅黑白太极图,象征调和阴阳降住龙虎,阴神阳神融合,以期碎丹成婴。 只是不论金丹上生成什么样的宝贝,其实都是虚幻之物。它们本是三元道尊用随身宝物的形体,来区分金丹九转的区别,虽然也能用来防身御敌,实则仍旧只是自己的心神法力所化,稍微一点损伤,都会给自己带来无穷的麻烦,鲜少有修士拿出来使用,更多的时候只是用来表明身份和境界。 无论是天罗宝伞还是丹云华盖,都是金丹修士用来表明身份境界之物。只有七转琉璃宝塔,八转三宝如意和九转黑白太极这三件丹宝,才具备一部分灵宝的特质,可以在常规战斗中,稍加使用。 鱼观楼被徐沐白以镇魔法印御使钧天剑化成明月剑盘,镇压住困扰多年的心魔,才成功进阶金丹四转。同时又领悟了太上化龙诀鱼跃龙门的关窍,至少在金丹六转之前都会非常平稳。至于能不能再继续进阶,甚至像徐沐白说的那样,以后他的成就究竟会如何,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 可让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是,他竟然真的拿出碧云华盖交给沈彦秋,愿意做他的灵兵神将。 所谓的灵兵神将,其实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乃是从撒豆成兵这门神通之中,衍生出来的一门傀儡法。 以神仙道为例,上圣雷帝天尊雷震霄手中的《灵兵册》和《万神图》,其实就是豢养道兵的无上法宝。神仙道效仿上古天庭,号称十万天将百万天兵,大多数也都是这两件宝贝之内拘禁的灵体。 亦或者无量剑宗的剑傀儡,曾经宁老庄名震修行道的黄巾力士和白巾力士,幽冥鬼道的幽游伥仆,还有其他各门各派的随身护法,基本上都属于灵兵神将。 只是炼制的方法不同,要求的侧重点也不一样,所以称呼上也各自不同。 灵兵神将一般有两个途径获得。 第一个是抓捕自己中意的飞禽走兽。 这种灵兵既可以当做坐骑,对阵之时也可以用来杀敌,或者用自己杀死的对手来炼制。这一类因为强行使用法术控制对方心神炼制,所以和自己的契合度达不到最好,一般都是用来当做赶路探路,或者对敌之时的消耗品,只能称之为灵兵。 第二个途径则比较困难,就是对方心甘情愿的放开心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抗拒,发愿为其遮风挡雨护法灭魔,不仅可以保留完整的神智思维,而且能够随着主人的进阶而变得更强。 鱼观楼说日后沈彦秋得成元神,他也能享鸡犬之福,说的就是他心甘情愿成为沈彦秋的灵兵神将,以后可以随着沈彦秋成就元神,修成出窍乃至神化境界,自己的境界也能提升到元神上去。 此之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只有这样的灵兵,才有资格称为神将。 灵兵易得,神将难求。 若不是被人抓去又反抗不得,任谁也不会愿意被炼制成灵兵,荣辱生死都在他人一念之间,长生之路断绝,被当做阿猫阿狗一般差遣使唤。 最可怕的是,在炼制灵兵的时候,有些修士为绝后患,直接把灵兵的神智记忆磨灭一空,变成行尸走肉一样的东西。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一旦被炼制成灵兵神将,就连死也不如。毕竟心甘情愿被炼制成灵兵神将的,等同于无。 放眼整个修行道,真正将灵兵神将这门法术做到极致的,只有浮屠门的金刚菩提法和莲花化身法。 浮屠门的修行功法,和道门九重真道截然不同。浮屠弟子所修炼的各种功法,皆是传自释迦二圣。释迦二圣和三元道尊都是天地初辟就成道的圣人。浮屠弟子修炼舍利莲花自称僧侣,完全是和道门不同的体系。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自释空圣开辟极乐世界,毕迦圣开辟娑婆净土,将门下弟子带走之后,偌大一个浮屠门几乎全部在修行道消失无踪。 如今整个修行道,只剩下一个普度寺坐镇中州,统领天下皈依浮屠的僧侣,再者就是地藏菩萨在九幽阴山,开辟华莲净土度化幽冥众生,一向深入简出,就连幽冥鬼皇都似乎默认了这么一个邻居。 对于浮屠门而言,甚至于连天道十二宗这个名号,对他们来说都可有可无。 ------------ 第五十七章 大悲无心 沈彦秋呆呆的站在原地,心里想着要伸出手把鱼观楼扶起来,却又不明白鱼观楼所说的灵兵神将是什么意思,一双手怎么着也提不起来。 他眼神楞楞的从罗纳尔和徐素瑶身上扫过,罗纳尔只是微笑不语的看着他,徐素瑶也苦笑着微微摇头。 看到罗纳尔和徐素瑶这幅模样,他又回想起之前,鱼观楼一开始说做自己的灵兵神将之时,罗纳尔和徐素瑶惊慌急切劝阻的模样,这才回过神来,心想这个灵兵神将,绝非是个什么好勾当。 “徐师,您看这……” 罗纳尔和徐素瑶都不敢吱声,沈彦秋没奈何,只得向徐沐白求助。 徐沐白挥手让鱼观楼退到一边,往前走了两步,笑着问道:“彦秋,你可知道这灵兵神将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徐沐白就把灵兵神将的含义,和沈彦秋粗略地解释了一下。不说还好,这一说直吓得他连连摆手后退,忙不迭的道:“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鱼师兄顺利进阶都是徐师出力,我可是什么忙都没帮上!再说了都是自家人,何必这般见外?鱼师兄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沈彦秋颇有些惊慌失措,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 其实要说不动心那是假的,并不是谁都有这个缘分,让一个金丹修士,甘愿舍弃自由,做一个筑基修士的神将护法。 况且如果真的像鱼观楼所言,他乃是真心实意,那么等到沈彦秋的修为提升到金丹四转之后,鱼观楼的修行,一样可以通过沈彦秋的提升而进一步提升,沈彦秋也不可能限制他的自由,怎么算这件事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话是这么说,可不管鱼观楼是真心还是假意,只凭他是徐沐白的弟子这一点,沈彦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 徐沐白道:“彦秋,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是观楼自己的决定,便是我也无法左右,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喽。” “沈兄放心,我鱼观楼说出去的话,向来都是算数的。” 鱼观楼捧着碧云华盖,笑吟吟的道。 沈彦秋一边往外退一边挠头:“哎呀,这个嘛,哈哈……哦对了,我想起来昨天和道轩约好了,再试试我的三癸真水剑,他还等着我呢!我得赶紧过去了!” 他小步挪到门口,对着徐沐白几人点点头,忽然一转身扭头就跑。 徐沐白抚着胡须,看着沈彦秋的背影叹道:“本以为你能搭上这层关系,看来你是没这个福分,不过结下这么一段善缘,日后多少也有些助力。” 鱼观楼收起笑脸,长长的叹了口气。脸上神色几番变换,也不知道沈彦秋这般坚决相拒,他是欢喜还是沮丧。 “早知如此,弟子就该趁着大师兄的定身法没解开的时候,强行和沈兄定下灵兵契约,也不辜负祖师和老师的一番心血。如今弟子虽然丹成四转,可日后的事情,弟子还是没有信心。” 徐沐白笑骂道:“就是你祖师有意赠下千机带,也要借为师的手!你有多大道行,怎么敢说用强二字?你若是真敢用强,结下这个因果,别的不消说,就说日后袁无极那猴子打上门来,你却该当如何?” “老师教训的是。” —— “老爷老爷!门外边有一只道人前来求见哩!” 因为灵兵神将的事儿,沈彦秋被鱼观楼吓得不轻。接连好几天都没出屋,鹿还真送了几次饭也叫不开门,请示了徐沐白之后才作罢。 就连鸟山鸣桐和林道轩离开,回转金鸡岭这个事情,他都不知道。 沈彦秋无事可做,又因为这件事困扰着思绪,脑子里越来越乱,生怕自己给自己憋出病来。只好不停的打坐炼气,参悟龟心四剑和三癸真水剑,倒是给他琢磨出一些东西来。 毕竟是自己琢磨的,他心里也没底,没奈何只好壮着胆子,又跑到徐沐白那里,询问一些关节要处。 一大早的,沈彦秋陪着徐沐白在正厅里说话,茶水还没喝两口,就听见外面鹿还真扯着嗓子的叫喊。 沈彦秋一口茶水还没咽下肚去,陡然听到鹿还真,将那门外前来求见的道人比作“一只”,不禁又是诧异又是好笑。差一点没忍住就喷了出来,急忙捂着嘴背过脸去,才把这口茶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徐沐白瞧见沈彦秋捂嘴憋笑,面上不动声色却是习以为常,想来鹿还真也不是头一遭这么不着调。 只是毕竟是自己随侍的童儿,徐沐白脸色稍有些不自然,仰天打了个哈哈:“彦秋你不知道,还真本是麻元宫中,我老师随身服侍的童儿。因我回了徐无城,急切间没人使唤,这才安排过来……还真是鹿身得道修的人形。只是新近得道,对凡俗之事还不是很明白,时常闹些笑话。” 沈彦秋捏着茶盅,吃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鹿身?还真,还真他,他是妖怪?”他这一张嘴,还没来得及下咽的茶水,顿时顺着嘴角淌了下来,却浑然不觉。 沈彦秋的性格,虽说不如方天震那般跳脱,但也不是木讷憨愚之辈。诸如《四野神州志》,《五州缥缈录》之类描写神鬼精怪故事的书册,他时常也看的不少,平素里也对这些神鬼精怪之类的东西,就充满了好奇和向往。有时候脑子里突然莫名其妙就跳出一个念头,心想着若是有机会得见一次,我该如何如何之类的。 当时在栖霞岭上,见到徐沐白御剑飞天之时,心中已经是震惊不已,直以为徐沐白就是传说中的神仙。但徐沐白春风和煦,他终归还是按耐得住心头的惊骇。 后来遇到拿波丸和三丈月,他两个还保留着许多妖族的特征。三丈月还好说,拿波丸完全是一只兔子的放大版,除了直立行走之外,没一点像人。 一直到了参天城这个妖族的聚集地,见识到各式各样的妖族修士,特别是身高不足四尺,一副猿猴模样的袁无极,一番相处下来,自觉已经对妖族有了许多了解,心里头那一道隔阂也渐渐的放下。 却哪曾想到,有赵正阳和徐沐白坐镇的徐无城,一派天真无邪的鹿还真,竟真真的是一头灵鹿修炼而来的人身? 看鹿还真样貌,和平常的人族(幼)童一般无二,修为也不过练气后期的样子,又是真阳祖师以前的随侍童儿,若非听徐沐白亲口说,任谁也想不到他会是妖族。 “我可不是妖怪,是灵鹿!” 徐沐白还没答话,鹿还真已经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一边给徐沐白行了礼,嘴里还不停的道:“不是我说你,沈小哥儿!亏得你是老爷的朋友,咱平白的矮了你一辈,不然我可当真不依你哩!咱可是正经修持轻灵气的精灵,能是那山沟沟里修炼浊气的妖怪可比的吗?再说了……” “还真!” 鹿还真一说起来嘴巴里就没完没了,语速又快,跟倒豆子似得噼里啪啦。徐沐白眉头皱了几皱,终是忍不住打断了他。 “还真!那门外道人作何打扮,可有说明来意么?” 鹿还真正说的起劲,陡然被徐沐白出声喝止,一下没反应过来,尤自张大了嘴盯着沈彦秋。 直到徐沐白加了一丝法力震他一震,鹿还真这才舍弃对沈彦秋的连番质问,慌忙正色回道:“回老爷的话,那道人两手空空,不曾带了礼物来,只穿着一身白,看年纪和沈小哥儿也差不多,说是求见老爷一面,其他的都没多说了。” 徐沐白不禁脸皮一抖,老脸一沉:“你这童儿,贫道是那般讨礼的人么?我只问你他是作何打扮,哪个要你注意什么礼物?” 呼喝着鹿还真头前相迎,又带上咬着嘴唇强忍着笑的沈彦秋,一同出去迎接。 几人出了门,就瞧见门右手边立着一个俊俏道人,看着不过二十岁左右年纪。 这年轻的俊俏道人,套一领通体月白的素色法衣,上面也没什么点缀,只在左袖手臂上,绣了一副黑白太极图同几道符箓。 那道人身材挺拔修长,五官俊秀星眉朗目,白发如雪,双手拢在袖中。见徐沐白几人出来,忙笑嘻嘻的打稽首:“敢问可是钧天剑徐沐白,徐道兄当面?” 徐沐白不明就里,又见这道人一身气质非凡,便不曾分出神念探查。只瞧着这道人一身装束打扮颇为不俗,也没有托大,礼数也还了十足:“道兄客气了,正是徐某人,敢问道兄仙乡何处?如何称呼?” 那道人确定了徐沐白的身份,只是笑嘻嘻的道:“贫道大悲宗,哀无心。” “哀无心?” 徐沐白吃了一惊,快步自台阶而下,到那道人近前,语气颇有些恭敬:“前辈可是痛苦山凄凉洞大悲无心尊者么?” 哀无心点点头,只是淡淡一笑:“让徐道兄见笑了,尊者之称贫道愧不敢当……贫道便是大悲无心。” 徐沐白听言,慌忙又躬身打了稽首,激动的道:“啊呀!竟是大悲无心尊者前辈!真是晚辈失礼甚矣,失礼甚矣!竟让前辈在门外久侯,真是罪过呀!” 哀无心搭手一扶,托起徐沐白笑道:“徐道兄言重了。贫道也是有事相求,不得已前来探门。打扰了徐道兄清修,还望原谅才是。” 徐沐白也顾不得礼数,双手抓住哀无心手腕,换过步子便往里相邀:“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无心前辈先请到内堂用茶!” ------------ 第五十八章 哀莫大于心死 哀无心被徐沐白抓住手腕也不推拒,任由徐沐白拉扯着往里走。 沈彦秋和鹿还真两个,都不曾见过徐沐白如此急切的样子。只是看现在的情形也知道,这个唤做哀无心的年轻道人,只怕来头甚大。 可是这哀无心究竟是何方神圣? 以沈彦秋对徐沐白的了解,就是天塌下来,他也一样能够做到云淡风轻,怎么会对这个哀无心这般热情? 沈彦秋拉住鹿还真,两人离了三五步远吊在后面。 沈彦秋小声问道:“还真,你知道这个痛苦山凄凉洞是哪里嘛?” 鹿还真撇撇嘴:“不清楚哎!以前跟着祖师大老爷的时候,我都是窝在洞府里面。后来过来这边,老爷和大师兄他们又整天不在家,我都无聊死了……啊哈,不过看老爷这么低声下气,这小道士肯定不是一般人!反正老爷这幅样子,也就是以前在祖师大老爷那里的时候,我才见过。” “你小声点啊!” 沈彦秋慌忙抬起手,在鹿还真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对着一脸委屈又不明所以的鹿还真,压低了声音道:“不是我说你,你自己想一想,就连徐师都喊前辈了,那能是一般人吗?再说徐师以前不也是元神境界吗?虽然如今因为伤势屈就在金丹境,可是以徐师的地位都要喊一声前辈,这位哀无心道长,必定也是个成名已久的元神高人!你这区区练气期的小妖怪,怎么敢叫他小道士!” 鹿还真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伸出双手紧紧捂住嘴巴,大眼珠子盯着前面边走边聊的徐沐白和哀无心,确定他们没有听到自己刚才那两句话,这才狠狠吐了一口气,不好意思的笑道:“嘿嘿,这茬我真给忘了!可这也不能怪我啊!你自己也看见了,他看着这么年轻,换成你是我只怕也会弄错。” 他生怕刚才的话被哀无心听到,就连沈彦秋叫他小妖怪也没注意。 沈彦秋也是拿他没办法,没好气的说道:“你啊!还学会强词夺理了!等下进了屋你可得注意了,别给徐师惹上麻烦才是!” 鹿还真连连摆手,瞪大了眼睛:“我肯定注意,我肯定注意啊!” 沈彦秋还是不放心,生怕鹿还真突然冒出来一句不着调的话。只好放慢了步子,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两个人又跟前面拉开了几步远的距离,心里面才放松了一些。 徐沐白的府邸阵法层层叠叠,内部空间非常广阔,几个人一前一后的步行,想要回到正堂去,总要再穿过几处院落和回廊。徐沐白和哀无心也不施展法术,就这么慢慢的边走边聊,时不时的还停下来说几句话,像是哀无心在夸赞某一处阵法的精明巧妙,徐沐白也不着急,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指指点点,可憋坏了鹿还真。 鹿还真贼兮兮的看着徐沐白,缩头缩脑的把声音放到最小,几乎都要听不见了:“沈小哥儿,我问你个事儿哈!” 沈彦秋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前面,根本没注意到鹿还真跟他说话。 鹿还真又小声说了一遍,见沈彦秋还是没反应,急的他猛的一拉沈彦秋的衣服,蹦起来贴着他的耳朵道:“我跟你说话呐!” 沈彦秋被他一扯脚下就是一个踉跄,差点被鹿还真这一下子给拉扯的摔倒,赶忙稳住身体,没想到鹿还真小小的个头竟然这么大力气。 想一想鹿还真的真身是一头灵鹿,按常理来说练气期就幻化人形的基本没有。但想来也是真阳祖师,给他服用了诸如化形丹之类的东西。 但是鹿还真要是恢复成原本的身躯,不用法力加持的话,单凭力气这一点,沈彦秋还真没办法跟他一个妖族相比。 “你要说什么?” 沈彦秋立刻变得有些紧张,就怕鹿还真大大咧咧的管不住自己的嘴,再蹦出几句不合时宜的话,得罪了徐沐白都要恭敬的喊一声前辈的哀无心。 他记忆中虽然没有这个痛苦山凄凉洞大悲宗的印象,但试想有真阳祖师这么一尊元神高人坐镇徐无城,徐沐白也曾踏入过元神一重神婴境,却仍是对哀无心如此恭敬,可见哀无心绝非寂寂无名之辈,至少也是和真阳祖师一个层次的人物。 哪个元神高人不是苦熬了无数岁月,经历过千难万难才得以成道。倘若因为一两句无心的话语得罪了一尊元神高人,而且还是六劫甚至是七劫的大修士。咎由自取暂且不说,岂不是无端给徐无城惹上麻烦? 沈彦秋没有听说过大悲宗和哀无心,只是他阅历不足的缘故,对修行道还没有足够的了解,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任何一个元神修士应有的敬畏之心。 他朝着徐沐白和哀无心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示意鹿还真注意措辞。 鹿还真咬着嘴唇狠狠的点点头,小声的说道:“我就是觉得奇怪!你听他的名字叫哀无心?这个名字听起来,总觉得很别扭,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就是一下子心情就不好了。” “你这小鬼头,整天就知道胡思乱想!” 沈彦秋笑道:“名字只是个代号罢了,你管的着别人叫什么不成?照你这么说,之前我大哥还给我取名叫袁无心呢!你说这又能代表什么?” “额,可是袁无心这个名字,我听起来就没有那种感觉啊!” 沈彦秋看着鹿还真皱着眉头,一脸不可理解的神情,正要再跟他解释几句,忽然想起什么,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刚才在大门外,沈彦秋倒是仔细打量了哀无心一番。哀无心给人的第一印象,和徐沐白差不多,都是那种好似春风拂面温文尔雅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就生出想要亲近的感觉。 只是沈彦秋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第一眼看见哀无心的情景,虽然哀无心比徐沐白表现得还要谦逊,可他的眼神里,却有一抹难以觉察的淡漠。 这种即使身在人群之中,也仍旧孤独寂寞的状态,绝非刻意为之。仿佛是与生俱来一般,让人没来由的感觉到,明明就在身边却怎么也无法接近。 “无心,无心。” “其实我也不明白,这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里,都装着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 沈彦秋直直看着哀无心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一头雪白的长发,正是他想要寻找的回答。 “痛苦山,凄凉洞,大悲宗……痛苦凄凉大悲哀……” “白发三千,哀莫大于心死!” 沈彦秋叹了口气,轻轻闭上眼睛,仿佛体味到哀无心身上那莫大的孤独,恍惚着心里那些曾执着放不下的事情,也都变得不再重要。 他忽然惊惧起来,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忙运起法力一震,这才驱散了那股寂寞惆怅的感觉。 “好恐怖!” 明明只是稍微体味了一下,哀无心身上的气息,竟然会被影响的这么严重,心想着要是再体悟一段时间,只怕连自我也要迷失在这种感觉里面,无法自拔。 鹿还真哪里知道,沈彦秋这短短时间内的心理动态。只是看着他眼神忽然迷离,筛糠一样颤抖了一下,连忙扯着他的衣角不解的问道:“沈小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沈彦秋喘了几口气,把龟心剑的静心法转了几圈,镇压住不宁的心绪,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一些事情。” 他和鹿还真都没有注意到,当他说出那句哀莫大于心死之时,哀无心的脚步微微的停顿了一刹那,只是稍纵即逝,就连陪在旁边的徐沐白都没有发现。 ------------ 第五十九章 痛苦山凄凉洞 经过刚才那档子事,沈彦秋丝毫不敢怠慢,抓着鹿还真的胳膊,同时把龟心清净法不停的运转,一遍一遍冲洗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的心绪,总算是把那股惆怅之意彻底清除。 两个人都不再言语,就这么隔着五步远的距离,跟着徐沐白和哀无心。 罗纳尔平日里很少待着府中,多半的时间都是在外面处理徐无城的事务。 鱼观楼刚刚进阶,徐沐白传了他灵龟镇魔心意法,太上化龙诀也领悟了关于跃龙门的一些关窍,更是没有空余的时间,早早地就闭关不出,巩固境界。 倒是徐素瑶最是清闲,整天就像浪荡游神一样,要么就是跑出去逛街,或是约了人饮酒喝茶,一整天也见不着人。要么就是自己随意找个清净的院子,一声不吭的不停吃水果,一坐就是一天。 徐沐白喜欢清净,府中没有仆从,反正有阵法隔离,所有的东西也不需要打扫,每天都能保持最干净清爽的状态。罗纳尔他们三个也都没有门人弟子,更没有什么随从之类的,这府中本来加上徐沐白和鹿还真,连他也不过就六个人。 鸟山鸣桐和林道轩没走之前,他整天的跑过去和林道轩切磋道法,聊一聊修行道里的奇闻异事,府里还显得热闹一点,如今他师徒二人回转金鸡岭去,罗纳尔三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所以这偌大一个府邸,倍显空荡。 不多时一行人入了正堂,徐沐白邀哀无心上座,让沈彦秋在一旁相陪着,又着鹿还真准备茶水糕点。 品过香茶,徐沐白问道:“不瞒无心前辈说,晚辈仰慕无心前辈久矣!只是一直无缘得曾拜见。晚辈也多听闻,无心前辈一向都在痛苦山凄凉洞清修,不理世事,今次怎么有时间光临寒舍?” 哀无心把玩着茶盏:“正阳道兄的天机术数冠绝寰宇,贫道冒昧前来,本是有些事情想请尊师帮衬帮衬。只是先前进城时,同守门的几位道友闲聊了几句,得知徐道兄也在城中,听人说徐道兄急公好义,所以特意前来拜会一下。” 徐沐白苦笑道:“无心前辈说笑了!这道兄之称晚辈真的当不起,还请无心前辈莫要折煞了晚辈。” 徐沐白是真的不敢应承。 要是说沈彦秋不了解哀无心这三个字的含义,还情有可原。徐沐白何许人也,如何不知? 他心想着,往常都听人说,大悲无心这个人,身为天道十二宗主之一,却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他还不明白究竟有多没架子,可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能没架子到这种程度。 大悲宗乃是仙道四宗之一,可是排名一直都在神仙道,龙神殿和金鸡岭之后。倒不是说哀无心的实力,就一定输给其他三位宗主。只是大悲宗和其他三宗相比而言,几乎等同于一个隐形的门派,不像其他三个那样名声震彻诸天万界,而是和寸心门一样一直隐世不出。 世人谈论起天道十二宗,基本上也都是以神仙道,元魔山,亦或是无量剑宗等这几个,如今仍然不可动摇的老牌大宗门。像是寸心门,浮屠门和大悲宗,几乎都会被选择性的遗忘。 可即便如此,天鸡老人简元真开创金鸡岭之时,也只是宣布以金鸡岭取代了销声匿迹的宁老庄,占住天道十二宗的名分,没有把矛头指向同样几乎被人遗忘的大悲宗。一方面是因为宁老庄确实沉寂太久,是否已经灭门也不得而知,一方面也是因为哀无心大悲无心尊者这个名字流传太久,名声实在太过响亮。 徐沐白虽然也曾踏入过元神之境,可他毕竟只是元神五道第一重神婴境,面对这些老牌的元神高人,其实和拿沈彦秋同如今的他相比也差不多。 哀无心这一声“徐道兄”,随便叫出来不打紧,可对于徐沐白来说,已经不是受宠若惊所能表达。毕竟真要严格算起来,哀无心身为一宗之主,他的身份地位还在赵正阳之上,就是赵正阳见了他,也要先行礼喊一声道兄。 试想徐沐白如何受得起,这一声徐道兄的称呼? 哀无心无所谓的笑道:“你我都是修行的道友,这些许繁文缛节何须在意!徐道兄也是修行多年的上真,可莫要学那凡俗小儿女的姿态。” 徐沐白只能陪着笑,不知道怎么接哀无心的话头,心想索性便光棍些,就当没有听到哀无心的称呼,自己把晚辈的礼节做好也就是了。 “哦?无心前辈要找我老师?” 哀无心点头道:“不瞒徐道兄,这些年来贫道一直都在山中潜修,已经记不得有多少时日不曾出山。前几日忽然心生感应,该是有一桩机要缘落在徐无城中,所以特来叨扰一二。” 徐沐白奇道:“不是晚辈自谦,实在是我徐无城小门小户,实在想不到竟然能有无心前辈的一段缘分在。” 他顿了顿又道:“老师如今也在城里,恰巧前些时日结束了坐关,请无心前辈稍事休息用些茶饭,稍后晚辈陪无心前辈去一趟麻元宫。” 哀无心手掌一翻,取出一个乳白色的小瓷瓶放在桌上,对徐沐白道:“此事且先不着急,我观徐道兄气色,神魂不稳,金丹也有些瑕疵,像是旧伤未愈,贫道这里正好有几粒丹药,或许能有些用处。” 沈彦秋自觉没有资格加入两人的谈话中去,所以一直沉默着聆听。此时听到哀无心说有丹药能够治疗徐沐白的伤势,猛的站起身来,一脸希冀的看着哀无心,激动的道:“这位……前辈!您的丹药,真的能治疗徐师元神的伤势吗?” “元神伤势?徐道兄你……” 哀无心只是朝沈彦秋笑了笑,不曾理会他的莽撞询问,随后不解的看着徐沐白。 徐沐白苦笑道:“无心前辈这些年您一直潜修不出,修行道里的许多事情或许不曾了解。早年间晚辈也曾有幸踏入过神婴境,只是晚辈实力不济,前些年被三目神君劈了一刀,神婴溃散一直不能重新凝聚,这才又跌回金丹来。” 沈彦秋一直都知道徐沐白受了伤,这才从元神跌落金丹。只是他从来不说,问过罗纳尔几人他们也都是闭口不言,沈彦秋也不知道个中缘由。此时听徐沐白说起,才知道原来是被这个三目神君劈了一刀。 这三目神君又是何许人也? 沈彦秋忽然想起来,五洲世界里那座破败的仙君观,里面那尊看不清面目的泥胎塑像,眉心处那道醒目的凹陷,岂不正是一枚竖眼的模样? 难不成那座仙君观里供奉的,就是这个三目神君不成? 哀无心点点头,把白瓷瓶往徐沐白旁边推了推,笑道:“原来如此!是贫道眼拙,没看出徐道兄的伤势,原是神婴受损所致。不过还是请徐道兄不要推辞,贫道这几粒丹药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对徐道兄的伤势,还是有些帮助的,徐道兄不妨先看看。” 徐沐白的双手不觉有些微微颤抖。 以赵正阳的人脉关系,想要寻求治疗徐沐白伤势的丹药并非难事。只是如今修行道里丹道式微,上古时期留存下来的一些灵丹妙药,都被各大宗门世家当做秘宝封存,轻易讨要不得。并且不是所有的丹药,都能用来治疗元神溃散的伤势,徐沐白又不愿老师舍下情面,就熄了求药的心思。 也曾有妖魔道的修士,为了搭上赵正阳的关系,特地跑来徐无城,献上修复元神的法门。只是妖魔道行事,向来都是巧取豪夺惯了的,那些个所谓的天妖种神法,天魔摄魂术之类的法门,无非都是抓取一名神婴修士,活生生打散躯体,将神婴拘出来祭炼一番,炼制成一粒神婴丹服用。 只是以服用神婴丹这样成就的元神,以后的境界非但再也没有精进的可能,而且因为摄取他人神婴转化有伤天和,免不了一场天劫要渡。 和成就神婴之时的九重大天劫不同,用妖魔道的手段炼化神婴丹,要渡的这场天劫更加猛烈,纵然千百人里也难有两三个能撑过去。若非万不得已,就连一向无法无天的妖魔道修士,也不敢轻易使用这种方法,更遑论徐沐白这样一身正气之人。 ------------ 第六十章 可愿入我门下 无论修行何种功法,修士们都需要慢慢摸索,就算有师门长辈的护持指点,传授经验,也不过是少走了许多弯路,想要平稳提升,所谓的醍醐灌顶也好,或是辅助修行的灵丹妙药也罢,都只是外部助力。 纵然天资再好,也要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的努力增长修为境界,至于最后能不能走上元神五道成就元神,就要看自己的造化如何了。 可徐沐白不同,他是已经从这条路上走过一次的人,沿途的风景他比那些逐步探索的人们要清楚的多。凭他如今对龟心剑的积累,完全可以抛开之前修炼的功法,结合北极玄天上帝真武镇魔法印这门道法,择取里面的灵龟真意相辅助,然后单以龟心剑跻身元神之境,为徐无城开创一门全新的,直指元神的法门。 一开始他创出龟心剑这门剑术,也未必就一定想把它发扬光大,只是年深日久,龟心剑被他逐渐完善,又加上这门剑术和他的性格相当契合,这才在境界跌落之后,想着利用这个机会,一举把龟心剑推上能够直达元神境界的高度。 只是他毕竟是神婴溃散,重新封闭了天地之门,并非普通的伤势。若非赵正阳出手及时,用大法力定住他溃散的神婴,重塑了一颗金丹,这要是换做一般的神婴修士,神婴溃散之后能够保住道基不损,性命不失已是万幸,何来重新修炼这么一说。 旁人不知道,但是他自己很清楚。 这些年来,他心里虽然已经断绝了求药修复的念头,但是他吃过的稀奇古怪的灵丹妙药又岂在少数? 每一次都是满怀希冀,可最终却毫无用处,至多也不过是补益元气,能够把他的伤势稳固住,不会再往金丹七转以下跌落。 可是看到哀无心这副模样,他竟没来由的从心里燃起一丝希望来。 徐沐白捻着瓷瓶摊开左掌,将里面的丹药倒出来一粒。那丹药不过花生粒大小,通体泛着温润的乳白色,并不和徐沐白的手掌接触,而是静静地悬浮起二指高。 “这,这是神婴丹?!” 那丹药并非是圆坨坨的一颗丹丸,而是如同一个正在闭目盘膝打坐的小人,头脸上须发俱全,眉目五官清晰可辨,胸口的位置缓慢的一起一伏,仿佛和真人一样有呼吸心跳。 徐沐白手一抖,差点就把那丹药抖落下去,震惊的道:“无心前辈,晚辈虽然一心重返神婴,但也绝对不会服食神婴丹!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这神婴丹还请无心前辈收回去吧!” 哀无心摇摇头,把双手拢在袖子里,朝徐沐白笑道:“徐道兄不必心急,你再仔细看看,这究竟是不是神婴丹?” 徐沐白苦笑道:“无心前辈还要考校晚辈不成?这自然便是神婴丹了!元魔山战神感念老师当年一剑斩破《灵兵册》,得知我神婴溃散之事,曾遣人送了一粒神婴丹来,当时晚辈也在场看的清楚。后来大力魔王也遣人送了一粒过来,都被老师婉言拒绝。” 他摇头苦笑不已:“神婴丹虽好,确是断绝后路的毒药,这个晚辈还是知道的。就算没有任何问题,这拿人活祭而来的丹药,晚辈无论如何也吞不进肚去!还请前辈收回去吧!” 他正要把丹药重新装回瓷瓶里,哀无心伸出手来按住他的手腕道:“不曾想徐道兄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徐道兄不必惊慌,我大悲宗也算得上是名门正派,贫道也干不得那杀人祭炼元婴的勾当!” “徐道兄且看,这不是神婴丹,这是真灵丹。” 他轻轻对着徐沐白掌心悬浮的真灵丹吹了一口气,就见那小人睁开双眼,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在徐沐白掌心上蹦来跳去,只是一只打着圈的跑,却一直不离开掌心那一片小小的范围。 哀无心指着蹦蹦跳跳的小人道:“徐道兄当年所见的神婴丹,能有这般变化么?你当知道,神婴丹说起来是个丹药,其实就是抽取别人辛苦练就的元婴,生生打散灵性之后再用绝大的法力强行压缩而来,说到底用的不过是移花接木之法,根本就是个死物。若是有人自认渡不过九重天劫,又一心想要冲击元神境界,那么一粒神婴丹就足够了。” “神婴丹有两种,其一就是保留神婴本身的修行感悟,在渡劫时服下,借天劫雷霆之力化开,获得神婴之中的道法道术。这多半都是妖魔道的修士,自知自家后辈长生无望,用一粒神婴丹修个假元神出来,只为求个逍遥快活。其二就是专门给徐道兄这样受伤的神婴修士所用,里面除了纯粹的神婴之气,其他的东西全部剥离除去,服食之后徐徐化开,自然就能增益亏损的元神。” “可不管哪一种方法炼制的神婴丹,本身已是一件死物,轻灵之气上扬,重浊之气下落,所以使用了神婴丹踏入元神之后,才没有再往后精进的可能。” 哀无心复又一指,活蹦乱跳的小人又恢复成盘膝打坐的模样。 “此药不比神婴丹,能够生生造就一个元神高手出来。这本是我痛苦山中,经年生长的山精,被贫道日夜用凄凉洞里的冷凝泉浇灌,养就得来一点先天灵性。” “徐道兄虽然神婴溃散境界跌落,但以贫道观来,该是赵道兄生生用大法力收拢了元婴神力,实则徐道兄本身的境界,仍旧还是处在神婴境。但毕竟是伤了道基,寻常灵药皆不可弥补,这才一直不能再突破金丹七转。” “贫道亦不擅炼丹,天幸我山中草药不染凡尘,又经冷凝泉日夜浇灌洗涤杂质,借阴阳和合的道理,才养出这么一点先天灵性来,善能固本培元。” 哀无心把瓷瓶放在徐沐白掌心,表情淡然的说道:“贫道数百年积累,也只得了这三粒丹丸。不敢说让徐道兄一蹴而成神婴,但是将道基修复,金丹稳固,还是有把握的。” 徐沐白大喜! 他如今虽然有金丹七转的道行,但是因为伤势未愈,先天元炁不足,导致境界也难以提升。故而一直都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就连上次同仲云虎争斗,也竭力压制,生怕震动金丹伤上加伤,以致无可挽回。 若是真如哀无心所言,能够固本培元修复道基,和平常的七转修士相当,他自信修回元神的速度绝对要提升几倍。 徐沐白紧紧抓着小小的瓷瓶,却如同抓着万钧重物一般,实在是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悦,激动的道:“无心前辈此恩如同再造,晚辈无以为报,无以为报啊!不知道无心前辈寻老师所为何事?但有用得着晚辈之处,晚辈必竭尽所能!” 哀无心道:“徐道兄言重了。” 他站起身来,略微沉吟,忽然指着一直看着两人对话的沈彦秋,问道:“敢问这位小兄弟,可是徐道兄的弟子吗?” 徐沐白不明白,哀无心怎么突然转变到沈彦秋身上去了。虽然不明就里,徐沐白还是立即回答道:“彦秋不是晚辈的弟子,是晚辈的一个小朋友。” 沈彦秋也是不明白哀无心的意思,心想着是不是方才和鹿还真的对话,被哀无心听了去,惹怒了这个神秘的高人。慌忙接口道:“徐师虽然不曾收晚辈入门,但晚辈早把徐师做恩师一般看待,若是晚辈言语上有冲撞前辈之处,晚辈愿受责罚。” “朋友。” 哀无心咀嚼着这个“朋友”二字,忽然展颜一笑。 “哈哈哈,还是赵道兄棋高一着,竟然在这里等着我也!看来我这三粒真灵丹合该把与徐道兄。” 哀无心上前几步,对沈彦秋道:“我且问你一句,你既不是徐道兄的门人,之前可有门派师承?” 沈彦秋道:“没有。” “哦?!” 哀无心眼神一亮,复又问道:“既然如此我就再问一句,你可愿入我门下?!” ------------ 第六十一章 拜师 可愿入我门下? 哀无心这一句开门见山,直接就把沈彦秋问懵了! 虽然不知道哀无心到底是何许人,可之前自己已经做过猜测,推想哀无心必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否则徐沐白不可能对他如此恭敬。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高人,怎么会突然问起自己要不要拜他为师? 这个问题简直莫名其妙,用不可置信或者不可思议,来形容沈彦秋现在的心情,当真非常恰当。 他如今修行龟心四剑和三癸真水剑,又得了千机带这样强力的法器在手,自觉渐入佳境,跟在徐沐白身边修行,本就是他一心所愿。 虽然徐沐白一直不肯收他入门,他却还想着之前鹿还真对他说过的话,左右不过多等些时日,徐沐白还是会接受他。 到时候有了徐无城做靠山,他不再孤立无援,就可以一边稳步修行,一边寻找方天震。等找到方天震之后,再把三癸真水剑教给他,兄弟二人共同修行,重立段家军,完成段景涵的遗愿。 可以说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已经有了大体的安排计划,只需要再努力一把得到徐沐白的认可,正式成为徐无城的一员,就可以按部就班的实施。 所以明知道哀无心的来头甚大,甚至有可能拜在哀无心门下,自己的计划能够更快更顺利的完成,也不知怎地,他还是没有一口答应。 他心里正暗自踌躇,哀无心竟然也不催促,只是微笑的看着他,由着他心里合计这些东西。 这二人倒是相对无言,这边可急坏了徐沐白。 刚才哀无心那一句“赵道兄棋高一着”一下子就点醒了徐沐白!前些时日赵正阳让他去参天城接沈彦秋回来之时,就已经和他说过,能不能重立元神的机缘,就落在沈彦秋身上,他还不能理解。 沈彦秋的出身他最清楚,不过是个失落世界得了一点机缘的普通人,哪怕是运气太好和袁无极结拜兄弟,徐沐白也不觉得他对自己重新修回元神,能有什么帮助。 他有心愿意关照沈彦秋,如同他关照罗纳尔和鱼观楼一样,乃是顺着自己的本心做事,认为沈彦秋和罗纳尔,鱼观楼一样都有值得他关照的优点,从没想过沈彦秋真能帮助自己。 只是他推算在先,赵正阳吩咐在后,确信沈彦秋和自己并没有师徒缘分,他也承诺回到徐无城之后,为沈彦秋觅一良师,了却这段善缘。 上回林道轩说,把沈彦秋推荐给自己的师叔夏符飏,徐沐白听说之后心里也是颇为意动。毕竟金鸡岭乃是堂堂天道十二宗,他和鸟山鸣桐又是多年的挚交好友,夏符飏的为人秉性也深得他赞许。 沈彦秋若是真拜在夏符飏门下,也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只是最近因为鱼观楼祛除心魔,再加上赵正阳一直和他谈论魔山派的祭祀一事,他也无暇分心,倒把这件事按了下去。 本想着过几天将事情安排妥当,就带着沈彦秋去一趟金鸡岭,拜会一下鸟山鸣桐和夏符飏,商谈一下拜师之事,哪曾想好巧不巧的,哀无心就找上门来。 天底下可有这般凑巧的事么? 此时听哀无心一说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在恩师的推算之中,沈彦秋带给自己的机缘,竟然是哀无心这三粒真灵丹。 而沈彦秋和自己没有师徒缘分,老师竟然还把千机带假手转送给他,原来是早已经推算出,哀无心要收他入门! 大悲宗和金鸡岭同位天道十二宗,又都是仙道四门,况且哀无心又是大悲宗主,沈彦秋拜入他门下修行,其他的暂且不论,这身份地位立刻就上去了。 鸟山鸣桐嘴上说看着袁无极的面子,不愿意占沈彦秋的便宜,只和他兄弟相称,其实说到底,只怕还是得了赵正阳的暗示。否则以他的身份,就算袁无极成就元神,对金鸡岭而言,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妖王,元神一重的神婴修士而已,袁无极也没有这般大的脸面。 哀无心的名声虽然不是人尽皆知,倒不是因为大悲宗和哀无心不够强,只是因为他太过与世无争,又极少参与到修行道的事情中来。况且大悲无心这个名号,一直也只是在修行道的高层以上流传,他又一直闭关不出,渐渐的也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所以很多人也不知道修行道当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无论怎么看,沈彦秋能够拜在哀无心门下,都是一件极好的事情,现在又是哀无心主动开口,可见哀无心已经动了心思,十分的看好沈彦秋。 沈彦秋一直想拜他为师,他也不是不明白,只是明知道没有缘分强行为之,只怕以后会有难以预料的变化。他倒是无所谓,只是沈彦秋这个修行刚入门的傻小子,如何能担得起? 此时哀无心开口询问,沈彦秋竟然踌躇不决,徐沐白心里着急啊!这个机缘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断不能失去! “彦秋,你还傻站着干什么?” 徐沐白一下抄到沈彦秋旁边,拉着他的手道:“这位无心前辈,是修行道数一数二的大高手!大悲宗是天道十二宗之一,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想尽办法,也求不来这么一个机缘?无心前辈亲自开口,你能拜在无心前辈门下,那真是多少世修来的福分!” 以徐沐白的性子,平日里何曾这般夸赞过他人?这几句话说的实在太过直白,太过僵硬了些,只是依着他的性子,也难为他能说出这番话来。 他又怕沈彦秋犟脾气上来胡思乱想,忙又传音道:“你我本无师徒缘分,我原先欲将你推荐给金鸡岭的夏符飏师弟,有我和鸟山道兄照应着,也能保你修行安稳。只是无心前辈现在亲自开口收你入门,实在是天大的机缘!你切不可怀着小儿女的姿态,白白错过!” 哀无心笑着摆摆手,也不管沈彦秋低头思索,对徐沐白道:“徐道兄不必相劝,正所谓缘自起居无定处,亦既灭度无定处。只当是贫道一时兴起便了,何去何从还是要他自己选择。” 缘自起居无定处,亦既灭度无定处。 沈彦秋听到这句话,心里猛的就是一个咯噔,恭恭敬敬的朝哀无心鞠了一躬,抬头问道:“请恕晚辈斗胆,敢问前辈,为何愿收晚辈入门?” 哀无心缓缓念道:“白发三千,哀莫大于心死。” “啊?!” 沈彦秋满以为哀无心,会同他说些天意注定或者随心随性的话来,却哪曾想哀无心说的,竟然是之前他回答鹿还真之时,一时心有所感所说的那句话。 哀无心淡淡的道:“这句话,难道不是你说的吗?” 沈彦秋和鹿还真当时离他们俩,也就五步远的距离,只是想着哀无心和徐沐白边走边聊,他和鹿还真随意说说话,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哪里知道他和鹿还真的那几句话,都被哀无心听了去。 他和鹿还真一个筑基境一个练气境,别说是窃窃私语,就算是学会了传音入密的功夫,就是徐沐白也能听得到,又岂能瞒得住哀无心这么一尊高人。 只是这句话确实是他感应到,哀无心身上那股寂寞惆怅的意味后有感而发,也算不上唐突诋毁。如今听哀无心重复一遍,想起当初袁无极和他说起修行道里,讲求缘分的事情,这才忽然明白,或许这就是自己的缘分吧。 徐沐白一脸的期许,哀无心却是一脸淡然。徐沐白知道,只要这时从沈彦秋嘴里吐出一个不字,哀无心也绝不会在意,一定会就这么淡然拂袖而去。 沈彦秋看着哀无心脸上似笑非笑淡然的表情,和微微上扬的嘴角,自己也忍不住无声的笑了起来。 “师尊在上,弟子沈彦秋三拜!” ------------ 第六十二章 大悲宗 “师尊在上,弟子沈彦秋三拜!” 沈彦秋撩起衣裳前摆,推金山倒玉柱的拜倒在地,“砰砰砰”着力磕了三个响头,随后就这么趴在地上,哀无心哈哈大笑着把他扶起来。 “好好好!也算你这小鬼机灵,为师虽然动了心念收你入门,却不是非你不可,你若是再犹豫片刻,为师转身就走,亦绝不勉强。” 沈彦秋恭敬的道:“缘自起居无定处,亦既灭度无定处。老师方才这句话,弟子也深以为然。” 哀无心笑着扶住沈彦秋,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是淘摸到一件心仪的宝贝一般,怎么看怎么顺眼。 哀无心对徐沐白道:“如今该办的也办完了,就不打扰徐道兄了,贫道这就回山。” 徐沐白忙道:“无心前辈不是说,要找我老师有事相商吗?怎么这就回去了?” 哀无心拉着沈彦秋,笑道:“贫道想问的事情,赵道兄都已经安排的妥当,此时见或不见,却也无什区别。” 徐沐白这才恍然大悟,抚掌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是晚辈愚钝了。不过无心前辈赐下良药,又收得佳徒,待晚辈备些薄酒,聊表心意。” “不必麻烦,贫道这就走了。” 哀无心是真的无心吃他的酒,徐沐白也没想到哀无心做事竟这般干脆,一点征兆都没有。说收徒就收徒,说走就走,他也不知道接什么话才好。 他本想着同沈彦秋说些好生修行,尊师重道的训诫,可是发现这新晋的师徒二人在性格上,颇有许多相似之处。哀无心教导沈彦秋修行,先不论修行经验,单说这方式方法,绝对要比自己教导起来更加契合。 哀无心想了想,对徐沐白道:“贫道这真灵丹,乃是以水木精华,用凝练法按生克之道炼制,没有用过分毫阳火。徐道兄精修北水玄冥之法,也知道水木生化的道理,服用真灵丹的时候,切记要以纯阳真火引动,化开寒阴之气,合和阴阳。否则有害无益。” 徐沐白一拱手:“无心前辈有心,这个晚辈省得。” 哀无心又问沈彦秋:“徒儿可还有什么事要办?若是有,为师便等上一等,你去收拾收拾,莫要耽误了行程。” 沈彦秋走到徐沐白跟前,跪下磕了几个头,低声哽咽着。 饶是徐沐白久经风霜,此情此景眼睛也有些发红,抓着沈彦秋的手道:“修行不是一朝一夕,脚踏实地才是正理,这些大道理你自明白,也不需要我和你多说……以后有时间不妨回来坐坐,你要是不嫌弃,你那房间我给你留着。” “如今你拜在无心前辈门下,论身份地位连我也比不得,这种跪拜之礼可万万再使不得!这不仅仅关乎你,也关乎无心前辈的颜面,不可马虎了。” “我……省的,徐师放心。这里就是我的家,不管走多远,必定还是要回家的,只是今次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徐师也多保重。” 哀无心等他二人说完,又和徐沐白道了别,从袖子里抽出一柄雪白拂尘,在胸口左右甩了两下,一片璀璨的星光裹住他和沈彦秋,星光散尽,二人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好厉害啊!” 这么长一段时间,鹿还真一直都不敢插话,乖乖的站在徐沐白身后。直到哀无心带走沈彦秋,弄了这么一手绚丽的术法,他才终于忍不住跳出来,盯着二人消失的地方赞了一声。 徐沐白看着二人消失之处,想一想沈彦秋于他而言,其实算得上是最佳弟子的上上之选。虽然有缘无分,但是沈彦秋从各方面来讲都很和他的心意,二人虽无师徒名分,实则已经相当于师徒之实。 便是沈彦秋一直都待在徐无城,他也一定会悉心教导,同罗纳尔他们几个不会有任何分别。 如今沈彦秋拜在哀无心门下,有了更好的去处,徐沐白心里也为他开心,却难免有些怅然若失之感。 只是心思转了几转,想起之前和赵正阳那一番对话,不知怎地竟生出一股释然的感觉,像是心头压了一块大石突然搬走,心里轻松了许多。 徐沐白自嘲的笑了笑,慈爱的摸摸鹿还真的小脑袋,说道:“这是大悲宗独门的心光遁法,号称心之所向,诸天万界顷刻而至。单以遁法而言,整个修行道也没有几家能够相比。咱们府里布置了这么多阵法禁制,人家心光遁法一出就视若无物,你说厉不厉害。” 鹿还真歪着头,一脸向往:“啊呀,要是我也能学到就好了!” “哈哈哈,等下次彦秋回来,你让他教你,他肯定不会拒绝的,是吧!” “嗯嗯!” —— “师尊,已经到了吗?” 沈彦秋只是觉得眼睛一花,满眼都是闪亮的星光点点,仿佛只是过了一瞬间,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从徐沐白府中正堂,挪移到一个山洞之中。 之前徐沐白教他御剑术之后,就催动剑遁带他一路疾驰飞奔徐无城,那风驰电掣一般的速度让他惊骇不已,便是随后修炼龟心剑和三癸真水剑的时候,他也分出来一部分时间专门修炼御剑术,时常也驾驭真鲛剑飞上高空,熟悉御剑之法,乃至身剑合一催动剑遁的手段。 几番同林道轩切磋,他的剑光都被林道轩的金鸡伏龙法克制不能欺近。无奈之下只能御剑升天遁入高空躲避,为此可没少被林道轩抱怨。 他本以为自己对御剑术的掌握程度,已经相当熟练,心里头还颇有些得意。只是如今哀无心施展一套遁法,就把二人凭空挪移到凄凉洞来,纵然他心里明白哀无心作为元神高人,这一手遁法的威力,绝不是自己能够想象,可还是没想到竟然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 沈彦秋揉了揉还有些模糊的眼睛,四下一打量,发现作为天道十二宗之一的痛苦山凄凉洞,布置的竟然如此的简单,甚至是有些破落。 整座洞府中规中矩,只有一张小供桌两个小蒲团,旁的就再没什么摆设用品。四壁上有许多凸起的小台阶,上面摆放着几盏油灯,整个洞府里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论规模也比不上参天城,袁无极的那个石洞的一半。简直就像是凡俗里寻常人家,随意找了一个山头,随意掏了一个简单的山洞。 对比起大悲宗在修行道的名声,沈彦秋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个洞府看上去,显得特别的寒碜。 哀无心抽了三根燃香,借着手边的灯盏点着,随意的插在供桌上的香炉中,回头笑道:“不错,这里就是凄凉洞,咱们大悲宗世代的洞府。” 供桌上摆放着几样东西,并且整个洞府里也就这么几样东西,不由得沈彦秋瞧得仔细。 摆放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拳头大的三足青铜香炉,里面已经堆满了残灰,三根麦秸秆粗细的燃香刚刚被点燃,正袅袅的冒着轻烟。香炉后面从左至右,分别是碗口大小一叶,翠绿的几乎要滴出水的青莲,拳头大小一朵,晶莹如火的二十四瓣红玉莲花,还有一口巴掌大的黑色小葫芦。 这三件物品底下没有什么托衬,轻轻悬浮在供桌上一动不动,位置比燃香的火头稍高一些。 三缕轻烟上扬,也不往别处飘散,三件东西皆有灵性一般,蒙上一层看不真切的朦胧光芒,各分一根把烟雾抽取拘在一处,拢在自身周围。 ------------ 第六十三章 对坐说天道 “师尊,这三件是祖师留下的法器吗?” 对于天道十二宗,沈彦秋多少也有些了解,不论是在参天城袁无极和他交谈,还是在徐无城林道轩同他相论,都大致的说了几个。 可偏偏二人都不曾提及大悲宗。 照袁无极和林道轩所说,就以天堑山神仙道为例,把宗门设立在九重高天之上,和修行道完全隔离开来。上圣雷帝天尊坐镇凌霄城,分封诸天仙神名位,简直就是个翻版的上古天庭。上有五方帝君在位,中有所谓十二元辰和二八战将,随后便是地煞天罡乃至诸天星斗名号,说起声势规模修行道无出其右。 大悲宗怎么说也是仙道四宗之一,怎么会破落到如此程度,就连凡俗之中一个破落的小门派也不如? 沈彦秋四下扫了扫,眼见着不算宽敞的凄凉洞里,除了这张小小的供桌之外,竟然再也没有其他的摆设用具,沈彦秋的注意力便全部被供桌上,那三件悬浮起来的东西吸引过去。 哀无心在左边的蒲团上盘膝坐下,慢慢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巧的茶壶,接着是两个小小的白瓷盏子,倒了两杯清水。 “怎么,你是不是觉着这凄凉洞,有些寒酸?”::。 哀无心示意沈彦秋在对面蒲团坐下,推了一个瓷盏子过去,自己捻起另外一个抿了一口,这才微笑着道:“尝尝,这就是我炼制真灵丹时,所用的凝冰泉,宁心静气是最好不过。” 沈彦秋被哀无心点破心思,倒也不觉得尴尬,也学着哀无心的样子盘膝而坐。 那一小杯冷凝泉水,看着和普通的清水没有什么不同,他也没有在意,心想着这么一小口还不够塞牙缝呢。哪知一口吞下肚去就像是含了一块万载寒冰,从舌头顺过喉咙眼直下胸腹,冻得他浑身颤抖,上下牙疯狂的打颤! 他急忙运转龟心清净法,将这股冰冷化去引入紫府神宫的小世界当中,顿时就觉得神清气爽,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坦。 哀无心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冷凝水,见沈彦秋喝完了,又把小茶壶推过去,让他自己倒。 虽说是宁心静气的宝贝,效果也确实非常明显,只是沈彦秋刚才吃过一回苦头,再也不敢学那囫囵吞枣的模样。又倒了一杯冷凝水,这下沈彦秋便知乖巧,可不敢再一口气喝完,也学着哀无心一口一口的呡。 哀无心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也是忍俊不禁,笑道:“都说修行修行,你可知道什么是修行吗?那凡俗里的武者,终日熬炼筋骨打磨气力,是修行。书生读书识字,农夫挑水砍柴也是修行。他们和咱们修士相比,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选择的道路不同,结果自然也不相同。” “只是你自己要弄明白,你修行的根本目的是什么?若只是为了享福享乐,就凭你如今筑基的修为,随便找个小世界进去,就能称王称霸,受尽荣华富贵,也不必辛辛苦苦修炼。” “倘若是为了追求长生,或是一个难以企及的目标,就该坚定住自己的心念,凡是不能助你长生或是达成目标的,便都是无用的阻碍。” 沈彦秋以为哀无心这么说,是告诫他刚才嫌弃凄凉洞破落寒碜,慌忙正色道:“师尊恕罪,弟子绝无此心!弟子一心向道,绝不是贪图安逸富贵!” 哀无心笑道:“为师就这么随口一说,你可不要对号入座。若不是你诚心修行,你我也没有这么一场师徒缘分。” “我大悲宗顺从天意,历代以来都是一师一徒,不像其他宗门那样开枝散叶,所以冷清了些,也没什么规矩。” “你既入我门中,少不得我也有些交代与你,日后行走修行道之时,不至于不明不白摸不清楚状况。” 哀无心道:“你对修行道,或者说对天道十二宗,有多少了解?” 沈彦秋道:“了解的不多,都是之前我大哥和道轩跟我聊天的时候,随便说说的,也不是说的很详细。” “袁无极那个猴头是随心随意,瞎胡闹惯了的,否则也不至于熬了这么多年,也迟迟不肯碎丹成婴。他要是同你闲聊,那就真的只是闲聊,况且他也没什么根基,能和你说的多明白?” 沈彦秋惊讶的道:“师尊!您怎么知道我大哥是袁无极?” 哀无心摇头笑道:“为师虽然不擅长天机演算,但并不是一点儿都不会。况且我和徐道兄聊了那么久,你这大圣王袁无心的名号我也是知道的。旁人的事为师推算不出,如今粗略的推算自己的徒儿,难道也推算不出吗?” 沈彦秋还要说什么,却被哀无心制止。 哀无心道:“你和袁无极的事情,那是你自己的缘分,为师却管不着。以后你们如何相处也由得你们去。” “纵观整个修行道,虽然不是天道十二宗独大,还有许多世家宗门,实力也非常雄厚,不弱于十二正宫。可真说起来,还是十二正宫引领着修行道的走向。” 随后哀无心便将天道十二宗,一一同沈彦秋说了一遍,就连已经被金鸡岭取代的宁老庄,消失了数万年的寸心门,哀无心都详细的给他做了介绍,算是给沈彦秋补全了对修行道该有的知识储备。 再然后哀无心又同他说起修真的来历。 道门修行有四九之说。 说的就是四重仙道和九重真道。 何谓修真? 远古鸿蒙之时,诸神秉天地而生,不诲自明,神通自生,捉星拿月,崩天毁日也只是等闲之辈。他们修的是大道,天道。诸神之间互相争斗,毁天灭地,故而又称远古诸神时代。 天地初开,无法承受诸神伟力,结果四极崩塌,天河倒灌,无数生灵惨遭涂炭,诸天世界也逐渐分崩离析。 远古神人中有一位娲皇娘娘,眼见天穹崩塌,无数物种灭绝,不忍盘皇大帝舍身创造的世界被诸神毁坏1,遂起了大慈悲心,诚心说动了羲皇天王,三元道尊等一同拯救天地。 娲皇娘娘乃炼五彩石以补苍天,堵住天河缺口,斩断巨龟四肢撑起四极天幕,捏黄土以造世人,还乾坤一个生生向荣。 羲皇天王教授后天生灵生存之法,唯娲皇娘娘捏黄土造就的人族最为聪慧。羲皇天王所授生火筑巢,农耕渔猎之法皆被人族掌握透彻,人族便尊羲皇天王和娲皇娘娘为圣父圣母,世代祭拜。 三元道尊也喜人族聪慧,不似妖族魔族那般不堪教化,便创造各种修行法诀加以传授。他们修的是仙道,超脱之道,故而又称太古诸仙时代。 随后人族发展壮大,仙道大兴,太古诸仙将诸天万界划分而治,统称三界,又以大法力切断三界联通之枢机,导致天地元气愈发稀薄。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反虚,炼虚合道这四重仙道再也无法维持修行,三元道尊感叹众生悲苦,重又修改修行法诀,把四重仙道改成九重真道。 至此,称为上古诸真时代。 九重真道慢慢取代太古四重仙道,而后诸子百家兴起,不断涌现能人奇才,遍地开花。他们又不断的修改完善九重真道,开创了许多新的修行法门,所以这一时代又称为中古诸子时代。 “这就是修行的由来。” 哀无心叹道:“只可惜人心不足,远古诸神都遁破大千而去,就连太古诸仙上古诸真也随着三元道尊和娲皇娘娘,羲皇天王他们的脚步而去。” “如今整个修行道经历了四古纪元,就连中古诸子都没留下一个,尽皆破开虚空追寻先人而去。表面上繁荣昌盛,实际上这几个元会以来,除了魔道祖师和玄天法祖以大功德证道之外,再没有人能够修成正果,登仙飞升。” 哀无心将北中冰水一饮而尽:“就连金鸡岭的开派祖师简元真,修成八劫灵肉合一的境界,也要追寻大河源流,寻找九劫大乘仙路的契机,天书道诀都无法助他安然成就仙道。” “如今的修行道,已经没落了。” 沈彦秋不解的问道:“师尊方才说起天道十二宗的时候,唯独对浮屠门的大普度寺没有细说,只是稍微提及释迦二圣。弟子有些不明白。” ------------ 第六十四章 金刚胎藏曼陀罗 五洲也有落发的僧人,他们终日念诵阿弥托佛,自称佛门弟子。 而修行道里的僧人,行事做派和五洲的僧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他们却没有佛陀的称谓,而是自称浮屠门弟子,虔心信奉释迦二圣。 哀无心没有立即回答沈彦秋的问题,而是直接问道:“如今修行道当中,撇开那些个隐世宗门不说,单说天道十二宗中,一大半都是以道门为尊。就是元魔山,幽冥鬼道和自在魔宫这些外道修士,时常也多以贫道二字自称。那黄花观更是直接建立道观,供奉三元道尊。你可知这是为何?” 沈彦秋道:“还请师尊明示。” 哀无心道:“凡人有凡人的难处,修士自然也有修士的难处。就连开天辟地的盘皇大帝,也要因为天地相合,不得已撑起天地舍身卫道。我们这些后辈修士,谁又能脱得了劫难?不过现如今的修士,大多也是从凡人修炼而来,故而修士能体味凡人之苦,但凡人就未必能了解修士的难处。” 他伸指一点沈彦秋:“比如你。” 沈彦秋点头道:“师尊说的是,弟子从凡人变成修士,其实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弟子自觉心态上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考虑事情的时候,也不自觉的还把自己当成普通人一样。方才师尊所说,弟子确实不知。” “呵呵,我们也不过是具备了一些能力的普通人而已,如果自我刻意强调高人一等的身份,那就落了下乘。” 哀无心道:“刚才我已经同你说过修真的来历,按理说娲皇圣母造就了人族,在当时神魔共生的情况下,理当传下修行功法,让人族得以自保。可她老人家只是赋予了人族躯体和智慧,羲皇圣父也只是化身凡人,易名伏羲教授人族生存繁衍之道,而不曾传下一字法诀。” “偏偏这个事情竟然没有任何确切的记载,这等辛密纵为师也是不得而知,亦不敢妄加揣测。只是初代人祖在当时危急的情形之下,根本无法保全人族不受侵害,只得转向三元道尊和释迦二圣求道。” “三元道尊秉承混沌母气化生,持天道造化,掌天地鸿蒙,故而普教诸天万界一切生灵,尽皆一视同仁,不分善恶出身。” “释迦二圣却不同。先天而生五太,上三道原始清灵气化生太元,始元和玄元三位道尊。又因三元道尊乃是原始轻灵之气所化,故所有修道之人,都尊称三元道尊为太上太元道尊,太上始元道尊,太上玄元道尊,合称三清道祖。” “释迦二圣则是先天太初之气,和先天太易之气所化,分别掌管慈悲二道,一为大慈阿弥陀,一为大悲须菩提。” “始、玄、元、易、初先天五太,乃是构筑诸天万界的基础。太元,太始,太玄为上三道,统轻灵之气。太初和太易为下二道,统重浊之气。上三道和下二道份属同出,并没有高下之分。” “释迦二圣创立浮屠门,以慈悲之道教化众生。然二圣虽然先天与三元道尊相同,但三元道尊自四重仙道修改的九重真道,最终的目的还是修成元神,成就仙道。实则九重真道也只不过是把四重仙道再细细分化。” “可释迦二圣创立的浮屠法门,却大相庭径!他们教导弟子却是不修元神,而是修炼莲花舍利。” “就是这莲花和舍利的区别,才最终导致浮屠门分出两个不同的派系。释空圣说合和心,毕迦圣说无能胜。” 说到这里哀无心长叹一声,又倒了一杯冷凝水:“说到底,还是因为二圣参悟的两部殊胜曼陀罗尼有本质的不同。” “先天太初之气,演化一部金刚曼陀罗尼殊华胜。先天太易之气,演化一部胎藏曼陀罗尼殊华胜。” “释空圣参悟金刚曼陀罗,教导门人弟子合和心。毕迦圣参悟胎藏曼陀罗,教导门人弟子无能胜。金刚部主心意,说的是意与心合,心与道合,以达超脱。所以修行金刚曼陀罗者,内现莲花之相,少假于外物。胎藏部则主外体,所讲的是修元阳舍利,金身宝筏,横渡苦海。所以修行胎藏曼陀罗者,皆现舍利相,庄严金身。” “金刚,胎藏两部曼陀罗,是浮屠门的根本所在。二圣虽然理念不合,但毕竟是同根所生。二圣不忍门人弟子,因为自己的修行理念分歧而苦恼。于是释空圣开辟极乐世界,毕迦圣开辟琉璃净土,将门下弟子都转移到极乐世界和琉璃净土之内,这也是为什么如今浮屠势微,不为人所孰知的原因。” “不过释迦二圣和三元道尊不同,三元道尊是原始轻灵之气化生,释迦二圣的太初太易之气却属于先天重浊之气。” “轻灵之气上扬,重浊之气下降。三元道尊选择遁破大千世界而去,释迦二圣却选择在大千世界之内,重新开辟极乐世界和琉璃净土这两个世界。若非元神五道修成七劫神化之境以上,能横渡虚空混沌,或是和浮屠有缘之人,任你有多大的道行,也绝找不到这两个世界。” 沈彦秋道:“听师尊所言,释迦二圣掌管慈悲……咱们大悲宗不是隶属于道门吗?怎么听起来倒是和浮屠门有些关联?” 哀无心伸手一勾,供桌上那朵火红的晶玉莲花便飘到他的手心上。 “你刚才不是问,这几件法器是不是历代祖师遗留么?这一点你倒是没猜错,这朵莲花正是四代祖师留下的道法,却不是你所猜的法器。” “浮屠盛行之时几乎遍布诸天万界,号称三千大觉,三千菩提。阿罗汉,护法金刚和比丘僧众更是难以估量!当时整个修行道随处可见浮屠山门寺庙,香火之鼎盛就连神仙道也难以相比。” “历数四古纪元至今,一直以来都是唯道独尊。便是大自在天魔主创立魔道,妖皇大圣创立妖道,阎魔天子创立鬼道,也都是以道法修炼起家,这几个称尊做祖的人物,都不敢公然摘除道门的身份,故而妖魔道也以道门弟子自居。” “浮屠门异军突起,短短的时间内就席卷整个修行道,各家各派几乎都有人转修浮屠舍利莲花。道门中颇有人人自危之感,几乎联合起来抵制浮屠发展,尤以妖魔鬼道为甚。” “这就是浮道之争的由来。” 哀无心感慨着止住话头,把玩着手中的晶玉莲花,时不时的注入一道法力进去,晶玉莲花吸收法力之后,便红光璀璨,无数金色符箓时隐时现,流转不休。 若不是哀无心说这朵晶玉莲花,是四代祖师留下的一部功法,沈彦秋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件极其精妙的法器。 把玩了一会儿,哀无心便将晶玉莲花送回原处,又把那一叶青莲勾到手心,随着法力注入,青莲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渐渐凝结成晶莹剔透的水滴,顺着青莲的纹路接连滴落,在哀无心掌心炸开,复又消散成烟气水雾蒸腾而上。 沈彦秋本以为这三件东西,都是大悲宗流传下来的的法器,哪知道竟然是三部修行功法。 “三千菩提中有一位妙善菩提,不但精修金刚部曼陀罗,就连胎藏部曼陀罗也有极深的造诣。释空圣也喜他浮屠法性深厚,让他随侍左右日日聆听妙法。妙善菩提不喜静坐,时常化身亿万在凡俗中寻求灵感,四代祖师便因此和他有一段缘分。” “其实道门功法也好,浮屠法门也罢,其实根本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超脱大千世界的束缚,以期达到更高的境界。四代祖师对浮屠门并没有什么成见,妙善菩提也是存心广布善缘,四代祖师便将他从妙善菩提那里得来的浮屠法,和本门道法相合,创出了这部《金刚菩提本身法》。” ------------ 第六十五章 黑葫芦 不知道为什么,沈彦秋总觉得哀无心话语之间,还有许多东西说的不够透彻。 哀无心虽然只是随意的说了说,但道门和浮屠之争绝不会像他说的这样简单。 泫阴斗和禹蒯狩为了名利权势,明知不是段景涵的对手,还能冒死狠下心联合起来反叛段家军。凡俗之中尚且如此,能力和人数放大了千万倍的修士们,发生席卷整个修行道的争斗,绝非是几场杀戮就能解决,又岂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徐沐白对他说过,修行道其实就是个放大了无数倍的五洲世界。无论是功法,丹药,法器,或者是一个资质上佳的弟子,都会成为一次争斗一场杀戮的缘由。 像泫阴斗和禹蒯狩这样的人,换做修士当中也是比比皆是。 不过这些事情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仍旧太过遥远,道浮之争已经成为过去式,不管曾经多么惨烈,如今也只能变成,他增长见闻的一个知识点而已。 哀无心瞧沈彦秋若有所思,也就不再说下去,只是一杯一杯的喝着。他那小茶壶也是件专门储水的器具,两个人你说我听的也有三五个时辰,一直都没停过,里面的冷凝水几乎取之不尽。 沈彦秋却是不敢再喝下去。 龟心清净法本就是辅助修行时,宁心静气退散心魔之用,再加上这一杯杯擅能宁心静气的冷凝泉水,恍惚着他都感觉自己有了想要休眠的欲望。 哀无心可以把冷凝泉,当做普通的清水饮用,沈彦秋可没有这份能耐。他又有些内敛脾性,却不好意思和哀无心明说,正不知如何是好,一搓手才注意到那枚,几乎被他遗忘的金环。 当日在参天城,牛伏魁当着众人的面羞辱袁无极,崩天策殿前受命,一通乱棍轰杀牛伏魁,袁无极吞了他的金丹,只留下这枚金环送给了他,说是当做他和袁曦妍订婚的凭证。 许是因为跟在段景涵身边太久,习惯了长者关爱的缘故,袁无极做事虽然太过天马行空般不可捉摸,可一番相处下来,他对袁无极却是充满了感激。 大圣王也好,好妹夫也罢,实际上这两重身份对他而言,真的一点分量都没有。他心中只有对袁无极的兄弟情义,那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香芸公主,他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充其量当个玩笑而已。 倒不是像苏寻花所说那样,怕了牛圣婴来寻麻烦,牛太煌是魔道领袖,身为自在魔宫的大力魔王,也丢不下颜面对付他。 至于牛圣婴这个魔宫太子,要是真的来找他的麻烦,那还有什么好说?便应着就是!倘若连这个决心和胆气都没有,那这一场修行就真的不知所谓了。 他是不知道牛太煌万里传神,摄拿五气镇压了整座参天城,否则就算明知事不可为,此时也已经赶到参天城去了。 他将金环取下递给哀无心,又把来历和哀无心一说。 哀无心伸指一点,金环就恢复成小指粗细巴掌大小,散发着灿灿金光。 “你的运道着实不差。” 哀无心把金环递还给他,指着金环内侧的一个符文笑道:“牛太煌麾下五百天击卫,金丹境的为数不多。这枚金环是天击卫的制式装备,既能当做平常储物之用,亦能用来防身克敌,摄物拿人。” “牛伏魁有金丹五转的修为,在天击卫当中也是拔尖的存在,这枚金环上还有牛太煌亲手加持的天魔舍身咒,要不是牛伏魁自持身份以为袁无极不敢动他,就凭这一道天魔舍身咒,袁无极多少也要吃点苦头。” 沈彦秋道:“此物弟子能否使用?” 哀无心摇了摇头:“辅助之外物,在精而不在多。你手上有赵道兄的千机带防身,又有真鲛剑御敌也就差不多了。” “这枚金环毕竟是自在魔宫之物,你若是把它祭炼使用,日后被魔道修士撞见,少不得要出手抢夺,还回自在魔宫,你有多大能耐多少精力去应付?方才我已经打开了它的储物功能,足够你日常所用。” “这枚金环是以魔道心法祭炼而成,你若是长久使用,必定要被魔气沾染。你身上修炼的是正统的道家真法,想要把这上面的魔门心法化去,难度不亚于重新炼制一件,属实是得不偿失。” 沈彦秋将金环重新套在手指上,心里也觉得非常满意。诚如哀无心所言,只是真鲛剑和千机带这两件法器,他都需要耗费许多心血祭炼,实在是没有过多的时间和精力,炼化这枚金环上的魔门心法。 他也不急于这一时,只要注意别显露出去,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炼化,反倒是这个储物的功能,才是他最需要的。 直到现在,他还为落在栖霞山的那些书册而心疼不已。有了这枚金环的储物功能,以后也不需要为了些吃穿之用而心烦,至于里面牛伏魁珍藏的东西,既然已经都归他所有,就留着以后慢慢收拾就好。 沈彦秋无所谓的道:“能开启这个存储的功用,弟子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若不是师尊出手,弟子还要想办法淘摸一件类似的法器,毕竟没有这么个物件,属实不太方便。” 哀无心也赞许的道:“人心不足才会纵生贪欲,贪欲难平又会横生事端。你能有这份取舍,也算难得。” 哀无心又随手抽出三支燃香,递给沈彦秋,示意他插进香炉。沈彦秋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对着香炉拜了三拜。 既然这三样东西,都是历代祖师留下的道法,整个凄凉洞中止供奉了这三样东西,可见留下这三部道法的祖师,必定是大悲宗最强悍的几位。 淡淡的烟雾上扬,又一一缠绕上去。 哀无心道:“这三部道法,是我大悲宗的传承根本。历代弟子必须选择一部参修,且只能选择一部。不过大悲宗没有那么多规矩,你选择好了道法之后,可以自己确定是主修还是辅修,亦不会让你废除身上已有的功法。” “该如何选择?” “跪下,诚心叩首。” 沈彦秋依言跪下,哀无心抽出拂尘往他背上一刷,沈彦秋就感觉心神和紫府神宫失去了感应,神识不能沉入丹田气海之中。 他微微一惊旋即释然,哀无心若要加害与他,也用不着这样隐匿的手段。况且哀无心又怎么会加害与他? 他放松身心趴伏在蒲团上,也不知道祝什么祷言,只把一句“恭祝历代祖师圣安”在心里反复念诵。 “这朵红莲你已知道,乃是四代祖师所留《金刚菩提本身法》。不过虽然带着金刚二字,却不是脱胎于金刚曼陀罗,实则是妙善菩提从毕迦圣的胎藏曼陀罗中,领悟出的金身法门,司擅战斗。” 哀无心一指翠绿青莲。 “这一叶青莲,乃是七代祖师所留,唤做《大五行庚金弑神气》,这部功法出自先天五行之妙用,总镇诸天一切外道。和《大五行甲木奔雷劲》,《大五行丙火戮仙刀》,《大五行壬水诛妖诀》,《大五行戊土镇魔罡》同出一源。” 哀无心笑道:“为师所修炼的,就是这部道法。这大悲无心的名号,也是自七代祖师代代相承下来。” “七代祖师本身就是剑修士出身,庚金之气又是天地间最锋锐的力量,所以七代祖师的战力高绝,打下了大悲无心的名头。他老人家飞升之前立下规矩,尔后历代大悲宗主都要继承这个名号,大悲宗不灭,这个名号就要一直流传下去。” “这个名号日后还要传承给你。” 沈彦秋这才明白为何徐沐白听到哀无心自报家门时,会那样恭敬。原来是七代祖师一人一剑,硬生生在修行道闯出来的。 不过在修成元神之前,他可不敢去想这个事,索性就先省略过去,指着那个黝黑发亮的小葫芦问道:“师尊,那这口葫芦,又是哪一位祖师留下的呢?” ------------ 第六十六章 当是时 第一眼看到这口小葫芦,沈彦秋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直到一杯杯冷凝泉下肚,静下心把脑海中的记忆翻出来,这才想起之所以有这样熟悉的感觉,原来是因为郭允龙。 当日在仙君观和郭允龙拼酒,用的就是一口紫色的小葫芦,样式大小和这一口功法幻化的黑皮葫芦,几乎一模一样。 哀无心脸色一沉,沈彦秋心里立即就咯噔一下!从见到哀无心的第一面起,他就是一直保持着淡淡的笑容,仿佛任何事情对于他而言都很从容,沈彦秋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表情。 哀无心沉声道:“实话也不瞒你,这口葫芦究竟是哪一位祖师所留,且留下的又是什么功法,为师也是不得而知。” 沈彦秋惊讶的道:“师尊!您也不知道?” 一个传承了无数年之久,站在修行道顶端的宗派,仅有的三部道法,竟然还有宗主不知道来历的?这话要是说出去,简直是匪夷所思,任谁也不敢相信! “大悲宗传到为师,已经是第十一代。但是据为师所知,自这三部功法流传下来,历代祖师便从无一人选择这口葫芦。自七代祖师以来,门中修行的就都是《大五行庚金弑神气》。” 哀无心道:“这口葫芦存在的时间,还在四代祖师之前,估摸着该是一代或者二代祖师遗留。但为师一直认为,这口葫芦……这口葫芦并不是本门祖师之物!” “倘若不是本门祖师所留,为何还要和四代,七代祖师留下的道法一起供奉?” 哀无心道:“这个问题,就是为师也不得而知。但是大悲宗自创立延续至今,历代祖师都没有选择这口葫芦,就连你师祖当初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是犹豫再三之后,放弃了这口葫芦……总之怎么选择全在你自己,你若是选择《金刚菩提本身法》或者《大五行庚金弑神气》,为师还能指点一二。只是你若是选了这口葫芦……” 这句话其实已经暗示的非常明白,哀无心虽说不干涉他如何选取功法,但是心里面还是希望,他能够选择《大五行庚金弑神气》,甚至是那部偏向于浮屠门的《金刚菩提本身法》。 沈彦秋听言心里也是万分踌躇。 无论是四代祖师所留的《金刚菩提本身法》,还是七代祖师所留的《大五行庚金弑神气》,都是直指元神大道,修行道中数一数二的绝学。 就算因为大悲宗份属道门,因为道浮之争的缘由,这部《金刚菩提本身法》全当做纪念四代祖师之用,但七代祖师的《大五行庚金弑神气》,却是自七代祖师之后,历任大悲宗主都主修的功法。 沈彦秋若是选择了这两部道法的任何一个,有哀无心一路护持指点,大悲宗的资源供应,除非他自己作死或是资质耗尽,否则妥妥的能够修成神婴,跻身元神境界。 沈彦秋学到完整的龟心法之后,自觉和自己的脾性甚是贴合,再加上真鲛剑在手以龟心法催动威力还能增加几分,他便从来没想过更换功法这种事情。 本来他还十分忐忑,除了四代祖师因为和妙善菩提关系密切,自创了一部《金刚菩提本身法》留存下来之外,以后每一任大悲宗弟子,都是选择《大五行庚金弑神气》这门功法,哀无心就算不要求,但是只要开口劝说,自己也根本不会拒绝。 其实真正的原因还是在于,那个神神秘秘的郭允龙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一首《神仙大道歌》,一挂天河虚影直接就改变了他的命运。虽然这两样东西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找到用途,但不可否认如果没有遇到郭允龙,没有那一葫芦酒水,绝不可能有现在的他。 甚至他已经隐隐察觉到,赵正阳借徐沐白之手赠他千机带,徐沐白传他龟心法,都包含了更多更深的含义。 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能有什么值得赵正阳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好算计的呢?思来想去,结合他听说赵正阳天机术数无出其右这件事,无非也只有郭允龙这么一个可能了。 果然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连修行道也不能例外。 沈彦秋听完哀无心的话,几乎没有什么思索,只是郑重的对哀无心道:“师尊,弟子选好了,就选这口葫芦的道法!” “确定吗?” 沈彦秋道:“弟子心意已决。” 哀无心似乎早已经知道他的想法,显得很平淡:“那就如你所愿。” “既然你心意已决,为师也不多劝。为师也不知道这门道法出自何处,甚至有可能是妖魔道的功法……你要,慎之。” 沈彦秋笑道:“师尊不必担忧,既然您也推测,可能是初代祖师所留传的道法,师尊当比弟子更该有信心才是!反正弟子修行境界尚浅,便是稍有差池,有师尊在旁看护,亦可保弟子无恙。诸位祖师无意这门道法,不若就让弟子开了这个先河!也为后来之人选择时,提供些帮助。” “请问师尊,择法时可有什么需要注意?” 哀无心递给他一支燃香:“只点这一支,心随意动。” 心随意动? 就是心里只想着这口葫芦呗! 沈彦秋刚把燃香插进香炉,那三部道法幻化的红莲,青荷和黑葫芦齐齐一震,仿佛有灵性一般争夺上扬的烟雾,雾头就像鞭稍左右摇摆,被三股无形的力量拉扯。他连忙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黑葫芦上,立刻感觉被哀无心封住的紫府神宫猛的运转起来,法力顺着经脉汹涌而出,根本不受自己控制,飞速的注入葫芦之中! 法力喷涌的同时,几股巨力从葫芦上传来,霸道的冲开他的神念封锁,一道直冲眉心识海,一道直冲紫府神宫,最后一道却顺着经脉下行,直冲足底涌泉! 沈彦秋渡过立真劫,被天雷和聚灵阵加持以后,他的法力之雄厚,在同境界当中也是上乘,却也架不住这样开闸放水一般的外泄,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一身法力已经十去七八,眼看就要耗尽! 他的神识封锁简直形同虚设,就连一直无往不利的灵龟心意,也不能抗衡这三股大力,镇压不住汹涌外泄的法力。三股力量一路横冲直撞摧枯拉朽,占住识海,紫府神宫和涌泉大穴! 哀无心就在近前,一直密切的关注着沈彦秋。虽然他和沈彦秋说了几次,大悲宗没有什么规矩,毕竟是天道十二宗,不是普通的小门小派,大悲宗自有大悲宗的规矩,只是相对来说比较简单,不是那么繁琐而已。 《大五行庚金弑神气》自流传开始,就一直有人修行,诸位祖师也曾留下心得,助力后辈弟子。便是《金刚菩提本身法》也有两位祖师曾当做辅助功法修炼,留下一些心得来。 但是唯有葫芦道法,一直都没有人选择过。而且大悲宗的规矩就是,这三部功法就算是宗主也不能强行开启,必须有弟子选择之后,宗主才有资格参悟。 这也是为什么就连哀无心也不知道,这口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不过此时沈彦秋直挺挺的跪着,浑身大汗淋漓,并且法力汹涌如潮一般飞泄,他又怎么察觉不到? “果然有问题!” 哀无心伸指遥点沈彦秋背心,把法力传递过去阻住颓势,眉心沁出一点灵光,射进沈彦秋体内。 ------------ 第六十七章 竟入魔道 自身提供法力开启功法,大悲宗历来都是如此。而且非止是大悲宗如此,许多门派的功法传承也尽与此相类。故而一开始沈彦秋被小葫芦抽取法力之时,哀无心也只当是寻常。直到沈彦秋法力将尽,几乎就要燃烧精元寿数来维持,小葫芦仍旧不停的疯狂摄取,哀无心才发现不对劲。 可惜这时为时已晚,黑葫芦分出的三股大力和沈彦秋连成一体,此时已经无法强行切断两者之间的联系。 发现沈彦秋出了问题,哀无心立即以法力支援,护住沈彦秋的肉身不被侵害。而后分化神念,将一点元神灵光投入沈彦秋识海之中。 哀无心分化元神一进入沈彦秋识海,就感受到无比混乱的气息,以沈彦秋目前的神识强度,还无法凝聚形体在识海中显现,再加上黑葫芦凭空施加一股大力,此时识海之中已经乱成一锅粥也似。 “这下麻烦了。” 哀无心以元神上层的道行,侵入沈彦秋这样筑基期修士的识海之内,简直如入无物一般畅通。但此时那一口连他自己都不能预测的黑葫芦,明显已经把持住沈彦秋,他分神进入沈彦秋识海,就感受到浓重的压迫禁锢之力,而他能调动的只有分神附带的部分法力,要小心不能损伤沈彦秋的识海,又要对抗这口流传了无数岁月的葫芦,颇有些捉襟见肘的感觉,没奈何也是先预备了一层防备。 他一边施法稳固沈彦秋紊乱的识海,一边分出法力抵挡葫芦的入侵。那口葫芦也现出形体,丝毫不顾忌哀无心的阻拦,晃将一晃便将哀无心的法力卸去,直冲识海深处的天河虚影而去。 识海中已经被搅的一团混沌,唯有那一挂天河悬在上空,任由识海怎么翻腾也无法撼动,真如不动。 哀无心的注意力,都放在那股横冲直撞的大力上,见它没有第一时间吞噬沈彦秋的神识壮大自身还颇觉奇怪,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那挂微型天河的存在,此时见这股力量不顾其他,直冲天河而去,这才明白为什么黑葫芦要分别占据沈彦秋的识海,紫府神宫和涌泉大穴。 识海位在眉心,称为祖窍。 识海祖窍乃神魂凝聚之处,意识生发之源。 紫府神宫位在脐下,武者称为丹田,修士称为气海。 丹田气海乃一身法力汇聚之处,金丹化婴儿孕育之所。 涌泉位在足底,称为命神。 涌泉穴乃安养肾宫增寿之所,合和龙虎阴阳既济之根。 若是这三个位置被控制,沈彦秋就会成为一个行尸走肉一般的傀儡,完全被葫芦道法操控,生不如死。 哀无心苦笑道:“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运气好还是差,竟然连天河缩影这种东西都能感悟出来!只是看如今这模样,也不像是刻意为之,恐怕连他自己也不能调动……没想到初代祖师当中,还有修炼魔道法门的,这下真是棘手!” 大悲宗是仙道四宗,在修行道当中论名声地位,算得是正道领袖。说破天去,任谁也想不到竟然会流传一部魔道功法,并且堂而皇之的供奉在凄凉洞内,任由弟子选择修炼。 虽然能够自行吸收天地灵气,但哀无心仍旧保持着时常注入法力的习惯,帮助三部功法自我维持。但是之前没有任何一位祖师修炼过葫芦道法,他也没有分神探查过。那口黑葫芦把气息收敛到极致,没有释放出一丝一毫出来,便是哀无心也察觉不出它本是一部魔道功法。 只是这部功法虽然霸道,气息却十分纯正,没有现如今修行道当中,妖魔鬼道功法所散发的诸如暴虐,淫邪或杀戮一类的负面气息。若不是哀无心修为已臻元神上乘的境界,就凭这一点,也不敢断言这是一部魔道功法。 所以哀无心推测,这部功法本是初代祖师所留,极有可能是太古诸神之中的魔神曾修炼的功法。 远古太古之时,仙道还没有兴起,那是神魔并立的时代。大家修行的理念不同,所以也没有正邪之分,魔道也和正道一样,都是顺应天道而生的产物,且魔道功法追求速成以取得惊人的破坏力,前期进境极快,所以也极为盛行。 大悲宗初代祖师,可以追溯到太古上古两纪,若是有心寻找一部魔道功法修炼,却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然毕竟是魔道功法,四古纪元早已经成为历史,如今修行道之中的魔道修士,多以自在魔宫为首,功法大多也已经偏离了最初的宗旨。 这部魔道功法,便是本门祖师所留,哀无心就算心性再放的开,也极不愿沈彦秋以仙道弟子的身份入魔道修行。否则日后天堑山神仙道高举大旗,以伏魔卫道的名义要诛杀沈彦秋,哀无心是有理也说不清。 此时沈彦秋紫府神宫和涌泉命宫中,哀无心的神念化身也在努力护持,抵挡另外两股力量的侵袭。 只是他心有顾忌,不能损伤沈彦秋,否则就算破开这三股力量,沈彦秋的修行之路也要就此断绝。有这一层原因在,哀无心便不能将法力的威能放大,虽然一直在和这三股大力纠缠,却因为束手束脚,竟然被这三股力量占据上风。 过不多时,沈彦秋体内龟心四剑和三癸真水剑修炼出的法力,已经被消磨殆尽。整个紫府神宫之中,只剩下不属于他的几股力量在互相缠斗。 眼看着再这么下去,沈彦秋一定会被魔法浸染,哀无心亦不再犹豫,当机立断的把三座分神完全展开,将沈彦秋识海,气海和涌泉大穴护住,外面的本体从晶玉莲花上抽出三缕气息投入进来。 《金刚菩提本身法》源自浮屠门释迦二圣的金刚,胎藏两部曼陀罗。慈悲之道最能克制邪魔外道之流,故而向来不为妖魔鬼道所容,这门浮屠真法,又被妙善菩提择取出降魔卫道的金刚法身,更是一应妖魔鬼道的克星。 地藏菩萨在九幽阴山开辟华莲净土,本是浮屠大兴之时,接引浮屠弟子转世脱胎之用。后来释迦二圣开辟极乐世界和琉璃净土带走所有浮屠弟子,华莲净土就失去了本来的意义。但是地藏菩萨不愿随释迦二圣一同离去,而是发下大宏愿,立誓要度化无尽幽冥鬼众,脱离苦海。 释迦二圣感叹地藏菩萨浮屠法性,赐下九重宝幢和六品莲台,为地藏菩萨加封大职正果,南无地藏菩萨摩诃萨。 幽冥鬼众乃是鬼道的根基,和修行道中的凡人意义相同,供幽冥鬼道选择吸收,地藏菩萨将他们度化成比丘僧众皈依浮屠,无疑是断了鬼道的根基。 这下可惹恼了幽冥鬼皇叶翔,将地藏菩萨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不知派兵攻打过多少回,都无功而返,反倒是损兵折将,最后整座阴山都被华莲净土笼罩,幽冥鬼道的势力再也不能侵入。可见浮屠法门对魔道鬼道的克制有多强。 好在哀无心只是抽出三缕气息,并没有将《金刚菩提本身法》的奥义打入进来,沈彦秋也不可能借此感悟出这部功法,他也就不算违背了祖训。 这三缕气息包含浮屠奥义,哀无心又把自己三座分神舍弃转化为法力加持,本体的法力也源源不绝的输入进来,这才将二者的平衡维系住,使魔气不能继续浸染。 只是这三股力量之强横,魔气之浓郁凛冽着实太过强劲。哀无心虽然施展了分神化念的大神通,可是和牛太煌万里传神镇压袁无极那一座分神相比,明显就弱了许多,可见他还没有突破七劫,修成元神五道第三重境界。 然则就算是二重出窍的修为,他这一点元神灵光,就是十个沈彦秋一个刹那也要被打杀无数次,尤不能消除葫芦道法释放的魔气力量,虽说是为了不伤着沈彦秋,不得已留了力,但这部功法的魔性之顽固,由此也可见一斑。 哀无心要护住沈彦秋的肉身和神魂,那些个强力的驱魔法印便不能使用,只有不断输送法力,以《金刚菩提本身法》的力量来中和葫芦道法的魔性。哀无心修炼是《大五行庚金弑神气》这样主杀伐的功法,似这般束手束脚的动作,他是极为不适应,做不到得心应手。 若是换做徐沐白在,施展开《北极玄天上帝真武镇魔法印》,结果必定截然不同。 葫芦道法施加的三股大力被《金刚菩提本身法》所中和,逐渐趋于虚无。哀无心刚松了一口气,就见那口黑葫芦化成一线流光直入沈彦秋紫府之中,定在神宫上方! ------------ 第六十八章 十方冻魔道 “《十方魔道》?!” 黑葫芦立定沈彦秋紫府神宫上方,尚不待哀无心做出反应,猛的荡出层层暗黑色的光芒,一下子就把哀无心残余的神念,和《金刚菩提本身法》的力量扫荡一空,清出沈彦秋体内。 沈彦秋识海,紫府,命宫三处已经虚化无形的魔性重新显现出来,将几个位置牢牢占住,相互勾连起来不停的冲刷沈彦秋的肉身经脉穴窍。 哀无心的神念湮灭之前,竭力感应只模糊的看到黑葫芦散化成一篇宏大的经文,当先四个字便是十方魔道。 哀无心被葫芦道法排出来,就发现沈彦秋不复趴伏在地,而是盘膝正坐,手中掐着一个怪异的印诀。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变成了黝黑的颜色,就连原本还有些青涩圆润的面目,也多了几道刚硬的棱角。 沈彦秋的长相本不过中人之姿,亦无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一副青涩懵懂的普通少年模样,带着许多绵柔的感觉。如今一身黑衣罩体,满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披散下来,两道长长的剑眉斜挑,鼻梁挺拔嘴唇略薄,脸型也消瘦了不少,带着微微的棱角,分明是将之前那一股青涩稚嫩压了下去,成熟与否先不说,单单是感官上便硬朗了许多。 沈彦秋如同换了张脸一般,若非是极相熟的,否则也绝不可能将他现在,和沈彦秋这三个字联系起来。 原本小麦色的肤色消失不见,反而换成了白皙透亮的光彩。只是他现在的模样,脸上又隐隐挂着一丝阴冷的笑容,整个人的气势也变得有些张扬霸道起来,前后已然是判若两人。 “十方魔道……十方魔道!我怎么不曾听说过这部功法?何以如此霸道?还不曾开始修行就能改形易貌!” 大悲宗传承无数岁月,诸天万界之中上乘的魔道功法,历代祖师口口相传的记载也不在少数,偏生哀无心翻遍脑中记忆,也想不出任何关于十方魔道的记载。 哀无心看着沈彦秋正身端正,一遍遍的运转十方魔道的功法,抬起手掌在他头顶比划了好几下,还是狠不下心来。 “罢了罢了……这也是我的命数,合该收这么一个弟子。”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 他闭关多年突然心血来潮,感应到自己在徐无城有一段机缘,一到徐沐白府上便遇到沈彦秋。他将这三部功法的来历一一介绍言明厉害,还暗示过沈彦秋慎重选择,结果他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十方魔道。再加上沈彦秋识海中的天河缩影,赵正阳昔年随身的法器千机带。 这种种迹象合在一处,哀无心更相信这是初代祖师冥冥之中,早就做好的安排。 哀无心不是没有决断之人,但凡是金丹以上的修士,哪一个不是经历过千难万难的艰辛磨练,一步步一点点打磨心性,最终确定自己的性格脾气。 哀无心表现得云淡风轻,只是不擅交际也不爱交际,平日里也不在修行道走动,多数时间就是在凄凉洞闭关,自然没有旁人心中患得患失的想法。实则修炼《大五行庚金弑神气》这门道法,继承了大悲无心尊者这个名头,他的心性脾气绝非如今表现出来的这样。 大悲宗向来一脉单传乃是众所周知,自七代祖师闯下大悲无心的名头之后,每有大悲宗的弟子行走修行道之时,一旦报出名号,便时常被其他宗派的修士挑战。 哀无心又不是生来就是元神境界,如今一身元神上乘功果,又何尝不是同人争斗了无数次,自己苦苦磨炼得来! “只是我这做师尊的,总得为弟子做些考虑才是。” 哀无心瞧着沈彦秋此时已经进入平稳的状态,十方魔道的法门在周天运行。便也不担心出什么差错,便施法封锁凄凉洞,随后施展心光遁法,消失不见。 自葫芦道法抽取沈彦秋的法力开始,直到现在,沈彦秋都处于懵懂无知的无意识状态。至于魔性侵染识海,紫府和命宫,哀无心分化元神灵光之事,他更是一概不知。 直到最后黑葫芦演化《十方魔道》功法出来,他三宫连汇运转修炼,他的意识才在识海中清醒过来。 “嗯?师尊?” 沈彦秋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然正在盘膝打坐,哀无心亦不在凄凉洞中。看着身上漆黑如墨的古怪衣服,身边倒在地上恢复成本体的真鲛剑,这才明白必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抬眼望去,供桌上只剩下晶玉莲花和青荷叶,那口黑葫芦却消失不见,又察觉到紫府神宫之内有些差异,慌忙又闭上眼把神识沉入紫府神宫之中。 “咦?这是什么?我的法力呢?怎么全部消失了?” 他的紫府神宫小世界,原本有千机带和真鲛剑在内,上有天河照耀,千机带无量星砂点缀虚空。紫府神宫放射璀璨光芒,孕养法力。外围还有真鲛剑化作碧绿水波,整个气海是一派仙家气象。 如今他神识沉入紫府小世界,却发现除了一挂天河缩影真如不动,整个气海已是漆黑一片,神宫也变成一座死气沉沉的漆黑宫殿,如同一个微型的玩具。 原本充沛的法力荡然无存,紫府神宫似乎因为十方魔道的镇压而没有崩溃,但是如今这幅模样,他自己已经搞不清楚,现在究竟算不算是筑基境。 紫府小世界介乎于真实和虚幻之间,但又不同于虚实两相洞天,其实到最后也有可能演化成一个真实的小世界。只是绝大部分修士在破碎金丹成就神婴的时候,都会把修炼多年的小世界粉碎化作元气,补益到初生的神婴之中,壮大神婴的力量。 所以紫府小世界的空间虽然是藏在人身气海之中,却也具备了虚实两相洞天部分特性,那就是无限的延伸性。 简单的来说,那就是大。 十方魔道的功法经文,铺天盖地一般密密麻麻,使用的都是非常古老的符箓来代替文字,沈彦秋一个都不认识。 远古太古神魔时期,他们传承功法几乎都是用器具承载神念,而后封印起来以做传承之用。或是直接以醍醐灌顶的神通神念传法,用先天神文记载太过耗费时间精力,极少有人使用。 一直到上古时期,人族字祖依照先天神文创造文字,又经过中古诸子创经立典,把字祖创造的三千文字发扬光大,流传整个修行道,才有了如今的气象。 只是如今十方魔道入驻紫府神宫,和他的神识气息相融汇,这些文字表达的含义他也不必翻阅典籍,神念一动就顷刻领会。 “十方魔道……十方冻魔道……十方炎魔道……十方呼魔道……” 除去开篇《十方魔道》四个大字,整部功法一字排开分成十个区域,沈彦秋挨个看去,也只能看清楚前三个区域的内容,后面七个便是一片混沌模糊,任他怎么调动心力也无法看清。 排在第一个区域的,是名为《十方冻魔道》的修行法门,或许是他修行龟心法的缘故,这部功法明显就是水系道法的一支,以水凝冰的延伸,他不由自主的就倾向于《十方冻魔道》。 当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冻魔道上面的时候,《十方炎魔道》和《十方呼魔道》的法门就和其他七个一样变得一片混沌,随后剩下的九道法门,同时化成流光遁入神宫内消失不见。 ------------ 第六十九章 寒冰破灭圈 十方魔道幻化的黑葫芦在开启之时,将沈彦秋一身法力全部抽取一空。而哀无心投入的元神灵光乃是神念构成,虽然最后为了护住沈彦秋的肉身而舍弃,却同样没有弥补住沈彦秋干涸的气海。 所以说沈彦秋现在仍旧属于筑基境,但是因为法力有进无出,若不是十方魔道的经文镇住紫府神宫,只怕沈彦秋的小世界就会崩塌,修为境界倒退还在其次,能不能保住性命还是两说。 好在他陷入无意识状态的时候,十方魔道已经开启完毕自发运转,凄凉洞是哀无心常年闭关之处,痛苦山又是大悲宗宗门之所在,天地灵气非常浓郁,硬生生把他濒临崩溃的紫府神宫镇压住。 原本龟心四剑修炼出的法力已经被完全化去,目前处在一个相当危急的状态,十方魔道自发运转之后,已经开始缓慢的推动神宫吸收周围的天地灵气转化法力,沈彦秋不敢再运转龟心法,就怕两者之间出现冲突会加剧如今的颓势,无奈之下只能依照十方冻魔道的功法修炼起来。 魔道功法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无论什么属性的天地灵气,都能融合化纳,不像道门的功法需要有针对性的选择,徐徐炼化为己用,所以魔道修士前期的进境神速,远超道门修士。 哀无心推测十方魔道,极有可能是太古神魔留下的功法并非无稽之谈。沈彦秋按照功法推动十方冻魔道,天地灵气只顺着六阴脉络流动,仿佛深冬时节跳进冰冷的水中,寒意直入骨髓,沈彦秋全身皮肤都觉得有无数只针尖同时刺下去一般,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几乎令他昏厥。 好在之前在徐沐白府中,他和林道轩不是切磋就是论道,也从林道轩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其中一个实用的小技巧就是,在修炼功法之时,如果出现类似于现在这样的意外情况,如何切断神识和肉身的联系。 紫府神宫有了冻魔道吸收天地灵气,仿佛从沉睡中苏醒,一边收纳源源不绝的天地灵气转化法力,一边推动整个小世界,缓缓运转起来。 此时的紫府神宫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沈彦秋输送了海量的天地灵气进去,仍旧不能把黯淡无光的小世界变回原样。 沈彦秋自修成筑基以来,也就是和林道轩切磋过。况且二人只是相互印证,又不是生死搏杀,以他远超同境界的法力储备,很难出现难以为继的情况,最多也就是消耗十之二三。自然也就不明白,一旦紫府神宫法力干涸,对一个修士的伤害有多大。 沈彦秋封闭五感六识,切断神识和肉身之间的联系,便不再受肉身剧痛的影响。 “十方冻魔道……” 沈彦秋对修行道当中的派系划分,一直都不太放在心上。就像之前在段家军之时,也有许多所谓的魔道高手前来投奔段景涵,那些人虽然名声都不怎么好,可是相处一段时间下来,沈彦秋反倒觉得,这些个臭名远扬的邪魔外道,比之许多名门正派的高手还要好很多。 我大哥还是妖族的大猿王呢! 罢了罢了,魔道就魔道吧!反正看师尊的模样也不在意这些细节,这下就遂了大哥的心愿吧。 这个想法来的太过自然顺畅,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心性已经将开始被十方魔道影响。换做之前,以他做事时常犹豫不决的性子,绝不会这么干脆,或者说是随意的就下了这个决定。 十方冻魔道虽然只是十方魔道的其中一篇,但是里面包含的法术神通,却比龟心四剑要多的多。沈彦秋大致的浏览了一番,里面最让他喜欢的,就是那一手寒冰破灭圈。 寒冰破灭圈一出手,就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冰晶圆环,随着法力多少的控制可大可小,不但可以用来摄物拿人,修炼到高深的境界,还能和十方魔道当中的十方地狱道相结合,化成十方寒冰地狱。 沈彦秋从龟心四剑修炼出的法力,被十方魔道化去,就连紫府神宫也因此惨被封闭,在今后的一段时间里,他空有筑基的道行,却施展不出筑基的实力。 徐沐白展示千机带的妙用之后,便告诫他不要轻易展露千机带。以他如今的状态,只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再施展御剑术和身剑合一之法,战斗力可谓是急剧下跌。一个筑基境的修士,如果还要和练气先天境界的学徒一样,拿着法器对砍,他这大悲宗第十二代大弟子,可是把大悲宗的颜面都丢尽了。 这一手寒冰破灭圈,可算是解了他燃眉之急。 修复紫府神宫的损伤,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好在如今神宫已经能够自动运转,也不虞伤势加剧。哀无心也不在洞府之中,他索性就沉浸在紫府小世界里,任由肉身打坐吸纳天地灵气,自己一遍遍的熟练寒冰破灭圈。 只是他越练越是心惊。 在紫府小世界之内,一切都由他自己主宰,无论怎么释放寒冰破灭圈,也不会消耗一丝一毫的法力。他把这一手寒冰破灭圈愈发熟练之后,才发现这里面摄物拿人的本事,和林道轩修炼的金鸡伏龙法相比,还要精妙的多。 金鸡伏龙法出自天鸡老人简元真的金鸡十二法,本是简元真从天书道诀上领悟而来。金鸡十二法也是修行道公认的仙家法门。只是伏龙法正如其名,原本就是简元真为了对抗龙族所创,林道轩所言摄拿飞剑流光,空手与人持兵刃法器相争,其实只不过是一句托词。到后来两人混的斯熟,林道轩还专门和他解释过。 之所以他全力施展真鲛剑,不敌林道轩的伏龙法,根本原因就在于真鲛剑乃是徐沐白用南海鲛人的本体炼制而成,正被金鸡伏龙法克制。 可是寒冰破灭圈却不同,简直就像是利用无中生有的手段,硬生生用天地灵气压缩凝练,瞬间制造一件和法器相类的物件,并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直到最后将寒冰破灭圈大成,一出手就能圈住方圆百里千里,甚至圈住一个真实的小世界,将其化作寒冰地狱,灭绝一切生机,万物凋零。 十方寒冰地狱这一式,可以通过寒冰破灭圈配合发动,亦可以直接用十方地狱道发动。只是十方冻魔道的冰冻气息,似乎就是接引寒冰地狱的气息,可以加持寒冰地狱的威力。而通过十方地狱道直接出手,只是缩短了施法的时间。 道门有九重地狱之说,浮屠门亦有十八层地狱的说法。然则无论九重地狱还是十八层地狱,都是天地法则的演化,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 修士打坐练气将神识内存,通常都没有时间概念。沈彦秋在紫府小世界里推演寒冰破灭圈,以精神力代替法力,一直掌握到不能再推进分毫,达到了自己的极限之后,又从十方冻魔道的诸多法术中,选取了几个继续推演修炼。 博而不精是修行的一个忌讳,沈彦秋如今法力溃散,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回复紫府小世界的生机,非到不得已之时,他亦不愿调动法力,所以他只是选择太阴炫光镜这一门偏向防御的法术。 太阴炫光镜一经施展,就在身前凝结一面灿白的冰晶圆镜。镜面如同一张脸盆大小的圆盘,边缘略薄带有锋刃,刻画着冻魔道的经文符箓。中间部分略厚内刻八角,意为统御八极冻气。正中心的位置镶嵌一颗鸡蛋大小的透明冰珠。 太阴炫光镜和寒冰破灭圈一样,都是通过摄取天地灵气,用虚空造物的手段凝聚出来,以本身道法为根基,模拟出法器的威力。除非达到元神之上法有元神的境界,否则施展出来的的威力,会受制于施法者的法力强弱。 ------------ 第七十章 太阴炫光镜 寒冰破灭圈的功用是主杀伐,又能摄物拿人。沈彦秋虽然近期不能再使用御剑术,但是远攻有寒冰破灭圈,近战有真鲛剑,相互配合倒也相得益彰,唯一不足的就是千机带如今只能自动护主,不到金丹境他还不能操控这件强力的法器。 这也是他选择太阴炫光镜的原因。 通过一遍遍的推演这两门法术的运转方式,他猜测这两门法术应当是以两种极为强力的法器为蓝本,通过运转法力勾绘法器内部的阵法符箓模拟而成。 沈彦秋仔细浏览了一番,十方冻魔道里面的几门法术,发现每一种都是由非常繁复的阵法和符箓叠加而成,再经由神念勾绘,法力凝聚形体。 太阴炫光镜主防御,并且能够反弹对方的力量,甚至连修行道当中最隐匿的神魂攻击,也能通过特殊的震荡波动进行抵御,用来护身御敌是再好不过。 镜面中心位置的那颗冰珠,能够存储对方的法力,一旦达到太阴炫光镜的防御极限,太阴炫光镜就会自动解体,化成一张雾露玄冰神雷网。 这张雾露玄冰神雷网,由七十二颗玄冰雷神组成,一经发动,七十二颗玄冰神雷同时爆炸,任你是神通法术还是法宝兵器,都要被寒冰冻结。 沈彦秋也不觉得麻烦,一遍遍的模拟太阴炫光镜的妙用,期间还配合寒冰破灭圈组合了几种攻防相合之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虽然在紫府小世界当中神念法力都没有消耗,但是沈彦秋精神上的疲惫感却难以消除。 寒冰破灭圈和太阴炫光镜这两门法术,他已经掌握的相当纯熟,紫府神宫也缓慢的恢复起来,他倒是没有过多的担心和忧虑,竟不知怎地,他心里隐隐升腾起找个对手切磋一番的想法。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十方魔道不仅仅是改变了他外在的形貌,甚至已经连他的性格也受到了影响。 他收回神念退出紫府小世界,忽然有一股无力的眩晕感。 痛苦山的位置坐落何处,沈彦秋并不知道,他倒是听林道轩说过,世界图和方寸图这样的宝贝。只是哪怕一张粗略的边部方寸图,都是无价之宝,更遑论囊括更广阔的世界图。 修士们寿命绵长,普通的人族武者达成先天境界,都能轻易活过百岁,甚至是达到一百五十岁极限,修炼功法更加高深的修士,先天境界就能有二百年以上的寿数。一旦筑基寿命便直抵五百年之久,加上这时又能飞天遁地四处游历,也不怕山(精)水怪,所以多数都是自己祭炼一张留作备用。 修士的记忆远非常人可以想象,除非是极度遥远的地方,否则在自己经常出没的地方,绝用不上方寸图之类的东西。 世界图和方寸图,属于供给和需求都非常少,且需求群体极不固定的东西,有它的人不见得用的上,需要的人又很难搞得到。 哀无心带他回痛苦山时,施展的心光遁法,像是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阻碍,这种高深的遁法法门,已经超乎了他的认知范围。如今凄凉洞的洞门紧闭,就连沈彦秋也不知道,自己这一顿参悟,究竟用了多长时间。 洞壁上的几盏长明灯,清亮的灯油不见消减。供桌上的香炉里,只剩下几支燃烧殆尽的香尾。 没有燃香的烟雾以供吸食,晶玉莲花和青荷叶就连那一层蒙蒙的光辉,也收拢起来,显得毫不起眼。 他已经记不得,当时黑葫芦要侵占他肉身时所发生的一切。十方魔道出现的太过突兀,不管是他还是哀无心,都根本不曾往这个方向想过,之前哀无心也不曾给他留下任何可以互相联系的方式,如今哀无心不在洞府之中,沈彦秋除了继续打坐练气,全然无事可做。 只是他刚从枯燥的修炼中退出来,寒冰破灭圈和太阴炫光镜的法门,他也没办法更进一步,这时候倒也不急着继续参悟。 此时他也法联系哀无心,纵然对十方魔道有千般疑惑,需要向哀无心询问请教,现在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等待。 他见晶玉莲花和青荷叶收敛光晕,便抽出三支燃香来,看到黑葫芦的位置空了出来忽然觉得不妥,想了想又放回去一支。 烟雾升起之后,晶玉莲花和青荷叶重新焕发生机,贪婪的吞噬着烟雾。只是如今沈彦秋抽取不出法力加持,只得作罢。 两支香燃尽,晶玉莲花和青荷叶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兀自分出力量对着香尾抽取。沈彦秋份感惊讶,这两部功法流传了这么多年,难不成已经生出了灵性? 供桌下的燃香数量极多,沈彦秋也不吝啬直接抓了一把点上,这次晶玉莲花和青荷叶竟然放出一青一红两道光芒,迎空一晃一刷,就把浓郁的烟雾均成两份,各自笼罩一半。 他正仔细观察两部功法的奇妙,青荷叶上突然现出哀无心虚幻的身影,可把他吓了一跳。 “徒儿……” 沈彦秋连忙应了声在,正要问他去了哪里,哀无心视如不见,仍自顾自的说着也不搭理他,直到他听完哀无心说完,这才明白了始末。 哀无心没能阻止十方魔道侵入沈彦秋体内,十方魔道的气息和他完全结合,沈彦秋修行这部十方魔道,如今已经是势在必行。 然则十方魔道,相对于另外两部道法来说太过霸道,沈彦秋如果不能把持住心性,逐渐被十方魔道的魔性浸染,必定会堕入魔道。 为今之计,哀无心只得再次返回徐无城,请赵正阳出手遮掩天机,一来是封锁十方魔道出世的征兆,二来也要隐藏住十方魔道的归属之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沈彦秋不可能一直都躲在凄凉洞修炼不出,哀无心也不可能一直陪在他身边护着他。 牛太煌摄拿五气镇压袁无极,沈彦秋不知道,但哀无心等人却是一清二楚。知道沈彦秋就是袁无心的,如今也不过徐无城中的那几个人而已。 赵正阳天机术数虽强,这瞒天过海遮掩天机的法力心神消耗,却不是轻易之事,哀无心却怕他一个人难以完成,恐怕会多留一段时间。 哀无心说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毕竟这十方魔道,乃是本门祖师自上古流传下来,神仙道和自在魔宫之间的恩怨,也不会随意迁怒天下魔道修士。 只是一则大悲宗和神仙道一般,都是仙道四宗之一,神仙道又是正道领袖,如果大悲宗的弟子修炼魔道法门,就算不曾入了魔道,这仙道宗门的面子上也须不好看。 二则这十方魔道,他虽推测是初代祖师所留,但实际上他也不曾听他师尊和祖师言起,也不知道和如今修行道当中的魔道功法,有何不同之处。只是能够抵挡的住他的神念,和《金刚菩提本身法》的力量,必然是极为上乘的神魔法门。 似这般太古神魔时期流传的功法,就是自在魔宫里也极为罕见。若是被如今妖魔道修士撞见,以他们那无法无天的行事做派,就算沈彦秋报上大悲宗哀无心的名号,怕也无济于事。 要么就是被抽魂炼魄夺取功法,要么就是被妖魔道的大修士看中,强行掳回宗门。 凄凉洞被哀无心用大法力封锁,许出不许进。哀无心如是说道:“为师也知你年少,受不了在这山洞里清苦的修炼,所以才布置了这个许出不许进的阵法。你若是能安心修炼,凄凉洞里灵气充沛,又有阵法护佑自然是安全无比。你若是耐不住寂寞想要出去走走,为师也不强留,只是不许你轻易显露十方魔道,免生灾祸。” “如今为师要去徐无城,请赵道兄相助遮掩天机,亦无暇分神顾及你。你手中亦有两件威力不俗的法器傍身,为师身无长物,便将心光遁法传授给你,以资防身之用。” 哀无心说完,虚影化成一道流光,射入沈彦秋眉心识海,凝成一颗微小的光点藏在天河之内。 沈彦秋倒没有急着参悟心光遁法,遁法虽然也属于道术,但是和道术还是有很大的区别。道术可以通过神识推演,遁法没有法力加持,却绝无可能推演成功,修炼纯熟。 修复紫府急之不来,左右也是闲来无事,他索性往蒲团上一坐,思索起哀无心方才话中的含义。 龟心四剑被十方魔道化去,而最奇怪的就是他尝试多次,也不能再修出龟心法的法力。而且明明龟心剑的心法口诀就在脑海里清晰无比,却怎么也无法依照心法运转。 也就是说尽管他如今是仙道弟子,如果只能修炼十方魔道的话,就坐实了魔道修士的身份。 若是他修炼十方魔道之事显露出去,非但极有可能成为神仙道的捕杀目标,同时也成了魔道修士眼中的香饽饽。他这个大悲宗十二代弟子的身份,也无法对抗半个修行道。 想想之前林道轩所说,简元真参悟的天书道诀华虹而去之后,仍旧有数不尽的大修士前去讨要,不知道被他杀了多少才止住这股风头。 他如今不敢随意使用法力,战力也不过勉强相当于先天境的小修士,就是强行催动紫府神宫,亦不过和先天境相当,无论如何都不宜和人发生争执。 不过他修炼十方魔道这件事,也不全是坏处。实在不行的话,出去以后就用袁无心这个名头行事。袁无极本就是牛太煌的旧部,沈彦秋是袁无极的义弟,修行魔道功法自然是理所当然很正常的事,便是魔道修士无法无天惯了,真想动他,首先也得掂量掂量。 ------------ 第七十一章 碧波潭 十方魔道果然霸道。 离开凄凉洞已有月余,这是沈彦秋这段时间以来,念叨最多的一句话。 没有世界图指引,他自己也迷茫的没有确切的目的地。就这般走走停停,饿了就采些野果,打两只野味,渴了就喝山泉溪水,沿途欣赏些自然风景,一路上倒也觉得畅快。 一开始他还没有察觉,特别是自从他知道修真者能够自净其身之后,就很少像以前一样坚持洗漱。直到有一日他口馋猎取一只野兔,去河边清洗的时候,发现水里倒映的那副陌生面孔,竟然是他自己,这才知道他的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久久不能平复,甚至回想起为何会莫名其妙的离开对自己而言最为安全的凄凉洞,顿时觉得一阵心慌。 他这时候才明白十方魔道改变的,已经不仅仅是他的容貌,甚至影响了他的思维方式。同时也正是因为,十方魔道影响了他的思维方式,他才又很快释然起来。 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太过软弱,还期待着成年之后,会否向着自己期待的方向做一些转变,如今这幅刚硬的面孔比之以前的娃娃脸,更令他觉得满意。 这一个月以来,他一直在漫无目的的游荡着。一开始还想着不要离开痛苦山的范围之内,可当他从凄凉洞出去之后才发现,站在整个修行道顶端,天道十二宗之一的大悲宗,整座山头都不在大千世界之中。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凄凉洞就像是浮屠门开辟的极乐世界一样,都是以大神通在大千世界之内,重新开辟一个小世界。而凄凉洞,就是大悲宗第一代祖师的紫府小世界所化。 隐匿一粒沙,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扔进无尽的沙漠中。想要隐匿宗门洞府,把它放在大千世界的混沌中,就如同把一粒沙子扔进沙漠。 麻烦的事情还不止于此。 无法和哀无心取得联系,不知道他此时所在之处距离徐无城有多远,也不知道徐无城在哪个方位,他感觉就像当初徐沐白碰着仲云虎,把他送走那时一样,茫茫然没有任何头绪。 只是当时在路上,他还偶遇了拿波丸和三丈月兄妹两个,赶去参天城互相之间都有个照应,不至于太过无聊孤单。如今他顺着一个方向走了将近一个月,还没有走出这片连绵不穷的山脉。 他认为修行道和五洲最大的不同,就是在修行道里,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连绵不绝的群山。 这个时候他甚至期盼着,不管是人族妖族,甚至是魔族的修士,能见着一个也好。 感受着气海里仍旧微弱的法力,他不禁无奈的摇头苦笑。倘若不是修复紫府小世界只能慢慢来,所有的法力都用来推动小世界运转。就算没有修炼心光遁法,便是驾驭真鲛剑也早就飞出了这片山脉,哪里还要和以前一样只靠两条腿的? 他顺着日出的方向前进,实在无路可走的时候,也只随意的做一下修正,渐渐的发现越往前走,地面越是平坦开阔,空气中的水灵力也逐渐浓郁起来。 看来是快要走出去了。 果然不出沈彦秋所料,这越来越浓郁的水灵气,源头就是他面前的一条静谧大河。 一望无际的水面,泛着淡淡的碧绿色光芒,长风破开水面上腾起的水雾,却翻不起一丝涟漪,整个水面如同一片巨大的碧绿色宝石,平静的好像一面镜子。 整整一个月都是在树枝上,或者乱石堆里休息,猛然见到这么一片漂亮的大河,沈彦秋的闷郁的心情,一下子就舒缓起来。 “这么浓郁的水灵气,这条河里鱼味道应该不错!抓几条尝尝!” 五行灵气当中,火性炙炎霸烈,金性锋锐刚坚,土性深沉敦厚,只有水木两属的灵气最为平和。没有灵丹妙药傍身,修复伤势必定以水木灵气效果最佳。 换做旁人伤势未愈,必定会借助这里的水灵气疗伤,只是这一个多月以来,他每天都是不停的赶路,累了就打坐练气存神,实在是枯燥的紧。如今面前这一片好大水,他早把吸收水灵气的想法丢到一边去了。 虽然不能御使真鲛剑飞行,但是放出几道剑气却不是什么难事。他先找了一根长长的树枝,随后挺着真鲛剑,对着身前的水面“刷刷刷”放了几道剑气出去,就等着附近不开眼的鱼儿撞将上去,自己冒上来。 等了半晌也不见动静,沈彦秋心里暗叫晦气,真鲛剑一扬,“刷刷”又是几道剑气射出,破开水面发出“嗤嗤”的声响,显然是真有些等不及想吃鱼,手上多加了几分力道。 “哪里来的修士,在我碧波潭撒野!” 沈彦秋正聚精会神,等着被剑气击中的鱼儿自己飘上来,就见数丈外的水面上升起一座小小的浪头,磨盘大小的浪头上,托着一头相貌丑陋的鱼头怪物,一手捏着乌黑的钢叉,一手指着沈彦秋骂道。 那怪又瘦又小如同干尸一般,看着有四五尺高矮。佝偻着身子,顶着一颗硕大的鱼头,眼珠子往外凸出,嘴角两条长长的肉须摇摆蠕动,浑身都裹着一层油亮的鳞片,手脚都只有四指,指头缝里还连着半透明的蹼。 “我把你这……” 那怪物见沈彦秋独身一人,正要开口喝骂几句,突然看见他手中碧光莹莹的真鲛剑,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把声调拔高了些。 “兀那小子,是哪门哪派的修士?为何无端伤我碧波潭水族?” 沈彦秋从来都没想过,这么一条一望无际的接天大河,竟然会用“潭”这个字命名,更想不到自己只不过想打几条鱼,竟然会惊动这水中的修士。 不过这怪物虽然话难听了些,但毕竟是自己冒犯在先,沈彦秋也就不在意这鱼头怪咋咋呼呼的叫唤,随意一拱手道:“贫道是头一回路过贵处,亦不知道贵处的规矩,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尊驾见谅。” 鱼头怪见沈彦秋不报宗门,猜想他可能不是出身什么名门大派,心头一喜催近浪头一晃钢叉,点着沈彦秋的鼻子,阴阳怪气的叫道:“我碧波潭的水族,都有登记在册,就是周遭的凡人国家想要捕渔,也要择日焚香上表,奉大礼祭献我王,得了允许才可,附近修士更是无有不知。本座乃分水将军座下,巡海夜叉余良是也,受分水将军令,有就近定夺的权利!本座也不管你是哪家的修士,既然伤了我碧波潭水族,就得有个交代!” 说完毫不掩饰的盯了几眼真鲛剑。 沈彦秋笑道:“尊驾说笑了,贫道不过是在河边休息一下,何曾伤过贵处的水族?” 反正刚才那几道剑气也没人看见,这过了好一会儿,看情况也没有不开眼的鱼儿撞到剑气上去,他就是矢口否认,这头巡海夜叉又能如何? 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又是分水将军又是巡海夜叉的,莫不是这碧波潭里,还有一座龙宫不成? “嘿!你小子想抵赖?” 余良瞪着快要掉出来的大眼睛,把钢叉往水里一戳,等到拿出水面的时候,钢叉上扎着一条一尺长的大青鱼,正摇头摆尾的想要挣脱。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如今人赃俱获,你还有何话说?不过本座念你年少无知,也愿意给你一次机会。且把你手中犯案的兵刃留下,待本座呈交分水将军,抵过你这次的罪责。” 这种明目张胆的龌龊手段,沈彦秋只当蝇营狗苟凡俗世界盛行,还是头一回在修行道当中看到!娘的,这头肮脏丑陋的鱼头怪,原来是想黑我的真鲛剑! 沈彦秋忍不住心头火起,把真鲛剑收进金环中,两手抱在胸前,将那几分客气也全部收起来,连声冷笑道:“怎么,堂堂碧波潭的巡海夜叉,也要仗着分水将军的名头,干这些巧取豪夺,欺男霸女的勾当?!” ------------ 第七十二章 万圣龙王 杀人夺宝这种勾当,总是冷不防打闷棍下黑手的较多,趁着沈彦秋不注意,余良只要一钢叉捅过去,十有八九沈彦秋就得交代在这里。像这般毫无遮掩的,同强盗土匪也没有什么区别,就显得非常不专业。 许是作威作福惯熟了,有碧波潭的名头顶着,余良也就把本该偷摸的东西,都给省略了去。 沈彦秋不禁摇头。 就是尤溃这等山中盗匪邀他上山,也知道威逼利诱,连哄带骗。做起事来也要比这个巡海夜叉余良,要讲究的多。 向来都听闻妖族修士皆狂,魔族修士多傲,却不曾想这水族的修士,竟然是集狂傲于一身,做起这些腌臜事来,如此的肆无忌惮,明目张胆。 怪不得徐沐白当初在南海,会顺手斩杀这头被炼制成真鲛剑的鲛人,就连传闻性格良善的鲛人,都出了这么一头为祸作恶的,有余良这样的货色也就很正常了。 余良见沈彦秋收起真鲛剑,一副冷眼奚落的表情,顿时怒上心头,把钢叉一扬举过头顶,伸手捞住那条大青鱼就塞进嘴里,“嘎吱嘎吱”的大口咀嚼,猩红色的血水顺着嘴角滴落。 “好小子,本座好心饶你一命,你非但不心存感激,还出此恶语污蔑!实在是罪不可赦!” 沈彦秋不屑的道:“怎地?你想杀我?” 余良被沈彦秋蔑视的态度一激,整张丑陋的鱼脸都有些扭曲起来,哇呀呀大叫道:“本座这就取你性命!” 反正就在碧波潭边上,余良一直用言语试探,正是在推算沈彦秋的来历。碧波潭方圆数百里,附近成名的修士他多数都识得,一看沈彦秋就是远道而来的生面孔。看他刚才御使剑气的手段,至多不过先天境。 那小子手中宝剑,水灵之气极强,必定是一件水属性的神兵法器!既然不是这附近的修士,便是打杀了也没人来给他讨理! 凭我的修为,只需要三招两式就能把他拿下,这柄法器神兵据为己有,就连这小子也吃下肚去!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平白得了一件神兵,岂不快哉! “你要杀我,可曾想过后果。” 沈彦秋立在原地不动,余良的钢叉飞刺他心口。 “我叫袁无心,你若是不曾听说过我的名字,那么我大哥袁无极,想来你应该听说过吧。” 眼看就能把沈彦秋一叉刺个对穿,余良的嘴角都乐的合不拢。忽然听他说出“大哥袁无极”这句话,余良手一抖,拼尽全力才把钢叉硬生生的止住。 “你说什么?” 沈彦秋眯着眼,看也不看已经贴着自己心口的钢叉,冷冷的道:“我说我叫袁无心,我大哥叫袁无极,你可听说过?” 余良紧紧抓着钢叉,咕嘟嘟吞了几口唾沫,颤声道:“你说的,可是参天城大猿王殿下?” 沈彦秋伸手捏着钢叉的尖刃,轻轻推了推,嗤笑道:“这世上若是无第二座参天城,第二个大猿王,那便是了。” “这么说来,您就是香芸公主的未婚夫婿,大猿王殿下的结义兄弟,大圣王袁无心?” 沈彦秋咧嘴一笑:“哟!你们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嘛!我和大哥结拜的事儿,都已经传到这碧波潭来了?也不知道我家哥哥和你们家龙王相比又如何?” 余良听言把钢叉往地上一扔,忙不迭的跪倒趴在地上,不停的扣头赔礼,哭嚎道:“是小人猪油蒙了心,这才有眼无珠冒犯了殿下!殿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小人这一回吧!” 碧波潭水域覆盖方圆数百里,但是在大千世界之中,数百里的范围。却算不得什么很大的水域。 天下水域都在四海龙宫管辖之下,但凡稍微大一点的水域,都必须在东海龙宫登记在册,没有龙神钦点的水神正位,非但得不到龙宫的庇护,附近的水神还可以出手擒拿击杀,到上一级的水府领赏。 这种极为有效的管理方式,使得天下水域被龙宫牢牢把持。 碧波潭有数百里宽阔的水域,龙宫自然不会放任不管,特意提拔了一头破落的龙族担任龙王。 碧波潭里面有一座龙宫,正是东海龙神龙射虎亲封的一头龙王坐镇,唤做万圣龙王。 这头万圣龙王虽然也称作龙王,其实也只不过是金丹前三重的修为。普通的湖泊龙王也只是金丹期的境界,只有江河龙王大多是金丹上重。 只是据说这头龙王,和西海嬴千月这位龙神有些亲戚关系,这才能捞到这个好处在手。 数百里水域看似不小,但真要是和四海以及大江大河相比,也只不过是区区一泊潭水而已。万圣龙王虽然也有金丹三转的道行,可惜无望丹云华盖,只是龙族天生寿命就比人族绵长,同境界之内寿数是人族的数倍数十倍,也就被打发到碧波潭来,为龙族掌管一方水域。 乡下土财主虽然微微清苦,但也比仰人鼻息要畅快的多。万圣龙王乐的逍遥自在,反正有龙神关照着,又何必窝在西海受人白眼? 他虽然只有金丹三转的修为,却因为挂着东海龙神敕令,和嬴千月亲戚这一重关系,所以寻常金丹上重的修士,或是普通的神婴大修士,对他都是以平辈之礼相待。 但是袁无极何许人也? 即将碎丹成婴,金丹九转的大猿王! 虽然还没有成就神婴,但是这位可不得了。修行道里谁人不知,这可是自动脱离自在魔宫另打旗号,大力魔王也奈何不得的猛人,岂是一座小小的碧波潭能惹得起的?就算是东海龙神,也不会为了一座小小的碧波潭,而不给袁无极这个准元神的面子。 毕竟不管袁无极承不承认,整个修行道都默认,他背后站着一尊大力魔王,一座自在魔宫。 余良占着巡海夜叉的职位,整天都带着一帮虾兵蟹将,呼三喝四吆五喝六。再加上这附近的修士,都要卖万圣龙王一个面子,时常往来碧波潭,余良这厮少不得和各族的修士打交道,这里面的弯弯绕他脑子里装的也不少,自然明白袁无极这三个字的含义是什么。 今天闲来无事出来吃一回独食,谁承想没着意啃了块硬骨头! 沈彦秋被袁无极抓来顶缸的事儿,他早就听说了,不管别人如何议论,这个人族的无名小子交了什么狗屎运,但这个大圣王的名位,香芸公主袁曦妍的夫婿,这个身份却是做不得假。 余良甚至想着,要是余良大爷我有这运道,还不整天搂着美娇娘,过着快活似神仙的日子,还在这遭什么罪? 想到这里余良心里那是一通后悔,这人族的小子果然奸诈!看着挺厚道,却玩了这么一手扮猪吃老虎,可苦了余良大爷我哟! 余良腹诽不已,面上却愈加悲苦,不住地给沈彦秋扣头,小心翼翼的观察沈彦秋的表情。只是沈彦秋一直似笑非笑的冷眼看着他,只把他看的浑身发麻。 “殿下驾临碧波潭,想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小的这就去禀报龙王,您意下如何?” 余良微微抬起头,谄媚的笑道:“殿下您不知道,前些日子西海龙宫还专门派人送了一批美酒过来,我家龙王正预备招待元魔山神武宫来的几位大人,可巧殿下您今儿也在!我家龙王要是得知您在,必定欢喜不已!小的这就前去通报,殿下您看……” 得,这头丑鱼是拿西海龙宫和元魔山来压我呢!嘴里倒说得好听。 沈彦秋虽然心里恼火,却也明白西海龙宫和元魔山的分量,既然已经用大哥的名头压住了余良,出了这一口恶气,就不能平白的再给他添什么麻烦。 这余良虽说行事可恼,不过有靠山的人做事向来也都是如此,自己要不是有袁无极这杆大旗顶着,以如今的状况,一旦和余良交了手必定是要吃亏。既然这厮服软,也用不着把事情闹大不好处理。 沈彦秋想通了这里面的关节,鼻子里打个哼哼,懒洋洋的道:“看在万圣龙王的面上,我且饶你一回!以后记得多长个心眼,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沈彦秋本就是不想闷在凄凉洞,哀无心也没有强制他不得外出,这才一路晃晃悠悠的走到碧波潭。水族修士他亦不曾见过,这水底龙宫他也是好奇不已,他骂的难听也只不过是舒缓一下心情。 若是换作以前的脾性,怎么可能拿袁无极的名头出来? 余良却欢喜不已,如蒙大赦一般快速的磕了几个头,从头顶揩掉一抹黏糊糊带着泥土的汗油,忙不迭的拾起钢叉,纵身一跃跳进水中。 “殿下稍待片刻,小的这就去通禀!” ------------ 第七十三章 水晶宫 约摸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沈彦秋心里已有些不耐烦。要不是为了见识见识传说中的龙宫,早就抬腿走人了。 隐隐听到一声钟响,沈彦秋身前的水面,裂开一个一丈宽阔的圆形空洞,潭水都被排在空洞之外,里面亮晶晶的闪着光芒,想必就是通向龙宫的水道。 沈彦秋凝神往空洞里面望去,晶晶光芒一阵变换,一声铜锣炸开,随后就听的一阵钟鸣。钟声接连响了五下,就见一头穿了官服的大龟,一摇三晃的顺着水道跑了出来。 那头大龟个头矮小,长相和五十岁的常人一样,头脸手脚俱全,只是背后背着一个青黑色的龟壳,显得不伦不类。 大龟跑到沈彦秋身前,先是恭敬地唱了个大喏,转身对着水道里高声喊道:“万圣龙王驾到!” 这个就是龙宫里的龟丞相?果然和戏文里说的一模一样,就是有一点不同,他的胡子可真是茂盛啊! 沈彦秋上下扫了几眼龟丞相,仔细的想从他茂密的胡子里找出嘴巴在哪里,结果就连他高喊的时候,也只能看到胡子一阵抖动而已。 又顺着水道一看,头前两排银甲虾兵端着长枪,列着阵势慢步走出来。随后的是两头人立起来的赤色螃蟹,身后拖着火红色的披风,各自端着一对儿南瓜大,亮晃晃的八角铜锤。 两头蟹将同时把铜锤一磕,水道就涨大了两倍有余,头前两排虾兵挺着长枪,刺入水道一挑,整条水道便从中间分开,明镜一般的水面轰隆隆裂开,露出湿滑的地面。 一点红光从水底极深处射出,一眨眼的功夫就铺到沈彦秋脚下,却是一条五尺宽的大红毯子。 “啊呀,大圣王大驾光临,碧波潭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哈哈哈,老龙未曾远迎,还要请大圣王见谅见谅!” 一阵豪迈的笑声从水底传过来,沈彦秋定睛一看,就见一个身材甚是魁梧的龙头黄袍之人,顺着红毯走了上来。 这位万圣龙王抄开大步,几乎瞬移一般跨越距离,一眨眼就到了跟前。只见他生的虎背熊腰,两只灿黄的龙角上挂着许多明珠玉石,一身黄色的龙袍上也镶嵌了无数奇珍异宝,显得又土又豪气。 他嘴里虽然自称老龙,可听他话音中气十足,观他身形也是颇为健硕,和凡人相比也是三四十岁正当壮年的年纪,沾不得一点“老”字。 万圣龙王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瘦长的长脸汉子,穿着一身灰色长袍,不急不缓的错过一个身位,闲庭信步一般悠闲从容,不管万圣龙王多快,两人始终都保持着一个身位的距离,前后脚出了水面。 只是他那张脸着实太长,偏生又生的一副俊俏相貌,看上去颇为怪异,给人第一眼的印象特别深刻。 沈彦秋还没开口,万圣龙王一下子抓着他的手,乐呵呵的笑道:“袁兄弟不在参天城纳福,怎么有空到老哥这里来?来就来了,你说你来也不打个招呼,倒显得老哥我怠慢了!回头袁兄弟说起老哥我招待不周,大猿王那里,老哥我可就不好交代了啊!哈哈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走走,快里面请!哥哥我备好了酒水,就等兄弟你入席了!” 这万圣龙王像是个人来熟,一上来就搞这么一出,兄弟长哥哥短的,似乎和袁无极相交莫逆一般。倒是把沈彦秋唬的不知所措,怎地看情形,这万圣龙王和我大哥也有什么交情不成? 沈彦秋连抽了几次手,都被万圣龙王紧紧钳住不好挣脱,扭头问道:“龙王殿下同我大哥也是老相识?” 万圣龙王紧紧抓着沈彦秋的手,重重的拍了两下,爽朗的笑道:“神交已久,神交已久啊!只是老哥哥我有命在身,离不得这碧波潭,一直无缘拜见。” 神交已久? 感情你也不认识啊! 沈彦秋狠狠咽了口唾沫,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瞧见旁边那个一直不出声的长脸汉子双手抱胸,一副不关我事,我什么也没听到的表情,昂着头眼神一直往天上瞟。 龟丞相一溜小跑到前头,从背后的龟壳里掏出一面铜锣,“哐”的敲了一声。 “摆驾回府!” —— 水晶宫。 沈彦秋被万圣龙王拉着,那长脸汉子也默不作声,一直跟在两人身后。 万圣龙王也不管龟丞相和一干虾兵蟹将,脚步迈的极快,龙宫设在碧波潭中心位置,这条水道直通龙宫,少说也有几百里长。万圣龙王只是闲庭信步一般,沈彦秋只觉得两边的景色,走马灯一样一晃而过,除了碧油油的潭水,和几条身形庞大的游鱼,就什么也看不清楚。 数百里水道眨眼而过,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几人就来到一处宫殿之前。 眼前一个巨大透明的半圆形气罩倒扣着,把潭水隔离开,气罩内部就是那座万圣龙王的行宫,正门挂着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水晶宫。 “兄弟且看,这就是哥哥的水晶宫。” 万圣龙王殷切的拉着沈彦秋闪身过了气罩,沈彦秋只觉得身上似乎被一股能量包裹着,把全身上下都过滤了一遍。 “哥哥这行宫,自然比不上参天城阔气,就当给哥哥一个面子,兄弟且将就将就。” 沈彦秋忙道:“龙王客气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呢,这龙王究竟是真的好客,还是有什么其他打算?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就是大哥的名声再响亮,可这万圣龙王也是东海龙神殿的治下,参天城如何能同龙神殿这样的庞然大物相比较,没必要这样吧? 东海龙神殿和神仙道,大悲宗,金鸡岭同位仙道四宗,不但占据无尽大海,同时也把持修行道除了天堑山天河支脉,幽冥黄泉血河之外的所有水域,论实力不在神仙道之下。 就算有自在魔宫给大哥撑腰,可这万圣龙王的态度也过了点吧?况且大哥早就和自在魔宫断了关系,这次因为牛伏魁的事情更是彻底得罪了大力魔王牛太煌,万圣龙王既然知道我和大哥结拜的事,没理由不清楚这件事啊! 古怪,当真是古怪。 万圣龙王实在太过热情,仿佛和沈彦秋是几百年不见的挚交好友,一路上都抓着他的手不曾放开。期间沈彦秋几次隐晦的试图拉开,都脱不开他的手劲,只好作罢。 殿中酒宴都准备妥帖,左右两侧零零散散的坐着十几个修士,见得万圣龙王进来,都起身同他和长脸汉子见礼。只是不知道沈彦秋何许人也,竟然让万圣龙王亲自迎接。 碧波潭算不上洞天福地,周围的修士多数都是散修,也没几个厉害人物,除了几个金丹五转以上的,大多都还在初成金丹上打熬,甚至还有两个筑基后期的。 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这些人都知道万圣龙王身上有龙神敕令,又和西海龙宫有亲,都愿意和他攀几分交情。一来二去的,也时常准备着稀奇玩意儿,来打打秋风。 万圣龙王有西海龙宫这座大靠山,也不稀罕他们手头上所谓的宝贝。不过他倒是来者不拒,给面子叫一声道友,巴关系尊一句龙王,他也尽都不在意。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时常开宴席邀请这些散修前来,权当个耍子玩乐。 万圣龙王先是请长脸汉子坐了左首上位,又拉着沈彦秋坐在长脸汉子旁边,回到主座之后添了一杯酒,对着底下的众人遥遥相敬。 “今儿个可是个好日子啊!” 万圣龙王一饮而尽,对着长脸汉子点头示意:“神武宫天斗堂的驴先生屈驾,小王已觉蓬荜生辉!却不曾想方才巡海夜叉来报,道是参天城的袁兄弟光临,真叫小王倍感荣幸啊!哈哈哈!” “参天城,袁兄弟?” “这人是袁无极?!” 这边万圣龙王话音刚落,底下就有人窃窃私语,一听说参天城袁兄弟,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袁无极。 只是听说袁无极从不曾幻化人身,只是以本体四尺白猿见人。而且他金丹九转破碎在即,万圣龙王不过金丹三转的微末道行,怎么敢对他以兄弟相称? 一个麻脸的道人拍了拍旁边捂着嘴惊呼的人,摇头道:“你老兄可真敢想!大猿王是金丹九转即将破碎的准元神,万圣道友虽然有西海龙宫做依仗,毕竟也只有金丹三转的道行,咱修行道以实力为尊,这声兄弟却是叫不得。” 那人揉了揉大腿,仔细打量着沈彦秋:“参天城只有大猿王和崩芭二将,马流二帅这几个金丹后期的高手,其他的还有姓袁的?” 麻脸道人砸吧砸吧嘴,无所谓的笑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你看那驴先生,也不过金丹一转而已,要不是神武宫天斗堂这个身份,如何能坐在上首?身份,实力缺一不可。但是很多时候,有一样也就够了。” 那人点头道:“道兄此言不虚。你我若是二者得一,也不用这般舍了面皮求个安生。” 麻脸道人伸手一指对面:“你看童老魔那厮黑着个脸,一副想吃人的嘴脸,还猜不出这位的身份吗?” ------------ 第七十四章 驴东来 那人转动眼珠,顺着麻脸道人的指点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正看到一个带着发箍的道人黑着个脸,眼神时不时从沈彦秋身上一扫而过,只闷着头一杯接一杯的吃酒。 那道人穿着颇有些粗犷,身上只有一块宽大的兽皮裹着,赤着双脚,身上满是怪异的符号和图案,不像是纹身,倒像是无数自然生长的伤疤,和毛发一样天然存在在身体上。 道人裸露着虬结的肌肉,一张脸上纵生横肉凶相毕露,夸张的喇开双腿一手抓着肉食,一手抓着酒杯不停吃喝。 看着如同深山野人一般的道人,那人忍不住撇撇嘴,打了个激灵。 “童元浪这是发的哪门子失心疯?就算真是你老兄说的那个人,又管他什么事来?” 麻脸道人晃着酒杯,得意的笑道:“我说老兄,铁石山城是谁治下,你不会不知道吧?这童老魔虽说占了铁石山城,可那是圣婴太子的领地!他这点道行,糊弄糊弄凡夫俗子还成,枯松涧火云洞那是什么地方?童老魔还不是仰人鼻息一般过活。” “这次他如此不给万圣道友面子,估摸着等下就要出手,治这个所谓的大圣王难看。说不定还要趁机将他拿下,好去火云洞圣婴太子那里邀功请赏。” 那人恍然大悟,不住的点头道:“原来如此,还是你老兄看的透彻!童老魔一向谨小慎微,平日里隐忍的派头,哪里像个魔道修士?这次事关自己身家前程,由不得他不着急啊,这下有好戏看咯!” “那就看着就是,管你我什么事?喝酒喝酒!” 铁石山城于碧波潭相距不远,实则并不是牛圣婴的领地,而是他手下六魔将当中,魔将快如风的领地。快如风身为枯松涧六魔将之一,他的手下自然就是牛圣婴的手下,他的地盘自然也就是牛圣婴的地盘。 万圣龙王饮过一杯,身后的婢女立刻给他满上。他端着酒杯巡视众人,满脸笑容的道:“在座诸位道友,都是小王相识多年的知交朋友,这二位还是头一次来我碧波潭,就让小王做个介绍,给诸位道友认识。” 他指着长脸汉子道:“这位驴先生,乃是神武宫天斗堂主智穹宗,智帅的左膀右臂,驴东来先生。” 又一指沈彦秋:“这一位袁兄弟,乃是参天城大猿王的结义兄弟,香芸公主的东床快婿,大圣王袁无心。” 万圣龙王不紧不慢的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神情说不出的畅快。大袖一挥眉眼里满是得意,底下顿时一片“久仰久仰”,“幸会幸会”。倒像是这些个恭维的话是对着他说的。 前文里也说过,这智穹宗乃是神武宫狮王仲云胥的弟子,仲云虎的大师兄,掌管天斗堂。 仲云虎对战徐沐白时曾说道,若是他大师兄智穹宗出手,青龙破月斩一出,徐沐白就是一刀也接不住。以仲云虎这般脾气,又是战神嫡子的尊贵身份,尤能对智穹宗这般推崇,且不说这句话有没有吹大气的成分,智穹宗的实力可见一斑。 神武宫有三座堂口,分别是天斗,天机和天刑。 天斗堂乃是神武宫三堂中,战力最强的堂口。智穹宗是仲云胥的大弟子,执掌天刑堂,本是神武宫的掌刑大师兄。仲云胥又力排众议让他兼任天斗堂,对内巡逻防御,对外刺探情报,一应宗门管理事务,几乎都被他把事情都给包圆了,以致整个元魔山的中端战力,几乎都集结在天斗堂。 仲云胥,白云弋和苍云术这三位神王宗主常年闭关,元魔山上大小事宜都交由智穹宗打理,智穹宗等同于代理宫主的身份。 元魔山乃是妖族圣地,各式各样的能人高手层出不穷。驴东来不过金丹初期,凝聚天罗宝伞的修为,能成为智穹宗的左膀右臂,必定身怀过人之处。 万圣龙王介绍了驴东来和沈彦秋的身份之后,在座所有人都站起身来朝二人拱手致礼,只有童元浪仍旧低着头一声不吭,只管自顾自的吃酒。 万圣龙王瞥了一眼驴东来,见他好像没有注意到童元浪那边,心里发紧眉头一皱,却不表现出来,举杯遥敬道:“童道兄,可是对小王的安排有什么不满?” 童道兄啊童道兄,今儿个不同以往,你可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否则可别怪老龙我不顾情面。 童元浪是个混不吝的夯货,万圣龙王自然是一清二楚。他虽然是隶属于火云洞圣婴太子手下,但实际上只是受魔将快如风管束,牛圣婴认不认得他还是两说。况且纵然他在牛圣婴面前说的上一两句话,又怎能比得上驴东来的身份地位? 童元浪抓着一只肥大的兽脚,就这么一拱手,闷声说道:“万圣道兄误会了,童某和道兄相识多年,来碧波潭叨扰道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能有什么不满?” “那童道兄这是……” 万圣龙王隐秘的给他使了个眼色。 童元浪恍如未见,仍旧是冷着脸,一指沈彦秋:“单说童某自家自然没什么事,只是今儿个既然被童某撞见了,少不得童某要替我家太子问一句,你这小子是要死还是要活!” 整个水晶宫里,除了沈彦秋之外,恐怕没有人不知道童元浪的身份,故而对他这个态度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沈彦秋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无端端的,这个面目丑陋的道人发什么疯。 沈彦秋看着童元浪咬牙切齿的模样,一阵莫名其妙:“这位道兄不妨把话说明白,你家太子是哪个?” “自在魔宫,圣婴太子!” 童元浪把一口钢牙磨得嘎吱嘎吱响,冷笑道:“你若是想死,也不须我家太子出手,童某这就打杀了你,好给咱太子出口闷气!要是想活,就自缚双手跟我走一趟火云洞,听凭我家太子处置!说不定我家太子一高兴,还能饶你转世轮回。” 万圣龙王自觉童元浪这般无礼,有些挂不住脸面,不悦的道:“童道兄,袁兄弟是本王请来的客人……这里是本王的碧波潭,不是你铁石山城。童道兄要替圣婴太子出气,却不该在我碧波潭。” 当着这么多人,童元浪这厮一点都不顾及情面,万圣龙王虽然知道他无脑莽撞,却也止不住心头微微烦躁,连自谦的称呼“小王”也改成了“本王”,可惜童元浪却根本没有注意。 童元浪把手中杯子一摔,对着万圣龙王一拱手:“万圣道兄见谅!待解决了这件事,童某给万圣道兄磕头赔罪如何!小子,给句话!别仗着万圣道兄护着你就有恃无恐。” 沈彦秋这才明白,这童元浪原来是牛圣婴的手下,难怪一听自己袁无心的名字,就这幅喊打喊杀的德行。 自打离开参天城,他就时常想着被牛圣婴的爪牙撞见,少不了一番麻烦。只是一直都在徐无城和凄凉洞里修炼,倒把这个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麻脸道人拿胳膊肘,撞了撞先前跟他说话的那人道:“童老魔这家伙忒毒,一句话就把万圣道兄堵死了。” 那人道:“可不是!童元浪金丹一转,这个袁无心不过是筑基境,而且我看他气血虚浮当是有疾在身,能在童元浪手下撑过三招两式就不得了啦!他要是真的出手,除了万圣道兄之外,咱们谁也没有偏帮的理由。” 沈彦秋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一下衣衫,摆手制止万圣龙王。 “我是死是活,你管不着,你家太子也管不着。我和龙王殿下也是初相识,你也不用说这些言语挤兑。想拿我去邀功请赏,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若是换做以前,沈彦秋必定唯唯诺诺犹豫不决,决计做不得这般果断。只是如今他心性有了些转变,不知不觉被十方魔道影响,那股阴冷霸道的气息,虽然不能一下子就把他的性格完全转变,但是潜移默化中,沈彦秋还是已经被影响。 况且明知道这种情况避免不掉,早晚都会发生,他也早在心里预演了无数次,若是碰到牛圣婴或是他的手下人,自己该如何应对。 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要是一直这般畏畏缩缩的,活着还有什么劲?大不了亮出真鲛剑做过一场,强行催动千机带,拼个鱼死网破就是。 万圣龙王正要劝说,驴东来开口道:“两位都是龙王的客人,若要在水晶宫里拼斗,不说龙王面上不好看,冲撞了其他的朋友亦也不美。” “看二位心意已决,驴某人微言轻,怕也劝不下。既然如此,驴某身上有一物,请二位一观,或许能派上用场。” 驴东来身份特殊,就是童元浪自恃端出牛圣婴的招牌来,自己也无法同驴东来相比,自然不敢对他无礼。对付万圣龙王他可以用一句磕头赔罪堵过去,那是因为两人是几百年的老交情。 驴东来岂会在意他童元浪是谁? 驴东来说完,也不管童元浪和沈彦秋同不同意,自顾自的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盒子上方并没有盖子,四个角上各竖着一根精雕细琢的微型圆柱,几条锁链贯穿圆柱将盒子围笼起来,看上去和一个微缩的武斗场差不多。 “说来也是凑巧,驴某从本堂出来时,掌宫大师兄还特意嘱咐我,将这件仿制的四象塔带上,没成想今日就合了用处。” 驴东来笑道:“这件四象塔虽说只是我神武宫天机堂的仿品,远远不能和真品相比,但是没有金丹上重的修为,也绝不可能破开它的禁制出来,再加上天机堂修改了一些功用,应付眼下这个局面,确是再好不过。” 驴东来扬手一丢,微缩的四象塔便滴溜溜转到空中,一股凝重的压力网四周排开,首当其冲的就是中间空地内的舞姬。 几个贝女舞姬被四象塔的威力一压,摇摇晃晃站立不稳,赶忙捂着嘴不敢发出声响,压着小碎步跑开。 驴东来控制着四象塔,也不过涨大成脸盆大小就不在变动。 他环视众人:“四象塔内部自成空间,足够两位施展身手。只是驴某还要多嘴问一句,二位是准备生死斗还是如何?” 童元浪把身一躬,扭了扭脖子,轻蔑的怒视沈彦秋:“小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乖乖的跟爷爷走一趟火云洞,说不定太子殿下大发慈悲,还能留你一点真灵转世,否则爷爷我……” “你的废话真多。” 沈彦秋纵身跳进四象塔,取出真鲛剑握在手中藏在身后,看着童元浪道:“魔道修士都像你这样碎嘴吗?” “老子要你的命!” 童元浪被沈彦秋拿自己不当一回事的样子,激的怒火冲天,两手一翻擎起两杆双尖短枪,左右一分挺身跃入四象塔,也没注意两句话的功夫,自己把辈分降了一辈的事儿。 ------------ 第七十五章 你别客气 “真鲛剑?” 徐沐白自被赵正阳斩破灵兵册,带离神仙道镇魔殿之后,便受了赵正阳的道法剑术,一直四处游荡炼魔伏妖,渐渐闯下了钧天剑客的名声,连带着他最初使用的真鲛剑,也被人所熟知。 童元浪也是金丹修士,在魔将快如风治下把持了一座铁石山城,平日里称尊做祖,修行道的消息,只要不是那些隐秘的,也脱不过他的耳目。徐沐白钧天剑客的大名,他也早有耳闻,自然也认得这柄真鲛剑。 童元浪一抖双枪,指着沈彦秋笑道:“还以为你有什么依仗,才这般有恃无恐。不过是得了徐沐白那老牛鼻子一柄法剑,就搞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徐无城也就他那一亩三分地,还能说几句硬气话。如今在这碧波潭,还是万圣道兄最大!徐沐白也救不得你!” 童元浪方才不给万圣龙王面子,一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表一表对牛圣婴的忠心,二来自己有大义的名分压着,就是闹僵了也不可能惊动龙神殿和自在魔宫。凭他和万圣龙王的交情,事后服软陪个不是,万圣龙王也不至于为了沈彦秋这个毛头小子,绝了跟自己多年好友的关系。 魔道修士只是被功法影响,行事有些乖张,却不代表他们都是蠢人。一个活了几百上千岁的人,将修为提升到金丹境界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无脑的蠢蛋? 习惯了动动手指就能解决问题的方式,再让他们劳心劳力的算计,除非对谋略有着特殊爱好,换做谁都会选择简单直接的做法,妖魔道的修士尤甚,童元浪这种可算得上是代表性人物。 捧一捧万圣龙王这种话张口就来,反正也没什么损失。他也不是头一回这么干,可谓是轻车路熟。 本以为若是沈彦秋自知不敌,仗着万圣龙王和自己言语周旋,自己也不好强行出手收拾他,却没想到这小子如此硬气,竟然真的敢跟自己放对。 沈彦秋面上淡定,实则心里异常紧张。 童元浪乃是正宗的金丹修士,哪怕只是一转金丹,也不是自己筑基境能够抵抗,再加上现在他体内法力还没有复原,紫府神宫还处于萎靡状态,更是连一分希望也无。 此时压力临头,要说不紧张不害怕那肯定不可能。只是这么强烈的压力之下,他竟然有一股莫名的兴奋,狠狠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四象塔内元气滚滚如潮,竟然主动往他体内灌注。 只是这些元气,根本不受他紫府神宫的转化,一进入他体内就直接化成澎湃的法力,十方魔道的功法有了这些无主的法力加持,竟也不受他控制,自行在体内运转。 这件四象塔,乃是神武宫天机堂出品的制式法器,外出执行任务的弟子,多数都带着一个,完成任务之后再上交回去。只有极个别弟子因为某些原因,可以将公用化作私有永久使用。 四象塔故意打造成武斗台的模样,实际上供人拼斗只是附带作用,而提供灵气加持保证战斗的持久,自然更具有观赏性。 四象塔内部空间极大,众人从外面看不过就是一座比武擂台的样式,实际上两人跳将进入之后才发现,这座造型奇特的四象塔,里面的空间大小何止千百丈! 从外面看,两人的身形几乎变成了芝麻粒儿大小,虽然在座的都是修为高明的修士,但这般观看总归不太舒服。驴东来拂袖一挥,四象塔上方的空中,顿时就显现出内部的情况。 沈彦秋能够调动的法力有限,童元浪说话嘲讽的时间,他都在努力沟通千机带,实在是自知没有任何胜算,希望借助千机带的天河星砂全力一击,搏一点渺茫的希望。 此刻体内无主法力将紫府神宫填的满满当当,他索性把真鲛剑祭出去,化成一道薄薄的光幕护在身前,左手扣了一道寒冰破灭圈,右手扣了一道太阴炫光镜,千机带引而不发,做了个万全的准备。 虽然不知道这股法力从何而来,但四象塔既然是驴东来在操控,十有八九就是他在暗中相助。 虽然不知道驴东来出手相助的原因,但此时他紫府中法力盈满,几道术法捏在手里,也多了几分周旋的机会。那股莫明的兴奋感愈发激荡起来,左手寒冰破灭圈一甩,迎头朝童元浪双枪套去,竟是不待童元浪动作,他抢了个先手。 童元浪自恃金丹修为,比沈彦秋高了一个大境界,任沈彦秋有多少手段,也翻不起什么花来,故而稳稳当当的站在四象塔一角,想看看这个参天城的大圣王,手头上有没有什么本事,就见沈彦秋扬手放出一口寒气森森的冰晶圈子,往自己枪口而来。 童元浪冷哼一声,抬枪一挑,想要一枪崩碎这道法术。却不知寒冰破灭圈,乃是十方冻魔道当中,首当其冲的法武合一的神通。 法武合一是以法术勾画阵法符箓,模拟法器乃至法宝的状态,从而提升法术的强度和威力,不会只有一击的能力。 童元浪修炼的也不是什么高深魔功,法武合一的神通法术,虽非十方魔道仅有,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他碰到,所以他这一枪因为轻视,便少用了几分力量。 满以为会被一击必碎的寒冰破灭圈套住短枪,立即缩小和枪身一样粗细,童元浪这才有些诧异,急将法力注入短枪,着力一震竟然不能将其崩碎,又把左手短枪一磕,重重砸在寒冰破灭圈上。 冰晶炸散点点掉落,寒冰破灭圈满是即将碎裂的痕迹却兀自没有崩溃。童元浪这才有些着急,竟然忘记了直接出手攻击沈彦秋,而是还在想办法驱除寒冰破灭圈,保住自己的右手枪。 “咦?袁兄弟这一手出的好啊!” 万圣龙王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拉着驴东来的手,笑呵呵的道:“驴先生也对袁兄弟另眼相看?” 驴东来饮了一口酒,不着痕迹的抹开万圣龙王的手道:“龙王何出此言?” 万圣龙王笑道:“若不是另眼相看,驴先生何必出手相助呢?” 驴东来屈指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举杯敬了万圣龙王:“龙王法眼无差,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万圣龙王拍了拍大腿:“哈哈哈!许是小王眼花,错怪了驴先生。” “龙王不必以言语相激。” 驴东来闭眼微醺,像是不曾感觉到万圣龙王的打趣,指着四象塔笑道:“龙王甘愿和泥同尘,光是这份境界东来就远不能及。只是东来想着,凡人争斗不过拳脚相加,血溅之处亦不过尺丈之间。我辈修士一旦上擂,多数都要分个生死,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化解。只是或许因为东来目光短浅了些,最看不得以势压人的龌龊手段。” “世人都将妖魔鬼怪划为旁门左道,便是因为许多妖魔道的修士,行事乖张跋扈,不知面皮为何物,平白丢了妖魔道的脸面。东来虽然份属妖道,然妖魔本是一家,东来却也看不惯这些龌龊之事。” 万圣龙王抚着胡须,哈哈大笑:“既然驴先生有这个兴致,还请不要客气!” 你可千万不要客气! 驴东来笑而不语,伸指一点,四象塔又大了一圈,塔身上北方真武雕刻亮起,霎时间整个四象塔内部空间,生出无穷水流。 童元浪不熟水性,往空一跳躲开迎面扑来的一道大浪,将身形凝在半空。 沈彦秋凝聚寒冰破灭圈,是用体内的法力模拟,此刻四象塔内多了无穷水流,且这些水全是用灵气强行逆转幻化而成,简直就是无穷无尽的水灵力!这一来不但省了他许多凝聚水成冰的功夫,就连真鲛剑也得了莫大好处,欢呼雀跃一般一头扎进水中,贴着沈彦秋脚底稳稳托住沈彦秋。 如果说刚才只是猜测,那么现在这个情况已经可以肯定,就是驴东来在出手帮忙。否则不可能所有的有利条件,都像是提前预知一样倾向自己这边。 看着沈彦秋身上,防护增强了几倍的真鲛剑圈,稳稳随着波涛起伏。童元浪也不管短枪上寒冰破灭圈,看着驴东来道:“驴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真鲛剑本身就是一头金丹期的鲛人炼制而成,徐沐白又随身温养多年,要不是后来得了钧天剑,这柄真鲛剑只怕已经被他祭炼成一柄法宝。 即便如此,真鲛剑只是区区一柄法剑,它的气息也几乎等同于一个普通的金丹修士,就看驾驭真鲛剑的人,有多大本事了。 童元浪不相信徐沐白给了他真鲛剑,会不传他驾驭真鲛剑的剑术。 “此宝既然叫做四象塔,自然就有四象之力。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伤,天机堂仿制的时候,才加了这么一个功能。现在发动的是北方真武,说不定等下就是南方火雀。左右不过是些转换过来的天地灵气,童道兄比袁兄弟高了一个大境界,这点阻碍亦影响不了结果。” “不知道这么解释,童道兄可听的明白?” 童元浪冷哼一声,权当默认了驴东来的说辞。 不论是北方真武还是南方火雀,四象真灵都是妖魔鬼道的克星,就算是普通的天地灵气转变而来,也要沟通镇压天地四极的四象神灵,才能具备四象之力。修炼的功法越是阴邪,就越能感受到这股力量,童元浪把持铁石山城,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时常也多以食人为好,否则就算是魔道修士,那麻脸道人也不会一直以童老魔相称。 就算你有心偏袒又能如何?等下爷爷我宰了这小子,看你面上挂不挂得住! 童元浪心里发狠,金丹一震放出赤色天罗宝伞定在头顶,一缕红光轻轻一冲,只磨将一磨,就把短枪上的寒冰破灭圈破去。 ------------ 第七十六章 苦苦支撑 “童老魔这厮好不要脸,对付一个筑基境的小家伙,都要释放丹元法相!” “嘿嘿嘿,本来就不是一场公平对决,童道兄小看了人能怪谁?看那小子的手段,童道兄想赢只怕不会很轻松啊!我倒是觉得童道兄做得对。” “连兄说的极是!童道兄的话已经放出去了,要是一不小心阴沟里翻了船,就是圣婴太子那里,他也过不去。” 碧波潭数百里水域,周围的修士却也不在少数。只是以散修了居多,说起名门大派,也只有牛圣婴的火云洞,相隔也是甚远。 这些散修不是占山为王,就是在凡人的国度里当个国师逍遥自在。但是能入万圣龙王眼里的也就在座的这么些个,不论修为高低,都是久居高位养尊处优惯了的,自然看不得沈彦秋这个筑基境的小家伙,因为攀上袁无极这层关系,就一步登天,和他们这些打熬了多年的人平起平坐。 沈彦秋修为境界不足,也没有闲心思关注他们讨论的事情,见童元浪放出丹元本相天罗宝伞,暗叫不妙。 两人相差一个大境界,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说,沈彦秋都没有击败金丹修士的可能,哪怕是一个金丹一转功法粗糙,在金丹修士中垫底的存在。 再差劲的金丹,也是金丹。 更何况是一个修成了丹元本相的金丹。 当日鱼观楼进阶金丹四转,就曾言将碧云华盖与他,做个护法的灵兵神将。徐沐白和他解释了一番,他才明白金丹九转丹元本相的不同之处。 天罗宝伞并不是修成金丹就可以练成,多少金丹前三转的修士,都没有这个机缘。旁的不说,就是在座的修士当中,也有几个丹成二转三转的修士,没有丹元本相。 没有成就丹元本相,绝无进阶金丹中期的可能。既然长生无望,他们便想尽办法搏一个人间富贵,随便找个凡人小国,做个宫廷大法师,或是国师的名位,将之前修行时受过的苦难全数弥补回来。 童元浪看不起沈彦秋,也想着拿下他到火云洞牛圣婴那里邀功请赏,并不仅仅是因为替主子不忿,根本目的只是为了达成这件事之后的结果。他若非机缘巧合吞服过一件异宝,结出金丹,以他所修炼的功法来说,修到筑基后期就是顶峰,终生也没有结丹的希望。 然则他运气不错,非但结了丹,还在那件异宝的催升下,成就丹元本相。若不是成就了丹元本相,他一个毫无潜力资质的魔修,也没有资格被快如风看中,镇守铁石山城。 若是生擒了沈彦秋送去火云洞,便可趁机请求牛圣婴赏赐一部自在魔宫的修行法诀,将自己毫无前进希望的境界,往前推一推。 只是沈彦秋一道寒冰破灭圈就逼得他释放丹元本相,他便没留着活捉的心思,有这么多人证明,就是一具尸身也不妨碍。 童元浪修炼的功法甚是粗糙,再加上他被阴毒伤了肺腑,所以脾气暴躁易怒,他便用了取巧的手段,吸食活人心肺抵御阴毒。 人族为天地所钟,童元浪没有交情过厚的朋友帮忙炼制人元大丹,只得生吞活人心肺克制体内的阴毒。但是正因为如此,他也迟迟不敢进阶金丹二转,就怕进阶之时天罚降下,一身道行付诸流水。 十方冻魔道的寒气非同寻常,童元浪的丹元本相只是破碎了寒冰破灭圈,却没有彻底清除这股冻气,顿时勾动他体内的阴毒,整张脸都隐隐有些发青。 童元浪本就面相凶恶丑陋,此时青着一张丑脸,更显得狰狞。 “小子,本想留你一条全尸……哼哼!爷爷要生吞你的心肝!风魔指!” 童元浪把手中短枪一丢,两条短枪如同双头蛇一样绕着他乱舞,他两手并成剑指对着沈彦秋点去,两条短枪电射而出,裹着一层浓浓的魔气,刺向沈彦秋双眼。 沈彦秋不知风魔指的威力如何,只是提前在手里扣了两道法术,忙甩出一口寒冰破灭圈抵挡,将太阴炫光镜祭在正前方,法力一催真鲛剑,射出数十道滴水剑光。 风魔指速度极快,寒冰破灭圈根本捕捉不到行动的轨迹,被一晃而过。枪尖儿上炸开点点锋芒,滴水剑光也瞬间被击碎。 风魔指是以魔气激发,内里两条短枪交缠在一起想要绕开太阴炫光境。无论是寒冰破灭圈还是太阴炫光镜,都让童元浪心惊不已,这两道法术堂皇正大,但凭这个卖相就显得颇为不俗,绝不是魔气森然的风魔指所能比拟。 这小子不过筑基境界,而且一副病殃殃的样子,结果一口寒冰破灭圈,都要逼得他释放丹元本相。这面太阴炫光镜要是逼得他再用一次,这张老脸就真的无处放了。 “看来这小子修炼的功法,也不是寻常货色,待我破了他的乌龟壳,再将他搜魂炼魄夺取功法!” 他这一手风魔指,若非有两条性命交修的短枪合在里面,就只能一道直线攻击,纯粹以压缩的魔气形成伤害。如今他驾驭短枪不断输入法力,风魔指两点枪尖错开,好似一条双头蛇,绕着真鲛剑圈旋转,疾风骤雨一般不停击打,“叮叮当当” 响个不停。 真鲛剑本体幻化剑圈,和无穷水流连接一起,风魔指的力量被真鲛剑分化转移,附近的水面上随着风魔指的击打,也轰隆隆的炸开无数水花。 沈彦秋不敢离开水面,否则就无法借助水流的力量加持真鲛剑和十方冻魔道。所以明知道这样只能被动挨打,成为童元浪的靶子,也只能苦苦支撑。 若非真鲛剑的本质和童元浪相当,都是金丹境界,又有驴东来暗中输送法力,改变场地相助,再加上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让童元浪以为他有什么反扑的底牌,他能抵挡住风魔指第一次冲击,都绝无可能。 他也不敢把太阴炫光镜收回,毕竟驴东来帮他的动机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若是驴东来突然撤手,他就再无法支撑。 此时体内法力源源不绝,真鲛剑又是一头金丹期的鲛人炼制而成,剑圈勉强还能抵挡风魔指,短时间之内不用担心被攻破。 他心里一横,把法力疯狂注入寒冰破灭圈和太阴炫光镜之中,期望能够激发出十方寒冰地狱,或者雾露玄冰神雷网。 童元浪御使双枪久攻不下,又见沈彦秋站立不动,先前被他晃开的冰圈,和那面挡在沈彦秋身前的冰镜,一个升到高空,一个浮在水面。 “这小子傻了不成?竟敢站在原地不动等着我进攻?” 太古神魔御使寒冰破灭圈,圈子里面本身就囊括了一座微型的寒冰地狱,和真正的寒冰地狱相连接,随时都可以冰冻时空,化成一片完整的寒冰地狱。 沈彦秋如何能比太古神魔? 童元浪顶着天罗宝伞,也在不停的摄取四象塔内的灵气转化魔力,十根指头一起弹动,风魔指一道连着一道,几乎毫无间断的砸向真鲛剑圈。真鲛剑圈不断缩小,风魔指的大力虽然被真鲛剑圈化去大部分,可金丹期修士发出的法力,又岂是他能持续抗衡?沈彦秋双目眩晕模糊,双耳一阵嗡鸣被震破,口鼻中也流出鲜血。 “妈的,托大了!” 沈彦秋难得爆了一次粗口,两腮内部的软(肉)都被咬烂了几块。要不是外界灵气还在不停的转化法力,刚才那一下,几乎就把他给抽干了! 太阴炫光镜好似一轮明月定在半空,不停的吸收风魔指散逸无形的魔气,已经涨成一丈大小,上面经文符箓大放光明,缓缓流动。 沈彦秋感觉雾露玄冰神雷网,隐隐有些松动,只是不停吞噬他的法力,也不知道还得多少法力填进去才能成功。 寒冰破灭圈浮在水面,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童元浪瞧见这番景象,如何看不出沈彦秋催动了一个,自己也难以掌握的招式。可不能阴沟里翻船,成全了这小子的名声。 童元浪释放丹元本相,只是一开始寒冰破灭圈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自觉在众家修士面前丢了面皮,不禁恼羞成怒。天罗宝伞破除寒冰破灭圈,使用的是他金丹里的本命元气,现在想来便觉得颇为不值。释放天罗宝伞除了显示他有丹元本相之外,对于战斗并没有多大的助力。 童元浪懊恼的狠声怒骂几句,把天罗宝伞一收。招手唤回两条短枪,架成一个十字,好似风车一般飞速旋转,他立掌双手交叠,凌空对着短枪组成的风车喊道:“狂风绝息,万刃刀!” 四象塔内的空间本是密闭,驴东来启动北水玄冥相助沈彦秋,那些大浪也是水流涌动而成,半空中没有任何风力。 此刻童元浪发动万刃刀,狂风便从虚空自生,掀起的浪头几有数丈高下,疯狂的涌动拍击。狂风卷动无穷大水化成风刀水剑,铺天盖地一般飞射,整个四象塔内都被暴虐的风刀水剑充斥! 沈彦秋已经什么也看不清,耳朵里也全都是轰隆隆雷鸣一般的风声,他已经察觉到内脏破裂,眼耳鼻中鲜血止不住外流。 ------------ 第七十七章 生死劫 太古神魔时期,种种神通功法和法宝神兵层出不穷,捉星拿月只做等闲,毁天灭地也是寻常。至仙道兴起神魔隐退,许多先天灵宝和大威力的法宝都随之消失,许多大修士也依照一些功用奇异的法宝神兵的特性,模拟了许多修行功法出来。 三元道尊中,唯有太上玄元道尊门下弟子众多,不拘出身皆可拜在道尊门下修行,其中有一位名唤法戒。此人和寻常修士不同,显得有些特立独行。寻常修士致力于问道长生,他却醉心于法宝神兵的研究。 法戒手中有一件法宝,唤做万刃车。此宝不过巴掌大小,形状如同儿童玩具风车。将此宝祭起空中,云雾陡生阴风飒飒,其势疾如风火,中有百万利刃飞来,威力非同小可。 童元浪所修炼的功法,名唤做《风魔百道》,正是前古修士,见识过万刃车的威力之后,结合万刃车平地起雾虚空生风,发百万利刃的奇异之处,修改而成。 童元浪能在这一群散修当中,成就丹元本相,《风魔百道》功不可没。只是他福缘不深又做尽伤天害理的勾当,领悟不出《风魔百道》罡风雷火,百万利刃的大神通,这一手狂风绝息万刃刀的术法,已经算得上是他压箱底的手段。 童元浪发了狠,万刃刀一出,势要把沈彦秋切割粉碎,太阴炫光镜也抵挡不住无尽风刀的力量。沈彦秋五感六识都遭受重创,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就连神念离体,也冲不破一丈范围,只觉连接着太阴炫光镜的法力断开,就此失去了联系。 太阴炫光镜没有沈彦秋法力加持,原本即将完成的雾露玄冰神雷网也消弭无形。亦不过支撑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被风刀剐的粉碎。 万圣龙王叹道:“袁兄弟时运不济啊!童道友下了死手……驴先生掌控四象塔,不知能否出手救上一救?” 沈彦秋若是死在碧波潭,袁无极那猴子发起疯来,绝不是他能够抵挡,纵然有西海龙宫做后盾,袁无极行事无法无天,必然也不会有什么忌惮。 “非不愿,实不能也。” 驴东来摇头叹道:“这二人都是碧波潭的贵客,就连龙王也是分劝不开,况驴某一介外人乎?更没有出手的理由。方才于袁道友许多方便,已是驴某的极限。上了生死擂,就看自家手段,生死各安天命,驴某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 万圣龙王苦笑道:“小王也是无奈,童道友背后有圣婴太子,袁兄弟身后有大猿王这个杀神……我一座小小的碧波潭,是哪个都惹不起啊!” “龙王说笑了。” 驴东来伸手一指,又将四象塔内部空间扩大了几倍,万刃刀的密集程度顿时降低了许多,沈彦秋正自苦苦撑着真鲛剑圈,忽然感觉压力微微减轻了些,顾不得其他,赶紧将大半法力倾注在千机带上,想要将它引出体外。 “圣婴太子也好,大猿王也罢,实则都是自在魔宫麾下。这两位是一个是大力魔王的独子,一个是昔日爱将,真要说起来算得上是自在魔宫内部的事情。况且龙王有东海大龙神的敕令,又有西海龙神的姻亲关系,就是大力魔王亲至,也要留几分颜面。” 万圣龙王拎着酒杯,指着宫中欣赏打斗的那些个散修,笑道:“小王的职位,在诸部龙王之中,也不过是四等杂品龙王,若不是小女有幸得嬴三太子青睐,小王连这座碧波潭也无缘入驻。” “这些道友高看小王一眼,小王胸无大志也乐的逍遥自在,杂品龙王好歹也是个龙王不是?” 驴东来呵呵一笑,让过万圣龙王这个话头: “如今到了这般程度,除非驴某强行御使四象塔,将他二人分开。否则就算是为了袁道友这一身功法,童元浪也不会留他活口。” 万圣龙王惊道:“原来如此!童道友的胆子也忒大!就不怕大猿王踏平铁石山城?” 驴东来笑道:“看来龙王还不知道大力魔王镇压参……” “谁敢伤我兄弟?!” 驴东来突然扩大四象塔的内部空间,顿时就把童元浪万刃刀的威力降低了几分。沈彦秋竭力收缩真鲛剑圈,几乎要贴在自己身上,才勉强维持住不被风刀绞碎。 童元浪心头大骂道:“入你娘的驴东来!诚心跟老子过不去是吧!” 眼看着就能打碎这小子的龟壳,驴东来就又弄了这一手,童元浪气的咬牙切齿,恨不能把沈彦秋换成驴东来,生吞活剥了。 元魔山三神在位,是妖魔道第一大宗。智穹宗代理元魔山主,驴东来作为他的左膀右臂,就是万圣龙王天大的背景,也要放低些姿态相待,童元浪如何惹得起?只好打落牙齿和肚里咽,把这无边怒火,都施加在沈彦秋身上去。 二人对战只有势均力敌才好维持,一旦久处下风那就是步步受制,沈彦秋借着北方真武无穷水流,才能稳固真鲛剑圈,如此这般也不是长久之计。 风刀雨剑封闭他的五感六识,每一柄风刀剐上去都会抵消他一丝法力,就算驴东来有心相帮,提供滚滚元气转化法力,他也逐渐难以维持,而今真鲛剑圈只剩下薄薄一层,岌岌可危。 寒冰破灭圈乃是法武合一的神通,沈彦秋境界不足无法沟通寒冰地狱,这是毋庸置疑的事。但是千机带本身,就是一件炼制完成的法器,就算没有法力加持,它的威力也极为可观。 识海中的天河虚影虽然一直都不能由他调动,但是千机带却一直都潜藏在天河虚影之内,仿佛冥冥之中在和天河虚影沟通。想来或许是因为千机带里面的无量星砂,乃是赵正阳从天河深处打捞而来的缘故,经由上次徐沐白把千机带的种种奥妙,给他演示一番之后,他潜意识里对千机带充满了信心。 徐沐白曾言,以沈彦秋目前的修为,绝不可能完全驾驭千机带。只是这次被童元浪(逼)到绝境,沈彦秋五感六识全部封闭,不但五脏六腑受创,就连血肉骨骼也都被强大的压力挤压的扭曲变形,完全是依靠着一股意志力,才硬挺着没有倒下来。 千机带也有自发护主的功能,在这生死存亡之际,竟然和他建立了简单的沟通。 童元浪怒火冲天咬牙切齿,万刃刀掀起惨淡的云雾。风刀临体,身上有几处立即被捅了个对穿,沈彦秋已经昏死了过去。童元浪大喜正要把沈彦秋千刀万剐,千机带从体内飞出迎空一扫,便将余下的风刀抹去。 千机带也没有显露实体,而是化成无数星点在沈彦秋周身隐灭,抵住狂风侵袭。 此时驴东来正要和万圣龙王说起牛太煌镇压参天城一事,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的一声暴喝,炸的整个水晶宫都晃了几晃,排开潭水的阵法禁制大放光明,极速运转来对抗这道突如其来的力量! 满座修士无不惊骇欲绝! 碧波潭这座阵法禁制,乃是东海龙宫为各部江河湖水龙王特意锻造,以为行宫镇水之本,对水族和水法修士也有增辅之用。 万圣龙王的品级,本来没有这个资格使用这座阵法。只是禁制设立之初,西海龙宫还专门派人带了一座阵法过来,依据碧波潭的地形水貌又改动了几个节点,其防护能力不可谓不强。 就连脚下这座水晶宫,也是一件宫殿类的法器,作为避水阵法的枢纽。 只是来人一声大喝,就差点毁了防护水晶宫的阵法禁制,又想到方才那句“谁敢伤我兄弟”,来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大猿王!” ------------ 第七十八章 小子,你有种 “轰隆隆!” 碧波潭上响起一声炸雷,整个龙宫晃动不休,果盘杯盏俱都洒落一地。 众人齐齐抬头,透过避水阵法向上方望去,只见龙宫上面的潭水一片浑浊,一个方圆百丈的巨大漩涡,卷动无数鱼虾罩向避水阵。 眼看着整座避水阵法都在巨型漩涡的笼罩范围,灯火通明的水晶宫也无法驱散上方笼罩的昏暗。 万圣龙王忙不迭扔掉酒杯,对着漩涡连连作揖打躬,一脸的惶恐:“大猿王殿下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一众修士哪见过这般景象,顿时都被袁无极的名头吓得胆战心惊,一个个学着万圣龙王望空作揖,齐呼“大猿王手下留情!” 那些个宫女兵将早就全都撤了下去,此时众散修也都是惶恐不安。只有驴东来面不改色,心中只是暗叫古怪!参天城被牛太煌镇压,碧波潭离得太远不曾得到消息,可元魔山派出去的探子遍布整个修行道,一早就知道这件事。 “这人究竟是谁?袁无极不成元神,根本不可能从五指山下走脱,更无分神出来的可能。就是徐沐白也没有这个本事,弄出这么大阵仗!可是除了徐沐白之外,这个袁无心还有什么依仗不成?” 驴东来不住猜测这个“袁无极”的真实身份,将之前获取关于参天城的情报,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哈哈哈哈,那就得看俺的心情啦!” 声势浩大的漩涡停在避水阵上方,一只毛茸茸的数丈大手,从漩涡中心伸出来穿过阵法,往下一捞把四象塔抓在手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袁无极已经跳到万圣龙王的宝座上,肩膀一歪先把驴东来挤到一边,接着一脚踹翻万圣龙王。 万圣龙王陪着笑爬起来,也顾不得一身龙袍汤汁淋漓,一把抓住袁无极的披风角:“多谢大猿王留手,小龙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袁无极穿一身锁子黄金甲,甲叶周围沁着点点殷红,像是沾染了一身血丝。头顶凤翅紫金冠,脚踏藕丝步云履,背后一领猩红色狭长披风。 一脚踏在王座上,另一脚踩着扶手,一手叉腰一手按着膝盖,微微含腰目光凛凛的扫视一圈,个个都别过头眼神闪躲,竟无人敢跟他目光对视。 袁无极把玩着手中的四象塔,眉头一挑咧嘴笑道:“你这条老泥鳅,倒是能屈能伸!比这团火烧强多了!” 万圣龙王也不松手,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殿下英明!小龙就这么点本事,还被您一眼就看出来了!” “只是您说的火烧……” 袁无极对着驴东来努努嘴:“这头犟驴!” 饶是知道袁无极喜怒无常出手狠辣,陡然听到他把驴东来比作驴肉火烧,底下那些修士也忍不住强忍着笑,一边偷偷打量着袁无极和驴东来的脸色,捂着嘴直抽抽。 妖族修士虽然不在意出身,但驴东来的本体是一头赤眼驴,却一直被人诟病。驴族受马族领导,但比起马族而言,他们是出了名的犟脾气,一旦驴脾气上来就是族长也敢顶撞,为了这事也没少吃苦头。 驴东来脸色一寒,整理了一下衣衫,冷着脸道:“若在尊驾口中,驴某确实和一团火烧也没什区别,驴某自知不是尊驾的对手,也不逞一时口舌之快。只是这座四象塔却是驴某下山时,大师兄亲赐的法器,还请尊驾归还。” “哦?拿智穹宗来压我?” 袁无极撮着牙花子,从四象塔里捞出不知何时昏厥的童元浪,用两根指头捏着往嘴里一丢。嘎吱嘎吱嚼了起来,嚼了一会儿像是有什么东西硌着牙,他呸呸吐了几口,一团铁疙瘩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弹了立下砸在驴东来脚面上。 众人低头一看,依稀看的出来几个破碎的枪尖。 “我的娘!这是童道兄的灵蛇枪!这可是一套中品的法器啊,童道兄平日里看的比那几个爱妾还珍贵!” “真不愧是大猿王,金口玉牙!连法器也能嚼成粉碎!” “这算的什么?莫说一套灵蛇枪,便是一颗金丹也禁不住大猿王这口好牙!” 袁无极挺着小指扣了扣耳朵眼儿,也不管那些溜须拍马的货色,把四象塔捏成黄豆大小往耳朵眼里一塞,拍了拍巴掌,带着几分戏谑看着驴东来。 驴东来面色不变:“这座四象塔不过是天机堂的仿制品,本堂代表圣山行走修行道,也不缺这么一座。既然尊驾喜欢,驴某就代大师兄送给尊驾,这点主驴某自认还是能做的。” “只是这座四象塔尊驾得来容易,或许不会太过珍惜。驴某奉劝一句,还请尊驾好生收着,日后自有本堂的兄弟前去讨要。” “好小子,你有种!” 袁无极仰头放声大笑:“就凭你这句话,某家也要高看你一眼!智穹宗要是真有这个兴趣,某家随时等着他!” 驴东来怒视袁无极,却是不再言语。 “你小子也不要不服气!本来某家准备掀了他这间破瓦房泥鳅洞,不过看到你这头犟驴这般有趣,某家心里高兴,索性就放他一马如何?不过某家替你卖了个人情,你也该高兴才是,怎么还拉着张驴脸膈应人?” “都说天斗堂智帅智穹宗计谋高绝,你却想一想,当今世上有哪个元神高人,是以计谋这一项进阶元神之境的?便是赵正阳那个牛鼻子号称十方寰宇天机无双,也是以一手剑术起家,你听他算计过谁来?” “所谓计谋,不过是无力者以弱胜强,不得已而用之的手段。今天某家心情好,教你一个乖。拳头大才是硬道理,任你有多少阴谋诡计,某家只要一根手指就能摁死你,你那计谋又有何用?” “智穹宗卡在金丹九转巅峰多少年了?为什么一直都不能领悟碎丹成婴的契机?” ”智帅?他那些小聪明又有何用?” 驴东来昂着头,冷冷的道:“说的好!待日后驴某找个先天期修士,夺了他的法器,一定把尊驾这番道理转述给他听一听,让他感受一下尊驾这番强者无敌的理论。” 在场诸人只有他清楚,这个大猿王袁无极是个标准的冒牌货,只是听他言语之间竟然连大师兄智穹宗都不放在眼里,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本身修为超过袁无极的境界。 袁无极已是九转巅峰,超过袁无极,此人只有可能是一尊元神大修士!谁也想不到这个袁无心,背后竟然还藏着一尊元神境界的大修士。 袁无极不耐烦的一摆手:“行了行了!你这头犟驴的麻烦事儿还不少。俺没工夫跟你瞎白话!等你有本事,随时来找我!” “老泥鳅!” 袁无极把头一扭,对着万圣龙王笑道:“这个小魔崽子被我塞了牙缝,按理说他是你的客人,你有意见没有?” 袁无极一头白猿身形瘦小,不过四尺高下,万圣龙王身材修长总有八尺身高。万圣龙王屈着双腿膝盖几乎点到地面,弯腰哈背谄媚的道:“小龙无有意见,无有意见。” “我这兄弟今儿个我就带走了,牛圣婴那个小牛犊子要是找你麻烦,你只管全推在我身上,你可明白?” “全凭大猿王安排!” “哈哈哈,好好好,痛快啊痛快!” ------------ 第七十九章 天人劫数 召请九宸,卫我法身。 十二元辰,对仗纷纭。 群星列宿,罡斗诸神。 太上道尊,总持雷霆。 扫妖去邪,四野澄清。 紫薇临照,总枢命神。 急急如律令。 这一道召请北斗护身的法诀,唤做《太上元灵北斗护身咒》,乃是道门不传之秘。诚心念诵此咒者,能够借助太上道尊敕令,召请北斗星神之力,紫薇临照之光,护卫身形祛除外道邪魔,稳固元胎肉身,不司战斗的修士多用来静坐练气之时,护持心神不受外界一切干扰。 紫微帝星恒挂北极中天统御万星,不在九星之列,北斗星皇拱卫紫微临照周天,是周天星辰至贵之尊。凡诵持《太上元灵北斗护身咒》者,自有紫微气息加持,增福添寿,却邪卫真。 —— 沈彦秋睁开眼睛,周身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天上地下除了看不透的灰暗,再也没有其他的颜色。 脚下软绵绵的浑不受力,整个人就像泡在水里一样,既不能感受到身体的重量,也不能摆脱身上那一层粘稠的束缚感。 “我这是死了么?这里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地狱?” 他的脑袋还有些昏沉,就像是喝醉酒以后还没有完全清醒,轻微的嗡嗡声一直摆脱不去,眼神还有些模糊不清。 他只记得在碧波潭水晶宫里,童元浪和他进入驴东来的四象塔进行生死斗,结果自己没有御使出十方冻魔道的变化,被童元浪一阵风刀打的陷入昏迷,之后的事情就一概都记不得。 此时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脚底下那股极度不真实的触感,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死在童元浪手下,魂魄进入了幽冥世界。 “听说幽冥世界,多半都在幽冥鬼道把持之下,不知道我是不是要轮回转生,被鬼道的净世轮给拘过来了?” 神仙道高居九重天上,龙神殿掌管一应江河湖海,幽冥鬼道则统辖地狱众生,把持幽冥世界。 幽冥鬼道有一件太古流传下来的神器,唤做净世轮。此轮气分阴阳沟通六道轮回,恒古不动。但有生灵殒灭,一点真灵魂魄若无其他去处,便要受净世轮吸引,绞磨成碎片投入六道轮回之中,完善天道。 神仙道虽然高居九重天,但实际上仍旧没有单独开辟一个世界,只不过九层罡风隔绝天人两界,凡人才以天界相称。 唯有鬼道在幽冥界开宗,围绕着净世轮建造鬼皇宫,截取那些魂魄精英和不寐真灵,以净世轮磨灭的灵魂碎片喂养,培养了无数鬼道高手。 若不是地藏菩萨在阴山,开辟华莲净土日夜度化幽冥众生,吸取了一部分不寐真灵和精英魂魄,恐怕幽冥鬼道的规模,还要大上一倍不止。 这些事情哀无心同他说了很多,还特意交代他一些关于鬼道的辛秘。 “瞎说什么?” 沈彦秋以为他已死在童元浪手下,进入到了幽冥世界,正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呵斥,忙转过身去,就见一袭月白道袍的哀无心抱着拂尘站在身后。 沈彦秋又惊又喜,叫道:“师尊,你怎么跑到幽冥来了?” 这些个高人就喜欢搞这些神神秘秘,从人家背后出现的动作,徐沐白如是,哀无心亦如是。就不知道越是平日里平易近人惯了的,这种动作就越吓人,就不怕把胆小的给吓死不成? 哀无心笑骂道:“胡说什么?哪个跟你说这里是幽冥地界?修行的时候倒没见你有这么多心思。莫说这里不是幽冥界,就算是,为师想要带你走,鬼皇也要卖这个面子,谁能拦得住!” “师尊真霸气!” 听听这话说的,简直霸气的没边了。 哀无心道:“溜须拍马就免了。只是你不听师训擅离洞府,差点把小命丢在外面,这事儿该怎么办?你可不要想着,每次为师都能及时赶到,给你擦屁股。” “原来是师尊救了我!” 沈彦秋见哀无心怪罪下来,也不敢再嬉皮笑脸,诺诺的道:“可是师尊您留神传讯,也没有说不让弟子出去啊!弟子也是闲着无事可做,就想着就来逛逛,也没成想会跑到碧波潭来。” 哀无心叹道:“这就是你的劫数。” 沈彦秋惊道:“劫数?” “不错,这一次正是你的劫数!太上太元道尊曾说过,福祸无门惟人自召。你若是老老实实的在洞里修炼,这场劫数自然也不会这么快降临。” 沈彦秋用力往大腿上一拍:“这该如何是好?” “慌什么……” 哀无心笑骂道:“不过这样也好。正所谓劫数难逃,能渡不能躲。这次你虽然差点身死道消,好歹捡回一条命,这场劫数算是渡过去了,往后一段日子里,只要小心会否有天罚降临就好。” “不会吧,还有天罚?!” 沈彦秋苦着脸道:“师尊您不是说弟子的劫数已经过去了吗?怎么还有天罚?” 哀无心道:“这次前去徐无城,便是央赵道兄为你遮掩天机,为师同他探讨许久。这部十方魔道乃是太古神魔法门,今时不同往昔,如今横推四古纪元,这方天地已是饱受摧残,冥冥之中就连天道也不愿神魔法门出世。天人之劫只怕必不可少。” “这一回还算是你运气好,童元浪不过金丹一转,若不是因为你那袁无心的身份,他又想着杀了你去牛圣婴那里邀功领赏,符合了人劫所需要的所有条件,他也没资格成为你的人劫。” “你若是谨言慎行潜心修炼,或许人劫永远都不会发生。但是天罚与人劫不同,天道至公,并不会因为你的自我警觉,而主动撤销天罚,除非在此期间你立下了救世的大功德,从而抵消天罚,否则这个天罚你是不能躲也躲不掉。也亏得你运气好,否则当时天罚同时降临,纵然为师拼去这一身道行,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你。” 沈彦秋不解的问道:“师尊如何知道弟子会在碧波潭遇险?” 哀无心往沈彦秋眉心一点,一个白金色的符箓在他额头上亮了起来。 “早在你领悟十方魔道的时候,为师就种下了这个印记,怕的就是日后你行走修行道之时,少不了同人发生争斗。因为十方魔道的缘故,无端惹上祸事。这枚符箓是心光遁法的种子符箓,咱们大悲宗只有这一门遁法流传,所谓心之所向即是吾乡,说的就是心光遁法不怕空间的阻碍,哪怕是困在别家修士的体内小世界,只要没有被完全封印隔绝,为师也能找得到你。” “心光遁法竟然如此了得!” 哀无心一拍沈彦秋的脑袋:“毕竟也是天道十二宗,历代祖师都是一脉单传,若是没有几样压箱底的本事,这个十二正宫的名位早就不保了。” 沈彦秋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脑袋,咧嘴笑道:“师尊放心,弟子一定努力修炼,不堕了咱大悲宗的名头……对了师尊,您说这里不是幽冥界,可是这里这么昏暗清冷,我看幽冥界也不过如此。” “你也没去过幽冥界,怎知此处和幽冥没有分别?” 哀无心笑道:“此处是我临时开辟的虚无空间,你我离开之后就会崩塌归于虚无,也就没浪费心思做点缀。至于你……经过这次人劫也当明白,我辈修行虽是以长生为本,但矛盾争斗却是必然的产物。你行道日短实力太弱,偏遇到的人修为境界都比你高,本欲带你去积雷山,借地龙雷火修复紫府,可如今我还要协同赵道兄为你遮蔽天机,轻易不得离开,只得另做他法。” 沈彦秋道:“全凭师尊吩咐。” “为师自赵道兄处得了一部陷神阵,有逆转时空之功效,一年能抵外界十年。你失了龟心清净法没有降服内魔的手段,就再传你一道《太上元灵北斗护身咒》,用以护持元灵抵御心魔。为师准备让你在陷神阵里闭关三年,借三十年苦功修复紫府。” 沈彦秋眼睛里都要冒出光来,龇牙咧嘴的道:“赵前辈这陷神阵如此神奇,弟子情愿多待几年,看能不能突破金丹境!” 一年能抵十年,十倍的功效就是一头猪在陷神阵里,只怕也能修成元神了。沈彦秋虽然没有想真么远,但是修复紫府之后,顺道结个金丹,岂不是美滋滋? 哀无心笑道:“你想的倒是不差,可知逆转时空开启陷神阵,需要多大的代价?若不是赵道兄也看好你小子,哪有这般天大的便宜把于你!莫要贪心不足,三年之后魔山剑门做开皇大祭,你还要代为师参加,正好也能了却你一桩心愿。” ------------ 第八十章 陷神阵 痛苦山,凄凉洞,大悲宗。 对于凡人而言,几年或者几十年的时间还显得很漫长,毕竟凡人的寿数也不过短短数十年,去除老幼无为之年,其实也不过三十年左右的大好时光。 可是对于动辄成千上万年寿命的修士而言,一次闭关都要几十年几百年,三五年的光景和一个眨眼一次呼吸一样没有概念。 陷神阵里无时间只是相对而言,因为通过阵法运转将时间十倍拉长,只要有足够多的资源供应阵法,就是在里面闭关一个元会,也不是没有可能。 哀无心守着痛苦山无数年月,以他元神之尊,就算开启陷神阵的资源再珍贵,支撑这三年的时间也没有任何问题。况且沈彦秋又是下一代的大悲宗主,要不是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三年后的魔山大祭,又关乎沈彦秋日后修行,就像沈彦秋说的那样,纵是在里面结成金丹亦无不可。 痛苦山将山门洞府开辟在域外虚空,凄凉洞本身就有历代宗主加持的聚灵阵,吸纳混沌灵气转化成平和的多元灵气。再加上给陷神阵运转提供的天材地宝,里面的灵气浓郁程度简直粘稠如水。 久饥不可暴食的道理沈彦秋也知道,只是任谁饿上三天三夜前胸贴后背,面前摆着一桌丰盛的大餐还能忍得住? 沈彦秋倒还能控制得住自己,只是十方魔道就是再正宗那也是魔道功法,这般浓郁的灵气哪里还有不疯狂摄取的道理?这一来可苦了沈彦秋,十方魔道摄取灵气疯狂涌入体内,尚未愈合的经脉不堪承受,硬生生被撑裂。 一片昏暗的紫府小世界,突然涌入无数灵气,潜藏在神宫上方的十方魔道,经文全数闪亮起来,分解成无数符箓绕着神宫无规则的旋转,逐渐向外扩张。 似乎是破裂的经脉无法满足摄取灵气的需求,沈彦秋只觉五官七窍全数洞开,无尽灵气从七窍中粗暴的冲进体内。 “召请九宸,卫我法身……十二元辰,对仗纷纭……” 疯狂涌入体内的灵气,破坏的同时将他破损的经脉和五官修复,随即再度撑破而后再次修复。这种感觉简直比当初渡立真劫,天雷灌体之时还要恐怖。沈彦秋根本无法断开肉身和神识的联系,剧痛如同浸入魂魄一般,他强忍剧痛,默诵《太上元灵北斗护身咒》,一道无形的星力穿透陷神阵的禁制直落下来,燥热滚烫的灵气被这股星冰凉的力一冲,沈彦秋只觉一股清凉从头顶天门直灌脚底,浑身说不出的舒坦。 —— “这部《太上元灵北斗护身咒》果然神妙无方,龟心清净法也不能与之相比!” 一轮明月高悬,凉风习习。 又是十五月圆夜。 沈彦秋把真鲛剑展成一张薄薄的透明水幕,将自己托在临近罡风的高空中,嘴里咬着一根青翠的草茎,一手枕在头下,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任凭暴虐冰冷的凉风吹送。 头顶就是横亘天穹两极的星河,任凭月光昼亮也遮掩不住璀璨的星光。 他手里捏着一颗黄玉色的帝流浆,对着月光转来转去的像是查看成色,过了一会儿仿佛有些不满意,随手丢进嘴里,五指张开对着月光一抓一翻,手中就又多了一颗乳黄色的帝流浆。 帝流浆是纯粹的太阴月华,本没有固定的形态。凝聚成颗粒形状,只是因为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帝流浆的时候,袁无极也就是这么迎空一抓,随手凝聚成颗粒,就连抓取的手法也跟袁无极如出一辙。 回想起陷神阵里三十年苦修,虽然已经出来五六天,啥事也不干就是到处溜达,可是只要一想起来那种几十年如一日,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孤独寂寥,还是忍不住发颤。 陷神阵的内部空间和哀无心临时开辟的虚无空间相类,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完全是一片混沌。可怕之处并不是将时间拉长,而是根本无从计算,找不到时间这个概念。 毕竟加上这三年,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便是把这三年按照三十年来算,亦不过四十几岁,搁在修行道里,多数人还在先天境界徘徊。 “大哥,也不知道你成就元神了没有,看你整天嬉皮笑脸的没个正行,其实心里比谁都苦。过段时间我就回参天城去,把《太上元灵北斗护身咒》说给你听。” “嘿嘿,虽然你是大猿王,但是这道家的神通法咒想来你也不会,这门护身咒比徐师的龟心法还要管用,说不定你就能借此成就元神了!” “也不知道如今我变了模样,你还能不能认出我来。不过应该不会,凭你的修为又怎么会感应错呢?换了雷子那可就不行喽,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沈彦秋将心神放空,任由思绪天马行空一般跳动,可是脑海中的印象变来变去,最终还是袁无极,徐沐白和方天震最多。 偶尔跳出三丈月的身影,他就会立即再次跳开思绪,因为一想到三丈月,他就会想起他们一同前往参天城的路上,他和三丈月发生的那些尴尬事情。 幸好这高空之中别无二人,若是徐沐白在侧,这话要是被徐沐白听到,一张老脸也要羞个通红。 龟心清净法再玄妙,也只是徐沐白从北方玄武的气息中自悟的法门。妙则妙矣,只是要说玄,还差了那么一点。 《太上元灵北斗护身咒》,乃是太上太元道尊传下来的无上法门,就算在道门修士眼中,也是一等一的绝学。徐沐白便是有泼天的豪胆,也不敢拿自己和太上道尊,这位道门祖师做比较。 上古仙道时期,有一个七星宗。 七星宗以《星宿天章》和《皇极经世》为本,《太上元灵北斗护身咒》为基,搜寻修行道无数灵宝,打造了一口众星轮和七柄旷世神兵,几乎纵横一个时代。 众星轮映照周天星神,永镇宗门,只以七神兵征战天下。到了中古诸子之时,小说家的一位大贤就以七星宗为蓝本,创作了一部小说,叫做《北斗封魔录》。 要不是时任七星宗主行事太过霸道,惹怒了整个修行道被群起而攻之,众星轮被几位大修士以生命为代价轰成粉碎,七神兵也被围攻的修士瓜分,此时天道十二宗,神仙道能不能坐稳头把交椅,还是未知之数。 三十年时间虽然难熬,不过总算是熬下来了,沈彦秋确实收获满满。非但紫府神宫的伤势完全修复,稳稳把修为推升到筑基中期,就连《十方冻魔道》里,北极神光剑和玄阴(洞)冥指也一并修炼成功,心光遁法也略有小成,可以施加在真鲛剑上粗略使用。 最遗憾的就是,龟心四剑这门道法被十方魔道化去,竟然再也不能修炼回来,里面的招式,也只能依靠十方冻魔道的法力,来推动施展。亏的有海量灵气供应,《太上元灵北斗护身咒》三十年来日夜不曾间断,早已纯熟到一念动则咒法成的地步。 至于召请北斗元灵法相显现,却始终不能成功。 不过好在紫府神宫恢复如初,还提升了一个小境界,再加上修成北极神光剑和玄(阴)洞冥指,又有御剑术在手,沈彦秋也乐得知足。 出了陷神阵,哀无心没有多做安排,给他放了几天假,又给他随身刻画了往返凄凉洞的挪移阵法,由着他放松几天。 这次沈彦秋没有到处溜达,而且御使着真鲛剑悬立高空,白天看看风景,晚上看看月亮,任由真鲛剑随着风向漂动。 “进入陷神阵闭关之前,师尊说三年后的开皇大祭,能完成我一个心愿……我的心愿便是军主的遗愿,重建段家军。可是以我如今的实力,若是回到五洲世界去,莫说重建段家军,就是一统五洲,成立一个段家王朝也是轻而易举。” “哎,师尊到底打的什么哑谜?” ------------ 第八十一章 降伏六贼 “我说老大!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我都饿的顶不住了!” “你着急个屁!” 被喊做老大的中年男子,黝黑的脸上胡子拉碴,右眼上带着一个漆黑的眼罩,上面油乎乎的满是泥垢。倒拎着一把破旧朴刀,上身只披了一块洗的微微发白的破布,自肩膀斜拉下来裹在腰上,充做上衣。 他紧靠着一颗合抱粗的大树,扭了扭身子紧紧裤腰带,“啪叽”吐了一口干瘪的浓痰,把两片翠绿的草叶子粘在一起。 “我不也半天没吃饭吗?” 他也没有起来的意思,半眯着独眼有气无力的道:“有件事希望你们搞清楚,咱们现在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强盗了,抢劫这门手艺是个技术活,不是之前砍柴打渔那么简单。” 头前喊话的枯瘦男子,缩头缩脑的嘟囔了一句:“砍柴打渔那么简单,你还不是一样也干不好……” “你他娘……所以我才转行干强盗了嘛!” 老大剩下的独眼睁开一条缝,有些阴冷的瞥了枯瘦男子一眼:“你要是觉得砍柴舒坦,现在赶紧回去,我可不拦着你。” 旁边几个黑脸汉子,一看就是常年在庄稼地里做活的,头上包着脏兮兮的头巾,身上的短褂也是破破烂烂满是补丁,有的手里拎着镰刀,有的提着锄头。还有两个倒是把铡猪草的铡刀卸了下来,可是既提不得也扛不动,只好抓着把手拖在地上。 “哎哟我说老大!您他娘的就行行好,咱都在这等了好几天了,连个人影都没有啊!你再不换个地方,咱们就会成为第一批饿死的强盗!” 这家伙身材魁梧雄壮,就是一脸呆相看上去脑袋不太灵光。几个人当中,也只有他敢回嘴骂这个老大,不过还没忘了要尊敬老大,只得连敬带骂一起,来了个您他娘的。 拖着铡刀的小个子把刀往地上一丢,指着茂密的森林道:“我说,咱们可是强盗,又不是山贼!这树林子连条路都没有,傻子才会往这里面钻吧!” 老大轻蔑的瞥了小个子一眼,吊着嘴角不屑的骂道:“你懂个球!这事儿老子可是下了血本,从王东那个老家伙嘴里掏出来的经验,这老王八喝了我一坛酒呢,你们懂个啥?有这功夫抱怨还不如瞪大眼睛给我盯紧点!” 一直在树上负责望风的家伙,折了根树枝砸下去,激动的道:“你们几个夯货!快闭嘴别吵了!来生意啦!” 大家都是头一回做强盗这份非常有前途的技术活,之前关系都不错,彼此之间还没有形成严谨的上下级制度观念。 一听说来生意了,正蔫不拉几无精打采的新晋强盗们,一个个都来了精神,抄起手中的家伙顺着树上那个指的方向看去。 “难难难,道更玄!” “生平不羁摒道缘,止若长眠九尺田。” “世人不识长生客,只把金丹作等闲。 来人也不知道是从哪边的小树里林钻出来的,一身干净的纯色青衫,手里抓着几个常见的野果子,且歌且走。 众强盗的视线被茂密的树木遮挡,也看不清来人的长相,只是听声音像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望风的精瘦汉子从树上溜下来,从背后抽出一柄一尺来长的杀猪尖刀,小心的凑到老大跟前,咽了口唾沫小声道:“听这小子嚷嚷的像是武功秘籍啥的,别是个练家子,这一票咱们干不干!” 等了几天就这么一单生意上门,下一次再碰上,还不知道要等几天。几个人都舍不得放掉,巴巴的看着老大。 “别着急,等走近了再说!” 老大打几个手势招呼大家埋伏起来,提着朴刀小心翼翼的往前挪了一丈远。 来人似乎兴致颇高,一会儿摘几个果子一会儿拔几株草药,也不见他放在哪里,这边到手那边就消失了。磨磨蹭蹭的总有一刻钟的功夫,来人才晃悠到众强盗包围圈的入口。 “呔!” 老大猛的蹦出来,朴刀一指来人,放声大喝:“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不等来人做反应,提朴刀往地上一划,在两人之间拉了一条线:“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说完这几句经典台词之后,老大恶狠狠的叫道:“要是牙齿了蹦出半个不字,哼哼……怎么着兄弟们?!” 众强盗龇牙咧嘴的吼道:“还能怎么着?管杀不管埋啊!” 来人把两手一摊,乐呵呵笑道:“诸位朋友请看,贫道也是两手空空,也没有黄白之物随身,还请诸位朋友行个方便,放贫道过去如何?” 老大一听他以贫道自称,心里就打了个突突,不会这么倒霉吧? 修行道虽然凡人基数很大,也有凡人居住在修士的城池和宗门之中,但是绝大多数修士都不会在凡人面前轻易显露法力。这些边野的小山头,也基本没有修士会选择构筑洞府,同在一个修行道里生存,也是仙凡两个世界。 修士和凡人活动的区域有很大分别,但是修行道的凡人对修士却一点也不陌生,行走天下来感悟境界,积攒功德的修士也有很多,都说他们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在人世间斩妖除魔。 这老大花了一坛酒的代价,从老前辈王东嘴里套出来的宝贵经验,其中就有几个不抢之说。 老弱妇孺不抢,单身夜行不抢,丧嫁不抢,行医摆渡之属不抢等等,这个规矩就叫做盗亦有道。 喝到最后,王东一只独眼已经迷蒙的一片浑浊,言之切切的道:“切记最重要的一个不能抢……真到没办法的时候,谁都可以抢,唯独修士那是想都不要想!” 他指了指瞎掉的右眼。 “用一只眼睛换一条命,我都觉得我赚大了!你小子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老大把朴刀往地上一扔,不知所措的在身上又搓又揉,然后一拱手笑眯眯的道:“哈哈哈,这说的哪里话,咱们是跟仙长您开玩笑呢!不信您瞅瞅!” 他一指身后的几个小弟:“您看咱们哥几个都是庄稼人,这两个是种地的,这几个是养猪的,可都是实诚人啊!” 这老大也算是对得起自家兄弟,从王东那里探摸来的经验一点都没私藏,几个人都一清二楚。 见来人自称贫道,身上干净整洁,年纪也这般年轻,就感觉有些不对劲。这时就连老大都把朴刀丢了,众强盗哪里还看不出蹊跷,齐齐点头:“对对对,俺大哥说的没错,俺们可都是庄稼人呐!” 来人摸出一个野果子递过去,对着地上的朴刀努努嘴:“那你这把刀?” 老大忙不迭双手接过野果,惶恐不安的道:“这个……啊哈哈,这个是砍柴用的,俺们村子都惯用这种柴刀!” 来人无所谓的笑道:“好吧,说不定你们的风俗真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呢,贫道也就不多问了。不知道几位怎么称呼啊?” 几个强盗心里同时一咯噔,膝盖一软齐刷刷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仙长啊仙长,俺们可一件坏事儿都没做过啊!就这回……啊,就这一回,那也是想做也没敢做啊!您大慈大悲饶了俺吧!” 来人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贫道何时说过要对你们不利了?只不过是问问怎么称呼罢了。算了,你们要是不放心,贫道就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袁无心,来自参天城,几位可曾听说过吗?” 这年轻的青衫道人,正是从凄凉洞出发前去魔山观礼开皇大祭的沈彦秋。 众人齐齐摇头。 参天城什么的,根本没听说过啊! “现在几位可以说说了吧。” 老大憨笑着挠挠后脑,道:“这大毛二狗的俺就不说了,王东那老小子给俺们起了几个新名字,俺给仙长说说。” 他们几个一共六人,都是一个村镇不同的行当出身,只是彼此相识多年,互相之间往来密切,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按照这老大说,那个叫王东的给他们取的名字,分别叫做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身本忧,意见欲。 ------------ 第八十二章 北极神光剑 六贼? 魔山魔剑门的开皇大祭即将开始,沈彦秋受哀无心之命代师出席观礼。 哀无心给他指点了方向,此去魔山旅途亦不算太遥远,沈彦秋也不着急过去,便走走停停的观赏一下修行道的景色。 修行道灵气浓郁,只是对比五洲世界亦不过多加一个“大”字就是了。 譬如山川河流,花草树木,飞鸟游鱼这些东西,就连石头这等死物,也因为经年累月受灵气滋养,也要比之前所见大的多,看多了也就没什么新奇的感觉。 经过上次碧波潭的事情,他也不愿意再招惹不必要的是非,就连御剑飞行之时,也是尽量收敛气息,不让别的修士发现。 这天路过此处,发现这个小山头的景色和栖霞山类似,忍不住想起尤聩三兄弟,一时意动落下剑光,权当故地重游。 此时听到几个强盗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身本忧,意见欲的名字,便对这个叫王东的有些好奇。 这六个名字对应的,乃是眼耳鼻舌身意六贼。道门称之为六贼。后来浮屠大兴之后将六贼引用过去,又将六贼称为六尘:指产生烦恼根源之色声香味触法等六尘。而六尘又称六毒:指的是贪、嗔、痴、慢、疑、恶见(即不正见、邪见)等六种根本烦恼。 六尘以眼等六根为媒介,能劫夺一切善法,故以贼譬之,是浮屠传法当中的大烦恼根。 浮屠门自释迦二圣隐入极乐世界和琉璃净土之后,修行道也只有一个普度寺坐镇中州,地藏菩萨在幽冥普度地狱道众生,人间界关于他的事情知之者不众,只在一些宗门世家有记载。 这个王东何许人也? 听眼看喜所言,似乎是他们一个村镇的孤寡老人,还瞎了一只眼睛。怎么会想到给他们几个用浮屠门的专业术语做名字? 要不是这段时间,他恶补了太多关于修行道的知识做储备,这个六贼之说他也不清楚,更何况一个行将就木的凡人。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沈彦秋没有在继续问下去。 沈彦秋道:“诸位既然都是良善人家,自当好好营生过活养家糊口,如何做起拦路剪径的勾当?殊不知举头三尺有神明,暗室亏心神目如电。诸位就不怕百年以后,堕入地狱受苦么?” 眼看喜苦笑道:“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俺们也不愿意干这断子绝孙的事儿啊!” 沈彦秋奇怪的道:“依贫道所知,这些年来风调雨顺,也没什么天灾人祸,诸位怎么说没有办法?” 眼看喜道:“仙长您是不知道,俺们本来做些农活渔牧,也能填饱肚子衣食无忧。只是这几年镇子上新开了一家门派,叫什么心真宗分派还是别院什么的,变着法儿的抓壮丁过去做工,俺们村子里好些个兄弟都被抓过去,最后也只是送了一坛骨灰和一点银钱回来。俺们是真怕了啊!” “心真宗?” 沈彦秋摸了摸手上的金环,想起了那枚送给三丈月的铜戒子。 当初寰宇送他那枚戒子的时候,就说是从一名心真宗的弟子身上得来。后来到了参天城之后,苏寻花也把他错认成心真宗的弟子,足见这个心真宗,在修行道还是很有名气的。 一个堂堂修真大派,怎么会在乡野之地做起欺男霸女拉壮丁的事情? 若是凡俗武道门派,自有朝廷的官府管辖治理,修士不可轻易插手。修行道当中各地域都被宗门世家划分而治,凡人等同于自己的资产,更由不得别家门派做这种事情。 难不成此处是心真宗的管辖范围? 不管怎么说,草菅人命的事情沈彦秋是看不惯也忍不住,思索片刻他叫住六人,各自摊开双手,在他们左右手上各打入一道符箓。 寒冰破灭圈和太阴炫光镜两门法术,之前在碧波潭对战童元浪之时,许多修士都曾亲眼目睹,沈彦秋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便舍了这两门法术,将新近练成的北极神光剑和玄阴(洞)冥指,各自封印了一道印记在他们手中。 “此事牵连到修士宗门,在没有查明缘由之前,贫道亦不敢妄下定论。只是关乎到诸位性命,贫道亦是于心不忍。道心无处不慈悲,贫道也甘愿犯这个忌讳。这两道符箓乃是贫道随身的术法印刻而成,每道符箓都只能使用一次。只是诸位切要记住,这两道符箓威力甚大,切不可对凡人使用,否则有伤天和。真遇到心真宗强拉壮丁,便放出一道去,可解彼时困局。” “贫道不曾和心真宗的修士打过交道,亦不敢保证这两道符箓一定能将他们劝退,诸位还要斟酌一二另谋他途。” “只是切不可暴露贫道姓名,亦不可言及今日之事,只说是一四方云游的道人相赠即可。” 沈彦秋言罢一掌横推,前方几丈远外一颗水桶粗的大树,顿时凝上了一层厚厚的寒冰,整棵树如同一件自然雕琢的冰雕,随后轰然倒塌,自上而下粉碎成一堆细微的冰晶颗粒。 “否则若被贫道知晓,此树就是诸位的榜样。” 几人浑身发抖,惊恐的看着一颗大树在自己面前,瞬间变成一地冰渣子,仿佛地上融化的碎冰就是自己。 “仙长您请放心,咱们绝不敢泄露仙长的名讳,全都按照您的吩咐办!” 几人忙不迭的拍胸口做保证。 “既如此,贫道去也!” 沈彦秋足尖点地纵身一跃,真鲛剑光裹将上来,化成一道碧绿流光冲天而起。 “我的天!老大,咱们这是遇到真的神仙了啊!” “这可真是老天开眼,要是咱们没忍住提前走了,怎么可能撞到这个大运?” 眼看喜扭头扫视众人一眼:“哥几个能不能摆脱心真宗,就全指着这两个仙家法术,我可说好了,手心都给我攥紧喽!谁要是不小心打了马虎眼儿,老子拼着浪费一个,也要先把他收拾了,听到没有!” 几个人紧紧攥着拳头,磕头虫一样连连点头,生怕一个不小心手里的两道符箓,就会和沈彦秋一样化光飞走。 眼看喜借着沈彦秋的余威,狠狠震慑了几个小弟一把,同时巩固一下自己不可动摇的老大地位。 “刚才仙长也说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暴露他老人家的身份名号,也不能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否则……” 他拿拳头对着地上的残渣道:“谁想当冰疙瘩是他自己活腻了找死,可别不开眼连累了兄弟们!” 众人又是连连点头。 眼看喜对大家的态度非常满意,扬起胳膊一挥拳:“兄弟 们,撤!” 众人把拳头往怀里一揣,连丢在地上的家伙什也不要了,低着头一路小跑。 眼看喜试了几次,都没办法把朴刀用腿夹起来,不舍的看了几眼,一扭头对着前面的几人吐了口唾沫。 “呸,娘的,一群败家玩意儿!” ------------ 第八十三章 火雷原 对于心真宗,沈彦秋一无所知。 而给这六个强盗种上北极神光剑,和玄阴(洞)冥指的符箓,并没有什么高深莫测的想法,只是出于善心。 十方魔道不是现在世的功法,怕是除了哀无心和他之外,再没有人知道。唯有寒冰破灭圈和太阴炫光镜,因为和童元浪斗了一场在人前显露过。为今之计只能是能拖一时是一时,他没有其他的术法傍身,只好将北极神光剑和玄阴(洞)冥指刻印。 龟心四剑的法门已经被十方魔道完全同化掉,再无法重修回来。如今十方魔道已经成了他的本命功法,又怎么可能一辈子都不使用?若再碰到童元浪这样,一心拿他到牛圣婴那里邀功领赏的,少不得出手拼杀。 照哀无心所言,倘若天罚真的随时都可能降下来,介时唯一能保护他的,还是只有十方魔道。 既然暴露是早晚的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将暴露的时间延后。争取在修成金丹之后,有了相对的自保能力,无论是大悲宗弟子的身份,大圣王袁无心的身份还是十方魔道,都不会在成为他的桎梏,而是强大的助力。 沈彦秋曾不止一次想过,不管是袁无极也好,徐沐白也罢,甚至就连没见过面的赵正阳,他都觉得这一路走来太过梦幻,梦幻的令人难以置信。有时候他试想过如果他的生命中没有出现这些人,现在的会是什么样子? 他也不相信哀无心会因为那么一句,听起来如同玩笑的话,就判定了他们之间的师徒缘分,可是他把回忆翻了无数遍,还是找不到任何能够被他们利用的地方。 而这些人的出现,究竟是绝对凑巧的偶然,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如果是因为某种原因,那么他能为这些人带来什么,才能值得他们付出这么多呢? 倘若最后的收获远远小于付出,除非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否则谁会上赶着做赔本的买卖呢? 每次一想到这里他就一团乱麻,就像是冥冥之中,一双无形的命运之手在强制性的推动着他,身不由己的按照别人设定好的剧情发展。 希望这次魔山大祭上的那一桩心愿,不再是谁策划好的事情吧。 如果眼看喜他们真能依照自己说的守口如瓶,或者添油加醋的把那个虚构的道人再夸大一番,再加上北极神光剑和玄阴(洞)冥指的两道符箓,任何一道爆发出来,都足够震慑心真宗分派的修士。 一念善心起,百万(功)德林。 我怎么越来越像个浮屠弟子了? 沈彦秋似乎受哀无心的影响,对于浮屠门总有一些探索的欲望,那朵代表《金刚菩提本身法》的红莲,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要不是哀无心一再重申,非宗主不得擅自开启功法,只怕他早就动手了。 如今因为六贼的事情,不禁让他想起来之前在段家军之时,遇到的那些正儿八经的强盗,对于自己的突发善心的举动,忍不住自嘲。 距离魔山开皇大祭还有一段时间,按照哀无心给他规划的路线,着重避开那些有可能出现麻烦之处,沈彦秋会经过一个叫做火雷原的地方。 火雷原幅员极阔,南方比邻南疆火皇宫治下,北方又临近积雷山的领地。只是南疆火皇和丢雷老姆,都没有把火雷原纳入自家的领地,而是各取一个字命名,任其自由发展。 南疆双皇一王,炎皇,火皇和应帝王都是成名已久的元神修士,而丢雷老姆和袁无极一样,都处于金丹顶峰。只是和双皇一王章论,就算是他俩这样的准元神,也还是不够资格。 可就这样火皇还愿意和她画地而治,可见丢雷老姆的名声地位,还在袁无极之上。 丢雷老姆坐镇积雷山,整个积雷山也只有她这么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可从来没有任何大修士前来抢夺这块福地洞天,就连臭名昭著的妖魔道修士都不曾做过。 一开始有人谣传说,平顶山的两位妖王和丢雷老姆有些瓜葛,这个事儿还没消停下来,又有人说,他是大力魔王牛太煌的昔日旧情人。慢慢的这些谣言愈演愈烈,更有甚者说丢雷老姆修炼雷法,神仙道的宗主也是修炼雷法,丢雷老姆肯定是雷震霄安插在修行道的棋子。 一时间谣言四起甚嚣尘上,分析的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样。丢雷老姆勃然大怒,直接发书神仙道,自在魔宫和平顶山。短短几天时间这些谣言的始作俑者,就被通通押解到了摩云洞门口。 丢雷老姆亲自动手,将这些修士封锁修为神魂禁锢,一个个扔进摩云洞里的岩浆湖中,永世受地火雷龙煎熬,连魂魄都不能走脱,摩云洞日夜哀嚎。 经此一事,丢雷老姆名震修行道,再没有人敢议论关于她的事情。 只是这么一来,也变相的坐实了她和神仙道,自在魔宫还有平顶山的关系。虽然她坚决否定,可是没有人相信,这三家会平白无故的站在她这边。 平顶山两位妖王暂且不说,九天神上雷震霄和大力魔王牛太煌,那可是跺跺脚整个修行道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丢雷老姆一个金丹修士,有多大分量能请动他二位? 南疆火皇的暴脾气谁人不知? 就连同是坐镇南疆的炎皇和应帝王都要让她三分,倘若丢雷老姆仅仅以一个准元神的身份,不可能让她放弃火雷原。 沈彦秋正驾着剑光飞遁,听说火雷原是火皇和丢雷老姆这般传奇人物的领地,便想瞧一瞧火雷原与众不同的景色。好在真鲛剑的剑光近乎无色,他也不怕拉低了位置,会被火雷原上的妖兽发现。 火雷原因为靠近火皇宫和积雷山,地脉之下尽都是地火岩浆,所以整个大原接近一片荒芜,只有中间远离两处的地带,才稀稀疏疏的生长着一些低矮的灌木野草。 这里的妖兽常年吸收火灵修炼,不擅飞腾却极擅奔跑,放眼望去到处可见成群结队的妖兽,奔跑起来裹着铺天盖地的尘土。 火雷原是南疆火皇宫和积雷山的交界之处。靠近火皇宫的异兽偏向于火属性,靠近积雷山的异兽偏向于雷属性。 雷火都是暴躁的属性,火雷原幅员广大辽阔,异兽时常发生奔袭争斗,整天都是轰隆隆的蹄声,故而才称作火雷原。 沈彦秋如今主修冻魔道,紫府小世界里面都是冻魔道转化的寒冰法力,便有些受不了火雷原浓郁的火灵气,只觉浑身隐隐一股燥热挥之不去,忙施展玄阴(洞)冥指对真鲛剑一点,剑光里就多了十分清凉。 越是在环境恶劣之处生长的妖兽,往往都要比洞天福地里豢养的能力强大,且富有攻击性。当初在参天城,一头不能修炼的五罗踏月轻烟兽,都具有强大的威慑力,更何况这火雷原上终日厮杀的妖兽。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难架群狼,他一个人法力终归有限,倘若被一群妖兽敌视围攻,想要脱身也不容易。 他放慢了剑光,敛息诀完全运转把剑光隐匿起来,一边欣赏着火雷原土生土长的种种妖兽,一边取出从凄凉洞带出来的那本《博物志》,一一对照。 “咦,这几个是火云驹!那边那个是赤炎兽!嗯?竟然还有莽牯蛮牛!” 他口中所说的这几种妖兽,虽然不是火雷原独有,但是其他的地方都没有火雷原天然的优势,能够生长出这么多高品质的雷火属性的妖兽。火云驹形如骏马,赤炎兽形如雄狮,两者都是通体火红,奔跑起来浑身的毛发如同一团团攒动狂放的火焰,在修行道当中都颇受欢迎,大多都是宗门世家给修为不高的弟子所准备,既能充当坐骑,也可用作平常的护卫。不擅飞遁又怕什么?只需一道神行符或者破风阵加持上去,飞天遁地也是轻而易举。 而且但凡不能飞遁的异兽,必定穿山越岭如履平地,或奔跑速度快如闪电,或行动起来平稳无比,对于那些有些恐高的修士来说,更胜过掠空的灵禽。 这其中以莽牯蛮牛最佳,脾性相对温和一些,外形也似普通的水牛一般,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显得憨厚很多。它们受欢迎的原因就是因为,三元道尊当中的太上太元道尊和太上玄元道尊,这二位道祖的坐骑,据说就是一头板角青牛和一头奎牛。能和三元道尊一样骑牛,这些修士个个与有荣焉。 若非耗费了极大精力培养的坐骑,一般都不会具备很强的战斗力,更不如灵兵神将来的方便稳妥,基本上都是身份的象征。 陡然传来一声清亮的鹤鸣。 “请问路过的是哪位道兄,不知可否现身一见?” 沈彦秋正用心观察火雷原上的异兽,忽然听到一声鹤鸣,接着便有人对他施展神念传音。 听其声音清脆悦耳,宛如雏鹤清鸣,却是个小姑娘家。 ------------ 第八十四章 鹤星恫 “道兄请不必担心,我并没有恶意,还请现身相见。” 火雷原实力强大的妖兽不在少数,沈彦秋展开敛息诀一直都非常小心,而且一直将剑光压在半空中,生怕气息泄露出去。不是修为高过他许多,绝难发现他的存在,他催动神识四下探查,来回扫了几遍却没有发现那个说话之人。 千机带里的无量星砂,一直在接引虚空中微弱的星力,锤炼他的识海强度,特别是修炼北斗护身咒之后,在陷神阵里三十年毫不间断的沟通北斗星相,如今他的神识外放范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比之前还要大了三分,却还是感应不到那人的存在。 “不对,在上面!” 火雷原上的妖兽,极少有能够御空飞行的。而此时他驾驭剑光身在空中,仍四下探查不到,那人必定是在他上方的位置。 他猛的抬头望去,就见高天上一点白芒如流星一般疾速坠落,到了他旁边就是一个急停,竟然连飘荡的云汽都没有拂动,显示出高超的御空手段。 等到白芒散去,沈彦秋才看清那人的相貌,却是个羽衣白裙的绝色女子。 人族的修士在成就金丹和元神这两重境界的时候,都可以获得一次重塑肉身形貌的机会。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修边幅的毕竟只是少数。男修士要变得丰神俊朗一些,女修士便将美丽当成一股执念一般。 重塑肉身借助的是天地之威,相貌生成之后宛如天生,绝没有任何刻意的痕迹,所以修士之中极少有相貌丑陋之辈。 而其他种族的修士除了金丹和元神这两个境界之外,比人族还多了一次机会,那就是脱去本体化形成人身的时候。 只是化形之时多数非人修士,根本无暇顾及形貌这个方面,所以他们大多都会保留一部分本体的特征,类似于兽头、尾巴或者毛发之类的东西没有化去。 所以沈彦秋也无法分辨,这个女子的修为境界究竟是哪个层次。 只是自从进入修行道以来,他印象中的美女就只有三丈月和徐素瑶两个人,三丈月身上的本体特征就特别的明显,而徐素瑶的岁数……明知道金丹期以上的女修士,基本上都是成百上千岁,可沈彦秋觉得一个几百岁的美女,还是很难以适应。 眼前这位羽衣白裙的女子,身材挺拨修长,肤如凝玉。丹凤眼柳叶眉,鹅蛋脸嵌一张樱桃小口,眉头微微皱起一起,头一眼看上去颇有些高傲冷艳的味道。只是她眉宇之间仿佛还有些稚气未脱,虽然表现得很镇定淡然,但是沈彦秋一眼就断定,这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 沈彦秋上下打量着羽衣女子,心里还在纳闷,她是怎么看破我的敛息术的呢?而且她竟然能够不借助法器就能滞空凝立,难不成是火皇宫或者积雷山的人? 沈彦秋以前跟着段景涵的时候,多少绝色女子也见过,其他的不说,单一个泫阴斗就能把人的魂儿都勾出来,更何况她手下那些个娇艳的女子。不过他那时年纪还小,对这些男欢女爱的事也不是很关注。 只是修行道的女子,绝非五洲的女子能够相比。旁的不说,就修真者那股超然脱俗的气质,凡间的女子哪怕再漂亮,轻易也养不出来。 既被人看破行藏,沈彦秋索性收了敛息术,真鲛剑仍旧化成一圈剑光托在脚下。 “不知这位……道友喊住贫道,有何见教?” 沈彦秋也有些犹豫,人家之前已经喊了道兄,若是喊人家姑娘,有些不够庄重。只是总不能一上来就叫姐姐妹妹的,倒显得自己太过放浪,高低只好喊一声道友。 羽衣女子按道门的礼节打了个稽首,轻声说道:“贸然叫住道兄的剑光,实在是有些唐突。不过事发突然,此时我再传讯回去已然来不及,也是不得已,还请道兄见谅。” 沈彦秋还了一礼:“道友客气了,天下修行都是一家,若是贫道有什么能帮忙的,愿尽绵薄之力。只是贫道术力低微,只怕有心无力反而帮了倒忙。” 他也不是见着美貌女子,就走不动道的囫囵汉子,自然不会一口就把话说死。两人本就是萍水相逢,也不知道这女子拦住自己所为何事,没理由巴巴的倒力气,就是寻常之人也明白的道理。 天下修行是一家这话确实不假,整个修行道但凡是道门修士,基本上修炼的都是三元道尊修改的九重真道,便是修行功法各不相同,境界划分也是用的一个标准。人家有礼有节,自家场面话也得做足了才是。 羽衣女子听出沈彦秋话中含义,忙把事情的原委详细说了,沈彦秋这才明白。 二人现在所在的位置,是火雷原上积雷山和火皇宫两相交界之处。火焰能焚烧万物而雷霆亦掌管毁灭,雷火两属性的灵气互相纠缠,逐渐趋于平和,霸道暴虐的属性互相中和之后,却诡异的爆发勃勃生机。 此处有一种奇花,叫做血芝。乃是以活物血肉培养而成,又吸收大量雷火灵气,最能补益生机元气,活死人肉白骨,乃是火雷原特有的宝贝。 这血芝生长不用种子,乃是无数厮杀战死的妖兽被弃尸之后,从其尸身之上自然生长而出,有花无叶通体血红,模样和灵芝一般,形似多层宝塔。 妖兽生前的实力越强,血芝的层数越高,最多能叠七层,合大七之数。 单一的尸身生长的血芝,至多亦不过能开一层或两层塔身,且多数都被受伤的妖兽采服。有些实力强悍的妖兽族群,甚至疯狂杀戮收集尸身培养血芝,希望能够培养出五层以上的绝品血芝。 只是血芝的生成本就是偶然,十座尸山也不一定就能生长出一头来,而生出了的这一头,也不一定能开出五层以上。 羽衣女子名叫鹤星恫,出身云影鹤族。 鹤族属于妖族的羽族,不过因为鹤族体态优美华贵,太古仙人和上古真人都偏好驾乘仙鹤,鹤族因此沾了前辈仙真的光,着实出了不少飞升的高人,一下子就拔高了在羽族中的地位。 羽族之长乃是凤凰,可惜凤凰绝迹早就不在这方世界。凤凰生孔雀和大鹏,孔雀一族傲然物外,如何能屈身给人当坐骑,故而极少和修行道之间有往来。和孔雀同宗的大鹏更是稀少,现如今也只有元魔山鹰王苍云术还留存一丝大鹏血脉,鹰王虽然不是真正的金翅大鹏,却深得振北图南、鹏程万里的意味,自然也不会拿这个名头来掌控修行道的羽族。 如此一来羽族群龙无首,自然成了修士抓捕坐骑的首要目标。大多数的羽族都依附于神武宫鹰王麾下,还有的依附于其他的宗门势力甘愿充当坐骑,以保存族群。整个羽族可谓分崩离析再无往日荣光。 鹤族不愿先辈名声蒙羞,便在罡风层中建立了一座城池,随着罡风漂流。名义上还受羽族管辖,实际上就连鹰王也从未同他们联系过,已经算是脱离了羽族自立门户。 凡事有得必有失。 鹤族脱离羽族虽然没有枷锁束缚,但同时所有的困难,都要自己承担。鹤族看不惯其他羽族卑躬屈膝的逢迎宗门,其他的羽族也看不惯鹤族自命清高,自认高人一等的架势,联合起来把鹤族孤立出去。 这次鹤星恫离开凤鸣城远来火雷原,就是为了采取一株五层宝塔的血芝,为自己的母亲治疗伤势。 ------------ 第八十五章 千千心结 沈彦秋听了鹤星恫的话,沉吟好一会儿才道:“诚如道友所言,火雷原上生长的血芝都在此处妖兽的掌控之内,莫说五层以上的绝顶血芝,就是普通的血芝,存留的数量都已经非常稀有,道友此行能有多少把握找到五层血芝?” “况且修行道当中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不知凡几,以凤鸣城的实力,也该存留相应的药物才是。就算没有,和炼丹一脉的修士交易也远胜过这般走险。令堂之疾非血芝不可痊愈么?” 沈彦秋自进入修行道以来,只经过两座城池,便是参天城和徐无城。凤鸣城倾一族之力在云端筑城,想来就算比不得有赵正阳坐镇的徐无城,也绝不会弱于没有元神修士的参天城,怎会缺少区区一味灵药? 鹤星恫苦笑道:“若是指着吊命,我们族中也有不少灵药可用,只是要炼制活死人肉白骨的丹药,却少不得血芝作陪。要是去人族修士那里换取功效相当的丹药,便是搭上我们全部身家也难抵其十中之一,家父日夜陪伴须臾离开不得,家母病情愈发严重,我也只好来这火雷原搏一搏。” “我在此盘亘已有数日,寻觅良久才发现一处地方,有一头四层的血芝即将生成第五层。只是左右都有强大的妖兽守护,我一人势单力薄,凤鸣城又在罡风层中飘荡,虽说我已经给父亲传了讯息,只是怕会错过最佳时机,恰巧道兄路过此处,不得已才拦住道兄的剑光。” 沈彦秋微一沉吟:“照道友这么说,倘若贫道没有从此处经过,道友父亲也不能及时赶来,道友该当如何呢?” 这女子所说的理由太过牵强,如果真如她所说,母亲指着这血芝炼丹吊命,如此急切的情况之下,她竟然在这里凭运气等过路人不成? 鹤星恫弯腰鞠躬,沉声道:“若真如此,我就是舍命一搏,也要想尽办法将这头血芝夺去!万幸碰到道兄路过此处,岂不是上天特意安排?万请道兄怜我母亲重病垂危,出手相助!” 沈彦秋侧身躲过她这一礼,叹道:“道友一心为母,拳拳之心着实令人敬佩。只是方才道友也说了,这头即将成就五层的血芝,有许多强悍的妖兽守护,贫道修行日短术力低微,以道友的力量,就算加上贫道只怕也无济于事。” “不瞒道友,倘若换成别家修士,断然不会同道友说这许多。你我二人非亲非故,便要贫道豁出性命相助,旁的不说,此事换成道友你是我,该作何感想?” 沈彦秋同徐沐白相处最久,受他影响极深,不自觉的靠向他老好人的性子,又见鹤星恫一片孝心,才同她说了这许多话语。就像他说的那样,当真是换成其他的修士,一听到有妖兽守护,只怕早驾着剑光一路飞遁而去,那管你母亲如何?她是死是活又同我何干? 便是徐沐白在此,怕也不会同她废话。 老好人亦只是心肠好些,却不代表这幅心肠生的蠢笨。修行以长生为要,而想要长生就得明白趋吉避凶的道理,多管闲事的人多半都活不长久。 沈彦秋叹了口气,一拱手:“令堂之事贫道亦深感悲痛,只是此事贫道也无能为力,还请道友另做他想吧。” 言罢不待鹤星恫言语,将足下剑光一催往远处飚射而去,仿佛怕鹤星恫阻拦,这一下牟足了劲。 鹤星恫眼瞅着沈彦秋遁光飞去,俏脸煞白眸中含泪,心道:“此处甚是偏僻,除非去火皇宫和积雷山求救,否则哪里还能再碰到路过的修士?老天有眼让我拦住他的遁光,我绝不能就此错过……看此人也不像是个铁石心肠的……罢了,为了母亲我就舍了这一身皮囊就是!” 她这边心思电转,身影却也不慢。沈彦秋前脚剑光刚走,她紧接着就展开身形化成一线白芒追了上去。 沈彦秋使足了法力,一边想着可算离开了这是非之地。果然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算个什么事儿?无缘无故的拉着素不相识的人去拼命,难道别人合该豁出性命义无反顾不成?这云影鹤族的人平常都是这么办事的吗?难怪在羽族混不下去,只能在罡风层里开辟城池。 他正要回头看看,鹤星恫有没有再跟过来,就见一线白芒后发先至,落在他剑光前面化作鹤星恫。 “道兄留步!” 鹤星恫面上带着一丝决然的神色。 “姑娘不要欺人太甚!” 这下沈彦秋就来了火气:“贫道已经说得清楚,此事实非贫道所能助力,或许令尊不日就会赶来,姑娘又何必咄咄相逼,非缠着贫道不可。” 鹤星恫本以为沈彦秋性格温和,应该比较容易商量。见着沈彦秋发火,忙轻声央求道:“小妹几番唐突实在是无奈之举,火皇宫和积雷山那里小妹一个也不识得,此时动身前去希望更是渺茫!还请道兄道心慈悲,帮我一帮!” 沈彦秋冷声道:“姑娘说的好笑!火皇宫和积雷山姑娘不识得,难道同贫道就算相识了么?若是贫道没记错,姑娘和贫道也不过是头一遭见面!” “姑娘快快让开,贫道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不能多做耽搁,否则莫要怪贫道翻脸不认人了!” 此时真鲛剑护住周身,他身上也没有多余的剑器,便将左手捏成剑指,北极神光剑自指头上喷吐出三尺长的剑光,对着鹤星恫的肩头一剑刺出! “你,你怎么不躲开?!” 北极神光剑洞穿鹤星恫肩膀,沈彦秋一下子慌了神,本以为鹤星恫见到自己出剑就会知难而退,哪曾想她躲也不躲,就这么站在原地接住了剑光! 鹤星恫咬着牙,流下两行清泪:“如此,道兄心里该好受些了吧。” 沈彦秋连北极神光剑的剑气都没来得及收回,一跺脚气急败坏的道:“我说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感情你这是赖上我了是吧!我这一剑要是再偏上几分,你可还有命在?那火皇宫里能人无数,丢雷老姆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你去求求他们不比我强上百倍!你这又是何苦?” 鹤星恫凄然一笑:“想来道兄不是附近的修士,不知道羽族和火皇宫之间的恩怨。南疆本是凤祖发祥之地,自凤祖破开大千之后就由孔雀一族镇守,直到炎皇和火皇出世赶走了孔雀一族,才夺下了南疆火府的基业。我若是前去火皇宫求助,却是自寻死路。” “丢雷老姆结交的都是元神大修士,我一个小小的筑基羽鹤,如何能敲开摩云洞的大门?此时明知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说什么也不能放道兄离开!” 沈彦秋无奈的道:“姑娘是筑基境,贫道亦是筑基境,纵然你我二人合力,想要从几头强大的妖兽手中夺取血芝,也绝无成功的可能啊!” “再退一步说,就是火雷原上的妖兽都不擅飞遁之法,你我二人占了一些便宜,然你我都不知道它们其他的手段,如此岂不是枉送性命?” 鹤星恫大喜道:“这么说道兄是答应了?” 沈彦秋苦笑着摇摇头,从金环中取出一粒银白色的丹药递给鹤星恫:“我这一手剑气能阻断法力,阻止伤口自愈。这是我出门前师尊特制的伤药,你且先用上,否则冻坏了经脉,别说去抢血芝,能不能保住实力还不一定。” “姑娘以性命相逼,着实戳中了贫道的软肋!要怪就怪贫道时运不济,流年不利吧!” 沈彦秋自被十方魔道改型换貌之后,就脱去了之前稚嫩的模样,加上他原本底子也不错,除了肤色还泛着轻微的古铜色,俨然一副英挺俊俏的模样。此时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倒让鹤星恫看的呆了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吃了!” 鹤星恫俏脸一红,蓦然展颜一笑将丹药吞下去,双手捧在胸前,掌心里凝出一支雪白的鹤翎,她嘴里念了几句咒语,对着鹤翎一吹,鹤翎慢慢飘到沈彦秋眼前,化作点点星光消失不见。 沈彦秋只看到点点星光洒落,却感应不到那根翎羽消失在哪里,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鹤星恫活动了一下肩膀,发现伤口已经愈合,感叹沈彦秋的丹药果然效果神奇。她屈膝使了个仆从的礼节,正色道:“回主人的话。这是我云影鹤族的秘术,唤做心有千千结。亦可唤做长生印。” ------------ 第八十六章 腥风口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这一阙词沈彦秋也是耳熟能详,本是中古诸子时,道门一位姓张的前辈仙人成道之前,一心沉浸在宦海浮沉时所做,写的是人间真情悲欢离合,端的是凄婉缠绵,就连许多儒门大贤的诗句也比了下去,一直流传下来。 听鹤星恫说出心有千千结,沈彦秋不禁脸上发烫,脑袋里嗡嗡作响。猛然想起以前看的小说传记,里面的女孩动不动就是“此恩难以报答,唯有结草衔环,以身相许”之类的话。 可是这突兀而来的一声主人,又是什么意思? 沈彦秋使劲晃了晃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问道:“姑娘这道千千结,不知是做何用处?” 鹤星恫恭敬的道:“好叫主人知道,这道千千心结是我云影鹤族独门秘术,将自身一点真灵拘束,烙印在主人识海之中,从今以后星恫之生死都在主人一念之间掌控。” “什么?!这可使不得!” 两人初见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不过就说上几句话而已,鹤星恫一道法诀施展,这就直接叫上主人了! 说什么心有千千结!这名字起的倒是好听,却原来还是个歹毒的邪道法术!和之前鱼观楼所说的灵兵神将别无二致,都是拘禁别家修士充作奴仆坐骑的手段。 沈彦秋连连摆手,对鹤星恫道:“主人二字贫道担待不起!姑娘快快解了这道法术,贫道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既然已经答应了助你夺取血芝,断没有以此为要挟的想法。姑娘怎可将大好年华浪费在贫道身上!” 修行之人力求长生,多数为的就是个逍遥自在,倘若一生都受制于人,就是有无穷无尽的寿命,活着也是无趣。沈彦秋要是真想寻个打手使唤,当初早就答应了鱼观楼做灵兵神将的请求。 况且鹤星恫一个妙龄女儿家,就算本体是一头云影鹤,他若是把她当成坐骑终日骑在胯下,想一想也都觉得别扭。 鹤星恫咬着嘴唇,开心的笑道:“有主人这句话,星恫这道千千心结算是选对了人。只是主人不知,我云影鹤族的千千心结和道门的灵兵神将之法,虽有异曲同工之妙,本质上却又细微的差别。” “主人可知,为何千千心结又叫做长生印吗?世间羽族无数,而世人称呼时也只有我鹤族被称作仙鹤,其他的多以灵禽相称。只因我鹤族的前辈仙人,曾经有一位拜在太古南极长生大帝门下为坐骑童子,常年听帝君说法讲道,悟出一部分长生真谛,这才被后人称作长生种。” “我鹤族寿命悠长,就是不修行也有千年寿数,若是将千千心结认定了主人,便可将冥冥中的寿数与主人相合,为主人延寿。这千千心结一旦施为便再没有解除的可能,除非……” 沈彦秋一听还有办法可以解决,忙道:“除非什么?” 鹤星恫道:“除非你我二人有一个身死道消,又或者主人强行打散星恫烙印在主人识海的真灵,否则便无可能解开。此术对主人有利无害,又何必这般忧虑?”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彦秋叹道:“我愿意帮你,是依从我自己本心的选择,否则你就是在我面前自绝我也不会答应。可是拿你一生的自由为代价,我又如何能够心安?此时暂且不必着急,待我办完了师尊交代的事情,便求他帮忙解了这道法术,实在不行我再去求一求赵前辈,以他二位的道行,或许能够成功。” 他一心想着日后找哀无心和赵正阳解除千千心结,连一直挂在嘴边的“贫道”二字也给忘了。 “主人怎知星恫跟在主人身边,就一定没有自由呢?” 鹤星恫幽幽的说了句,又忍不住滴下泪来,有些哽咽的道:“一头云影鹤一生只能施展一次千千心结,千千心结一旦形成之后,便和主人休戚与共永世不分。主人若是实在不愿星恫相伴,这就打散那点真灵,了结了星恫的性命吧!” 沈彦秋急道:“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救母心切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着实犯不着搭上自己一生的自由。你我不过初识,怎知我不是穷凶极恶,阴险狡诈之人?你这般草率作出决定,岂不是连反悔的机会也没有!” “如今你这般作为正应了一句话,唤做病急乱投医……唉,暂且不说这个,待我们取了血芝之后,你心情平复下来再说。” 鹤星恫盯着沈彦秋的眼睛:“云影鹤一旦立下千千心结,便从无一人反悔。以前没有以后也绝不会有!倘若主人当真是穷凶极恶之徒,星恫也绝无怨言!” “难道以星恫的容貌姿色,还配不上主人吗?” “你……” 沈彦秋伸手指点着鹤星恫,支吾了几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儿把手一甩长长叹了口气。 鹤星恫破涕为笑:“主人这是答应了?” —— 火雷原,腥风口。 一座座由许多妖兽尸身堆积而成大小不一的小山,好像凡俗世界里荒郊野外的坟头一般,散发着浓浓的血腥气,火雷原上气温灼热,腐败恶臭的血腥气就连大风也难以清扫干净,整个腥风口上空都低挂着成片的黑红色云朵,像是一块快巨大粘稠的血沫子挂在天上,腥风口的名字正是由此而来。 这些尸山每一座都间隔数百丈,分布的一点规律都没有,显得非常零乱。有的已经完全腐烂成为一堆破败的白骨,有的从内部坍塌变成一个扁平矮小的腐臭尸堆,失去了生成血芝的可能,被妖兽遗弃。 分布在百里之内的几百个尸堆,只有寥寥几个生长出两三层的血芝,一旦完全成熟就被守在旁边的妖兽采摘,之后疯狂的逃离现场,旁边没有得手的妖兽也疯狂的追赶抢夺,整个腥风口都被奔腾的妖兽搅的一团乌烟瘴气。 只有一处由数十头妖兽围绕的尸堆没有妖兽敢靠近,远远的就躲开了。有不长眼的冲撞过来,立即就被一头身高三丈,浑身火焰缭绕的炎魔巨人一巴掌拍成肉泥血雾,再被尸堆吸收。 炎魔巨人不着片缕肌肉虬结,红红火光遮掩全身,只能看到一个硕大的轮廓,头顶一团火光冲天燃烧,整个面部除了一颗巨大的竖眼别无他物。 炎魔巨人时不时的挥挥手,赶苍蝇一般把靠近的妖兽一一拍死。 他旁边站着一群同样浑身火焰蒸腾的巨型狮子,每一头都有家牛一般大小,领头的那一头巨狮身形如同一头巨象,瞪着两只拳头大的巨眼,瓮声瓮气的道:“炎魔老六,别白费力气了,这头血芝我收定了!识相的赶紧滚蛋!等会儿真打起来可别说咱们人多欺负人少!” 他身后的一头巨狮叫道:“别啊老大,既然炎魔老六有心给咱们打下手,您让他尽尽孝心就是,回头要是传出去说咱苍焰火狮气量小,岂不是辜负了炎魔老六一片孝心啊!哈哈哈!” 剩余的十几头巨狮齐声附和,哈哈大笑不止。 炎魔老六睁着一只独眼,不屑的道:“少说这些没用的!你们苍焰火狮一族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狮王的本家,称他老人家是狮祖,结果却托庇在火皇麾下苟延残喘!只能耍这种嘴皮子占便宜的勾当!” “苍焰雄,好好管管你们家的狗崽子,本事不济就少出来惹是生非,否则怎么死的都搞不清楚。” 他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岩浆浓痰,把地面也砸了五尺见方的一个大坑。 “怎么着?现在你是准备用火皇大人的名义来压我,还是狮王大人的名义?像你这种墙头草的恶心玩意儿,火皇和狮王恐怕都懒得搭理你吧?” “还人多欺负人少?一群连人身都没修成的畜生,学了几句人话敢在我面前说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炎魔老六指着苍焰雄,没有五官的脸上竟然生动的表现出了自得和不屑的表情:“咱们炎魔一族世代追随炎皇大人,旁的谁也不待见!” 好家伙,炎魔老六这一顿连珠炮似的嘲讽谩骂,直把苍焰雄气的浑身发抖:“炎魔老六你有种!” 炎魔巨人放声大笑道:“老子有种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你要是有本事,现在就去火皇宫请火皇大人弄死我!否则少在我跟前丢人现眼,叫人看不起!” “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 第八十七章 该怎么抢 “公子请看,前面就是妖兽培养血芝的腥风口了。” 鹤星恫给沈彦秋指明了方向,沈彦秋催着剑光一路飞遁,鹤星恫羽衣翩翩,如同一只优雅的仙鹤,借着沈彦秋剑光带动的微风,在他身后跟随。 沈彦秋不住的赞叹,羽族天生的浮空御风之术,当真是无人能及。 之前沈彦秋要求鹤星恫解开心有千千结的术法,鹤星恫曾言道,除非她身死或者沈彦秋强行打散她的真灵烙印,否则千千心结一旦结成便没有解除的可能。 真灵受损不比旁的伤势,真灵是永恒不动之物,不增不减。一旦沈彦秋将鹤星恫的真灵烙印打散,鹤星恫就会形成永久性的道伤,此生大道无期,活活老死在筑基境。 沈彦秋无奈,只得把希望寄托在哀无心和赵正阳这两尊大神身上,希望魔山祭完成之后,央求他二人出手解决这个问题。 只是他实在不能接受主人这个称呼,几番严词拒绝之后,只得退而求其次让鹤星恫称他公子。 直到现在沈彦秋还是觉得云里雾里,莫名其妙。只是路过就碰到这样的事情,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运气好还是坏。 当时沈彦秋就从金环里,掏摸出一柄铁扇型的法器,自嘲的笑道:“以前我还以为苏兄整天拎着一柄折扇,身上穿的花枝招展的甚是怪异,如今你这句公子一叫……嘿,咱也做一回苏寻花吧!” “公子说的可是花间派的苏寻花?您和他是朋友吗?” “朋友还算不上,只是有过几面之缘,一起喝过酒而已。”沈彦秋看着鹤星恫道:“咦?星恫也认识苏兄?” 鹤星恫笑道:“牡丹公子苏寻花是花间四公子之首,金丹中期的道行,号称修行道第一美男子,他的名号可是传的很远呢!我们凤鸣城就有好多小姑娘把他当成梦中情人,成天的犯花痴。不过我看公子的容貌不在他苏寻花之下,如今星恫成了公子的坐骑,公子不妨换个称呼,就叫流云公子如何?” 沈彦秋慌忙把铁扇一收:“得了,苏兄虽说是修行中人,可他一身脱俗雅致还胜过许多儒门学子,当得起这牡丹公子的称呼。我就是山里的一个野小子,跟着凑什么热闹?这话咱们自己说说也就算了,可别再跟旁人说起,要是被苏兄知道了,怕是要笑话我。” 鹤星恫看着沈彦秋的窘态,捂着嘴轻声笑了笑。 此时二人到了腥风口,饶是鹤星恫已经来探查过几次,可是身在高空看到密密麻麻的尸堆,仍旧觉得十分震撼。 此时炎魔老六和苍焰雄已经打的不可开交,苍焰雄怒吼如雷,挥舞着锋利的狮爪扑跃腾挪和炎魔老六展开肉搏,如同一团火焰绕着炎魔老六来回滚动。 两者都是火灵生成的异类,炎魔巨人天生就能控制火焰,苍焰火狮也是火系法术的行家里手,彼此都无法用火法伤害对方,索性弃了法术直接肉搏上阵。 炎魔老六站在原地不动,任凭苍焰雄利爪加身。苍焰雄一对利爪开山裂石,切在炎魔老六身上也只能留下几道淡淡的痕迹,一眨眼的功夫就连痕迹也消失去。炎魔老六两只大手护住周身,只要苍焰雄躲闪不及,他或拳或掌,间或飞起一脚,直接把苍焰雄砸飞,距离较近的几个尸堆,早就被苍焰雄撞成烂泥一般。 炎魔老六主动采取防御姿态,并不是怕伤了苍焰雄,而是因为旁边那十几头苍焰火狮,虽然没有上来帮助苍焰雄,但早就布好了狩猎的阵势,只要他有一点失误,这十几头苍焰火狮必定会群起而攻之。 二则他孤身前来,目的是为了采摘这头即将花开五层的血芝,半数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旁边的尸堆上,尽管他的实力要强过苍焰雄不少,也不能用出全力,要为采摘血芝做好万全的准备。 炎魔老六下手极有分寸,每一次砸飞苍焰雄,都是把他砸向周围没有血芝生长的尸堆,就连拳脚带动的风头劲力,都没有波及到身旁的尸堆。 倒是苍焰雄一副不管不顾的架势让他十分恼火,趁着苍焰雄飞扑上来,猛的一拳锤在苍焰雄胸口,就听咔嚓一声苍焰雄的胸骨被他重重一拳锤裂,口中狂喷岩浆也似的鲜血。 炎魔老六握紧拳头高举:“苍焰雄!你他娘的有完没完!惹毛了老子直接把这头血芝毁了,大家都回去喝风吧!” 苍焰雄哈哈大笑:“少他娘的放屁!你要是真有种舍得毁了这头血芝,老子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咳咳……哎哟我说你小子最近有长进啊,老子差点起不来了!” “啊啊啊!” 炎魔老六被苍焰雄混不吝的做派气的仰天怒吼,肉眼可见的声波气浪把低垂的血云都破开一个大洞,要不是沈彦秋二人躲闪及时,便要被直接破除敛息术现出身形。 炎魔老六吼了几声还是不能卸去心头的烦闷,对苍焰雄骂道:“倒霉!老子怎么就认识你这么个不是玩意儿的东西!” 苍焰雄回复了一下胸口的伤势,砸吧砸吧嘴,吐一口粘稠的血沫子,不屑的笑道:“人族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对,叫这个物以类聚……你口口声声说老子不是玩意儿,咱俩斗了这么多年,可见你也不是个玩意儿!还有脸说老子?” 他两个都是肉身极强的异类,除非真的以命相搏,否则即使苍焰雄略逊一筹,炎魔老六也不可能占据绝对的上风,毕竟苍焰雄还有十几头苍焰火狮帮衬,炎魔老六则是孤身一人。 况且苍焰雄虽然挨了他一记重拳,狂喷鲜血,也只是看上去场面大了些,实际上亦不过胸骨开裂,对于专精体魄修炼的苍焰雄来说,也没有多大损伤。 既然谁也奈何不了谁,再打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他们两个嘴上说得轻巧,可谁也舍不得毁了这头绝品的血芝。苍焰雄虽然一直被炎魔老六击飞,但他每次都控制好砸落的方向,不损坏生长血芝和他们苍焰火狮堆积的尸堆,并不是全部都在炎魔老六的控制之内。 沈彦秋定在高空,看着炎魔老六和苍焰雄打过一场,紧接着就是市井泼皮一般的谩骂斗嘴,不禁咋舌道:“果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火雷原上的异类果然独特……” 鹤星恫笑道:“想来公子定是头一遭来火雷原,之前也不了解关于这里的事情。” 沈彦秋点头:“不错,确实不知。” 鹤星恫指着炎魔老六和苍焰雄道:“公子是不是也觉得,这些火属性的异类脾性太过暴躁,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就算能修真练气口吐人言,还是脱不出畜生的本窍?” 沈彦秋又点点头,忽然想起鹤星恫的本体也不是人身,连忙又摇摇头。 鹤星恫自打为沈彦秋结了长生印,就一直不由自主的关注着他的一言一行,毕竟她也是头一遭结印,不知道结成长生印之后的那些变化,见沈彦秋只是随意同她说话,还照顾着她的感受,心里不禁十分感动。 鹤星恫叹道:“道经上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天地之间所有的物种,其实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人族为什么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呢?如果说是因为娲皇娘娘的血脉流传,那很多非人的种族,在娲皇娘娘造人之前就已经存在,有很多都留存着太古神魔的血脉,论身份比人族还要尊贵。” “说到底还是因为人族的肉身,是娲皇娘娘精心造就合乎天道,修炼起来比非人种族便利太多,进境也快罢了。” 沈彦秋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我也没有看不起其他种族的意思啊!” 鹤星恫道:“我也不知道公子以前有没有接触过妖族或者其他的修士,只是我虽然得了人身,本质上还是属于妖族羽族,好听点的说是灵鹤,难听点就是鹤妖。以后我要一直追随公子,自然不希望公子有这种想法。况且妖族之中足智多谋的不在少数,神武宫天斗堂的智穹宗大帅,不就是以智谋名扬天下吗?” “火属性的修士只是日夜锤炼火灵气,才导致暴躁易怒,可真要是脑袋不开窍的,必定过不了感气练气那一关。火雷原上的异类厮杀不断,已经习惯了用实力解决问题,不代表他们都是一副愚蠢的脑袋。星恫要提醒公子,千万不要小看他们。” 沈彦秋笑道:“星恫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这么想的。我大哥就是妖族,要是说起他来那也是了不得的人物!我又怎么会看不起旁的妖族中人?” 他一指炎魔老六和苍焰雄。 “现在的问题是,底下这些大块头一看就不好对付。就凭你我两个,怎么才能虎口夺食从他们手上把血芝抢过来!” ------------ 第八十八章 十方炎魔道 第八十八章 十方炎魔道 鹤星恫盯着炎魔老六和苍焰雄,思索了一会儿:“火雷原上实力较强的妖兽和异类,不是投靠了两皇一王,就是被这三股势力强行收拢了去,剩下多半都是他们看不上的。只是听这炎魔巨人和苍焰火狮的话,似乎他们也是从火皇宫和炎皇殿出来的,这就比较棘手了。” 她只想着沈彦秋的问题,却把那句“我大哥也是妖族”给忽略了。 沈彦秋摇头道:“不可能。” “公子的意思……” 沈彦秋想了想,笑道:“你看他们说话的架势,多半是有同宗的长辈高手在火皇宫和炎皇殿任职,这般扯虎皮拉大旗谁还不会?他说炎魔一族只认炎皇,那也得炎皇能把炎魔一族都看得上才行。依我看那群苍焰火狮也是一样。” “只是就算他们是闲散的异类,单只一头也还好说,你我合力也能应付过去,这么一群便不是你我合力能够应付。你我所胜过他们的,只是占了能够飞遁的便宜,一击不中还能抽身而退。虽然立于不败之地,却也没有任何胜算。如果他们摆开阵型围住血芝,就那一头炎魔巨人的防护,我们就束手无策了。” “况且我们也不知道,这头炎魔巨人和这群苍焰火狮有没有对空战斗的特殊手段,不能不防备。” 鹤星恫狠狠一咬牙:“无论如何这头血芝我也必须拿到手!我早就观察过了,整个腥风口在这几天能够成熟的血芝,只有这一头最有机会进阶第五层。如果放弃了,母亲的伤势……” 沈彦秋本想拍拍她的肩膀,可是伸出手去,却不知怎么也落不下去,只得顺势怪异的虚空抓了一下,握着拳头一顿:“就算势在必行也不能莽撞行事,虽说为今之计争斗已经避免不了,但是首先还是要以保全自己为目标。” 鹤星恫眼睛一亮:“公子有办法了?” 沈彦秋笑道:“也不算是个办法,只是看眼下的形式,这头血芝进阶五层也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可行不可行。” 鹤星恫急道:“公子快说来听听!” 沈彦秋示意鹤星恫稳住情绪:“你啊,就是关心则乱,岂不闻上兵伐谋这个道理?你听我慢慢说。” 正如沈彦秋所说,他这个办法还真的不能算是个办法。自打进了火雷原之后,体内十方冻魔道的气息,就一直在排斥火灵之力的侵蚀,沈彦秋一直都驾驭真鲛剑在半空中飞行,十方冻魔道的法力便只提供给真鲛剑维持遁光和沈彦秋的敛息术。 他本不欲在火雷原多做耽搁,虽说距离魔山祭祀时间还很宽裕,可火雷原并非良善之地,他最初只是想着在云雾之中穿行,观赏风景的同时也可以吸收水灵,防止暴虐的火灵力和冻魔道的法力相冲。 只是这几日都陪着鹤星恫,在这附近转来转去,随着火灵之气越发浓郁,潜藏在紫府神宫的十方魔道便一直蠢蠢欲动。一开始沈彦秋还没有在意,只以为是十方冻魔道为了抵御火灵入侵,自发运转。直到遇见炎魔老六和苍焰雄之后,被两者战斗时身上澎湃的火属性灵气一激,十方魔道才终于借着这个机会,推出一篇新的经文。 十方炎魔道。 顾名思义,十方炎魔道和十方冻魔道一样,乃是专精火属性的一道法门。 沈彦秋推算血芝成熟还要几天时间,倘若在此期间鹤星恫的父亲收到传讯,能够及时赶来那就最好不过,也不需要这般仓促铤而走险。可如果她父亲不能离开凤鸣城或是来的晚了,那如今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借助十方炎魔道。 虽说寒冰破灭圈和太阴炫光境已经掌握纯熟,北极神光剑和玄阴(洞)冥指也有了一定的火候,但是在这火雷原上,雷火之气最是克制阴寒之力,十方冻魔道的威力,必定大打折扣。如今必须要动手抢夺,十方冻魔道若是被炎魔老六和苍焰雄反克,那可就麻烦了。 鹤星恫的本体是一头云影鹤,虽然出身也是不凡,也有筑基的境界,但沈彦秋预估她的实力应该不如自己。若不是因为她天生羽族擅于飞遁,只怕还要成为累赘。十方冻魔道在火雷原上威力大打折扣,那么借助炎魔道成事已是必然之举。 十方炎魔道和十方冻魔道一样,都是纯粹的战斗法门,甚至比冻魔道还要彻底。十方冻魔道还有一门太阴炫光镜用以防御,炎魔道却一道防御的法术都没有。 炎魔道修炼大成之后,有一手九火炎龙砲,有崩星灭世之能,威力不可估量,只是短时间之内根本不可能练成,沈彦秋也不多做他想。其他诸如三气神火刀,万里起云烟和炎龙金绞剪等几门法术威力也是不俗,同冻魔道的诸般法术一样,都是用法术模拟那些威力无穷的神兵法器。但此时时间紧迫沈彦秋看中的,却是另外两门非杀伤性的辅助法术。 炎魔法身和炎帝敕令。 十方魔道为太古神魔所创,里面融合模仿了许多神魔法术和法宝的特性,自然神性魔性兼而有之。其中炎魔法身便是魔性,炎帝敕令便是神性。 炎魔法身要借助无穷火力,凝聚出一尊太古炎魔的虚影,最终化虚为实。炎帝敕令则要凝聚一枚代表掌控火行的敕令符咒,而后不断祭炼完善。最终奥义就是以炎魔法身执掌炎帝敕令神魔合一,统御周天一切火焰,听从号令。 说是这两门法术偏向辅助,实际上炎魔道的所有强攻法术,都是为了炎魔法身和炎帝敕令服务。就连最终奥义九火炎龙砲,没有炎魔法身无法承受反震巨力,没有炎帝敕令也无法随心驾驭九火炎龙。 沈彦秋收了鹤星恫虽是迫于无奈,却没有任何懊恼后悔之类的想法。他倾向于徐沐白老好人的性子,并不代表他傻得没脑子。 鹤星恫虽然只有筑基境,但她的寿命绝对在自己的数倍甚至十几倍。哪怕她族中的先辈,只是领悟了南极长生大帝道法的一丝皮毛,也不是现如今的修行道可比。所谓术业有专攻,长生大帝以长生为号,道法乃是长生法中的翘楚,再加上鹤族本身就是寿命悠长,做个最坏的打算,哪怕他日后无法成就元神,就凭鹤星恫的寿命分润,也要比同境界的修士多活无数年月。 说好听些叫木已成舟,说难听些就是生米煮成熟饭了,现在再返回头后悔,那才是真的愚蠢。 况且论身材容貌,鹤星恫样样绝佳,但凡是个正常的男人都无法抗拒,沈彦秋自然也不例外,回头想想还隐隐有些窃喜。 沈彦秋自然没有如她所言把她当成坐骑看待,而是当做一个朋友来相处,就算鹤星恫一直放低了姿态,他也没有做过丝毫颐气指使或是不合礼数的事情。只是十方魔道事关重大,哀无心都要舍下脸面请赵正阳帮忙遮掩天机,他可不敢随随便便就说给鹤星恫听。 沈彦秋撇过十方魔道不谈,有些含糊的道:“我手中有一门颇为高深的火属性道法,同我现在所修的道法同出一源,只是我偏爱冰法故而一直不曾修炼。而今虽然时间太短不能一蹴而就,可是借着火雷原上浓郁的火灵力,却是能把它修炼成功。” 鹤星恫不解的问道:“公子不是修炼水属性的寒冰道法吗?怎么还能再修炼火法?难道公子是天生的水火神英?” 五行相生相克,水火本就不能相融。寒冰道法虽然脱胎于水属,但也离不开一个水字,故而同样与火法不能两存。 不过天生万物不尽相同,有些天生就秉持某一种属性而生,例如秉持火属性的天生火灵,父生真炎就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 沈彦秋修炼寒冰道法门,鹤星恫已然知道的,只是这时他突然说同出一源的还有一道火法,鹤星恫就百思不得其解,唯一能解释过去的就是沈彦秋天生水火神英,能完美的调和水火,坎离相交。 她这么想原是没有错的,毕竟任她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沈彦秋只是个普通的修士,真正诡异莫测的是他所修炼的《十方魔道》。 她想起之前,沈彦秋那一道寒冷刺骨的北极神光剑,仍是心有余悸。 凤鸣城修建在罡风层中,无时无刻不在受天风雷火的侵袭,而且高天之上寒风凛冽寒潮汹涌,环境可谓极端恶劣。她从小就在凤鸣城长大,对罡风层里的风刀寒潮自然一点都不陌生,只是沈彦秋那一剑,竟然比她见惯了的风刀寒潮,还要冰冷无情。 那一剑刺进肩头,不仅仅是阻挡她自身的法力修复,而且还快速溃散她的血肉,寒冰冻气顺着血管入侵经络骨骼,想要冰封她的脏腑,凋零一切生机。 她当时甚至有一种,真的会死在沈彦秋剑下的感觉,所以才记忆深刻。 水火不相容这是修行的常理,天生灵体的万中无一,轻易也不会暴露出来。就算有些另辟行径的奇异功法,讲求水火既济坎离相交,那也是二者同步进行,一直努力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互相制约才行。 像沈彦秋这样专精(水)系法门里的寒冰道法,并且成就了道基,寒冰道法已经有所成就,这时突然兼修火系道法,能不能成功暂且不说,只怕火系灵气入体以后,不仅仅会搅乱寒冰法力,两者必定会互相冲突,导致紫府受损。 鹤星恫的考虑本没有问题,关键就在于他根本不知道,沈彦秋修炼的竟然是太古神魔的道法。沈彦秋的十方冻魔道也是新近才练成,筑基之时以龟心法成就的法力早就被转化一空,这也是十方魔道最先推出来冻魔道而不是其他的原因。 龟心法本就是水属性的高深法门,再加上里面还包含了玄武真意,虽然不能真的统御天下水流,但是对于水元素灵力的感悟却是非同一般。所以十方冻魔道转化起来也非常的顺畅,顺畅到直接把龟心法化解的一干二净,甚至再也不能重新修炼。 沈彦秋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说道:“你我的实力不是下面那群异类的对手,我的寒冰法术肯定要被克制。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必须修炼这门火法,而且需要你的帮助。正所谓风助火势,火借风威,我有寒冰道法护持心念,不虞走火入魔,再借助你本身的风属性法力加持,就能用最快的速度将这门火法练成,持之与其对抗。” 鹤星恫道:“只要公子需要,星恫自然无有不允。只是公子确定能够修成吗?” 沈彦秋点头:“就目前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况且我也不是全部都修炼,只是要将其中两道,对目前的形式最有帮助的法术修炼出来,这个把握还是有的。” “公子需要我怎么做?” 鹤星恫从没有帮别人修炼的经验,就连在一旁护法也不曾经历过。而如今又是关键时刻,事关能不能夺取血芝,容不得半点马虎,她心里不禁十分紧张。 ------------ 第八十九章 赤城子 且不说沈彦秋如何修炼十方炎魔道,又是如何让鹤星恫帮忙。二人打定主意先将沈彦秋手中的火法练成,便催动身形遁入血云之内。 他二人无法确定血芝成熟的时间点,也不敢离得太远,只往南偏了十数里,避开炎魔老六和苍焰雄大致能感知的范围,就不再挪动。 炎魔老六一腔怒火难以发泄,如今是打也打不得,斗嘴也斗不过他们十几个,索性站定身形闭上嘴巴,全神贯注的盯着尸堆上血光缭绕的血芝。 苍焰雄有心嘲弄炎魔老六几句,看他一副无视自己的样子,心知再骂下去也不过讨个嘴上便宜,炎魔老六还嘴还好,若是不还嘴,岂不是显得自己太过愚蠢? 他也不愿自讨没趣,同身后的十几头苍焰火狮嘱咐几句,就趴在地上打盹,吞吐火灵力。 “娘的,有个人身就是方便!想站着就站着,想坐着就坐着,想躺着就躺着!哪像老子现在趴在地上吃土……唉,等抢了这枚血芝回去,怎么也得好好闭关一段时间,争取化个人形玩玩!” 余下的十几头苍焰火狮商量了一下,走出来几头在外围巡视,赶走那些不长眼的过路妖兽,剩下的一半围住苍焰雄,一半堵在炎魔老六前方。 “哼!” 炎魔老六鄙夷的哼了一声,任由这些苍焰火狮排兵布阵,他也乐的有人给他免费打下手,倒省了自己不少事儿。 所谓有事话长无事话短,炎魔老六和苍焰火狮罢战,彼此互不搭理,转眼就过去两三天时间。 炎魔老六闭目凝神吞吐火气,也分出一丝精力关注着血芝的情况。那群苍焰火狮却没闲着,又是抓捕可口的妖兽,又是采集了一些红彤彤的地火熔岩,吃一口肉再啃一口石头,把提前收集好的血液当成酒水喝,端的是有滋有味。 正是血芝进阶在即,这头四层的血芝身上萦绕着浓烈的血光,四层肥厚的叶片泛着柔润的光泽,几乎要滴出血来。叶片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管,里面浓郁的血光缓缓流动。遍布尸堆里的根须疯狂的摄取能量,偌大的尸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步缩减,最外围的尸体几乎全部都褪去血肉,只剩下森森白骨。 炎魔老六和苍焰雄一直都在关注些血芝的变化,见尸堆以这般恐怖的速度缩减,恐怕这些血肉维系不住血芝的吸取,便暂时放下争执,商议着由苍焰火狮捕杀妖兽增补尸堆,炎魔老六催动火灵力稳固。 炎魔老六孤身一人,自然不愿意离开捕杀妖兽,所以就连腹中饥饿,寻找地火熔岩吞服也不曾去,只得吞吐火灵力。只是催动火灵力增益血芝也不轻松,若不尽心尽力难保血芝进阶,可一旦消耗过巨又恐血芝进阶之后无力争夺。最后说好由苍焰火狮提供地火熔岩,这才把事情定下来。 “苍焰雄,咱们先说好,血芝进阶之前咱们要同心协力,但是进阶五层成功之后,可就要凭本事争夺,莫要玩那些不要脸的龌龊手段!” 苍焰雄不乐意的叫道:“你倒是给我说说什么是不要脸的龌龊手段?是老子规定你自己一个人来的吗?你以为老子头一天认识你不成,你小子一肚子坏水想独吞血芝,就连自家族人也不通知一声,又能怪得谁来?老子就是讲义气,有好处不忘了自己兄弟!” 其余的苍焰火狮齐声附和,把从人族那里学到的好话一股脑儿的倒出来,什么“老大英明神武义薄云天!”,“老大慷慨大气又岂是你这大块头能比!”之类。” 炎魔老六有心回骂几句,也不知道是因为被苍焰雄说个正着,还是自觉一张嘴骂不过这群脑子里面装着石头的蠢狮子,嘴角抽动了几下还是忍住没有吭声。 苍焰雄打了胜仗一般,趾高气扬的指挥着一群手下去捕猎妖兽。 “咦!下面好像有个好玩的东西!快陪我去看看!” 一个年轻的男声有些欣喜的叫道。 “公子,咱们还是赶紧回宫去吧,不然奴婢要受责罚的。” 男子的话音刚落,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有些不安又有些惶恐的劝道。 “整日被师尊关在宫里修炼,本公子都快忘记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了!今天难得出来一趟,说什么也得玩够了再说!有本公子替你担着,怕什么责罚?休要聒噪,快跟本公子下去看看!” “哎呀,公子!这一路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要是回去晚了,公子您也……”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渐不可闻。 炎魔老六和苍焰雄正凝神关注血芝的变化,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个甚是嚣张跋扈的声音,叫嚷着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言语之间还提到宫中二字,两者心头一颤,立即互相对视了一眼。 “难道是炎(火)皇的弟子?” 炎魔老六和苍焰雄心里头第一个念头就是这般判断。 他们齐齐抬头望去,只见一线红彤彤的火光迅速逼近,连半空中厚厚的血云,都被火光灼烧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火光在他们头顶上方顿住,却是一个手握折扇的华服青年,模样颇是俊俏,只是两只眼睛微微眯着,一侧嘴角稍稍翘起,又显得阴婺狠厉,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身后面急匆匆追来一个白衣女子,脚下踩着一团朦胧的火气,形似一朵盛开的火莲,摇曳着艳艳火光。这女子亦是容貌绝佳,精致的面庞清纯可爱,眉心嵌一颗小指甲大小的五彩星石,光芒流转将她衬托的好似云中仙子。身材丰润宛如婴儿,肤色白嫩如雪,反倒看不出有多大年纪,毕竟修行者的年岁凭长相也无法确定。 女子只是皱着眉头撅着小嘴,对华服青年嗔道:“公子,你就别为难奴婢了,咱们快回去吧!” “你慌什么慌!” 华服青年不耐烦的道:“早知道就该带着火云儿出来,她可比你听话多了,叽叽喳喳的烦不烦啊你?你要是着急,自个儿先回去吧!本公子偏要玩个尽兴才是!” 白衣女子闻言,先是不可置信的盯着华服青年,而后咬着嘴唇泫然欲泣,扭过头去轻轻抽噎起来。 华服青年急忙换了脸色,笑嘻嘻的搂着白衣女子的肩膀,哄道:“哎呀呀你看这……都是我不好,不该这么说话,不该惹咱们星儿不高兴,我给你陪个不是!快别哭了,咱们这就回去如何?” “当真?” 星儿立即扭过头来,脸上还挂着两道清晰的泪痕,她却不管不顾,只是抓着华服青年的胳膊,欢喜的道:“公子不是骗星儿吧?” 华服青年笑呵呵的为她擦去眼泪:“本公子答应星儿的事,几时反悔不做数过?只是着实在宫里待的烦闷,这才不想这么早回去枯燥无味的修炼。好星儿,你就跟我说说,这地下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星儿被他哄了几句,立即眉开眼笑,把刚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指着下面道:“那个大块头该是个炎魔巨人,那些大狗好像是什么苍焰火狮吧……这火雷原上到处都是,算不得稀奇之物。倒是那个血芝还不错,快要结成五层塔身,给公子补补身子勉强合用。” 他两个在半空中旁若无人,卿卿我我倒也罢了,只是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似乎是叫做火星儿的,将炎魔老六和苍焰雄比作大块头和大狗,他两个顿时来了火气。 只是不敢确定来人是什么身份,又先入为主的揣测着可能是炎皇或火皇的弟子,他两个便不敢贸然叫骂。 苍焰雄知道自己嘴臭容易说错,给炎魔老六打了个眼色。炎魔老六心领神会,右手握拳往胸口轻轻一锤,昂头道:“敢问来的是哪座宫里的贵人?炎魔晟有礼了!” 苍焰雄本想着直立身子,学着炎魔晟一样行礼,忽然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裸露下体,肯定会冲撞了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要是因为这事儿惹上麻烦,那可真是太倒霉了。 苍焰雄咧着嘴:“苍焰火狮一族,苍焰雄有礼,有礼。” 华服青年轻傲的点点头:“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你娘的!” 苍焰雄强忍着骂娘的冲动,硬是把这句话憋回肚子里去。老子明明就是站着,你哪只眼睛看见是跪着了? 炎魔晟也被华服青年傲慢的样子刺激的嘴角抽搐,想来也是酝酿了一句美好的词汇没有吐口。 “请问尊驾是哪座宫里的贵人?” 这华服青年一身澎湃的火灵力,就连炎魔晟和苍焰雄这样天生火灵的异类,都微微觉得有些压抑,这必定是因为他修炼的道法非常高明,修炼出来的火力,从本质上压过他们才会如此。 在火雷原外围,只有南疆双皇一王的火法至高无上,只是南疆炎火二皇和应帝王都是修炼火法,单从气息上实在难以分辨,出这人究竟是哪一位的弟子门人。 “看你们两个也算乖巧……本公子乃是炎皇座下赤城子是也,你们可曾听过,本公子的名号?” 赤城子? 没听说过啊! 炎皇不比火皇,火皇从来不收弟子,倒是把一身道法悉数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平日里也极少出火皇宫,除了当年和炎皇还有应帝王一同夺取天南不死火山,驱赶孔雀一族那一战之外,几乎再没有其他的动静。 应帝王乃是中州皇族出身,名义上的南疆之主,一部天王,麾下多是人族修士,异族修士和妖兽在他手下不能担当重任,多是在底层做炮灰来用,更遑论收归门下。 炎皇则弟子众多,能常伴左右聆听训示的也有四五个之多。只是这个赤城子自称炎皇弟子,炎魔晟却根本就没听说过。 这个赤城子的修为虽然一般,但是一身精炼的火属性的法力却做不得假,而且隐隐有些压制他和苍焰雄,他修炼的必然是极高明的火系道法无疑。 在南疆只有炎皇的《神明御火册》,火皇的《火皇真经》和应帝王的《大五行丙火戮仙刀》是绝顶的火系道法,其他的修士大多都是修炼双皇一王修改过的版本。能够在修为不足只凭借气息就能压制他们,他的身份炎魔晟便不敢再怀疑。 或者说,就凭他单从气息上就能行成压制这一点来说,即使他说的身份是假的,炎魔晟也不敢轻举妄动。 ------------ 第九十章 机会来了 这下难办了! 炎魔晟先入为主,心里已经确定了这个赤城子就是炎皇门下弟子,第一个想法就是悲愤和无奈。 这头血芝成熟之后,他自认有七成把握从苍焰雄这帮无脑的火狮手中夺过来,到时候无论是献给火皇宫里的长辈,还是和南疆的人族修士,换取适合自己使用的法器,都是极好的事情。甚至他早就想好了几个不同的方式。 可是赤城子一来,他一颗火热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下去。若只是普通的炎皇宫里人,他还没有放在眼里,可既然是炎皇的弟子,就是借他一百个胆也不敢说个不字。 就连自称归顺火皇的苍焰雄,也要陪着笑脸低声下气的见礼,足可见炎皇二字在南疆众生心中的分量。 那个叫星儿的女子,看了看尸堆上血气缭绕的血芝,皱着眉头一手捂着鼻子嘴巴,满脸嫌弃的道:“公子就会欺负人!这么个又脏又臭的东西,公子还说好玩!” 赤城子哈哈大笑,一把把火星儿搂在怀里道:“不过是一头即将花开五层的血芝罢了,又能算的上什么?只是我瞧着这几头狮子还算入眼,你和火云儿不是整天觉得烦闷吗?我想带回去给你们遛着玩耍,权当是遛狗了。” 火星儿噘着嘴,狠狠地摇头:“我才不喜欢这般大的狗呢!又能吃又不听话,也就是云儿才乐意养着玩儿,我可不要!”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了!真当我是面团捏的,随你们揉捏?” 苍焰雄没有脱去本壳,便一直摆脱不了肉身对神智思维的桎梏,只是一开始想着赤城子炎皇门人的身份,不得不给他面子,这才好声好气的跟他见礼,那曾想这赤城子这般嚣张跋扈,把他堂堂苍焰火狮,当成凡俗的土狗一般对待? 那个娘们儿更可恨,竟然还嫌弃老子块头大?老子这是威武雄壮!多少火雷原上的妖兽见了老子不是瑟瑟发抖,你们两个又算是什么东西!老子拜的是火皇,真要是闹大了老子就去火皇宫说明实情,凭火皇大人的脾性一定不会置之不理。 想到这儿苍焰雄变了脸色,怒道:“我敬你是炎皇弟子,你可不要得寸进尺!我们苍焰火狮是火皇大人部下,不归炎皇管!你想在炎魔老六面前耍威风我管不着,别他娘欺负到我头上来!” 他身后的火狮早就都围了上来,一个个也不说话,只是昂着头怒视赤城子,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 赤城子把折扇一收,哈哈大笑:“就是你这样有脾气的,本公子才喜欢!炎魔……炎魔晟是吧?把这只狮子狗给我抓了,我推荐你去炎皇卫怎么样?” “炎皇卫?” 虽然不知道炎皇卫是个什么差事,但是一听就是在炎皇殿里当差,就算是个普通的卫兵,对于炎魔晟来说那也是美差,哪怕在炎皇宫里扫地,也比在火雷原上东奔西跑要强得多。 “哦对了,等会儿把这根血芝也一道给我拔了。” 赤城子随意的对着尸堆一指。 炎魔晟扭头一看,却发现那头血芝最顶端的四层塔身上,不知何时又长出一层缩小了一圈的肉叶。这头血芝竟然在炎魔晟和苍焰雄的注意力,转移到赤城子身上之时,不知不觉的进阶成功。 苍焰雄浑身火焰升腾,一身浓密粗长的毛发在火焰中起伏摇晃,乍一看倒像是一头火麒麟一般。苍焰雄咧着血盆大口:“炎魔老六,你敢动手试试!老子今天不把你弄死,老子就不是苍焰雄!” 十几头苍焰火狮,身上火焰连成一片熊熊燃烧,以苍焰雄为中心组成一片红云,隐隐站成一个阵势。苍焰雄怒吼道:“炎魔老六,想拿血芝换你的荣华富贵,就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炎魔晟把身子一伸,伸手将四周零散的地火熔岩拘在一处,绕着自己盘旋飞舞:“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赤公子是炎皇高足,这头血芝能入他法眼是你我的福气,你当真还要执迷不悟不成?” 苍焰雄没好气的怒骂道:“呸!你说的倒好听,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做打算?老子还想采了去找个贵人帮忙,到火皇宫里享福呢!你怎么不成全老子!” “你自己找死,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炎魔晟拘起的地火熔岩,都是苍焰火狮寻来的吃食,经年累月的埋在地底,品质坚逾金刚,他拘动这些熔岩,只是为了防御火狮的围攻,毕竟火系道法对他们这些,等同于天生火灵的异类来说,伤害微乎其微,反倒不如这些坚硬的钝物效果实在。 只是炎魔巨人身材太过高大,炎魔晟的实力换成修士的说法,也有筑基后期的道行,却不会飞遁的法术加持,不如苍焰火狮进退之间圆转如意。苍焰雄和他又是老对头了,相互之间的手段彼此都很熟悉,炎魔晟虽然实力强过苍焰雄许多,却还达不到无视对方数量的地步。 赤城子的身份他深信不疑,这个机会和天上掉下来的也没有区别,实在是太难得。只要不危及生命,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要牢牢把握住。 这边炎魔晟发了狠心,和一群苍焰火狮打的难分难解,那边赤城子却好整以暇的晃着折扇,一手搂着火星儿悠然自得的看戏。 “看看,本公子随便几句话,就让他们打生打死,这种好戏你在宫里能看的着吗?” 火星儿依偎在赤城子怀里,整个人像是没了筋骨一般软绵绵的贴在他身上:“这样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看?能一直陪在公子身边,星儿眼里除了公子就什么也容不下了。” “哈哈哈……” 赤城子听了火星儿的话受用至极,一手抄进星儿的衣襟里,攀住妙物不停的游动,火星儿俏脸羞红,却又丝毫没有推脱闪躲之意,只是闭着眼睛咬紧下唇,脸上浮起一抹熏红。 一边看着炎魔晟和苍焰雄的打斗,一边肆意疼爱怀里的火星儿,赤城子眉飞色舞得意至极。 炎魔晟明知自家施展法术的威力,对付苍焰火狮远不如拳脚的威力,便舍了法术不用将浑身法力涌动,牢牢控制着疾速飞旋的地火熔岩。整个腥风口都是苍焰火狮被地火熔岩,和拳脚击中的“咚咚”巨响。 不过这群皮糙肉厚的火狮悍不畏死,被击飞之后只要一落地,抖擞两下立马又狂奔过去加入战团,一点都不在意被地火熔岩砸开的伤口,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炎魔巨人一旦成年之后,就有一丈以上的身高,且随着修为逐渐加深,体型也会越来越高,越来越壮硕魁梧。苍焰火狮也是一样,虽然没有炎魔巨人那么庞大的体型,但他们的爪牙也会逐渐向法器的方向发展,变得无坚不摧。 整个狮群只有苍焰雄一直顶在最前面不曾后退,炎魔晟的拳脚也是他挨得最多。炎魔晟和苍焰雄围着尸堆,明知道对方都不会毁坏血芝,可仍旧分出一丝精力放在血芝上,生怕一不小心弄坏了这头五层血芝,这番辛苦可就全白费了。 火系的异类因为长久吐纳火灵力,还要时常服用地火熔岩来提高自身的温度,加之没有高明的化解之法,故一直饱受火毒的摧残。要么脾气和炸药一般一点就着,要么就是心性不足以压制火毒,最终扭曲癫狂爆体而死。 像炎魔晟和苍焰雄这样,有族群一直延续的火灵,都掌握着压制火毒的好方法,还能将火毒变成攻击的附加手段。只是打着打着脾气上来之后,就渐渐的难以自控,除了将对方杀死的念头之外,再没有别的想法。 两边都打红了眼,全部的精神力都关注在对方身上,就连半空中的赤城子,似乎也被这最原始的搏杀所吸引,目不转睛的看着。 就在他们都对血芝不再关注之时,一道墨绿色剑光突然从上方血云中飞射出来,眨眼间就赶到近前,将尸堆上的血芝一裹,向着远处疾速飞走! 炎魔晟和苍焰雄正打的难分难,解兀自不觉。赤城子却第一时间就感应到剑光,勃然大怒道:“好一个大胆的小贼,敢当着本公子的面偷东西,给本公子死来!” 赤城子把折扇一收,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火红色线团扬手一丢,线团迎风就涨,展开成一张细密的圆形火网,后发先至抢在剑光前面,迎头罩下去! ------------ 第九十一章 登徒浪子 那道墨绿色的剑光,便是沈彦秋御使的真鲛剑。实则他专心领悟十方炎魔道,炎魔法身和炎帝敕令这两门法术已经成功,只是赤城子突然出现,喝令炎魔晟抓捕苍焰雄,他和鹤星恫都看在眼里,没有轻举妄动。 沈彦秋用了三十年的时间,在陷神阵里面潜修,才不过把寒冰破灭圈和太阴炫光镜掌握纯熟,至于北极神光剑和玄阴(洞)冥指亦不过堪堪手熟。 若不是火雷原上肆虐的火灵力,浓郁的不可想象,沈彦秋想短时间之内,领悟十方炎魔道的奥秘,绝非这短短几天的时间能够达成。 毕竟时间太短,炎魔法身和炎帝敕令又是炎魔道极高深的术法,沈彦秋借着鹤星恫一身风属性的法力,以风催动火势,这才有机会一窥全豹。 炎魔晟和苍焰雄斗的难分难解,赤城子也是看的津津有味,此时那头血芝已经成熟了好一会儿,沈彦秋和鹤星恫躲在云层下方埋伏多时,连法力传音都没有使用,就怕这个赤城子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够侦查到他们。 毕竟是炎皇的弟子,不可以等闲视之。 直到炎魔晟和苍焰火狮的战斗,打的如火如荼,连赤城子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沈彦秋感觉时机成熟,这才全力御使真鲛剑裹着鹤星恫,瞬间现身抢走血芝,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真鲛剑仿如流星经天,但是赤城子的那张火网却似乎直接无视了空间的阻碍,只是模糊的闪了几闪,就抄在沈彦秋剑光前面迎头罩下去! 眼看避无可避,沈彦秋忍不住就要激发心光遁法的印记,可这印记只能瞬间将自己挪移回凄凉洞,却无法带他人一起,沈彦秋又怎会舍弃鹤星恫? 转瞬之间压制住激发印记的念头,他推开鹤星恫闷喝一声,浑身火光大放,幻化出一尊魔神虚影出来。 那魔神虚影面目狰狞巨口獠牙,头顶独角耳挂火龙,一头长发虬结如蛇。赤裸的身体泛着赤红的血色,只围着一张破烂的兽皮在腰间,背上有两排一共八个形如火山的肉瘤,突突的冒着黑烟火气。 自腰部兽皮下就没有了具体的形状,像是弥漫的烟雾又像是无数细密的触须,紧紧的缠绕着沈彦秋。 魔神虚影撑开一双大手,死死的顶着火网不能下落,只是火网除了被魔神虚影撑开的部分,其余的越收越紧,紧紧的勒进魔神虚影的身上,任凭它如何撕扯也不能破坏,就这么僵持着。 赤城子的遁光也不慢,只不过几个呼吸就赶了上来,就连星儿黏在他身上的姿势也没有变换。本拟一招将其拿下,忽然看见沈彦秋外放的数丈魔神,心里头也吃了一惊。 “这是……炎魔法身?!” 南疆不死火山本是凤凰的道场,自从天南不死火山熄灭之后,凤凰就遁破大千而去。孔雀一族身为凤凰子嗣,接替凤凰掌管羽族,却也因为无法重新点燃神火,不能名正言顺的统领羽族。 直到中州皇族派遣应帝王镇守南天,炎皇和火皇同应帝王联手把孔雀驱逐,这才三家分了不死火山,共治南疆。 应帝王出身中州皇族,修炼的正是《大五行丙火戮仙刀》。炎皇和火皇一个是从父体而生,天生异相,出生时就带着一部《神明御火册》。一个是火属性妖族大能,传承一部顶级火法《火神经》。 双皇一王所修炼的都是修行道顶尖的道法,凝聚神魔法体或炎魔法身这种法术,他们所修炼的道法里都有详细的记载。赤城子身为炎皇弟子,虽然没有修炼这门法术,却一眼就看出来,沈彦秋身上的这尊凶恶丑陋的魔神,就是炎皇曾讲过的炎魔法身。 “这小子难不成是应帝王的弟子或者子嗣不成?” 他的修为同沈彦秋相差不大,也不过是筑基中期的境界,但是他专精火法,修炼的又是《神明御火册》里面的功法,见识自然要比沈彦秋强得多。 沈彦秋竟然放出炎魔法身来,在南疆除了双皇一王再没有其他的修士能传授。而火皇除了一个儿子之外便一个弟子也没有,那么这个偷抢血芝的家伙肯定是应帝王的子弟。 “应帝王又如何?中州皇族的辉煌早就没落了,在南疆还是老师的本领最强,名气最大!敢在本公子面前偷东西,就是应帝王也保不住你!” 赤城子的火网罩住炎魔法身,沈彦秋有炎魔法身护持并没有受到伤害,只是被火网定住气息,便无法舍弃炎魔法身身剑合一遁走,只得催动法力维持炎魔法身和火网僵持的局面。 鹤星恫被沈彦秋提前一把推开,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赤城子火网的束缚。见沈彦秋脱不开火网,张嘴吐出一青一白两道光芒,化成两柄有些弯曲的飞剑,直刺赤城子双目。 赤城子一早就瞧见了鹤星恫,她的身材容貌更胜过怀里的星儿一重,再加上鹤星恫处子元身,眉眼之间的冷艳也比星儿的娇柔妩媚多了一种不同的味道,撩拨的他心头发痒。 就是鹤星恫放出飞剑袭击,赤城子也没有太过在意,扬手丢出一柄木制的小槌,带着燃烧的火气轻轻摆动两下,就把鹤星恫的青白飞剑击退。 鹤星恫这两柄飞剑,乃是她化成人形时用自身的鹤啄祭炼而成,一曰“青冥”,一曰“鹤芝”。且青冥鹤芝剑又是本体炼制,最能和自己心意相通圆转如意,故而鹤星恫一直细心温养祭炼,把它们当做自己的本命法器。 本以为彼此修为相当,她以风系法力加持青冥、鹤芝剑,就算不能伤到赤城子,也要打他个措手不及,无暇顾及沈彦秋。谁知赤城子拿出一个孩童玩具一般的小木槌,不仅瓦解了她的攻击,就连青冥鹤芝剑里面的神念,也险些被这两记不起眼的槌击震散。 鹤星恫飞剑出击,只和赤城子对了一手就落在下风,那柄怪异的木槌带着特殊的震荡力道,鹤星恫灌输在青冥、鹤芝双剑上的法力,险些被木槌破除。 赤城子任由星儿吊在身上,暧昧的看着鹤星恫道:“小娘子,这小子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般拼命?我看你元阴尚在,仍是完璧之身,可见这小子也是个不懂风情的蠢物。”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鹤星恫,毒辣的目光似乎能透过阻碍一般:“本公子同你打个商量如何?你若是从了我,我立即收回魔罗神网放了这小子,那头血芝权当送你的礼物!” 鹤星恫冷冷的道:“无耻淫贼,痴人说梦!” 星儿笑吟吟的对鹤星恫道:“这位妹妹好生无礼,我家公子好心放你们一马,你怎么这般不识抬举?” 鹤星恫瞧见火星儿那副嘴脸,不禁心头一阵恶心烦躁,怒骂道: “奸夫淫妇!” 星儿缩在赤城子怀里扭动几下,一双白嫩的手臂搂紧了赤城子,对鹤星恫的怒骂也不着恼。反是抿着嘴笑的花枝招展:“哟喂!这小嘴儿可真毒啊,是个泼辣的丫头!咱家公子就喜欢你这种难以驯服的烈马!” “只是我说小妹妹,你怕是还没经过男人的好处,你那小情郎也是个雏儿,自然是不明白这天大的乐趣所在。你听姐姐一句劝,跟着咱家公子,回头让公子好好调教调教,保管叫你日日流连忘返,欲罢不能呢!” “贱妇看剑!” 沈彦秋的炎魔法身刚刚修成,赤城子的魔罗神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织成,任凭他如何催动法力也无法挣脱。鹤星恫明知自己不敌赤城子,只是被这两人不知羞耻的话刺激的怒火中烧,握着青冥鹤芝剑闪身攻了过去。 鹤星恫的剑法并没有特别之处,只占了一个快字。灵鹤擅长捕食蛇虫之属,靠的便是一张鹤啄和一对铁爪。凤鸣城里自然没有豢养蛇虫一类,鹤星恫虽未亲自捕捉过,但是教授她剑道的师傅却时常提醒她,要学会利用自己的长处。 风属性的法力本就能提升出手速度,再加上她师傅要求的“快、准、狠”三字要诀,鹤星恫这一路追风快剑使出来,已经无法用肉眼捕捉轨迹,她身法和出剑都快到极致,如同一团青白两色的旋风绕着赤城子滚动。 赤城子相当自信,虽然被鹤星恫欺到身边,那柄怪异的小木槌施展不开,他也丝毫不惧。取出之前那柄法器铁扇挥舞格挡,漫空里都是连成一片的“叮叮当当”之声,鹤星恫的追风快剑竟然被他完全挡了下来。 ------------ 第九十二章 炎魔法身刻印 “炎帝敕令!” 沈彦秋虽然被魔罗神网困住不能挣脱,但是有炎魔法身护持,撑住魔罗神网,他本身并没有受到伤害。虽然魔罗神网罩体蒙蔽了他的六识,但是鹤星恫的性格,他多少还是有些了解,必然不会舍弃自己离去。 赤城子虽然修为境界和他二人向仿佛,但是一身手段却十分诡异,沈彦秋自信剑光迅捷出其不意,却仍旧被他一张魔罗神网罩住,不得走脱。 赤城子倘若真如他所说师从炎皇,炎皇的《神明御火册》又是不输于《十方炎魔道》的顶级道法,赤城子有父生真炎悉心教导,心思精力都放在专精火法之上,单此一条而言就胜过沈彦秋太多。 亏得沈彦秋一开始就目标明确,不贪图其他几种大威力的法术,只修炼了炎魔法身和炎帝敕令。这两门法术号令诸天一切火焰,虽说只是刚刚练成还没有熟练,但是也能保护他不被魔罗神网绞杀。 沈彦秋能感觉的到,魔罗神网的品质远在真鲛剑之上,这一会儿是越收越紧,自己撑起来的炎魔法身不堪重负几近崩溃。沈彦秋几番尝试,发现短时间之内并没有合适的手段,能够挣脱魔罗神网的束缚,此时正是当务之急不敢再拖,生怕鹤星恫遭了赤城子的毒手,连忙催动炎魔法身撑开一点点空间,借着这个机会祭出炎帝敕令。 炎帝敕令说是一道敕令,其实只是一枚熊熊燃烧的符箓,没有固定的形体,每一个刹那都会变换多次,如同一团火红色的肉球在掌心蠕动。炎魔法身抖手将炎帝敕令按在眉心,神魔合一,顿时万火不沾,紧紧束缚着的魔罗神网也被排斥开来悬浮在炎魔法身皮肤上方,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 沈彦秋操控炎魔法身扯住魔罗神网一角奋力掀开,然后抓着两角极力撕扯了几下却不能破坏,顿时火气上涌,炎魔法身怒吼一声,把魔罗神网狠狠一揉一搓,重新搓成一个火亮的光团,对着赤城子砸了过去! “星恫快闪开!” 赤城子一柄铁扇上下翻飞,轻松写意的抵挡着鹤星恫的追风快剑,时不时还掺杂几句污言秽语挑弄。火星儿媚眼如丝咯咯轻笑,整个人吊在赤城子身上窝在他怀里,一张嘴一点儿也不停歇,甚至比赤城子说的还要露骨,给鹤星恫气的脸色铁青,恨不能一剑把两人捅个对穿才好。 沈彦秋仗着神魔合一的法术,能够诸火不伤,这才摆脱魔罗神网的束缚,只是他体内存储的火系法力,不过是刚刚修成,无法将神魔法体维持太长时间,这才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觉得难以为继,丢出魔罗神网的同时,他就不得不解除了神魔法体,将炎魔法身和炎帝敕令都消散了去。 此时他恢复五感六识,便听见赤城子和火星儿一唱一和的污言秽语,顿时明白为何鹤星恫不遗余力,狂风暴雨一般的进攻。 “登徒子!欺人太甚!” 沈彦秋大怒,想也不想就把十方炎魔道的法力一收,真鲛剑化作剑圈固住身形,扬手甩出一道寒冰破灭圈,双手一拉铺开北极神光剑,招呼一声鹤星恫之后,飞身向赤城子杀去! 本来他这次借助火雷原之上的火灵之力练成十方炎魔道,本就是临时想出来的主意,本意是借着炎魔法身和炎帝敕令这两道法术,糊弄一下炎魔老六和苍焰雄,自己随意编排一个炎皇或者火皇弟子的身份,晾他们也不敢随意出手,大大增加了获得血芝的机会。 哪曾想万事俱备,却半路里杀出个赤城子来,将自己之前粗略的计划完全打乱。 赤城子是炎皇门下弟子,自己拿刚刚修成的十方炎魔道同他放对,简直就是不自量力的找死行为,此时鹤星恫被赤城子言语轻薄,沈彦秋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怒火,恨不能一剑将他二人斩杀。 北极神光剑和玄磁神光,于冰魄神光略有不同。三者都是自虚无中生发,以虚幻之力幻化真实的剑气,玄磁神光和冰魄神光是无形无相,北极神光却是异常绚丽。 极南和极北这两极之地,气候寒冷人迹罕至,就连修为高深的大修士,轻易也不愿意涉足。就是赵正阳为了炼制千机带,曾前往极北之地,也没有太过深入北极汪洋冰川。 万年不化的冰川冻气,生就了云霞绚烂的极光胜景,变幻无穷,诡异莫测。 北极神光剑就是模仿两极极光,剑气一旦铺展开来,如同绚烂的云霞,琢磨不定。 “嗯?竟然能挣脱魔罗神网?!” 赤城子忙着调戏鹤星恫,不曾注意到沈彦秋施展炎帝敕令,直到寒冰破灭圈接住他的铁扇,北极神光剑把他周身全部笼罩住,这才反应过来,忙把魔罗神网一收,重新张开去兜北极神光剑的霞光。 光乃闪烁之气,有形无质。魔罗神网兜了几兜亦如竹篮打水,反倒被剑光划破身上的华服,若不是他刻意防护,怀里的火星儿便要被剑光割伤。 火星儿吓得俏脸煞白,窝在他怀里瑟瑟发抖。赤城子温言安抚花容失色的星儿,随即怒道:“臭小子,修炼寒冰道法就该好好在两极之地窝着,怎敢来南疆撒野,本公子看你是活腻歪了!真以为偷学了两手火法,就能在南疆横着走不成!” 南疆坐落不死火山,虽然已经熄灭,但是火灵气息仍旧胜过其他地方,水系灵气也非常稀薄,所以修炼水系或者冰系法力的修士,没有特别情况,都不会靠近南疆。 北极神光剑化成一片闪烁不定的云霞,在沈彦秋和赤城子之间毫无规律的游动。寒冰破灭圈又是白森森一口冰晶圈子,紧紧盯着赤城子手中的铁扇,只在他头顶方圆旋转不休。 此时由不得赤城子出言辱骂,莫说沈彦秋只是筑基中期,就算他是金丹初期,就凭他一身冰系道法,在南疆这里,也不一定能在赤城子手里讨到好处。 赤城子带着一个柔弱女子,都能轻松化解鹤星恫的追风快剑,魔罗神网和奇异木槌也是异常神妙,便连他手中那柄不起眼的折扇,虽然没有魔罗神网和小木槌一样,闪烁着蒙蒙的光辉,但亦不是凡品。 沈彦秋摸不准他还有多少这样的法器,考虑到鹤星恫的安危,只得先祭出寒冰破灭圈和北极神光剑,阻上一阻。 “本以为你是应帝王门下弟子,还想放你一马。既然是修炼冰法的野修,犯到本公子手上,那就送你去见鬼皇吧!” 应帝王和炎皇是同一层次的人物,沈彦秋如果真是应帝王的门人弟子,赤城子自然也就不会一心和沈彦秋为难,总要顾及到两位大人物的颜面。只是沈彦秋使出最拿手的十方冻魔道法术,顿时让赤城子明白,他和应帝王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不需要顾忌,赤城子含怒出手便不再留力。 赤城子将魔罗神网祭在头顶,一团火云熊熊燃烧,北极神光剑变幻莫测亦不能伤他,只在火云外围流动。他摸出一张绣着团团火云的锦帕,将火星儿轻轻一推,锦帕涨大成一张毯子大小托着火星儿,立有重重焰光飞腾,护着火星儿离开北极神光剑的笼罩范围。 赤城子把身上破烂的华服一撕,露出健硕狂野的上半身,肌肉凝练异常精瘦,浑身布满了火焰纹身,仿佛一头狰狞巨兽。 一手握拳御使小木槌击打虚空,荡漾出阵阵空波抵挡寒冰破灭圈收束。另一手持铁扇对着北极神光剑的云霞猛力一扇,铁扇催动的却不仅仅是呼啸的狂风,而是夹杂着狂风的无边烈焰。 北极神光剑虽然聚散无形,但本质上还是极北之地的寒冰冻气,借助大日火光凝聚而成,虽然能抵挡烈焰侵袭,却敌不过肆虐的狂风。 沈彦秋迎着狂风,顿时觉得法力流逝的越来越快,忙散开北极神光剑,专心御使寒冰破灭圈,这才止住狂(泄)的法力。北极神光剑不能使用,寒冰破灭圈在狂风中游动,赶忙又祭出一面太阴炫光镜拦住烈焰狂风,一时间漫空里都是水火激荡产生的云雾水汽。 寒冰破灭圈和太阴炫光镜,都是用法力催动符箓阵法,模拟远古法宝的手段,威力自然强过普通的法器。只是赤城子手上的小木槌和铁扇品质亦是极佳,再加上沈彦秋不过筑基道行,不能发挥出寒冰破灭圈和太阴炫光镜真正的威力,虽然还能和赤城子僵持不下,却是防守的动作居多,寒冰破灭圈滴溜溜绕着赤城子飞旋,都躲不开小木槌的敲击震荡。 赤城子也不过筑基道行,同样不能修炼遁法,此时却能凝立虚空,便是靠的脚上那双华美的火云飞靴,和沈彦秋使用御剑术一样,能在空中飞行,且他的速度还更胜一筹。 赤城子没脱衣服之前,语气神态满是轻佻孟浪。但此刻赤裸上身,像变了个人一般,一头长发散开迎风飞舞,烈焰蒸腾不休。精瘦的上身如同充了气一般,浑身肌肉膨胀如肿,无数细微的符箓在皮肤上时隐时现。 赤城子步踏虚空,每走一步足下就有一朵炸裂的火花将他稳稳托住,整个人活脱脱的一副火神下凡的形象。 赤城子步伐狂野豪迈,就像是茹毛饮血的野人一样手舞足蹈,只是浑身气息却在不断攀升,饶是沈彦秋躲在太阴炫光镜后,真鲛剑圈护住周身,仍旧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炎魔法身刻印法?!” 十方炎魔道里有记载,修炼炎魔法身并非只有法身外放执掌炎帝敕令,从而神魔合一号令诸天火焰一途。还可将法身逆转修炼,当做阵法刻印在自己身上,肉身时刻保持和炎魔法身相合,感受火灵奥义。 只是如此一来,便要每时每刻饱受烈火焚身之痛,就连神魂都要日夜煎熬,没有大恒心和大毅力绝难坚持下去。 没想到看上去养尊处优的赤城子,竟然能够忍受烈火焚身,燃烧神魂之苦,修炼炎魔法身刻印法。 赤城子桀桀怪笑,小木槌环绕周身,魔罗神网化成一团火光在头顶燃烧,手中铁扇不住挥动烈焰狂风。 沈彦秋有真鲛剑圈护体,寒冰破灭圈和小木槌僵持,太阴炫光镜抵挡赤城子的法术,彼此谁也奈何不了谁。两个人就在半空里你追我赶。 只是越是拖下去,情况对沈彦秋就越是不利,赤城子有火雷原无穷火灵力做后盾,而沈彦秋消耗的,只有本身紫府神宫蕴含的法力,得不到充足补充,总有耗尽的一刻,到那时只能任由赤城子宰割。 而且赤城子先前表现得那般淫邪,若是自己战败必然难逃一死,鹤星恫这样美丽清纯的女孩子,必然也逃不脱她的毒手。 鹤星恫本想着挟持火星儿,以要挟赤城子罢手,只是青冥鹤芝剑却破不开那张锦帕的火云防护,索性舍了火星儿,一咬牙挺着双剑加入沈彦秋和赤城子的战团。 “星恫不可!” 赤城子表现的战斗力着实惊人,沈彦秋自忖抛开地形环境的因素,和赤城子的胜负也只在五五相开,如今身在火雷原之上,自己完全落在下风,即使加上鹤星恫,也不一定是赤城子的对手。 况且鹤星恫不精通战斗,追风快剑对赤城子毫无伤害不说,反倒会让自己横生掣肘,连忙出声阻止。 只是鹤星恫的身法极快,沈彦秋话还没说完,鹤星恫双剑一叉便往赤城子脖颈绞去! ------------ 第九十三章 万剑归流式 这方天地孕育万物生灵,除去湿生卵生之类经过胎藏,最终孕育而出的,也有不少天生地长与众不同的。就像袁无极,便是一颗神石感交天地灵气,从中孕育而生。 南疆炎皇唤做父生真炎,而他本人正和自己的名字一样,并非由母体所生,而且从父亲口中吐出。 炎皇的父亲本是南疆一个普通的修士,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南方丙位火德之气,腹中火气焚烧紫府神宫,其中孕育一个胎儿,其父自口中将他喷吐而出,而后肉身虹化消散。 后来这个事情传了出去,时人感叹他得天诰命,必定有大成就。故后来又有人说“酒后吐真炎”之语。 他生而慧明,神通自生,一心感念父亲恩德,遂自称父生,取名真炎。 父生真炎一出生便如常人,随生而来的那一部《神明御火册》,更是火系道法的大乘秘诀,只用了短短几百年时间,就将他硬生生推到了元神境界,人称大炎王。 直到他修成元神出窍,和火皇、应帝王联合出手击败凤凰后裔孔雀一族,夺了天南不死火山的基业,成立炎皇殿,修行道才逐渐称其为炎皇。 父生真炎聪慧天成,深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故而从来都不曾显露过身怀《神明御火册》的事,而且改头换貌投入南疆一个弱小的门派之中隐藏身份,潜心修炼《神明御火册》。 能忍人所不能忍,必能成人所不能成。 父生真炎修成金丹之后,便偷偷脱离门派游荡修行道,终于在他四百三十岁那年,修成元神。 《神明御火册》是南方丙火化生,居火德正位。若是以品阶相论,还在《十方炎魔道》之上,便是应帝王的《大五行丙火戮仙刀》也要逊色。 炎帝乃是太古诸仙世代,天庭五方五帝之一,炎帝敕令便如同帝君亲临。《神明御火册》当中虽然没有远古炎帝敕令的记载,但是炎魔法身这种火系顶尖道法衍生的道法,却记载的十分详细。 否则沈彦秋也不可能看出来,赤城子身上的炎魔法身刻身法。 十方炎魔道他虽然才刚刚掌握,但是因为是之前计划当中,最重要的一环,故而里面的要点早就铭记在心。如今自己接连使用十方炎魔道和十方冻魔道,这样远超同济的功法,都不能抢到赤城子的上风,可见赤城子就算没有修炼完整的《神明御火册》,但是浸淫炎魔法身刻身法,必定有许多年光景,那一身火云图腾刻印,必然也是自小就刻在身上。 鹤星恫攻击赤城子,那厮嘴上说的怜香惜玉,实际上也是个杀伐果决的主儿。沈彦秋生怕她被一招反杀,先以玄阴(洞)冥指射出几道子午寒潮,滚滚冻气激射,趁着赤城子闪避的功夫,把太阴炫光镜立在鹤星恫身前,寒冰破灭圈护在她头顶,北极神光剑顺着青冥鹤芝剑的轨迹铺展,仿佛鹤星恫张开一对流光溢彩,无比绚烂的翅膀,顶着赤城子的狂风烈焰,交叉而去! 赤城子轻蔑一笑,对鹤星恫的青冥鹤芝剑视如不见,任由其绞到脖颈上,剌出两溜闪亮的火星子,在鹤星恫惊诧的目光中,狞笑着一脚踹在她小腹,将她踹飞回去,就连挡在身前的太阴炫光镜,也没能挡住这一脚,碎成漫天冰晶颗粒。 沈彦秋飞身上前接住鹤星恫,感觉她浑身酥软,气若游丝。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一探查鹤星恫的紫府才发现,赤城子这一脚下去差一点就把鹤星恫的紫府神宫崩坏,相比而言断了几根肋骨,内脏破碎这些肉身的伤势,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沈彦秋不由得心头大急,急忙催动法力稳固鹤星恫的伤势,对着她怒吼道:“谁让你上去的!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鹤星恫面色惨白,浑身法力收束不住开始溃散,无力的笑道:“主人……公子,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啊!我怕是不行了,还请公子将这头血芝送回凤鸣城,交给我母亲。” 沈彦秋顶着太阴炫光镜,将十方冻魔道的寒冰法力不要命的往鹤星恫体内输送,试图延缓她法力溃散的速度,泪如雨下:“不,我不答应!” 鹤星恫的目光已经有些模糊,不解的看着沈彦秋。 “我要你好好的活着,然后亲手把它送回去!” 鹤星恫粲然一笑,想抬手为沈彦秋擦去眼泪,却又无力地垂下。沈彦秋慌忙抓着她的手,紧紧的贴在脸上。 “有公子这句话,星恫死而无憾了。” 赤城子一身法力熊熊燃烧,战意十足。直到踹了鹤星恫一脚,脸上那股近乎疯狂的杀意,才随着这一脚释放了不少,这时候心里头也有些后悔,不该对鹤星恫下杀手。 “这么一个娇滴滴,我见犹怜的美人,真是可惜了!” 赤城子一指沈彦秋,冷笑道:“小姑娘不必担心,等下我便送他跟你一道下地狱去,做一对亡命鸳鸯。” “啊……” 沈彦秋抓着鹤星恫的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感觉到鹤星恫的体温逐渐消失,忽然回想到当初段景涵死在他面前,那股无能为力,撕心裂肺的剧痛,他紧紧抱着鹤星恫,脸上的泪水冻结成冰晶。 “赤城子,我要你的命!” 一声暴喝,震彻云霄。 沈彦秋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开,心脏像擂鼓一样剧烈的跳动着,他咬紧了牙齿,浑身紧绷着如同一块坚硬的石头,终于明白了一个自己从来都不曾正视过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要修行。 以前他一直以为,自己这样随波追流的修行,是为了完成段景涵重建段家军的遗愿。可是却一直都没有想过,以他筑基境的修为,如今回到五洲世界去,就算是一统天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况是重建段家军。 所以即使一直没有往这个方向考虑,可他潜意识里一直都觉得,段景涵的遗愿实际上已经算是完成了。甚至就连寻找方天震的事,他都没有太过刻意。虽说是因为从他进入修行道以来,几乎都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但是他没有主动去寻找唯一的兄弟方天震,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性格有些过分乐天安命,浑浑噩噩的漫无目的,不明白自己具体的前进方向,修行就仅仅只是修行而已。 就像当初跟着段景涵,一辈子的道路都已经确定下来,不需要为任何关于生活的东西而发愁,一辈子既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 再一回想当初和拿波丸、三丈月,乃至袁无极,最后是徐无城和徐沐白的别离,他虽然也有些心酸难过,却很快就会不自觉的淡漠掉。 “原来我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不,冷血无情的不是人,是畜生啊!” 鹤星恫的突然出现,而且两人之间的特殊关系,就像是往一潭死水里,用力砸了一块石头一样,荡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沈彦秋嘴上说的客气,实际上心里早就把鹤星恫当做自己的女人看待。 正是青春年少时,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多情? 沈彦秋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当然,还没有真正成为一个男人,鹤星恫这样外表高冷气质绝佳的绝色美女,是个男人都无法拒绝,他又怎么会不动心? 只是他性格有些腼腆内向,就算十方魔道影响了他的心性,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把最根深蒂固的东西给扭转。 此时鹤星恫为了他重伤濒死,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才突然明白,之前被遗忘的很多问题,这一刻他才真正明了自己以后修行的道路。 守护。 守护自己应该守护的人,守护自己需要守护的人,守护那些值得被守护的人。 这,就是自己的道。 说来话长,实际上这些心思转了几圈,都没有用上一个呼吸的时间。 他一手紧紧搂着鹤星恫不断催动法力,推动着她紫府神宫勉强运转,让她的神智保持清醒。另一手高举向天虚抓,眉心仿佛开了一个无形的小洞,拼命的将精神力外放,一条明晃晃青蒙蒙的细小水流蜿蜒而出,内含无数璀璨星光,正是徐沐白所赠的千机带! 自徐沐白为他演示千机带的妙用,又叮嘱他不到金丹境界尽量不要使用之后,他就一直将千机带潜藏在识海深处,任由它主动和那挂天河虚影沟通。 徐沐白说过,不成金丹,法力的凝练质量便不能彻底催动千机带的威力,正如孩童耍木剑会觉得手轻,可是真给他一柄削铁如泥的神兵,提也提不起来,反倒不如一柄木剑或者一根树枝发挥的威力更大。 即使在碧波潭和童元浪生死相搏,几度陷入危机,他还是强忍到最后一刻才决定使用千机带。若不是哀无心化身袁无极,将他救了出来,千机带一出哪怕他不敌身死,童元浪也不会轻松。 沈彦秋因为鹤星恫重伤濒死,终于打破迷惑了自己许久的一道桎梏,明心见性。此时心境就比之前多了几分洒脱,只是怒火攻心一心只想杀了赤城子,千机带含怒出手,涨大成一条青灰色的璀璨星河横挂天穹。 千机带一出,天地间的水元力就疯狂的向千机带汇聚。火雷原上水元力本是稀薄,但天穹之上的罡风层水汽充足,肉眼可见的朦胧水汽汹涌汇聚,半空中低挂的血云首当其冲,里面的水汽当先被抽取出来,血云风干成细微的粉末颗粒,瑟瑟落下。 无穷水汽滚滚汇聚被千机带吸收,赤城子距离的近,顿时觉得身上熊熊燃烧的火焰,被无所不在水汽压迫,蒸腾出浓白的雾气,慌忙退开百丈距离,魔罗神网火光大盛,摄取火灵力,才把这股压迫感驱除。 赤城子本以为自己身在火雷原,南疆火灵浓郁的优势,击杀沈彦秋二人,不过是信手拈来,所以也没有急着出手,反倒是存了一些虐杀玩乐的心思在里面。 只是沈彦秋临阵心灵突破,放开这一层束缚,虽然没有因此进阶到筑基后期,但是一身法力也凝聚夯实了很多,千机带也和他心意相合的更加紧密了一些。虽然以沈彦秋目前的境界,仍旧不能幻化“流砂河”御敌,但是催动十二万九千六百颗无量星砂,展现千机带的本体天河水,却不再像以前一样生涩。 千机带化成一道十几丈长的微型天河挂在头顶,汩汩作响。沈彦秋不再拘泥于法术的常规运用,以御剑术御使北极神光剑,剑气霞光和无量星砂相结合,以千机带为本,无量星砂为载体,北极神光剑气在天河当中铺展开,五指对着赤城子一抓一按,每一颗星砂都射出一缕剑气。 “万剑归流,天剑伐客!” 沈彦秋福至心灵,不自觉的念出这么一句口诀,顿时这无量剑气,就根据星砂本身的阵势排列组合,对着赤城子倾泻而下! ------------ 第九十四章 桃神槌 诚于心者诚于剑,极于剑者极于心。 自沈彦秋进入修行道以来,修炼的第一门功法就是龟心四剑,他心目中又非常向往剑仙御剑飞天,出入青冥的豪情,再加上徐沐白钧天剑客的威名,其实他最渴望的就是成为一个剑修士。 只是龟心四剑被十方魔道强行化去,真鲛剑除了载着他飞天之外,没有剑道攻杀法门的催动,就没有太大的用处。 虽然十方魔道不是剑修法门,但冻魔道里面,这一手北极神光剑之精妙,他还没有完全掌握,否则以真鲛剑激发北极神光剑,威力还在龟心剑之上。 如今他打开心灵枷锁,虽然修为境界没有提升,但是对十方冻魔道的认知,和对自身法力的掌控程度又有了很大不同。此时一心想着击杀赤城子给鹤星恫报仇,心中就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以杀伐之心催动杀伐之法,终于应了那句在剑修士之间流传的一句话。 诚于心者诚于剑,极于剑者极于心! 何为剑道? 无他,唯心唯我! 就连最基础的御剑术,都要讲求身剑合一,无我无剑。更何况是北极神光剑,这样真正的拼杀剑术! 意由心生,剑随意动,十二万九千六百缕剑气,随着千机带里面的阵法自由组合,将赤城子的气息锁定,无论他如何辗转腾挪都无法摆脱。 整个修行道,都知道赵正阳天机术数无人能及,没有他算不到的,没有他不知道的,然而却不自觉的忽略了,他一剑斩破《灵兵册》的威名。 赵正阳本身,就是一名和剑宗曹天霸一样的绝色剑客! 他费了无穷心思,截取天河水和无量星砂炼制的千机带,又怎么可能排列不出威力无穷的剑阵? 这一式万剑归流,不是沈彦秋自悟,而是赵正阳将一剑斩破《灵兵册》的意境拆分,顺承天心天意,一往无前无往不利的一剑! 赤城子被剑阵笼罩,只觉浑身毛孔都针刺一般刺痛,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忍不住放声大叫。炎魔法身刻身法催动到极致,整个身体都膨胀一倍有余,三尺长的头发根根直立,一张俊俏的脸庞也变得狰狞恐怖,两手青筋凸起抓住魔罗神网,如同渔夫撒鱼一般对着降落的剑阵撒去! “轰隆隆!” 就像是积雷山的地火岩浆爆发一般,腥风口附近的异兽,被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吓得肝胆俱裂,没命的向远处奔跑。整个腥风口上空的厚厚一层血云,也被这巨大的爆炸力量,摧枯拉朽一般破开一个巨大的孔洞。 魔罗神网的品质极佳,似是专门为了困人拿物而锻造出的一件上品法器,赤城子卖相不佳的一式渔夫撒网威力却不小,魔罗神网犹如张开巨口的饕餮巨兽,将沈彦秋催发的剑阵全部拢住,然后在里面爆发。 “噗……” 赤城子如遭雷击浑身猛烈颤抖,时隐时现的炎魔法身刻满符箓,爆发出强烈的波动,几乎要将皮肤撕裂。两个虎口都被反震的力道撕裂,鲜血从伤口中流出来,却不是血水而是鲜红的火焰。 沈彦秋和赤城子硬拼一招也不好受,魔罗神网将万剑归流强行收拢,他的神念也没有及时抽离出来,被爆炸的力道冲击,喉头一甜一口鲜血被他硬生生又咽了回去。整个身上都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层,头发眉毛上挂满了一粒一粒的冰晶。 万剑归流式毕竟是刚刚参悟出来的组合法术,里面转换法力的节点,沈彦秋还不是很熟悉,爆发的速度和威力,亦远远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沈彦秋却不管体内澎湃的真气,一手抄着千机带,狠狠向赤城子刷去。 赤城子一招不慎落入被动,刚才那一下看似是两败俱伤,实则他的紫府神宫已经受了一些损伤,法力运转有些生涩。明白这条小河一样的法器正是沈彦秋的撒手锏,再不敢掉以轻心,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沈彦秋接下来的杀招。 “万剑归流!” 哪知沈彦秋只是换了换引动的手法,却连招式都不曾变动,仍旧以御剑术御使北极神光剑,剑气霞光引动无量星砂的变化,使出这一招万剑归流。 方才两人对拼一招,赤城子虽然硬抗了下来,但伤势比他重,他已经察觉到了。既然万剑归流这一式赤城子扛不住,或者说能扛住但是不能一直扛下去,那就不必再费心思引动其他变化。 你既以火雷原的优势欺我,我就简简单单这么一招,把你活活打杀了吧! 沈彦秋第一次生出杀人的心思,却没有惶恐和激动,只是沉寂如深渊一般的平静。 无量星砂本是星辰破灭之后,留下的残骸尘埃,在虚空乱流之中,被罡风雷火打磨无数岁月,其性至坚至沉。赵正阳又在极北之地用元磁神光祭炼数百年,无量星砂能够组成的阵法中,就有一部,由定身法和定神咒组成的“归元锁神阵”。 赤城子的气息被阵法锁定,这一小片范围之内的空间,都被千机带的威能笼罩,除非他身上也有类似沈彦秋“心光遁法”的印记,能够直接挪移回炎皇殿,除了硬拼就没有其他的办法。 “他妈的,想杀老子!那就看你有多大本事了!” 赤城子怒骂一声,不复一开始胜券在握的悠然,五官七窍都喷射出熊熊火焰,奋力张开魔罗神网,拼着受伤接住北极神光剑,虽然被剑光打的眼冒金星,却逮着一丝机会,偷偷的将那柄小木槌祭起,掩去光华,绕了一个大圈飞到沈彦秋背后,猛然涨成手臂长短的一根九节八棱紫金锤。 鹤星恫被沈彦秋搂在怀里,源源不绝的寒冰法力涌入体内,虽然不能使她伤势复原,但却延缓了伤势的恶化,脏腑破碎和肋骨断裂的剧痛也消减许多。寒冰法力稳固住她的小世界不再破败,紫府神宫勉强能够缓慢运转。 方才沈彦秋为她痛哭,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世间的一切美好也不过如此,都比不过那一个刹那。 哪怕当时就死去,心里也不会留下遗憾。 这时她的精神略微有些好转,依偎在沈彦秋怀里还忍不住在想:啊呀,我这个动作和那个无耻的荡妇有什么区别?真是羞死人了!可是这种感觉,真的很好……要是公子能一直这样抱着我就好了……呸呸呸呸,鹤星恫啊鹤星恫,你怎地也这般没脸没皮? 千千心结的作用,不仅仅是将施术者与受术者的生命相连接,或是建立一个牢不可破的主仆契约关系,实际上这道法术最初被创造出来,目的只有一个。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千千心结的本来作用,就是让两颗相爱的心,无时无刻不联系在一起,彼此永远不会分开。 鹤星恫身为施术者,她的感受远远要比沈彦秋更强烈,因为只有她自己全心全意的敞开心扉,将一缕顺从,一缕相依,一缕深沉的爱慕织成永世不能拆分的千千心结,这道长生印才能施展成功。 沈彦秋实则属于闷骚型的男人,就像那种心里想的要死,嘴上还支支吾吾的不肯说。鹤星恫重伤垂死,不仅仅是沈彦秋寒冰法力的护佑,至关重要的就是千千心结上传输过来的一缕缕生命气息,那是沈彦秋的寿数。 沈彦秋一声痛彻心扉歇斯底里的怒吼,不仅释放了极度压抑的情绪,同时也让鹤星恫深切的感受到了,沈彦秋心里最真实的情感。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原来爱上一个人,真的不需要理由。 她正胡思乱想,忽然看见沈彦秋背后现出一柄九节八棱紫金锤,脸色一变顿觉不妙,想要开口提醒沈彦秋,却根本来不及,紫金锤狠狠一磕直接破开真鲛剑圈的防护,重重打在沈彦秋背上! 沈彦秋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御使万剑归流击杀赤城子上,就连分出法力给鹤星恫疗伤,也只是靠着搂住她的那只手输送。忽然感应到真鲛剑的防护圈被破开,心知不妙却来不及闪避,仓促之间亦无法收回千机带护身,只能立即切断法力凝聚在后背,咬紧牙关硬接这一锤的偷袭。 任是他已经凝聚法力抵挡,也被这一记偷袭打的跌落云端,重重砸进干硬的地面,轰出一个丈余方圆的深坑,口中鲜血大口大口的往外喷吐,甚至还夹杂着些许内脏的小碎片。 这一下太过突然,也怪他没什么争斗拼杀的经验,战斗的敏锐意识不曾培养出来,这才被赤城子一招得手,这一槌下去几乎打掉他半条命去! 尽管如此,他在落地的时候,还是拼尽全力转过身,把鹤星恫托转起来护在怀里,自己背朝下砸落。 鹤星恫虽然摔在沈彦秋怀里,但是沈彦秋为了保住她先行落地,伤上加伤,已经说不出话来,更分不出法力给她,只是不停的咳着血沫子。 鹤星恫连抬起手的力气也使不出来,只是瞪大眼睛紧紧盯着沈彦秋,却根本连沈彦秋的模样也看不清楚,只有模糊一片。眼神里满是焦急、心疼和愧疚。 千机带失去沈彦秋的法力加持,复又变成一条青灰色的布带飘在沈彦秋周身,自发护主。 赤城子为了偷袭沈彦秋,抵挡万剑归流的时候便走脱了一分精力,如今还能勉强摇摇晃晃的立在半空,只是再也维持不住炎魔法身刻身法,恢复成原本精瘦的样子,大口喘着粗气。 赤城子狂笑道:“好小子,要不是本公子桃神槌得手,这次可就阴沟里翻船,栽在你手里了!虽然你毫无战斗意识,但也算是个难得的对手,本公子许你个好,送你和这个小姑娘同归地府,做一对同命鸳鸯!” 这时候火星儿才驾驭着火云锦帕飞回赤城子身边,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娇嗔道:“可吓死人了!公子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儿啊?咱们还是赶紧回宫里,让皇祖爷给你看看吧!” 火星儿也有些修为在身,也能驾驭火云锦帕御空,见赤城子摇摇晃晃定不住身形,连忙催动火云锦帕靠上去一托,扶稳了他。 赤城子取出几粒赤红色的药丸儿,想了想干脆一股脑的全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微笑着摇摇头:“若是这些小伤还要麻烦师尊,我还有什么资格做他老人家的弟子?不急这一时片刻,等我送他们上路,也算是圆满。” 星儿惊讶道:“这个泼辣的小丫头,公子不打算留着了?” 许是那几粒药丸儿的功效确实强大,这才几句话的功夫,赤城子苍白的脸色便回复了几分红润,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赤城子沉声道:“若非他战斗经验不足,被我桃神槌一击得手,这时候躺在地上的,就该是我了。对敌搏杀无所不用其极,但是我同样尊敬一个真正的对手。他们两个都能为了彼此而拼命,再去做羞辱他们的事,我心难安。” 赤城子的表情很认真,给予了沈彦秋很大的尊重。火星儿了然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赤城子扬手祭起桃神槌,郑重的对着沈彦秋轻声道:“朋友,一路走好。” ------------ 第九十五章 流云七杀手 赤城子将桃神槌祭起,颇有些惺惺相惜的为沈彦秋送别,可惜沈彦秋头晕目眩,不能听到他刚才的一番话。 桃神槌变成九节八棱紫金锤,对着躺在地上的二人狠狠砸了下去。 鹤星恫虽然口不能言,然则耳尤能听目尤能视,听到赤城子和火星儿的对话,心里反倒释然的松了一口气,觉得赤城子倒也不算太可恶。立即拼命蠕动着身子,想要为沈彦秋挡住这一锤,却不知这一锤砸下去后,他二人立为齑粉,再也分不出彼此。 “主人,若是有来生,就让星恫再陪你一辈子吧……” 鹤星恫拼尽全力也无法移动身体,只得无奈的闭上眼睛,紧紧贴在沈彦秋胸口,静静等待着死亡。 “竖子敢尔!” 陡然一声大喝自天穹遥遥传来,鹤星恫本来已经绝望,这时听出那声音的主人,不禁大喜过望,凭空生出一股力气,赶忙睁开眼睛瞥过去,模糊之间只见一片五彩霞光,从破开的血云空洞洒落,一团耀眼的光芒后发先至,轰然击中桃神槌,就连不远处的大地,也被这团光芒击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往远方不知道犁出多远去! 五彩霞光愈发明亮耀眼,赤城子一身精纯的火系道法,出自炎皇父生真炎《神明御火册》的火系法力加持,被霞光临体都觉得浑身炽热难当,皮肤火辣辣的疼痛。 火星儿足下的火云锦帕,仿佛烈日下的积雪一般,缓缓蜷缩融化,护体火光噼里啪啦不停的炸响! 赤城子大惊失色强忍剧痛,再顾不得收回桃神槌,勉力催动火云靴带着火星儿,避开霞光笼罩的范围。 鹤星恫喜极而泣,硬撑着一口气虚弱的叫道:“公子你瞧见了吗?流云飞瀑!栽星捶!公子,这是我师傅的流云七杀手!是我师傅到了,咱们有救了!” 可怜沈彦秋早已昏厥过去,鹤星恫也没什么力气摇晃,却听不到这个好消息。 “好快的速度!” 赤城子抬头望去,只见天边一线白芒疾速飞射过来,眨眼的时间就欺到近前,在鹤星恫身边停下。来人伸手随意的一抓,仿佛时光倒流一般,漫空里弥漫的五彩霞光,如同千丝万缕的丝线,顺着来人手心里归拢消失。 霞光归拢消失现出来人身形。那人身材修长,刚硬的面目极是冷酷英俊,浑身上下从头发眉毛,乃至衣服战甲没有一丁点儿杂色,浑然雪白一片。 只有腰间挂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碧绿酒壶异常显眼。 “师……师傅!” 鹤星恫刚要开口,来人皱着眉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眼睛里放出两束白芒,将鹤星恫和沈彦秋浑身上下扫了个遍。 来人收回目光,沉声喝骂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傅?!私自离开凤鸣城不说,竟然还不经允许结了长生印!” 他点着沈彦秋,颇有些嫌弃的道:“你的长生印就是给了这个小子?一身魔道气息能是什么好东西?你莫不是被他迷了心窍不成!罢了罢了,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我这做师傅的也无权干涉。你父亲请为师过来,为师便一并都解决了吧。” “回头你自己和你父母解释清楚。” 他嘴上虽说的严厉,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来,先是取出两粒丹药,分别塞进沈彦秋和鹤星恫嘴里,然后头顶青云华盖一闪而逝,两缕精纯的丹气打入二人体内。 得了丹药和他的金丹元气,沈彦秋和鹤星恫的伤势顿时不再恶化。也不知道他喂下去的丹药是什么,二人受损的内脏立刻开始自我修复。 “凤鸣城?!你是云影鹤族!” 赤城子赶紧塞了一把丹药在嘴里,听来人说起凤鸣城,面色便紧张起来,连忙将嘴里的丹药嚼碎吞下去,隐隐有些惊惧。 双皇一王联手驱赶孔雀一族,夺了天南不死火山偌大基业,而后三分而治。不死火山是修行道所有羽族的圣地,祖庭之所在。哪怕凤凰遁破大千而去,如今羽族各自为政,可是不死火山仍旧是羽族心目中不可撼动的圣地。 只可惜孔雀一族被双皇一王击败之后,便再也隐世不出,任谁也寻不到踪迹。鹰王苍云术虽然身怀大鹏血脉,却也从来不把自己当做羽族中人,也没有整合统领羽族的打算,整个羽族能够抗衡双皇一王的高手几乎没有。 虽说心里头恨不得将父生真炎、勾离卿和应帝王生吞活剥,但却没有一个敢真的撇开生死,打上天南不死火山,夺回羽族圣地。 可是双皇一王和羽族,已经是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特别是羽族,就算顾忌到双皇一王的报复,没有大肆击杀南疆的修士,可是真要遇到了,最少也都是怒目而视恶语相向,时机允许的情况下,都是尽全力下杀手。 不仅如此,正所谓爱屋及乌,其实仇恨这个东西也是一样。因为双皇一王和羽族的恩怨,附带着修行道所有修炼火法的修士,也不遭羽族的待见。 许多修士也因此遭了无妄之灾。 云影鹤族的先辈出过几位仙人,如今休行的功法,也留存着许多前辈仙人的秘法,目前为止在整个羽族,都算得上排名靠前的,实力强劲的大族群。 赤城子和沈彦秋这样的生瓜子不同,他在父生真炎门下修行多年,眼光可比沈彦秋老辣的多,青云华盖一出,一眼就看出来此人乃是云影鹤族的金丹中期高手,修炼的又是云影鹤族的不传秘法,醉卧流云七杀手! 特别是鹤星恫喜出望外,对沈彦秋说出“流云飞瀑”和“栽星捶”之后,更是确定了他的猜测。 流云飞瀑,栽星捶。 这是云影鹤族的绝学,流云七杀手当中的绝杀手段。 当年双皇一王联手打上不死火山,孔雀一族情知难以抵挡,遂发讯传邀修行道的所有羽族,共赴不死火山共抗外敌。一时间无数羽族高手蜂拥而至,其中就有几名来自云影鹤族的元神大修士,而那几个元神修士当中,就有一个修炼的是这门流云七杀手。 那个云影鹤族的元神修士,以一手流云飞瀑布置阵法,以栽星捶力抗应帝王的《大五行丙火戮仙刀》,以神婴境对抗应帝王出窍境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若非当时他只有五劫神婴的境界,只怕应帝王也要被他击杀! 虽然不乏应帝王自持身份,想以一个境界的差距完胜他,对上他不要命的打法颇有些掣肘,施展不开的原因,但由此也可见栽星捶的霸道绝伦。 后来还是勾离卿这个火爆脾气,不管不顾的直接抛开颜面和应帝王联手,这才反将这个云影鹤族的神婴修士打败,其一怒之下自爆神婴! 赤城子还记得,后来父生真炎同他们说起当初那一战的情景。 “流云七杀,形意两忘。流云七杀手乃是纯粹为了战斗而创造的法门,那一式栽星捶的寓意,便是连天也能打个窟窿出来……要不是勾离卿那老娘们儿,丝毫不顾身份和应帝王联手,只怕应帝王还真拿不下他!嘿嘿,两个六劫出窍境的大修士,竟然需要联手才能击杀一个神婴修士,可见这流云七杀手是如何等威猛霸道!” “栽星捶!便是意为一拳打出去,能使天穹崩塌,硬生生载种一颗星星出来!” “你们日后遇到羽族修士,特别是云影鹤族,务必要千万注意,否则真的碰到一个修炼流云七杀手的,同境界之下毫无顾忌的动起手来,恐怕难以保住性命。” 父生真炎神情严厉的叮嘱,当时赤城子也不过先天真气的微末境界,对这件事是一直铭记在心,直到现在仍旧记忆犹新,半分也不曾或忘。 “不错,本座就是云影鹤族,鹤帜章。” 鹤帜章冷冷的扫了一眼赤城子:“本座的徒儿是你打伤的?” 他目光中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威力,赤城子被他目光一扫,就觉得浑身哆嗦,一身炽热的火系法力都要降下温度来。 赤城子忙飞落下来,先收了魔罗神网,随后将火星儿拉在身后,不亢不卑的道:“炎皇门下赤城子,见过鹤族前辈!前辈的弟子确实伤自在下之手,这亦没什么不敢承认!前辈修为高深,要杀要剐在下接着就是,若是皱一下眉头,也枉为炎皇弟子!只是此事同我这婢女无关,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 “公子!” 火星儿立即挺身而出,昂头对鹤帜章强硬的道:“星儿若是没了公子,独自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你若是要杀了公子,就连我也一起杀了吧!有我一直伺候着公子,黄泉路上公子也不会孤单!” 鹤帜章冷哼一声,气极反笑道:“你小子倒是机灵,以为报出炎皇的名号,本座就不敢杀你?” 赤城子也笑道:“炎皇殿和羽族是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前辈身为羽族中人,击杀在下也是合情合理。只是还请前辈明白,前辈的弟子虽然重伤,却无性命之虞,倘若因为在下之死引起炎皇殿和凤鸣城的冲突,前辈此举只怕得不偿失。” “你在威胁本座?” 鹤帜章拂袖一挥,就见赤城子的胸口立即凹陷下去一块,“咔嚓”几声脆响,胸骨碎了一块,口中狂喷鲜血。 “本座杀不得炎皇,还杀不得你么?” 赤城子接连退了十几步,仍咬牙强撑着站定不倒,一步步走上来,兀自喷了几口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下怎会愚蠢到使用威胁这样拙劣的计量?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想来前辈当比在下明白才是。” 鹤帜章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复又冷冷的道:“你说的不错,杀你一个无名之辈给凤鸣城带来灭顶之灾,确实不值。毕竟本座也不敢确定炎皇会不会为了你,而攻打凤鸣城。” 赤城子呵呵笑道:“在下亦不知师尊会否如此,唯有前辈杀过之后,才见分晓。” 鹤帜章面色一寒。 “小家伙,这些言语上的微末伎俩,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可要把握好度,否则非但激将无用,还会带给自己杀身之祸!” “你能挨本座一拳不死,也算有点本事。本座的弟子学艺不精,不是你的对手,日后自然由她自己找回场子,还用不着本座出手。或许让你猜对了,本座也认为不值得为了你,而惊动炎皇。” “那前辈这一拳?” “你这小子虽然还算不错,可是鬼心思太多了点,本座心里不舒服打一拳出出气,你待如何?” 赤城子讶然,苦笑道:“在下明白了,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既然明白了,那就滚吧!” ------------ 第九十六章 鹤帜章 赤城子闻言便也不废话,对着鹤帜章一拱手,取出一件赤色长衫披在身上,搂着火星儿破空而去,就连被鹤帜章一记载星捶,打入地底的桃神槌也没有收回。 鹤帜章一招手把桃神槌拘在手中,看也不看,毫不在意的收了起来,一边伸指点出精纯的法力帮助二人化开药力,一边道:“亏你传讯回去的及时,你父亲第一时间找上为师,又怕你有什么闪失,嘱我随身带两粒返生丹来,否则这次你还有命在?” 有了鹤帜章的法力辅助,二人的紫府神宫重新焕发生机,缓缓把脏腑经络修复完善。鹤星恫挨了赤城子全力一脚,几乎毁了紫府小世界,沈彦秋则是挨了一记桃神槌的重击,五脏六腑移位,从而紫府小世界近乎封闭。 若是得不到及时救治,就算赤城子不杀他们,他们两个也会慢慢耗尽紫府小世界的元气法力,要么力竭而死,要么就是重新退回凡俗之躯,以后再也不能修行。 可是鹤帜章竟然舍得催发丹元本相,用本命金丹元气助他二人疗伤,这一下二人就算是因祸得福了。 筑基之后,修士的先天真气就会转变成法力,而后金丹乃至元神五道境界,修士的力量都统称之为法力。 只是随着境界的不同,法力的质量也不可同日而语。 金丹修士以一颗洗尽铅华,圆转如意的金丹点缀紫府小世界,如煌煌大日照临,整个紫府小世界就和外界的大千世界,建立了微妙的联系。原本汇聚在神宫的法力,都聚拢蕴藏在金丹之中,日夜不停的压缩凝练,以无形法力构建有形金丹,化虚为实,夺天地造化。 这两缕丹气看似微薄,却是鹤帜章以丹元本相激发本命元气而来,少说也耗费了他几十年的苦修! 这数十年的功力若是激发出去,便是十个百个赤城子也要瞬间化成飞灰,哪里挡得住他一拳之威! 只是如今注入二人体内辅助疗伤,能够留存下来的,只怕打个对折还要少。照沈彦秋和鹤星恫的伤势来看,这两缕珍贵的本命元气能够把紫府和肉身完全修复就算不错了。若不是二人还服用了一粒返生丹顶着,鹤帜章这个专司战斗的金丹高手,除了耗费功力强行疗伤之外,还真的是束手无策。 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沈彦秋二人这才行功完毕,算是把脏腑筋骨经络修复完善,只是紫府神宫受创颇重,纵然有鹤帜章的本元丹气助力,也不是立刻就能返本还源。 沈彦秋还好,十方魔道修成的法力在品质上,就要强过鹤星恫修炼的功法所修成的法力许多倍。就连鹤帜章修炼的也只是云影鹤族流传的传统功法,“流云七杀手”属于传承性的战斗功法,仍旧需要本身的法力推动。 修炼的功法强一分,法力的质和量就要强上一分。两个同等修为的修士,同时聚拢天地灵气,因为功法的不同,所能引动的范围亦有可能天差地别。 若是当年那位云影鹤族的神婴修士所修炼的功法,能够媲美《神明御火册》或者《火皇真经》,推动“流云七杀手”的话,就算不能越阶击败应帝王或是勾离卿,但是也不至于被逼到自爆神婴的地步,亦有机会抽身而退。 沈彦秋的伤比鹤星恫更重,却比他修复的更好更快,就连第一眼就对他没什么好印象的鹤帜章,也惊叹于他的恢复速度。 鹤星恫虽然稳固了紫府神宫,但她本身的伤势极重,几乎危及姓名。如今得到返生丹和鹤帜章的双重救治,亦仍是非常虚弱。鹤帜章翻过手掌,掌心里托着一个全部用羽毛编制的纯白鸟巢,扬手对着鹤星恫虚虚一抓,鹤星恫就变成一头巴掌大的袖珍小鹤,飞入鸟窝之中纳头便睡。 沈彦秋长长吐了一口气,对着鹤帜章深鞠一躬:“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无以为报,大恩不言谢,日后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晚辈绝不推辞。” 鹤帜章坦然受了他的礼:“本座本不想搭理你,只是看你还算明白事理,便同你多说几句。” “晚辈恭听。” “星恫的长生印可是给了你?” “正是。只是……” “本座只需要知道是不是。” 鹤帜章伸指一点沈彦秋:“你可知长生印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心有千千结。” “是啊,心有千千结。” 鹤帜章将鸟窝收了起来,负手而立。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这是我们云影鹤族的独传秘术,一生也只能结一次的秘传心印。你好好想一想,千千心结为何要用张仙的这段词句?” 沈彦秋脑袋里猛的炸开!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张仙这首词,本就是描写人间情欲,男欢女爱之言。一个类似于主仆契约的咒印,竟然会用这么一个唯美浪漫的名字,这其中的暗示已经不言而喻。 可惜当时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点,一直以为鹤星恫为了给母亲采这头血芝,不得已而为之的作践自己。哪曾想这个长生印不只是主仆契约那么简单,鹤星恫竟然在对自己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决定,将身心一并交了出去。 鹤帜章却不管沈彦秋做个想法,立即又问道:“想来你已经明白。星恫发讯息回去至今不过三五天的时间,本座虽说不知道这几天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值得她倾心与你,但是木已成舟,本座也只问你一句,你待做何打算?” 回想方才鹤星恫舍命相护,而自己也因为鹤星恫的重伤疯狂暴怒,若说心里对鹤星恫没有丝毫情欲,那是假话。 他也是正当花开的年纪,对于年轻美貌的妙龄女子心里也有许多向往,况且鹤星恫无论身材相貌还是性格脾气都无可挑剔。就算抛开这一层缘由,他也非常有可能对鹤星恫产生不可抑制的情愫。 只是事发突然,他一时间还有些转不过来弯。又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闪过三丈月那张懵懂可爱的笑脸,和一路上两人有些尴尬的相处,竟莫名的有些发酸。 鹤帜章冷哼一声:“怎么?你小子还看不上我家星恫不成?!” 沈彦秋被他外放的气势一推,身形不稳接连退了几步:“前辈误会了!星恫明知不敌赤城子,仍旧对我不离不弃,舍命相陪,晚辈亦不是铁石心肠的榆木疙瘩,星恫又是世间难得的女子,晚辈怎会看不上!只是一时之间……一时之间……” 鹤帜章面色这才缓和了些:“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若不是看你小子还有些担当,星恫又把长生印烙在你身上,便是十二正宗的嫡传弟子,本座也不稀罕!我云影鹤族的身份也不比十二正宗弱了去……只是话且说回来,本座看你一身精纯的魔道气息,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是自在魔宫还是魔山派?” 当着鹤星恫师傅的面,沈彦秋倒也不好意思再拿话哄他,只得直言道:“晚辈沈彦秋,乃是痛苦山凄凉洞大悲宗的弟子。” “大悲宗?!” 这一下鹤帜章再也保持不住淡然冷酷的表情,惊讶的道:“大悲宗向来一脉单传,你是大悲无心尊者的弟子?” “家师正是哀无心。” “本……无心尊者乃是仙道宗主,为何你却修炼了魔道功法?你可莫要哄我!” 哀无心身为天道十二正宗的仙道宗主之一,论身份地位比之凤鸣城的城主,云影鹤族的族长还要尊贵,甚至那凤鸣城主都没有资格和哀无心相比。 依着大悲无心这个称号,若真要算起辈分来,整个修行道能大过沈彦秋的,除了十二正宗的宗主长老,和一些隐世不出的老怪物,还真没有多少。鹤帜章不过是凤鸣城的一个金丹修士,连他们族长见了哀无心,都要恭恭敬敬的喊一声“无心尊者”,以前辈身份对待,更何况他一个金丹修士? 本以为沈彦秋是个普通的魔道弟子,充其量也不过是几个魔道宗派的新晋弟子,哪曾想沈彦秋的身份来头这么大,辈分比他还要高出不少,这一句顺口的“本座”吐到嘴边。,又给生生咽了回去。 沈彦秋笑道:“前辈有所不知,晚辈所修的道法乃是本门祖师所传,师尊在旁亲自看着晚辈选择。至于本门祖师为何传下魔道功法,就不是晚辈能擅自揣度的了。前辈若是不信晚辈是大悲宗的弟子,徐无城的赵正阳前辈,徐沐白徐师,还有金鸡岭的鸟山鸣桐大哥都可以作证。” “唔……既然是无心尊者门下,也就别前辈晚辈的了,你我平辈论交即可。这么算来本是我占了你的便宜,只是有了星恫这一层关系在,我还能喊你前辈不成?” 赵正阳是名震修行道的剑道大宗,和十二宗主齐名的大人物。徐沐白也是曾经修成过神婴,赫赫有名的钧天剑客。鸟山鸣桐亦是金鸡岭的高徒,金丹九转的人物。这三个人里抛开赵正阳不说,就是徐沐白和鸟山鸣桐他俩随便拉一个出来,到了凤鸣城都是一等一的座上宾! 关键是沈彦秋竟然喊鸟山鸣桐叫大哥? 这句话鹤帜章可是听的真真切切! 鸟山鸣桐身为金丹九转即将碎丹成婴的修士,又是金鸡岭的大宗,在整个修行道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鹤帜章可是知道他成名的那几仗,端的是杀伐果断。 就这么一个人物,这小子张嘴就喊大哥? 沈彦秋能说出这几个人的名号,鹤帜章没有理由再怀疑他的身份,大不了有时间,他真的跑去徐无城问一问也没什么。沈彦秋若是扯了谎就终究有暴露的一天,那时候就是鹤星恫再坚持,他也不会同意鹤星恫跟在他身边。 且不说鹤帜章暗自思量,就是沈彦秋见鹤帜章明显改变了语气态度,也觉得头大。当初在徐无城的时候,还没有拜在哀无心门下,鸟山鸣桐便因为袁无极的关系,不肯让他再喊前辈,而是以平辈的兄弟相称。 只是他“兄弟二人中间,又夹着林道轩这个好朋友,身份就有些尴尬。沈彦秋也只能各论各的。却不曾想如今自己地位水涨船高,这个鹤帜章竟然也和鸟山鸣桐一般。 沈彦秋暗叫好险,若是把自家大哥袁无极的名头报出来,鹤帜章也学着鸟山鸣桐跟自己称兄道弟,鹤星恫该怎么办? ------------ 第九十七章 魔剑门 “对了,晚辈……啊,我这里有一份魔剑门的请帖,说是邀请师尊前去观礼。师尊正有要事同赵正阳前辈磋商,脱不开身。便着我代他去一趟。” 沈彦秋从金环里摸出那张精致的请帖递给鹤帜章。 鹤帜章却没有接手:“不用看了,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是还不能证明你的身份,那就是我太愚蠢了些。大悲无心尊者在修行道当中备受敬仰,星恫能跟在他老人家的弟子身边,日后多少也能得些照拂……说起来还是星恫的福气。” 鹤帜章似乎平常不苟言笑惯了,笑起来有一种很别扭的感觉:“只是魔剑门的庆典似乎没有多少时间就要开始了,你怎么还在火雷原闲逛?” 沈彦秋笑道:“若不是这次闲逛,哪有机会和星恫相遇相知?” 鹤帜章绷着脸道:“不是跟你开玩笑,你自己看看请帖上的时间,若是再耽搁几天,只怕等你到了魔剑门,人家的庆典已经结束了!” “啊?我明明记得还有好久……坏了!我记差了时间!” 沈彦秋翻开请帖一看,果然距离上面所说的时间已经没有多久,也就这三五天之后就会举行开皇大祭。 “这种事,也能记差?” 鹤帜章面色一僵,嘴里没有明说,只是在心里腹诽。想不到沈彦秋看上去这样俊俏精明的少年,竟然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当一回事。 沈彦秋赶紧收了请帖,对鹤帜章拱手问道:“前……啊呀,这个请问有没有近路,我可不能再耽搁了!” 鹤帜章要他平辈论交,有了之前鸟山鸣桐和罗纳尔他们几个相处的经验,沈彦秋这声前辈也就喊不出口了。只是鹤帜章是鹤星恫的授业恩师,若是不叫前辈,沈彦秋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好,只能含糊其辞的带过去便罢。 鹤帜章为沈彦秋指明了最近的云路,对沈彦秋道:“你也不必太过着急,以你的修为驾驭剑光多半还能提前赶到。只是当心路上莫要再发生什么差池。星恫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如今星恫不能跟着你,我先带她回凤鸣城修养一些时日,若是赶得及说不定你们很快就能见面。” 沈彦秋点头称是,在金环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摸出一对精致小巧的耳环,也不知道牛伏魁这家伙有什么特殊癖好,竟然在储物金环里存放了不少类似的物件。 他把耳环递给鹤帜章,轻声道:“这枚金环本是我大哥斩杀一名金丹修士之后,再转送给我,我一直也不曾盘查过里面的东西。此物不算什么贵重之物,只是身上千机带和真鲛剑乃是赵前辈和徐师所赠,不便转交给星恫,只能以此物暂代,权当个念想也好。日后我自当寻一件配得上星恫的宝物,亲手送给她。” 鹤帜章接过耳环,似乎也感应到了那枚金环的不同,却没有过问。赞许的笑道:“你能想的明白又有这份心思,作为师傅我也替星恫高兴。我凤鸣城虽然比不上徐无城家大业大,也比不上大悲宗无数年的传承,却也不缺几件像样宝物。星恫跟对了人,我这做师傅的也该备下一份礼物才是。” 倘若沈彦秋只是个无名之辈,或者是一个普通的魔道修士,依着鹤帜章的性情,必然不会同意鹤星恫追随于他。只是一个筑基境的小修士,背后竟然站着哀无心和赵正阳这样两尊庞然大物,由不得他不多做几分思量。 况且大悲宗向来是一脉单传,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沈彦秋早晚都会继哀无心之后成为下一任宗主。凭哀无心的本事,想要把沈彦秋培养成元神修士,虽非轻而易举,却比旁人总要轻松很多。 这小子只要不作死,妥妥的一个神婴是稳了,若是气运再深一些,说不定也能渡过六劫七劫……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说来还是为时尚早啊! 鹤帜章心里转过这许多心思,面上也不动声色,说道:“闲话少叙,星恫比不得你,他的身子还要回凤鸣城好生调养一段时日,我这就回去,你路上多加小心。” “后会有期。” 鹤帜章同沈彦秋道了别,一纵身投入云端,转眼不见踪迹。 沈彦秋抬头目送鹤帜章远去,站在原地停了一刻钟左右,忽然咧嘴一笑,合身将真鲛剑光一裹,朝着鹤帜章指引的,最近最快的方向飞去。 —— 自盘皇大帝分清浊阴阳开辟鸿蒙,成就大千世界,从远古诸神以至中古诸子时期,历经无数元会,这方天地一共经历了四次大劫。 一劫曰龙汉,为远古神道之劫。 一劫曰开皇,为太古仙道之劫。 一劫曰延康,为上古真道之劫。 一劫曰赤明,为中古百家之劫。 每一劫都开创了一个全新的纪元。 每一次大劫,这方天地都要被大肆破坏一次,以致宇宙崩坏重组,天地元气逐渐变得稀薄,分化出无数个微小的凡俗世界。而后神魔遁破大千而去,仙真不再临世,诸子先贤也逐渐没落,最终剩下的,只有这一座大千世界供后世参修。 龙汉初劫是神魔大劫,三元道尊平息龙汉初劫之后,就随同娲皇娘娘等一众远古圣人深入鸿蒙。 而后开皇、延康和赤明三劫,天地大能尽皆离去,修行道和鸿蒙之外仙人两隔,神界仙界魔界灵界等神魔仙真开辟的世界,都没有留下和修行道这方世界的逆反通道。 元神五道便是修行者的最高境界,不到元神圆满之后追寻大乘仙路,便永远也不能步前辈仙真的前路。 除龙汉初劫被三元道尊合力平息之外,随后三劫由仙真共渡,三劫应运而生三劫器,其一为六合无极,执开皇。其一为八方动荡,掌延康。其一为十方绝灭,统赤明。 这三件劫器皆有灭世之威能,一旦出世就会再次引发一场席卷修行道的大劫难。 神仙道初代祖师玄天法祖,和魔山派洞玄嗔祖师,不忍再一次生灵涂炭,两位祖师便合力将三劫法器一一封镇,随后功德圆满飞升天外。 数万年前,延康劫器被悄然开启,修行道一场杀劫整整持续了三千年才结束,导致整个修行道一片凋零,就连凡俗世界也经历了数千年的战乱,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足足用了几万年的时间才恢复元气。待延康劫器八方动荡被几位宗主联手镇压,再次封镇之后,十二正宗同时下令,不允许何人再触动开皇和赤明劫器的封镇之地,否则便联手将之在修行道除名。 魔山派自洞玄嗔祖师飞升之后,因为内部原因,分裂成魔山四门。分别是天刀门,魔剑门,六欲门和阴尸门。魔山四门各自继承了洞玄嗔祖师的一门绝学功法。只是魔山四门虽然分裂,但对外仍旧一致以魔山自称。 而当初玄天法祖和洞玄嗔祖师,封镇开皇劫器的地方,正是如今四门当中,魔剑门的山门道场所在。 本来洞玄嗔祖师,将开皇劫器六合无极封镇在魔山,就是为了让门下弟子继承自己的余荫,借助看守劫器积累功德,将魔山道统发扬光大。 玄天法祖本意是将三劫器统统镇压在域外星空,或者四极人迹罕至之地,既不会给修行道造成后续的影响,也防止有人触动封印释放劫器。 洞玄嗔同意了玄天法祖的提议,合力将延康和赤明封镇虚空,却坚持把开皇劫器镇压在魔山。不仅仅能够持续获得功德,而且有劫器的压力在,魔山弟子也需要更加努力修炼,时常加固封印,不敢懈怠修行。 玄天法祖和洞玄嗔想法不同,并不赞同洞玄嗔的做法,然则也没有太过反对,只是稍加劝阻无果便作罢。 这次魔剑门要举办开皇大祭,着实让整个修行道的修士都震惊了一把。虽然魔剑门并没有声明祭祀缘由,但是公然以开皇为名召开大典,广邀诸派修士参加观礼,便有人猜测魔剑门是否要违逆十二正宗的联合法令,放六合无极这件劫器出来。 一开始对于这些传言猜测,魔剑门是既不承认也不反对,任由这些修士猜测,只是依然坚持如期举行祭典。只是没过多久,承受不了十二正宗施加的压力,才宣称是为了祭拜洞玄嗔祖师。 洞玄嗔祖师和玄天法祖封镇三劫,救修行道于危难飞升而去,流福无量,乃是修行道共尊的两位祖师,论名声和地位除了上古仙真无人能及。 魔剑门声称祭拜洞玄嗔祖师,但凡收到请帖不去参加的,可谓大逆不道。 便是许多没有收到邀请的闲散修士,也都收拾了东西准备去凑个热闹。心想就算魔剑门怎么不近人情,前去观礼的人多了,他们也不好控制,说不定就能挤进去,一时间整个修行道都动作了起来。 只是洞玄嗔祖师虽有封劫之能,救世之力,他的门人弟子当中,却再没人能达到他的高度,就连六劫高手也没出一个,可谓后继无人。 洞玄嗔飞升之后,魔山派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繁荣昌盛,便因为没有顶级高手坐镇而一落千丈,魔山非但再没有出过可以媲美洞玄嗔的高手,就连天道十二宗也没有排进去。 虽然修行道的修士私下里都说,魔山派是十三宗,只是自分化成魔山四门之后,每一门也只能算得上一个中等偏上的宗派,十三宗这个说法也就慢慢无人提及。 后来历任的四门宗主,也不乏有人致力于魔山四门重新合并为一,希望重振魔山派的威名,让天道十三宗这个称呼名副其实,却因为种种原因功亏一篑,如此几次之后,便不了了之。 ------------ 第九十八章 千宝剑河 “这里就是魔剑门么?” 沈彦秋深怕时间来不及,按照鹤帜章指引的云路一路狂飙,御剑术催动到了极致。但就这样不曾停歇片刻,也足足飞遁了两天两夜之久。 只是到了目的地,按着哀无心和鹤帜章所说的地方一对照,沈彦秋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跑错地方了? 不是说魔山派魔剑门吗?魔山在哪儿? 沈彦秋到了哀无心和鹤帜章指引的地方停下剑光,却根本看不到魔山的踪迹。放眼望去隔了数十里,远远的只看见一座拔地而起的百丈门楼高高耸立,这座门楼通体都是金铁剑器和五颜六色的晶石混合而成,就像是一根直插天穹的晶石巨树,上面密密麻麻的枝条叶子都是形状大小都不相同的宝剑。 有些崭新的宝剑,似乎是刚刚没多久才插上去,映着落日晚霞反射出不同的光彩,隔着数十里远都异常耀眼。还有些已经被侵蚀的只剩下一段锈迹斑斑的残破剑身,甚至有的只剩下一段剑柄。 还有很多非金铁锻造的另类剑器,诸如木剑、石剑之类。 沈彦秋运足了目力眺望,也看不清楚这座晶石门楼上,究竟插了多少宝剑在上面,似乎他的目光和外放的神识,都被一股奇异的力量阻隔,根本无法接近。 先不说这座晶石门楼,魔山呢?魔山在哪里? 他如今不过筑基境界,又是孤身一人头一次前来,对魔山连一丝印象也无,便有些不敢确定。或许魔山派只是名字里有个山字,不一定非得把宗门立在山上。好在时不时就有一道遁光,或者云头从身边经过,他就想拦个人问上一问。 但凡修士能驾驭遁光的,基本上都是金丹期及以上的修为。沈彦秋的剑光遁法,虽然也有一个遁字在里面,但实际上还是御剑术的运用,和旁的筑基修士驾驭其他类型的法器飞行一样,借助的是法器的力量,不是本身的道法施为。 只有到了金丹期,修士将一身法力压缩提纯,紫府神宫稳固丹元气海,才能修炼阴阳五行遁术,不需要借助法器的力量,就能飞天遁地。 只是有一部分金丹修士,修炼的功法不够高明,遁法的速度,还比不上驾驭一件上好的法器,或者专门用来赶路的法器来的迅捷,便仍旧选择驾驭法器飞行。 天空上的遁光依据功法不同,引动的光芒也是五颜六色形式各异,如同流行一般,煞是好看。沈彦秋怕无缘无故招惹麻烦,就没有阻拦那些驾驭遁光的金丹修士,而是注意着遁速一般驾驭法器的筑基修士。 只是他又是挥手又是呼喊,却没有人搭理他,一个个呼啸着从他头顶上空掠过,间或夹杂着几声鄙夷不屑的嗤笑。 见到遁光都向晶石门楼聚拢,沈彦秋心里已经确认那座通天门楼,应当就是魔剑门的山门。 算了算时间,离正式开始的日子还有一天多,再往前去也只有数十里的距离,他也没有放出真鲛剑驾驭剑光,而是就这么一步一步的,朝晶石门楼走去,只当是舒缓一下接连几天驾驭剑光飞行,有些疲惫的精神。 因为和赤城子一战,被桃神槌从背后打了一下,原本从凄凉洞出来时,穿的那身道袍已经被毁坏,临出火雷原的时候,才换了一套天青色的朴素道袍在身。 这身道袍既没有绣着太极云纹,也没有任何代表身份的装饰,就是简简单单通体一个颜色,对比着那些身着各色法衣的修士,显得毫不起眼。 等到他走到晶石门楼跟前之时,天色已近傍晚,夕阳斜挂在半天上,五色彤云随着清风流动,晶石反映着琉璃一般的晚霞,将整个晶石门楼区域衬托的宛如仙境。 沈彦秋一边缓步行走,一边欣赏着沿途的景色。其实说起来,也没有什么赏心悦目的地方,除了天上不停变幻的晚霞,就只有一根孤零零的通天晶玉,耸立在茫茫黄土之上,四下里尽是荒芜一片。 这错落的美倒有些让沈彦秋有些流连,一段几十里的路程,将近走了走一个时辰,这才到了晶石门楼前方。 离远了看,只不过是一座高耸入云的晶石门楼,真到了近前才蓦然发现,这座晶石门楼几乎有十几丈方圆粗细,那些看着微小的剑器,有的只是一个握把就有成人的大腿粗,有些剑器像是一颗小树一般。 晶石门楼前方,立着几个身着劲装玄服的青年男子,个个面目英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或腰夸或背负,都带着一柄宝剑。那些驾驭遁光和法器之人尽皆在此处停下。 每当有人按落遁光,他们就会上前微笑着询问:”请问尊驾哪处仙山,可有请帖?”来人能亮出请帖的却不多,多数都是没有的。偶尔一两个能拿出请帖来,也只是和迎接的魔剑门弟子说两句闲话之后,便从晶石门楼底下的一座门户中走了进去。 若是手里没有请帖的,那些魔剑门弟子也不会进行驱赶,只是用手指了指远处:“本门派出去的请柬,都有特殊的印记,寻常也做不得假。诸位虽然没有请柬,但是咱们魔剑门同样欢迎!只是掌门宗主立下了规矩,没有请柬的修行同道们,却是不能从传送门进去,此处距离山门驻地还有千余里路程,诸位若是不愿离去,就趁早从山脚上去,也许还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那些没有请柬的修士,也有修成金丹上重功果的高手,平日里前簇后拥惯了的,此时被一群小辈拦住,心里难免有些不服气,指着晶石门楼问道:“那这里设置关卡又是为何?” 当先那人也有金丹初期的道行,对着众散修一拱手笑道:“说出来诸位不要生气,本来这次开皇大祭的请柬,只是送到了十二正宗和几宗世家手里,并没有准备太多。只是没想到诸位道兄也不辞辛苦的前来共襄盛举,掌门宗主就特意嘱咐咱们在这里提前等候,给诸位道兄通报一声。” 又有修士叫道:“那为什么他们能从这个传送了去,咱们就不行?魔剑门也看不起咱们这些小门小户和散修不成?咱们虽说修为比他们弱了些,可也是一心感念魔道祖师的恩德,一听说魔剑门举行开皇大祭纪念洞玄嗔老祖,这才天南海北的都往魔剑门来!” “你们这般把我们分成三六九等对待,岂不是寒了修行同道拳拳之心?咱们可是真心来祭拜魔道祖师的!” 当先的魔剑门弟子连连作揖:“这位道兄说的哪里话!都是修行的同道,本门怎会区别对待?实在是一开始本门这次祭典,并没预料到会惊动整个修行道,只是小做一场便罢,请柬的数量有限,掌门宗主这才将千宝剑河设立在此处。只是不知为何走露了风声,以至人尽皆知,掌门宗主怕怠慢了诸位远道而来的修行同道,又着我师兄弟在此等候,为各位指引道路。” 这人也有金丹道行,又在自家门口,本不用这般低声下气。只一则是众怒难犯,二则人家说的也合情合理,他也只好放低了姿态,无论修为高低皆以道兄相称呼。 “啊?我说怎么这般奇怪,原来这就是凌真人的千宝剑河?” “看这上面插满了宝剑,可不就是凌真人的成名法器,千宝剑河!” “行了行了,这千宝剑河咱看也看了,还是赶紧往万剑山去吧。不知道到了地方有没有其他的关卡要过,别耽搁了时辰!” “道兄所言极是!走走走!” 这些人都听说过千宝剑河的威名,一个个啧啧称道,感叹之声不绝于耳。那些个魔剑门的弟子也是春风得意与有荣焉。 魔剑门当代宗主唤做凌怀栩,也是神婴境的元神大宗,修行道当中除了名花流之外,少有的女冠宗主。 洞玄嗔祖师本身,也是一位精于剑道的巨匠,自魔功大成之后,就很少在人前显露其他的道法,向来都是以一柄长剑对敌,就是实力相当的对手,最多也不过刀剑齐出而已。除了当初同玄天法祖合力封印三劫器之时,鲜有全力以赴的时候。 这套千宝剑河,也是洞玄嗔留下的一件威力无穷的法器。只是他老人家功参造化,极少依仗法器对敌,所以这套千宝剑河就没有被他祭炼到元神以上的层次,提升为法宝。 这根通天晶石柱上,所插着的每一柄长剑,都是他曾经收集的剑器法器,有一些品质极好的就是单独拿出来,也不弱于一般的神兵,那些品质一般的,也就相当于最普通的法器。 洞玄嗔的修为已经不滞于外物,这些法剑除了分给弟子也就没有其他的用途。于是他就上天下海,采集了天炫晶沙和玄阴重水,又加上一些珍贵的材料,炼制了这件千宝剑河,然后传给自己修炼剑道的弟子。 这天炫晶沙和千机带里的无量星砂有些类似,都是漂浮在虚空之中,星辰崩塌殒灭之后的残骸所化。无量星砂的性质是极沉极重,而天炫晶沙的性质,则是如同星辰一般溢彩流光,耀人眼目不能直视,就连神念探查也不能入侵。 玄阴重水是他在东海海眼中采集而来,每一滴玄阴重水都有万钧之重,又加上一元重水,天一真水这几种真水混合而成,最终才炼制了这么一件极品法器,千宝剑河。 凌怀栩接替魔剑门宗主之前,就已经展露出剑道的天资,非但被定为下任宗主,就连这件千宝剑河也提前交付到她手中。 修行道中的女冠修士也是不少,然则能够成就元神的却为数不多。故而凌怀栩成就元神之后,手持千宝剑河这等神器,便成了整个修行道一众女修的标杆典范。 昔年神仙道宗主雷震霄之子雷鸣,爱慕凌怀栩。在她成就神婴之时,带着一众神仙道高人来魔剑门求亲。凌怀栩冷言拒绝,御使千宝剑河和神仙道诸人大战一场,神仙道的高手皆不能敌,惹得上圣雷帝天尊震怒,着武道天王乔道真下界,这才制止了这场争斗。 虽然碍于两家祖师之间的交情,凌怀栩和乔道真都没有全力发挥,但是这一战也被载入史册口口相传,成为一段佳话。 此时千宝剑河在场,人家又说的客气,谁还敢多说废话? ------------ 第九十九章 故人相逢不相识 站在人群外围,听说是凌怀栩真人的成名法器千宝剑河,沈彦秋也不禁呆了一呆。 凌怀栩大战乔道真,这件事儿他也是听说过的。 乔道真是精修武道入神通的武道天王,单以武道技法而言少有能胜过他的。虽然乔道真没有全力施为,但是凌怀栩能在他手上不落下风,足见她的剑道修为和千宝剑河的威能,绝非一般神婴修士可比。 乔道真被尊称为武道天王,在北极玄天上帝、真武荡魔天尊麾下任职。由此可见神仙道能够成为修行道绝无仅有,无可撼动的第一宗门,实力也是毋庸置疑。 沈彦秋走到近前,忍不住释放神识探查千宝剑河幻化的晶石门楼,却完全无法侵入,就连伸手触摸这般接触,也丝毫不能将法力渗透进去。 那个一直和众修士交涉的魔剑门弟子,见沈彦秋只顾着一门心思的探查千宝剑河,走到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的笑道:“这位道友,还是快请收了神通吧。” 他这话一出口,另外几个魔剑门弟子全都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沈彦秋慌忙收回神识法力,对着一众魔剑门弟子拱手道:“贫道听闻这便是凌真人的随身法器,这才忍不住有些失态,还请见谅。” 那人道:“道友说笑了,宗主的随身法器怎会放在此处?这不过是宗主将千宝剑河分化出来的一具分身而已!道友若是没有请柬,不妨跟上方才的一众道友,也好做个同路。”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是沈彦秋不过筑基中期,穿着打扮又不像是名门大派的弟子,这人便将他也当做是一个散修。 沈彦秋本要拿出请柬,转念一想就是和那些没有请柬的散修一道从万剑山上去,也只不过多了千余里的路程,反正白天还是黑夜对于修士而言几乎没有分别,也不在乎多走一段夜路。 他代表着大悲宗,就算万剑山上还有什么关卡阻拦,只要表明了身份,魔剑门也必定会放行。 “这位道友请留步!” 想通此处,沈彦秋潇洒的一拱手,正要驾驭剑光追上前方的散修队伍,就听身后有人高声呼喊。 他回头看去,就见一道金色的遁光呼啸而至,待遁光散去露出驾驭遁光之人,沈彦秋不禁喜上眉梢! 鸟山鸣桐,林道轩,罗纳尔。就连那个总是一身粉色绣花锦衣,看上去异常骚包的牡丹公子苏寻花,竟然也在其中! 这道金色遁光之内,竟然全是他所熟识之人。 放声呼喊之人,身材雄伟健硕,一头长发及膝,穿着紧身劲装,好像一身精力无处发泄的雄鸡。不是林道轩还是哪个? 沈彦秋眼睛一亮,正要和他们打招呼,就听林道轩爽朗的笑道:“这位道友赶得巧,不妨便同我们一起进去。只是多了一个人,想来魔剑门的道兄也不会介意!” 他从怀里掏出金鸡岭的请柬,罗纳尔和苏寻花相视一笑,也都把请柬拿出来递给林道轩,一同递了过去。 罗纳尔点头道:“咱们有三张请柬,只多带一个人,几位道友不妨通融通融。”他说话的语气还是那般怪异,虽然和别人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之处,却又因为每个字都字正腔圆,就显得有些生硬。 罗纳尔是最早跟随徐沐白的,之前在那个贫瘠的小世界里吃了太多苦,尽管打熬了这么多年也依旧不能忘怀,也更能体味旁人身上的难处。因此他为人处事,处处都带着徐沐白的影子。 想要带着沈彦秋一同走传送阵,也是他同其余三人商议的。 倒是苏寻花这次,并没有带着美貌的阿宁两姐妹跟随,将手中折扇一开轻轻摇晃:“罗兄和林兄这话说的在理。倘若此时人数不少,咱们还真不好意思,和魔剑门的道友开口要这个人情。只是只有这位道友一人,想来该当是不妨碍的。” 那个魔剑门的金丹修士,将请柬一一查看之后,脸上堆满了笑容:“原来是金鸡岭、名花流和徐无城的几位前辈和道兄!晚辈立花千城见过鸟山前辈和几位道兄!” 林道轩不入金丹,但是鸟山鸣桐是金丹九转的准元神,罗纳尔和苏寻花也比他境界高出不少,他也不好一个个择出来分别称呼,反正来者是客,也不多这一个临时的“道兄”。 其实放沈彦秋进传送阵,对于立花千城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如今再加上这几人打了招呼,立花千城也乐意卖这个面子出去。对着沈彦秋一招手:“这位道友真是好运气,有鸟山前辈和几位道兄这句话,道友算是省了这千里路程。” 林道轩朗声笑道:“哈哈哈,那可就多谢立花道兄了!这位道友还请移步同入传送阵,上了山去也好早些休息。” 沈彦秋这时候才有机会插上话,一溜烟的跑到几人跟前,一把抓住林道轩的胳膊,激动的叫道:“鸟山大哥!罗师兄!苏兄!还有道轩你小子,你们怎么会一起?!” 鸟山鸣桐脸色一变,眯起眼睛看着沈彦秋道:“这位小道友面生的紧,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关系,竟称呼贫道大哥?” 罗纳尔他们几个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长相英俊的小修士如何认识他们几个。只是鸟山鸣桐先开了口,他们以示尊敬就都闭口不言,静听鸟山鸣桐发问。 鸟山鸣桐的身份虽然比不上元神修士,但是出自金鸡岭的金丹九转,却也不比寻常的神婴修士差到哪里去。这一声大哥喊出口,若是解释不清楚,问题可就大了。 十二正宗之间平时往来不多,门人弟子论资排辈大多都是走走过场。除非是两家或者几家的关系非常亲近,才会特意注重辈分,否则多数都是以修为相论,叫一声道友或道兄。 毕竟一个几千岁的修士,突然多了一个十几岁的师叔或者师叔祖这种事,在修行道当中可谓家常便饭。 那些个元神高人突然心血来潮,不知道从哪里收一个弟子回来,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像这种上来就称呼大哥的,不是特别相熟的根本不可能,只是鸟山鸣桐怎么也想不出这个小修士是谁。 沈彦秋锤了林道轩一拳,笑道:“这才几年不见,鸟山大哥怎么就把小弟忘了?还有罗师兄和苏兄,怎么也这般健忘?道轩你该不会也把我忘了吧?我是沈彦秋啊!” 他翻手亮出真鲛剑托在手心,对着他们道:“就算我容貌略有改变,这柄真鲛剑你们总该还认识吧!” “什么?你是沈兄弟?” 鸟山鸣桐和罗纳尔吃了一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就连林道轩也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对沈彦秋道:“你真是沈兄?真鲛剑是做不得假,可是你这……” 罗纳尔感应到真鲛剑,接口道:“林兄弟说的不错,这柄真鲛剑确实做不得假,可是道友身上的气息虽然纯正……却像是修炼的魔道功法,我那沈兄弟一身道法皆乃是家师所传,我徐无城可没有什么魔道功法,道友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鸟山鸣桐也点头说道:“我那兄弟拜入大悲宗,该是承的是无心尊者的道法《大五行庚金弑神气》,便是转修其他的功法,也绝无可能是魔道法门。你究竟是何人,这柄真鲛剑为何在你手中?” 林道轩脸色一转,一拍脑袋:“难不成是你害了沈兄?!” 鸟山鸣桐凌空一巴掌拍在林道轩头上,林道轩吃痛,嘿嘿笑道:“说错了说错了!是你害了沈师叔不成?!” 沈彦秋哭笑不得,满脸苦笑:“我说道轩你是真敢想啊!我修炼的功法这件事,回头再跟你们细说。我真的是沈彦秋,不信你们看!” 方才他一时激动,也没注意到自己容貌气息,都已经转换一番这件事,现下被几人连声追问,却不知该从哪里解释才好。 自徐无城一别,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他也没有和他们有过什么联系,所以十方魔道化去龟心四剑的事情,他们根本都不知晓。再加上他的相貌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无论是样貌还是气息,都和之前迥然不同,也难怪他们不相信自己的身份。 十方魔道将龟心法化去,改变了他的容貌气息他已经习以为常。修行道当中改型换貌的不在少数,但是一身气息也完全改变的几乎没有。鸟山鸣桐和罗纳尔都知道,沈彦秋修炼的是徐沐白的《龟心四剑》,又如何记不得他的气息? 眼看着鸟山鸣桐和罗纳尔的目光发冷,只怕再不解释清楚他们就会动手擒拿自己,不得已只好放出千机带。 “看看这个,这是赵前辈转从徐师手中所赠的千机带,你们总该都认识的吧!” 千机带一出,罗纳尔先松了一口气,算是坐实了他沈彦秋的身份。 毕竟当初在徐无城,徐沐白演练千机带的妙用之法,除了苏寻花之外,他们几个尽都在场,自然看的真切。而且千机带是赵正阳祭炼多年的法器,既然托徐沐白的手送给沈彦秋,倘若真的换了主人,赵正阳第一时间就能感应到冥冥天机。 “这确是千机带不假!你果真是沈兄弟?” 鸟山鸣桐和罗纳尔感应了几次,两人都确定这条千机带和那柄真鲛剑都是真品,虽然他们心里还有许多疑惑,却不得不承认,这人应当就是沈彦秋。 苏寻花听沈彦秋叫了声苏兄,似乎二人之间相当熟络,却想不起来究竟在何处,认识过这个名叫沈彦秋的朋友。 见鸟山鸣桐和罗纳尔明了,只有苏寻花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沈彦秋笑道:“苏兄,可还记得参天城的邵止榕否?” 苏寻花拿折扇敲了敲额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怪道我没认出来!原来是你,大圣王殿下!” ------------ 第一百章 悬空别院 火树银花 毕竟不是积年修炼,倘若不加上陷神阵里的转换的三十年时间,沈彦秋满打满算,如今也不过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有些细节之处还是注意不到,自然不能和他们这些活了几百几千岁的人相比。 莫说之前只和苏寻花见过几面,彼此都算不上熟络。便是鸟山鸣桐和罗纳尔这样相熟的人,在他面貌气息都改变以后的情况下,也没能认出他来,苏寻花还能够还记得邵止榕这个他瞎编的名字,已经是很不错了。 沈彦秋是个念旧的人,再说白点就是有些自来熟,不论别人如何想,他自己若是觉得关系不错,便把别人当做朋友对待。 若是单只碰上苏寻花,说起来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深刻的交情,至多也不过寒暄几句也就罢了。只是不知为何,苏寻花和鸟山鸣桐他们三个,一道驾驭遁光前来,沈彦秋不自觉的又把他的身份,往朋友这个方向靠了靠。 苏寻花这人,总是一副春风满面的和煦之态,让人下意识的,就不自觉降低了对他的防备之心,忍不住想要同他亲近。要不然沈彦秋也不可能对他的印象深刻。 同位十二正宗,名花流又是出了名的中立门派,苏寻花能和鸟山鸣桐一道而来,也说得过去。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沈彦秋几年不曾同他们见面,只觉得似乎已经过了太长的时间,心里也有许多话要和他们说一说。 几人连珠炮似的一番对话,确定了沈彦秋的身份,一旁侧耳倾听的魔剑门弟子可吓得不轻。 立花千城本以为,沈彦秋是个初出茅庐的散修,跟着过来凑个热闹。哪曾想这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小修士,竟然是大悲宗哀无心的弟子! 只是苏寻花那句大圣王殿下,立花千城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王这个字不是个随便的称呼,虽说以妖族和魔道修士用的多些,但是神道和中州皇族也有这个称谓。 无论是哪族的修士,没有成就元神,便没有资格称王。像袁无极被仲云胥以妖族祖庭元魔山的名义,敕封大猿王,在整个修行道也是独一份儿。 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区区筑基中期的微末道行,就算有大悲无心做靠山,又怎敢这般胡闹?就算他不懂难道哀无心也不懂? 真是古怪。 沈彦秋的相貌和实际年龄相当,以立花千城的修为,自然也看的出他的真实年龄。不过修行道里年纪轻轻,就能渡过立真劫的虽然不多见,但是在二三十岁年纪,能够完成筑基的也是常见。 旁的不说,便是魔山四门当中一些天资聪颖又用心刻苦的弟子,也有在这个年纪就成就筑基境的。 沈彦秋没有出示请柬,立花千城便下意识的把他当成了散修,又或者是某些小宗派或者世家的弟子,过来凑个热闹长长见识。 终年打雁可巧今天反被雁啄了眼! 立花千城忍不住腹诽。 痛苦山凄凉洞大悲宗,大悲无心尊者的大名,修行道中但凡有些见识的谁人不知?以哀无心修行的年月辈分,就是魔剑门宗主凌怀栩见了,也要恭敬的喊一声前辈,至于高上几辈就不能再细算了。 沈彦秋喊鸟山鸣桐大哥,那是之前本着他和袁无极结拜兄弟,鸟山鸣桐又对袁无极分外推崇的缘故。此时沈彦秋拜入同是十二正宗的大悲宗,成了哀无心的弟子,身份地位就是袁无极也无法相比,真要说起来还是鸟山鸣桐占了他的便宜。 立花千城忙走到跟前,对着沈彦秋拱手施礼,笑道:“这位大悲宗的前辈,实在是对不住您了!您不曾报上名号也不曾出示请柬,晚辈眼拙,这才把您当成了普通的散修……” 以沈彦秋筑基的修为,哪里当的起立花千城这一声前辈的称呼?只是有哀无心在背后撑着,他的辈分便不是用修为境界来衡量了,立花千城这句前辈喊的一点也不别扭,可比之前对那群散修的“道兄”要干脆的多。 修行亦是做人,做人也是修行。修行道以实力为尊,立花千城尊重的是哀无心,而不是筑基境的沈彦秋。 沈彦秋自然也明白这里面的关节之处,还了一礼,笑道:“道兄快要休提!这句前辈贫道实在是当不起,贫道若是应下了,可算是折煞了也。况且此事也是贫道做的不够妥善,怪不得道兄。” 既然立花千城因为哀无心的威名,叫他一声前辈,他就不能再反过来如此称呼。立花千城有金丹境的道行,这一声道兄也正好是反其道而行之,以修为境界相称。 他拿出请柬递给立花千城:“本想着时间足够,顺着万剑山脚下一路爬上去权当玩耍,所以也就忘了这档子事。要不是道轩喊住,贫道也想不到能在这儿遇到几位哥哥。” 立花千城没有接沈彦秋的请柬,有金鸡岭和名花流共徐无城三方作证,沈彦秋这张请柬,看不看也是一样。 “天色已经不早,本门在山上也已准备好了住处和餐饭,还请诸位前辈和道兄移驾传送阵,早些上山歇息。” —— 万剑山。 山如其名,一座主峰拔地而起,如同一柄利剑刺向苍穹,整座绵延起伏的大山上,满是笔直竖立的峰头。有些粗壮的峰头上修建着几栋房屋阁楼,那些相邻不远的峰头之间,还有粗大的铁链相连铺成吊桥。 距离更近一些的连吊桥也无,而是横跨着一弯半月形的石制拱桥,彼此相连组成一片建筑群。 魔剑门所有建筑都建在半空中,除了峰头之上,还有些完全依托阵法凌空虚浮,四周云雾缭绕。那些风格彰显凌厉的建筑,都有阵法加持稳固,阵法运转的光芒长明不灭,各色光芒交替闪耀,将整个万剑山衬托成一处真实的人间仙境。 传送阵能横跨虚空,本就是用来大规模超远距离之间的传送使用,这般千余里的距离须臾便至。 魔剑门的准备确实非常周到,给这些持有请柬的修士,特意准备了休息的别院。几人出了传送阵,落脚之处就是就是一栋栋精巧的房舍。 这些房舍只有几间,并带着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或是凉亭水池或是松柏花木,点缀各异不尽相同。 这些房舍全部修建在悬空凝立的巨大石头上,每一座的样式和风格都不相同,有些波光粼粼有些火云缭绕,有些云霞弥漫有些雾气蒸腾……想来是按照门派和世家的分别不同特意制作。 沈彦秋身处的这座别院,就把屋舍建造成洞府一般的样式,如同一座微缩的山峦。院子里精心堆放着几个古朴的巨石假山,地上铺满了一层绿油油的青草,竟然还高低错落的很有层次。 院子彼此相隔数百丈远的距离,绕着万剑山主峰顶环成一个巨大的圆形,沈彦秋纵身跳上房顶,数了数这些悬空院落,共有二三十座之多。 这么大的手笔,不仅仅需要无数的人力物力,对阵法运转的要求也是极高。万剑山主峰接连天穹,上边不远处,便是九层罡风带的第一层,无尽天风狂暴凛冽,也全部被阵法阻挡在外。 魔剑门做的太过细致,似乎按照送出去的请柬不同,传送阵的出口,也对应着不同的院落。沈彦秋本是和鸟山鸣桐他们一起出来,但是他现身的地方就在这座院落的凉亭之内,除了他之外再无二人。 此时几十座悬空院落,几乎都亮着蒙蒙的光芒,仿佛几十颗硕大的光球,映的整个万剑山上空一片通明。 这些院落绕着万剑山主峰,缓缓的升降旋转,布置的阵法并不只是浮空阵,沈彦秋的神识如同对上千宝剑河一般,根本不能侵入院落外围的光芒,也无法知道鸟山鸣桐他们都在哪座院子里。 看来凌怀栩想的非常周到,连千宝剑河天炫晶沙的特性也运用其中,给到来的客人提供绝对的隐私安全。 此时除了这些悬空的院落之外,也看不清万剑山上魔剑门的宗门驻地,那些驻立在其他峰头上的房屋,时不时就有几道人影飞遁往来。 他也不敢大声叫喊,生怕惊动了其他院落里的人和魔剑门的修士,也不知道如何联系鸟山鸣桐等人,不禁有些着急。 总不能挨个院落去敲门询问吧?若是碰上脾气不好的,还要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他正暗自踌躇不决,陡听一声嘹亮的鸡鸣,他心里一动,连忙将真鲛剑一展飞出院子。就见远处相邻不远的一座院子上方,鸟山鸣桐瘦小的身子,迎风凝立虚空负手而立,华丽的法衣猎猎飞卷。 见到沈彦秋出来,鸟山鸣桐足尖一点,几道扭动的金光化成一道道拱桥伸展开来,连接到几处院落之上。 另外两座院落上空,罗纳尔和苏寻花听到鸡鸣声,也已经跳了出来,见鸟山鸣桐施展法术迎接,忙不迭都站了上去。 鸟山鸣桐傲立虚空,也不管其他的院落里放出来探查的神识,哈哈一笑将金光大道收回,几人顺着金光和鸟山鸣桐一道,落进院子里。 脚步落地,迎面就是一股异常温和的气息扑面,沈彦秋的目光,瞬间就被院子里那颗装饰的大树吸引。 金鸡岭的别院,几间房屋并无什么出奇之处,只是在院子正中,栽培着一棵红彤彤的巨大火树,总有七八丈高,一团团扭曲跳动的火苗,就是火树的叶子,枝叶间开满了银白色的花朵,几乎把整个院子上空完全遮蔽。 火树顶端凌空悬浮着一颗磨盘大小的金色圆球,仿佛一颗小小的太阳。 金鸡唤日,火树银花。 ------------ 第一百零一章 把酒言欢 “说来也不过三年多的时间,想不到老弟竟然得了这般造化!” 鸟山鸣桐仰头满饮一杯,不住击掌赞叹。 就连几人当中,最早知道沈彦秋拜入大悲宗的罗纳尔,也不禁为沈彦秋这几年的遭遇感到诧异,心里想着被祖师和老师看中的人,果然不一般。 无论是童元浪还是赤城子,以沈彦秋的实力绝不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的对手,可偏偏每次都能绝处逢生,更得到了《十方魔道》这样几个元会都不一定能出一部的神魔道法。 本来鸟山鸣桐和罗纳尔还想着,依徐沐白的意思,似乎是想着沈彦秋能够一心修炼龟心四剑得法门,就算是转修了哀无心的《大五行庚金弑神气》,也不会舍弃了去,说不定日后就有成就元神之后,和徐沐白一道将龟心四剑推上元神境界的高度。 却不想大悲宗这样的名门正派,竟然会留存着《十方魔道》这部远古神魔道法,而沈彦秋竟然也选择了,这部大悲宗历代祖师都不曾修炼的法门。 徐沐白虽说师从赵正阳,但起先却是一直在镇魔殿值守,真正精修的乃是《北极玄天上帝真武镇魔法印》,这部功法出自《玄天剑道北冥神法》,召请镇魔殿虚影护身御敌,在徐沐白识海已经根深蒂固,就算这次跌落境界重头再来,也不太可能会以推演龟心四剑这部法门来成就元神。 徐沐白看好沈彦秋,除了苏寻花这个名花流的牡丹公子之外,其余几个是一清二楚。便是罗纳尔身为徐沐白首徒,同样修炼了龟心四剑,也没有沈彦秋身上被给予的希望更多。 真是天意弄人,谁也想不到沈彦秋没有选择《大五行庚金弑神气》,而是选择了《十方魔道》。 龟心四剑被完全化去,沈彦秋即使仍旧记得运行的法门,却再也没有可能修炼回来。 几人坐在火树下方的石桌四周,林道轩屋里屋外的来回跑,石桌上摆满了魔剑门准备的餐饭,可谓水果酒肉一应俱全。 修行之人辟谷绝食,一是不贪口腹之欲,二是酒肉浊物污染脏腑肠胃,不利于先天真气的培养,若是一味的不能自持,终究还是会落入凡胎。就是修成法力的修士,也不愿饮浊食污,而是餐风饮露吸收天地精华,壮大内神。 不过民以食为天,这些修士也不是先天生就的神灵,都是从凡人那一道关卡熬过来的,难免会偶尔纵欲一把当做消遣。 修士的手段绝非凡人可比,用天材地宝酿造美酒,豢养一些奇珍异兽,当做口食亦是寻常。这些东西驳杂的本质,尽皆被一道道工序剔除,又保持原本的味道不失,修士服用之后也有增强肉身和法力的作用。 故而不拘何门何派,宴饮之时总要备着些美酒佳肴,图个口爽舌滑。 沈彦秋知道苏寻花是极好酒的,见他也不用杯碗,就这么拎着一个脑袋大的酒坛子。只是苏寻花以这般放浪的姿态,看上去却比他们几个推杯换盏,要赏心悦目的多。 沈彦秋举杯相敬:“苏兄潇洒不羁,风流天成,真叫兄弟自惭形秽啊!” 苏寻花敞开衣怀,一双惹人的桃花眼也有些迷离,如女子一般绝色的面上,带着微微的熏红。 “叫沈兄看笑话啦!不过也没办法,我这是多年的毛病,再也改不掉了,为这事儿可没少挨训。” 苏寻花灌了一大口:“再者说了,苏某算得什么风流?和沈兄一比简直是不够看!早些年一直听说,那碧波潭的万圣公主,生的沉鱼落雁,宛如谪仙降世。这才惹得西海龙三太子嬴无翊一见倾心,不顾龙君的反对毅然和万圣龙王定下婚事。那云影鹤族的女子亦是容貌身姿俱佳,有如仙子临尘,凤鸣城在修行道也是出了名的美人窝。” 苏寻花将坛中酒一口饮尽,有些夸张的重重一叹:“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沈兄先是得了大猿王慧眼青睐,亲口许配香芸公主,如今不仅见识了万圣公主这般世间绝色,还坐拥一位云影鹤族的仙子常伴相随,这才是羡煞旁人的妙处!就是给个苏某一个神仙果位也不换啊!” 鸟山鸣桐和罗纳尔听了苏寻花这般抱怨,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道轩有些扭捏的凑过去,对沈彦秋眨巴着眼睛道:“那个,沈师叔……” “赶紧打住!” 沈彦秋满脸苦笑的道:“我跟鸟山大哥那是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跟你又是一个关系!总之咱们各论各的,不要混为一谈!你这么叫我是一身鸡皮疙瘩!” 鸟山鸣桐立即正色道:“兄弟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初称你一声兄弟,是老哥我敬重大猿王为人处事的风格,这才厚着脸皮强要了这一层关系。如今你拜在无心尊者门下,便是老哥我论起辈分来,也该喊你一声前辈才是。” “只是老哥我的面皮不值钱,这才厚颜不曾改口。我师徒二人都和你称兄道弟,成何体统?” 罗纳尔正襟危坐,也是点头道:“鸟山前辈所言不差,若不是老师和沈兄弟的关系在,无论如何这声兄弟我也喊不出口。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这……” 林道轩倒也得了鸟山鸣桐厚脸皮神功的真传,打断了沈彦秋的话,嘿嘿笑道:“师尊说的在理,沈师叔你就别这个那个的了。我这还有事儿要问你呢!” 沈彦秋没奈何,只得摇头接受这个事实:“有什么事你说吧。” “嘿嘿,我就是想想问问,师叔能不能让师婶儿,给我也介绍几个云影鹤族的小姑娘认识认识!” “啪!” 饶是林道轩说这话之前已经提前准备好,话音一落就闪身跳开,仍旧没有躲开鸟山鸣桐这一巴掌。 “还几个?你想要几个?胡闹!” 本来苏寻花听林道轩这般询问,迷离的双眼瞬间就亮了起来,支棱着耳朵等待沈彦秋的回答。却不想沈彦秋还没说话,等来的却是鸟山鸣桐一巴掌。他不动声色的恢复醉眼朦胧的状态,斜依着石桌。 “哈哈哈,道轩啊道轩,可真有你的!” 沈彦秋放声大笑:“好好好,这事儿就算我应下了!等过了这次魔山大祭,我就和星恫说说,怎么也给你介绍三五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太多了太多了,一两个就成!” 林道轩一本正经的道:“一两个就够了,三五个我可吃不消。沈师叔真有这心,不妨分润苏前辈几个,不能让我吃独食,说咱有关系的办事儿不地道!” 沈彦秋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个自然没问题,只要苏兄愿意,我也不怕多费几句嘴。只是咱们先说好了,一则给你介绍小姑娘这事儿,还得靠着星恫去说,我也不过是中间传个话头,成与不成还是两说。二则当真若是成了,你也要循序渐进,不能仗着身份修为和人家姑娘蛮横耍强,否则要让我知道了,可饶不了你!” “那是自然!耍姑娘要用心这个我还是知道的,只是我初学乍练,还要靠沈师叔你这样的花丛老手,多多帮衬帮衬才是。” “丢人现眼的东西,滚一边去!站三个时辰的金鸡独立桩法,不许使用法力!” 鸟山鸣桐气极反笑,骂道:“我金鸡岭上的小姑娘,已经都不合你的意了?来前你淳于琼师叔家,那个小徒弟叫骆星雪的,还特意找上我,前言不搭后语的,同我说你俩的之间的那点事儿!你是怎么哄骗人家的?一出来就不是你了?” 林道轩低头哈腰,谄媚的笑着小跑到一边,正要摆开架子站桩,谁知鸟山鸣桐伸手一指火树。 “站那树杈上去!” 林道轩一张脸顿时耷拉下来,却又不敢违抗师命,足下用力一纵身跳了上去,找了个粗壮的树杈,站成金鸡独立法的桩功。 鸟山鸣桐吩咐不许使用法力,林道轩就只能用肉身抗衡燃烧的火焰,这棵银花火树虽然只是一件装饰,但却是用的金晶火石锻造而成,上面燃烧的火焰却没有作假。林道轩全身都被火焰炙烤焚烧,毛发微微有些焦曲,疼的龇牙咧嘴。 沈彦秋忙对鸟山鸣桐道:“道轩只是贪玩了些,同我开个玩笑罢了。鸟山大哥也不必如此苛责于他,不妨换个处罚的方式吧!” 鸟山鸣桐笑而不语。 罗纳尔道:“沈兄弟是关心则乱。鸟山前辈只有道轩这么一个弟子,怎么会做出不利于他的事情?你看道轩虽然辛苦了些,但那些火焰还不能伤害他,还能帮助他修炼金鸡独立法的站桩。” 沈彦秋再回过头看去,果然林道轩双目紧闭,面上龇牙咧嘴的表情,也变成了平和安静,任凭攒动的火焰灼烧,稳稳的站着桩不动。 ------------ 第一百零二章 庆典 虽说都是用珍稀的材料酿制的灵酒,但是几人都没有运转法力化去酒劲,这么几坛美酒下肚,就连酒量最好的苏寻花,都有些难以招架。 鸟山鸣桐年岁最长,和他们聊了一段时间便回屋行功打坐去了,罗纳尔平常在徐无城处理事务多了,有些不苟言笑,苏寻花只顾着喝酒也有些伶仃,剩下一个爱闹腾的林道轩,结果还被罚站桩去了。沈彦秋本身酒量不佳,几人随意喝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便各自回了自家的院落。 苏寻花最后一个动身回去。 临走之前,苏寻花拉住沈彦秋,颇是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无心前辈同赵前辈一同施法遮掩天机,为的就是替沈兄瞒下十方魔道出世之事。鸟山前辈是沈兄的哥哥,罗道兄和沈兄也是关系极深……” 苏寻花摇头一笑:“苏某不过同沈兄见过两次面,说过几句话。沈兄就不怕苏某将消息泄露出去?” “沈兄就这么信得过苏某?” 沈彦秋也是猛的一惊,对自己自来熟这个脾气也十分懊悔。 十方魔道出世非同小可,就连哀无心也要请赵正阳遮掩天机,生怕泄露出去给自己召来祸患,自己却一直都没有重视此事,实在是太不应该。 苏寻花醉眼朦胧的抓着沈彦秋的手,言语之间也有些含糊不清,可是要表达的意思却非常清楚。 “苏兄会说出去吗?” 沈彦秋反抓着苏寻花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哈哈一笑:“我虽说涉世未深,却也自觉看人不差。参天城那一席话,至今记忆犹新。在我心中,苏兄一直都是我的朋友。” “朋友?” 苏寻花拍了拍沈彦秋的手背,并没有接着再说什么,只是醉醺醺的将“朋友”二字重复一遍,身形一晃纵身飞走。 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就是闭关苦修,出来之后也一直在路上。如今难得躺在床上一回,沈彦秋也就没有再打坐,而是放空心思,借着酒意沉沉睡去,待到一觉醒来天色早已放亮。 “嗡嗡……” 沈彦秋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阵宏大悠扬的钟声吵醒。 “唔,昨晚真是喝的太多了。” 沈彦秋觉得脑袋有些微微的眩晕肿胀,昨天的酒劲还没有完全消退,运起寒冰法力一冲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他走到院子里看了看天色,想着为何祭祀的仪式现在还没开始,准备到鸟山鸣桐那里问一问,和他们一道过去。 悠远的钟声徐徐沉寂下去,就见几十座悬空院落轻轻一震,齐齐升到和主峰峰顶齐平的位置,各自放出一片光幕连接到一起,在半空中组成一个方圆百丈的光幕圆盘,仿佛被主峰撑着漂浮在空中。 圆盘上无数细微的阵法节点交替闪烁,在正中位置升起一座顶部平坦,气象庄严的九层高台,高台正前方立着一尊三足两耳的巨大炉鼎。炉鼎前方是十二对造型和颜色都不相同的桌椅。 十二对桌椅再往外围辐射,是三十六个深紫色的蒲团,旁边还有几个黄色的蒲团。每个蒲团前面都摆了一张精巧的小桌子。 再外围则是空旷的场地。 和蒲团等同的位置,还专门划分出了四个单独的区域,想来应该是给魔山四门的修士所准备。 从九层高台底下,几十道笔直光路延伸出去,连接到悬空的院落门口。几座光芒幻化的旋转阶梯交错着垂落,穿过一层淡淡云雾,直达万剑山腰。 高台上浮现几个人影,共两男三女并排而立。五人互相对了对眼色,其中一个羽衣法冠的女修士点了点头,轻声道:“祭典开始。” 她声音虽轻,这几个字却清晰的传递到所有人耳中,如同面对面说话一般。 一队队背负长剑的修士,从高台洞开的门户依次走出来,其中一队分列在高台两侧,剩下的将蒲团外围的场地划分成均等的小块,随后站定不动。 列在高台两侧的一队弟子,当先一人正是之前看守千宝剑河传送阵,迎接他们的立花千城。 立花千城高声唱道:“请十二正宗的前辈道友入席!” 悬空院落门户自开,代表本宗前来观礼的修士三三两两的顺着光路,被带到自己对应的座位上。 沈彦秋只瞧见鸟山鸣桐带着林道轩,还有一脸惺忪睡意还没退去的苏寻花,其余一些人却都不认识。 他着意看了看,似乎十二正宗到来的修士竟然连一半都没有!按理说既然是祭祀魔道祖师洞玄嗔,不管平日里有没有互通往来,此时无论是何门何派,都该派人前来才是,就是互相之间有些矛盾,如此大是大非的场合,也不该不见人影,面上总该做一做才是。 不过这种事情不是他应该操心的,徐沐白早就同他说过,修行道其实只是个放大了无数倍的五洲世界,这个他也是深有体会。 等十二正宗的众人落座之后,立花千城继续唱道:“请诸宗门世家的前辈道友入席!” 这次出来的人数,便要比十二正宗的要多些,这些人有做道人打扮,有一身儒服的谦谦君子,有的则和普通的修士没有很么区别。 除去这一部分之外,也有许多七七八八的市井装束,诸如屠夫,酒保一类。这些人也和沈彦秋他们一样被一道光路托着,带到一座座蒲团跟前。 “请众修行同道进场!” 立花千城待宗门世家的人落了座,又喊了一声,便有无数闲散修士顺着旋转阶梯上来,被值守的弟子引导着,进入刚才划分好的小块场地。 最后这些人,几乎都是无门无派或是家传修炼的散修。约有三千多人,把那些划分出小块的场地挤得满满当当,只是人数众多花费了不少时间。 等到有些噪乱的散修安定下来,立花千城转过身对着高台上的女修道:“禀宗主!宾客入席完毕,弟子奉法旨请四门宗主归位!” 这高台上的女修,正是本次魔山大祭的发起者,魔剑门的宗主凌怀栩。以此推断,她旁边的那几个男女必定是天刀门,六欲门和阴尸门的掌宗了。 凌怀栩微微颔首,打了个稽首:“请几位师兄弟入席。” 那几人还了礼,各自化成一道流光飞去自家的区域之内。等他们坐下后,高台底下的门户里才又走出来一些人,分别走进魔山四门所在的区域,寻了座位坐下。 立花千城躬身伏拜于地:“恭请祖师法相!” 魔山四门的宗主和长老弟子们,立即离开座位,对着九层高台伏身跪拜,齐声叫道:“恭请祖师法相!” 凌怀栩伸手一指,指尖射出一道细弱的水流蜿蜒起伏,每向前延伸一分便扩大一分,等升到凌怀栩头顶十几丈高的位置时,已经变成了一条滚滚大河在上方盘旋,里面数不清的剑器如同游鱼一般电射游动。 凌怀栩施法一催,大河里的无尽剑器鱼贯冲出水面,凝聚成一个相貌威仪的男子。 男子身材高大魁梧,通体一身黑袍,披散着长发,相貌平平也没什么奇特之处。他负着双手昂头看天,一侧嘴角微微上扬,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背后插着一刀一剑。 不消说,此人必是魔山派的创始人,魔道祖师洞玄嗔。 而这条幻化出洞玄嗔法相的真水大河,正是凌怀栩赖以成名的法器,千宝剑河。 洞玄嗔法相凝结完毕,十二正宗等宗门世家,连同一众几千人的散修,都站起来恭敬的拱手施礼。 虽说洞玄嗔和玄天法祖封印三劫,主要是为了积修功德,踏上大乘仙路飞升天外。但不管他们的出发点是什么,修行道的修士们都因此直接或间接的,得了他们的恩惠。 十二正宗和那些宗门世家也还罢了,就是真的天地大劫闹将起来,他们也有那个底蕴度过去,不说安然无恙,也起码不会太过伤筋动骨。真正受益无穷的,还是那些无门无派的散修。 数万年前一场延康大劫,几乎席卷整个修行道,以致十方世界元气大伤,一直修养了数万年延续至今才得以恢复,修士死伤半数,其中受难最多的就是散修。 所以在场的散修,对着洞玄嗔的法相施礼祷祝,反而比其他的修士更加恭敬虔诚,就是魔山四门的许多弟子都比不上。 众人祷祝了半柱香的时间,凌怀栩这才将千宝剑河一推,真水大河化成一片云雾托在脚下,洞玄嗔的法相便凝立在虚空不动。 “礼毕,请坐!” 立花千城高喊一声,随后恭敬的站在高台旁边。 凌怀栩穿着淡青色的道袍,头戴法冠怀抱拂尘,一张俏脸白皙如雪,带着一丝柔弱的病态之美。对着四方修士一拱手:“今日祭祀本门祖师,原本只邀请了一些同道宾客小聚。不曾想哪些道友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以致人尽皆知。魔剑门准备的仓促了些,幸得诸位同道不远万里而来,贫道感激不尽。若有做的不合意的地方,还请诸位同道海涵。贫道这里谢过!” “曼陀罗尼。” 十二正宗中州大普度寺的位置,一个头顶九道香疤,身穿金红袈裟法衣的光头僧人双掌合什,对凌怀栩笑道:“凌宗主言重了,魔道祖师封印三劫流福无量,我等后辈弟子前来祭拜,亦是理所应当。” 他身后还站着几个,手持降魔杵的精壮僧人,皮肤泛着微微的金铜色。 这僧人看着有四十几许年纪,鼻直口阔方面大耳,生的是慈眉善目。右手腕上套着一串温黄色,有些泛着橙光的珠子,在手腕上绕了几圈垂下去,绳结处拴着一个小小的骷髅头装饰,吊在大拇指的位置。 僧人顿了一下又道:“这次盛会便是换做鄙寺来做,也不敢说能比得过贵宗的准备。凌宗主用心良苦,实为我辈楷模。只是贫僧有一事不明不吐不快,还请凌宗主解惑。” 凌怀栩道:“如果圣僧请讲。” 原来这僧人,就是中州大普度寺的三大神僧之一的如果。 他接着说道:“若单只是祭拜魔道祖师,怕也不需凌宗主下帖相邀我等前来。贫僧来时世尊训示,释空祖师在极乐世界召开法会,吾等僧众都要前去听讲,着贫僧不可多做耽待。凌宗主若无他事,贫僧不刻便要回转普度寺去做准备。”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 第一百零三章 无垢妙香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来自大普度寺的圣僧如果,会问出这么直截了当的问题。 就连凡俗中的普通人,若是想要组织一次微小的聚会,也要尽心准备,细心筹划,平常的便精心备些酒肉,富余的就再准备些歌舞之类的节目助兴,以期达到完美的效果。更何况魔山大祭这样,近乎整个修行道都相聚一堂的盛会? 所需耗费的人力物力更是不可计数。 旁的不说,就是十二正宗和世家宗门暂居的那几十座悬空别院,就是一项极其艰辛硕大的工程。 照常理来说,礼拜洞玄嗔之后,就是十二正宗和宗门世家之间交流感情。何谓交流感情?多不过门下弟子互相切磋切磋,印证道法的同时,也看看这一代弟子,同旁家门派的差距。 散修之中也有道法惊奇之辈,也会接着这个机会被大门大派看中,得鱼跃龙门之机。 魔山派作为东道主,更能从中得到许多便利,或收罗些奇珍异物把与门下精英弟子,或吸收一些天资卓越的散修入门,不一而足。 单这一项,没有三五天也难以完成。 而后还有主办方精心准备的其他节目,都要一一呈上,不虚了这次盛会,不弱了魔山的颜面,宾主尽欢才算圆满。 中州大普度寺,乃是浮屠门留在修行道唯一的一座寺庙,也是天道十二宗中唯一能代表浮屠的寺庙。 就是修行道里,其他打着浮屠名号的禅院寺庙,虽然也都在大普度寺登记挂名,纳入浮屠体制之内,但多数都是从大普度寺分派出去的僧人主持,不算另开门户。 这些下属禅院寺庙不会大肆招收弟子,而是在修行道的凡人之中传播浮屠教义,慢慢收录弟子,逐渐扩大浮屠的影响力。 只有一些没有修士的凡俗寺庙,里面多是信奉浮屠教义,又厌世嫉俗的一些人自行剃度出家,递了帖子到附近的寺庙禅院,算是得了浮屠认可。 中州大普度寺三大神僧,如心、如意、如果。这几位都是修成莲花舍利的得道高僧,证得阿罗汉果,换成道门的境界等同于元神神婴和出窍。 大普度寺是释迦二圣开辟极乐世界和琉璃净土,带走修行道的浮屠弟子以后留下的最初传法之处。原名叫做那烂陀,意为浮屠最圣洁的莲花。又名施无厌,意为布施众生从无厌倦懈怠。 那烂陀寺本是释迦二圣讲法布施之地。 浮屠兴盛之时,那烂陀寺有三千大觉,三千菩提,五百阿罗。其余金刚护法,比丘僧众更是难以估量。故而至今仍有一些信奉浮屠教义的凡人,习惯的称呼大普度寺的原称。 那烂陀寺,大雷音寺。 而如果口中的世尊,正是当今大普度寺的主持,如来尊者。 只是当年道浮相争,偌大的那烂陀寺被毁坏一空,只剩下一片废墟。如今的大普度寺还是留下的浮屠僧众,一点点重建起来的。 到场的高人里,除了魔山四门的一众元神宗主长老,只有如果圣僧是成就了元神的。剩下的那些包括十二正宗和其余宗门世家,大部分都是几个金丹境界高手,带着几个或者十几个筑基境和先天境的小修士。 由此也可见,如今的魔山纵然还有洞玄嗔余荫庇佑,然则在十二正宗眼中,和一个普通的小门派,也没有什么区别。 至于那些连人都不曾到来的宗门,还有什么好说? 凌怀栩凌空踏步下了高台,对着如果笑道:“贫道听圣僧此言似有深意,浮屠常言出家人不打诳语,圣僧不妨直说。” 如果是浮屠圣僧,阿罗汉的果位,修为境界比肩道门神婴的高手。浮屠有云,出家人不打诳语。谁也不知道这位浮屠圣僧,手上有没有什么明辨是非真假的手段。 如果端坐蒲团亦不起身,只是一团和气的说道:“曼陀罗尼。既是凌宗主这般说了,那贫僧也就开门见山。听闻此次魔山祭祀除了祭拜魔道祖师之外,魔山四门还要破开封印释放开皇劫器,不知可有此事?” 凌怀栩似笑非笑的盯着如果道:“那圣僧以为如何呢?” 如果轻轻摇头:“贫僧亦是听闻,亦不相信几位道兄会违逆魔道祖师遗训,破除封印。只是贫僧既然听说了,事关修行道生死大计,贫僧这才斗胆同凌宗主问上一问。” 凌怀栩还没答话,魔山四门所在的那个区域里,一个高冠古服的中年男子接口道:“脚下这座魔山便是祖师封印开皇之地,不仅有本门封镇法印,还有玄天剑道法祖的神通印记。圣僧说听闻我魔山要释放开皇,可曾想过便是集结在场所有同道的力量,能否破开两位祖师联手设置的封印?” ”再者说了,浮屠有释迦二圣开辟的极乐世界和琉璃净土,就算是开皇出世,大普度寺也可携门人弟子进入这两处圣地,是与不是又有何关碍?” 那人呵呵笑道:“圣僧一个听闻不打紧,这般惹怒整个修行道的大罪状,我魔山派可背不起。” 他说话语速适中不紧不慢,像是凡俗里的饱读博学之士,又像是朝堂之上身居高位的官员,却怎么也不像是修行魔道的修士。 另外一个精瘦的劲装老者,也点着头说道:“齐师弟说的不错!老夫以魔山天刀宗主的身份,向圣僧和在座的诸位同道澄清,破开封印释放开皇之言纯属无中生有,绝无此事!” “不知这般,圣僧可满意?” “嘻嘻嘻,那光头的和尚,我也要给凌师姐做保哩!” 高冠古服的中年身后,一个锦衣女子媚眼如丝,初看上去像是四五十岁的半老徐娘,再看一眼又像是未经人事的稚嫩少女,只是再仔细看去又仿佛是情窦初开,眉眼含春的俊俏佳人。然无论是哪一幅样貌,都极尽魅惑,勾魂夺魄,让人口干舌燥(欲)火上冲,想要搂在怀里狠狠疼爱蹂躏一番再一番才好。 她也不理会这些,只是慵懒的支着下巴一杯接一杯的饮酒,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们几个的对话一般。 倒是另外的区域里,一个十五六岁身着红色宫装的可爱少女,对着如果眯眼睛吐舌头的做鬼脸,笑嘻嘻的说道。 “曼陀罗尼,罪过罪过!” 如果口里连说着罪过,面上却堆着淡淡的笑道:“邱宗主和齐宗主都说绝无此事,贫僧如何不信?先前之问亦不过是贫僧心中疑惑,还请诸位不要介怀。” 那少女晃着脑袋,双马尾上系着的铃铛“叮铃铃”响个不停。她一手指着如果,便是手腕上也带着一串彩色的铃铛手环。娇嗔道:“我说大和尚!为何提起邱师兄和齐师兄,偏偏就不说我无垢妙香?我可是阴尸门的宗主哎!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她声音如同头上清脆的铃声,便是这般生气的语气,也带着丝丝空灵的甜腻,让人一点也提不起和她争辩的欲望,底下许多散修意志力差些的,几乎忍不住跳出来要指责如果,还好被身边的同伴一把抓住。 便是十二正宗和诸世家的修士,也有许多难以自持,恍惚之间意乱神迷,被身边的长辈法力一冲才得以清明。 沈彦秋也觉得心头一阵恍惚,忽然闪过三丈月和鹤星恫的模样,就连许久不曾见面的徐素瑶,也鬼使神差的浮现心头。若不是识海中天河一晃浑身一阵清凉,也忍不住想要跳起来帮她说话。 “好厉害的魅惑魔功!竟然一下子就动摇了我的心神?这个阴尸门主无垢妙香真是不得了!” 沈彦秋有天河虚影和千机带护持识海,仍旧难以抵挡无垢妙香自然而然的天生魅惑,更遑论底下那群散修了。 “不要命了!你知道那是谁?那是阴尸门的宗主无垢妙香!天生的魅惑朱颜白骨相,你以为你是谁,也有胆子为她鸣不平?真当人家一群元神修士都是吃素的不成!” 散修里自有见多识广的,老早就提前做了准备,一见无垢妙香站出来说话,便低着头不看,运转法力封住五感六识,虽然还不能完全遮蔽,尤能听清无垢妙香的话,却可把那股魅惑的力量驱除。 被他们拉住的这些人,都后怕的拍着胸口,个个顶着一头冷汗,浑身一个哆嗦道:“这也太厉害了吧!我这不知不觉就着了道!” 身边拉住他的修士小声道:“哎,这也怨不得你!无垢妙香是尸身得道,单论年龄怕不有几万岁!只是之前那具尸身不曾开启灵智,一直浑浑噩噩的,几千年前才被点化开了灵智修炼魔道祖师的功法,这才逐渐褪去尸身扭转生死,借极阴之气生就一点真阳,修成这幅少女之身,成就了神婴。” “只是她点燃阳火成就元神,就只能保持这幅瓜龄女儿身,再也没有变化。魔山四门虽然同气连枝,却不能修炼其他门派的道法,否则她要是转修六欲门的六欲天魔诀,把身上这股天然魅惑炼化控制,只怕就是六欲门的另一位宗主廖春玉,六欲天魔诀修成的媚术也不能与之相比。” “咦?道兄怎么这般清楚?” “嘿嘿,为兄比你痴长几岁,自然也比你多些见识。” 听到无垢妙香的质问,就是对上凌怀栩、天刀门邱青水和六欲门齐春水,都不曾变动的面色,终于换了一副亲切的模样:“无垢宗主息怒!老僧如何会看不起你?实不瞒你说,若以在座的诸位而言,老僧能入的眼的,也就你和名花流的花施主了!” 如果这一句话可算是犯了众怒,在场诸人都紧紧的盯着他,就连一直闷头喝酒的廖春玉,也饶有趣味的晃着杯子瞅着他。 如果缓缓站起身来,无视在场之人灼灼的目光,对无垢妙香合什笑道:“无垢宗主天人妙相,花开见我我见其人,正合我浮屠白骨妙相观!老僧同极乐世界的白骨菩提亦是熟识,愿引荐二位共同探讨道法!不知无垢宗主意下如何?” “实不相瞒,以老僧所观,纵然是凌宗主天人之姿,齐宗主云中雅望,在老僧心里,也比不得无垢宗主这般潜力无穷!若是无垢宗主愿参我浮屠法门,老僧就是此刻入灭当场,也无怨无悔。” ------------ 第一百零四章 上圣雷帝天尊敕令 修行道疆域广阔,虽然经历四古纪元几次破碎缩减了不少,但一部分破碎的大地,却自然演化成了许多洞天福地和小世界,被各方修士占据。 这些小世界当中,只有一部分天地灵气极度稀薄,没有修士开辟洞府,逐渐演化成了凡俗世界。 自上古真道时期,中州就是人族主要居住繁衍之地。诸子百家当中,许多入世修行的世家,都在中州范围活动,故而中州也是王朝更替最多的地方。 浮屠和道门之间的争斗延续几个纪元,最终释迦二圣开辟净土放弃大千世界,只留下大普度寺在中州,统领修行道的浮屠弟子。 浮屠虽说势微,但是道门魔门的祖师都遁破大千而去,释迦二圣却在混沌深处开辟了极乐世界和琉璃净土。这两处洞天世界,大普度寺修为高深的僧人,也能进入极乐净土聆听教诲。故而浮屠虽然只有大普度寺,在修行道驻留,却稳稳站住了天道十二宗的名分。 如果是大普度寺三大神僧之一,成就阿罗汉果位的高僧大德,能够面见释迦二圣的存在,就是凌怀栩和邱青水几个,有魔道祖师的道统流传,也不敢对他有何轻视。 如果看中了无垢妙香的资质,说出情愿入灭换无垢妙香一个修行浮屠法门的承诺,在场之人无不震惊不已。 出家人不打诳语,不仅仅是浮屠常说的口头禅,关乎到他们修行的教义和本心,绝不是一句空话,几乎等同于凡人的对天发誓,修士的天道誓愿一般。 凌怀栩正要分说几句,忽听半空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抱歉抱歉,老朽姗姗来迟,姗姗来迟啊!” 这一下来的突然,偏生正赶上这个微妙的时刻,不得不让人觉得诡异。众人齐齐抬头望去,暗自腹诽:你这何止是姗姗来迟?要是再晚一点只怕已经错过了!这是哪家宗派的修士竟然这么大的架子? 那声音像是在所有人耳边响起,却又见不着那人踪迹,只见一缕白金色的光芒冲破罡风层,在洞玄嗔胸口齐平的位置,炸成一团百丈大小的璀璨星光。 凌怀栩看着满天星光闪耀,眯着眼冷哼道:“满天星?我当时谁,原来是神仙道的大职星官大人!” 星光散去,一个清瘦的老道踩着一朵白云,慢吞吞的飘落下来,正落在神仙道的位置上,对着凌怀栩他们几个一拱手,笑呵呵的道:“凌宗主言重了,老朽不过就是个跑腿传话的,当不得大人这个称呼。” 这老道须发皆白,一身月白道袍银柄拂尘,颇有些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模样,背后还站着两个持枪的金甲神将护卫左右。只是身上气息有些古怪。 乍看上去此人乃是元神道行,只是气息微弱不似元神修士,就连在场的许多金丹后期的修士,气息都比他强上不少。 他同魔山几位宗主见了礼,又乐呵呵的同在场的其他大修士打招呼,笑容之亲切,语气之和煦,就像所有人都是他多年不见的至交好友一般。 他看向沈彦秋时,微微点头示意,沈彦秋也遥遥一拱手,随后不解的看向鸟山鸣桐。 鸟山鸣桐神念传音道:“老弟不知,这位是神仙道的太白星官,常年随侍雷震霄左右,跟中州皇族里的内宫总管相仿佛。不过他的真灵本源,烙印在《灵兵册》上封印,所以空有元神境界,却使不出元神的法力。” “只因他成就元神之前,一缕元灵烙印就封印在《灵兵册》上,故而即使成就神婴有了元神的道行,但因为先天本源不足,不能发挥真正的实力,只算得上是假元神罢了。” “但是他元灵烙印在《灵兵册》上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只要《灵兵册》不被毁坏,上面封印的修士就能借助它的力量重塑形体,返本还源。只是需要静修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而且短时间之内不能连续使用。然即便如此,也已经相当于多了一条命在!” “那这般假元神,实力如何?” “哈哈,老弟啊!假元神那也是元神,不是金丹可比。不过老哥我虽不是他的对手,他想击败我容易,但是想杀我却要难得多。”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且不说鸟山鸣桐私下传音,给沈彦秋介绍太白星官。太白星官双手拢在袖子里,对着凌怀栩一拱手,笑呵呵的道:“老朽法力低微,云头不济。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些,还请几位宗主恕罪,恕罪!” 他姿态放的极低,如同仆人面对主子一般,把场面给做了个十足。所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凌怀栩就是一心的不满,也不好再发作出来。 齐春水见凌怀栩冷着脸,接过话头道:“这些无谓的话星官还是打住吧!您是上圣雷帝天尊身边的红人,这般低眉顺眼的,咱们可受不起。” 无垢妙香一手抱肩一手恰腰,噘着嘴,一脸嫌弃的道:“嘴上笑嘻嘻,还不知道心里想着啥呢!哼,反正笑咪嘻嘻的就没一个好人!” 太白星官一张笑脸,顿时哭笑不得拉了老长,哼哼唧唧的从袖子里往外掏东西。 “呵呵,几位宗主说笑了不是……这是大天尊吩咐老朽捎来的金桃玉杏,娘娘吩咐下的紫叶云芝和定颜驻生丹……另几位帝君也备了礼物,老朽就不一一言明了。” 玄天剑道自更名神仙道后,就施法将一座天堑山拘到九重罡风层之上,按照太古天庭的做派分封帝君诸神,一应天官神位。 雷震霄执掌神仙道,自号高天玄穹上圣雷帝天尊,和东极太华感应青灵帝君,南极洞浮长生无量帝君,西极玄元兵斗帝君,北极玄天上帝真武荡魔天尊共治神仙道。 其他诸如五方使者之辈,十二元辰之属,二八战将之流,周天星斗神灵一应俱全。 神仙道在天道十二宗独领风骚,这些旁人听也没听说过的天材地宝,妙物灵药把一张石桌铺的满满当当,顿时华光四溢异香扑鼻,惹得底下散修片区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太白星官掏完了东西,大袖一甩拂尘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面色一正,又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金光闪耀的卷轴,缓缓打开。 “高天玄穹上圣雷帝天尊敕令:洞玄祖师共玄天法祖封印三劫,造福大千流福无量,天人共仰!今魔山诸位道友祭祀魔道祖师,本座略备薄礼……” “住嘴吧!” 太白星官如宣圣旨一般,身后两个金甲神将单膝跪地,一脸虔诚的低头抹胸。只是刚刚念了几句,凌怀栩突然怒喝一声将他打断。 太白星官脸上笑容一敛。 “凌宗主这是什么意思?” 凌怀栩冷冷的道:“上圣雷帝天尊敕令?太白星官,你这是到我魔山宣旨来了?哼哼,雷震霄好大的架子,好大的官威!” 一直不做声的天刀门宗主邱青水,也干咳了一声,用手一指石桌:“凌师妹说的在理!你们神仙道想玩过家家那一套,关上门自己乐呵乐呵就得了,别拿出来到处耀武扬威!这座魔山,终究还是我祖师留下的魔山,神仙道?嘿嘿……” “这些赏赐,星官还是收好了,从哪儿带来的,就带回哪儿去吧!” “大胆!胆敢亵渎大天尊威仪!” 两名金甲神站起身来将把长枪一震,齐声怒喝。 太白星官来不及阻止,一声轻叹脚下一晃就躲了开去,身法之迅捷简直快如闪电,哪有一丁点慢吞吞的模样? 他前脚刚躲开,就见邱青水大笑着伸手一抓,掌心迸射两道灿白的刀光,一下子就把两名金甲神将撕成粉碎! “在我魔山撒野?区区两条走狗倒是会仗势!就是雷震霄来了,当着祖师法相,也不敢这么说话!” 无垢妙香哈哈大笑道:“哎,老头!你跑的挺快啊!你不是说你法力低微,云头不济么?” 太白星官闪身回到刚才的位置,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袖子一抖把石桌上的东西重新收了回去。只是那道卷轴却放在了石桌上。 “此事老朽会如实禀告大天尊。既然如此老朽就先告辞了!” 似乎是害怕邱青水突然对他也甩出一道刀光,他语速加快了许多,话音未落已经化成一道星光冲天而起,转眼消失无踪。 当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还满面春风的太白星官,突然灰溜溜的走了。场上的修士一个个都目瞪口呆,简直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龙神殿的位置,一个头顶龙角的俊俏龙子哈哈笑道:“这老倌儿有意思!这是特意跑过来搞笑的吧?” 他轻轻一拍手,身后的两头虾兵合力抬出来一座珊瑚小山上来,上面点缀着无数流光溢彩的明珠,珊瑚树枝里面如同血液一般缓缓流动。 “这座珊瑚山唤做夜放花千树。产自我东海龙神殿底下的海眼旁边,日夜被海眼的潮汐巨力冲刷,天然行成这般模样,配上这些千年鲛泪珍珠,昼夜交辉,便是父神宫中也没有第二件!” “这座花千树虽然品质上,只算是一件中品法器,亦没什么别样的功用,然则确是件独一无二的珍品。小龙奉父神之命,特意送来以贺诸位宗主祭祀魔道祖师。” 凌怀栩朝东方一拱手,笑道:“龙神大人有心,贫道感激不尽。” 神仙道效仿太古天庭,定周天群星列宿之神位,唯独没有分封水神。龙神殿统御天下诸水,一应江河湖泊,乃至潭塘水井之属,除非是大宗门山门道场所在,几乎都设立了龙王水官。 神仙道和龙神殿之间的矛盾,除非一方毁灭,否则绝不可能消除。 这名龙子嘲笑太白星官,在场众人也都明白其中的关窍。好在他没有拿出个什么龙神敕令的东西来,否则就真的难以收场了。 有了这名龙子开头,余下的宗派和世家也就陆陆续续,将自家带来的贺礼一一奉上,便是那群散修,也有几个小群体,弄了几件稀奇的玩意儿上来,引得下面一片叫好。 魔山派家大业大,这些贺礼多半都是些中看不中用,却又难以寻觅的稀罕物。况且又是为祭祀魔道祖师所献,却不能从本身的价值去衡量。 除了太白星官诵读上圣雷帝天尊敕令,闹了个不愉快,余下的倒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凌怀栩吩咐弟子将礼物一一手下登记在册,待到开始宴席之时,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时辰。 ------------ 第一百零五章 堂侠山少 宴席开始,凌怀栩等几个宗主也亲自下去敬酒,待走到大普度寺的位置之时,如果站起身叫住无垢妙香,言辞颇有些恳切。 “无垢宗主,老僧之前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不过无垢宗主放心,老僧亦没有劝你改换门庭的意思,你若是有兴趣,老僧便面见白骨菩提,亲去求一部道法相赠。老僧确实舍不得无垢宗主的资质,还请无垢宗主再斟酌斟酌。” “哼!我还当大和尚是个好人!没想到竟然怀着这么龌龊的心思!” 如果身为大普度寺三大神僧,阿罗汉果位,比肩道门神婴的大修士,当着在场修士的面,直言凌怀栩和齐春水不如无垢妙香,又说只要无垢妙香愿意参悟浮屠法门,他情愿当场入灭的话来,可见其言之切切。 无垢妙香本是万年老尸得道,因为僵尸之属没有魂魄元灵,不能转世轮回,这才一直停留在世间。被阴尸门的高人一番祭炼,慢慢生出灵智。照如果所言,也确是无中生有,逆转生死的造化。 无垢妙香虽然看上去只是个瓜龄少女,但是心思却并非如此。只是她修成神婴以后在魔山四门站稳了脚跟,平常也不需要考虑太多无所谓的事情,这才慢慢的收起心思,只用实力说话。 这也是修行道的一个通病,只要修为境界高了,所谓的智谋权术都敌不过一拳一脚,谁还会费尽心思琢磨? 权谋之术能助弱者以弱胜强,强者却不需要权谋帮助自己欺辱弱者。 强者要面对的,是比自己更强的人。 无垢妙香本是一具阴尸,借阴极生阳得转化之机修成人身,正合了浮屠门莲花舍利的白骨观想。也怪不得如果这个浮屠神僧,会说出凌怀栩和齐春水也不如她的话。 本来经过太白星官宣旨闹了个乌龙,而后众人献礼这档子事,之前如果那番话已经被掀了过去。这时如果却旧话重提,底下的散修又是一片哗然,就是那些个宗门世家也在暗暗讨论。 “这如果神僧是不是有些夸大其词了?无垢妙香宗主再怎么厉害,还真能胜过凌真人不成?” “话不是这么说!凌真人得了洞玄嗔祖师的千宝剑河,又是魔山的右令剑宗,自然不需要浮屠法门辅助。只是无垢妙香宗主得了生人躯体,体内阳火涌动,再继续修行阴尸门的道法,只怕年深日久会适得其反,阴阳对冲,晋级出窍无望!” 一名修士立即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那如果神僧口中的白骨菩提再怎么厉害,亦不过是七劫左右的境界,难道还能强过魔道祖师不成?魔山派单以元神修士而论,就是十二正宗里也有好几个比不上!邱真人和凌真人得了魔道祖师的刀剑双绝,齐真人和无垢真人继承的也是祖师的道统,这可没有高下之分!” “不错,这位道兄说的在理。诸位道友想一想,这些年凌真人苦心祭炼,才将千宝剑河祭炼到器有元神的程度。可是当年呢?她只靠着一件没有锻炼成法宝的千宝剑河,都能把神仙道一众高手打的丢盔弃甲,要不是乔天王现身,结果还很难说啊!” “不对不对!乔天王以武入道,除非境界稳压他一头,否则想在他手里讨到好处,几乎不可能!凌真人能在乔天王剑下挣个手平,怕是因为两家祖师的交情。” “这只是其一。” 这些散修七嘴八舌的不停讨论,一个个分析的头头是道,有鼻子有眼的。众人你来我往互相争辩,其中一个话音刚落,就有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旁边不停的有魔剑门的弟子来回巡视,那声音的主人竟然一点也不知道收敛。 “洞玄嗔老祖和玄天法祖的交情,这个自不必说。只是依我看呐,多半是当日乔天王见了凌真人,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春心萌动舍不得下手喽!” 当先说话的那个修士,紧张的迅速退开几步,随后立即环顾四周,却怎么也找不到刚才说话的那个人。 “哎呀呀,你看凌真人这身段这长相,面如桃花肤胜初雪,再加上七分冷艳,三分婀娜真是我见犹怜啊!特别是她天生一副病态,更增添了几分惹人怜爱之心,让人恨不能日日夜夜和她同床共枕覆雨翻云。那乔天王也是个男人,又怎么会不动心